一番收拾後,就到該上床歇息的時候了。


    秦妙看了一眼已在床上平躺的謝玘,心裏琢磨了幾分,就從梳妝台前的小抽屜裏取出一樣物什,轉身也上了榻。


    “這個…給你…”小小的人兒伸出小小的手,遞著一個小小的香囊,就這樣置於謝玘的眼前。


    這是一個用金線鑲邊勾勒的金絲香囊。謝玘眯起雙眼,對著香囊上的那匹白馬愣了一怔,再側頭去看一旁的秦妙,早已耳根緋紅,還扭頭故作鎮定。


    “你自己繡的?”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床帳間響起,看似不鹹不淡地一句話,卻讓頭一迴送心宜男子禮物的秦妙又紅了一次臉。她下意識地點點頭,忽而又想起什麽,又開始搖頭。


    本以為謝玘會安靜地,或者略帶不好意思地收下,可沒曾想他倒是問出方才的那句話。難道我臉上寫著“女紅欠佳”四個字麽,她心裏暗暗地思忖。


    秦妙這時略略耷拉著腦袋,老老實實地坦白。“我的繡活不算…太好…”一個不注意,慣常的伶牙俐齒跑得沒影了,連著吃了幾個螺絲。“那個…府裏的繡娘給我打了底,不過,這個白馬是我繡的!”這也算是實話,隻不過白馬的樣子也是繡娘勾的。


    偷偷地撩起眉眼,嚐試地問了問:“尚可入眼否?”忽而又覺得這話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意味,也就安靜地等著謝玘的迴答。


    “嗯。還可以。”依舊是一聲清冷,不過讓秦妙倒是心裏安心很多,畢竟自己女紅的確不好,且謝玘素來不愛說些過分的話,如今這句“還可以”,秦妙可霎時理解為“做的不錯,我挺喜歡的”。


    如此一來,秦妙覺得二人的關係又是進了一步。第二次出擊,成功!


    當然,那一夜也是相安無事,各自找周公報道。


    因著前一日秦妙纏著他說三房的事情,是以隔日下朝後,謝玘一迴府就直接去了三房,好在三房老爺謝瑞也剛當值迴來。在柳氏的再三挽留下,謝玘被殷勤地留在三房用晚膳。


    秦妙得知謝玘被留在了三房用膳,原本蔫了的心思一下子就活絡起來。看來自家相公還是很給力的,剛一說完就去應付了。想必陰日自己再與那柳氏商議時,肯定能鬆泛不少。


    第二日還沒等到秦妙前去三房找柳氏,反倒是柳氏自個兒先找上了秦妙。


    “三嬸!我道今日天好,還想請您一同去老太太的小院子裏賞花。正盼著呢,您就來了!”


    秦妙一襲翠綠春衫,飄香帶風地迎上前去,親昵地將柳氏攙扶到小院裏的小榻前。


    “喲,人都說我會享受。可要是和玘哥兒媳婦一比,那都是哪跟哪啊。”柳氏眉眼有一顆天生的紅痣,小巧玲瓏。每每一顰一笑間,皆是無邊風情。這也難怪三老爺謝瑞多年來仍鍾情於柳氏,不曾多去早年就跟了他的幾個通房。


    而作為淮南侯府出來的姑娘,自小皆為錦衣玉食,再者清貴人家的教養,一事一物皆非凡品。麵對這樣一個出身高貴,又享尊處優的柳氏,幾次交鋒下來,秦妙也覺得頗為煩累。今兒這柳氏主動找上門來,莫不是謝玘已與三叔說成了?


    “玘哥兒媳婦,我是個直性子,瞧不上那些哭哭啼啼的把戲。”


    她方一開腔,秦妙便知道她暗指的是誰。二房孫氏是個軟性子不假,上次自己與她商議適當縮減用度時,孫氏與她周旋了很久,各種訴苦,各種為難,期間還時不時抹淚擦汗。


    秦妙攙著柳氏坐到軟塌上,親手遞上一杯清火白茶。“我也是個直性子,就喜歡三嬸這般能說話痛快的不是。”


    話已拋出,柳氏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將今日的來意說了個通透:“昨日玘哥兒來找老爺說縮減用度的事情,是你讓他來的吧?”


    秦妙和柳氏交手過幾次,對於她這麽直不楞登的方式也習慣了。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擦拭了下嘴後才說:“是啊。想來縮減用度也不全是咱們女人家的事,還是讓叔叔們知曉比較好。我自不便告知三叔,隻好勞煩相公了。”


    “那好,既然大家都要縮減,那我今日就有話要說了。”隻見柳氏順手扶了扶鬢邊的蝴蝶鳳釵,輕咳了一聲。“二房如今白養著一個客居的孫家侄女,她可不是什麽侯府的人。可一應用度都是按侯府小姐們來的,這筆開支又該怎麽算。難不成咱們侯府就該養著閑人不成。”


    孫氏和柳氏素來不睦。柳氏瞧不上孫氏的窮酸出身,孫氏看不慣柳氏的跋扈作風,二人當年又因爭奪掌家權鬧過齟齬,這些秦妙都是知道的。可柳氏好歹也是大家出身,抓著人家孫妙茹這一小姑娘的事兒,好像有點上不了台麵。不過秦妙自不能多說什麽,若細細理論起來,柳氏之言並不無道理。既然侯府用度艱難,自然不該養著客居的閑人。


    “三嬸,這孫家姑娘也不過是上京來探親,左不過多住幾日,原也費不了太多銀錢。既是客居,侯府自然得按客人的身份給予方便。”


    柳氏眉心一抖,紅痣好似暗沉了幾分。她顯然是不願接受秦妙的這番言語,沒好氣地懟道:“照你這麽說,難不成以後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頂著個客居的名義在侯府混吃混喝。她孫家姑娘不就想趁著在京的日子,給自己張羅一門高攀的親事麽,難不成我們威遠侯府還得為她準備嫁妝,笑話!”


    張羅親事?這層秦妙倒是沒想到,不過聽柳氏方才一言,有點那麽個意思。不然哪有探親探得連過年都未曾歸家,儼然是打算在孫氏身邊當個半女。但凡沾上威遠侯府的一星半點勢力,自然比她僅僅七品知縣之女的身份更能方便行事。


    這的確是自己疏忽了,沒考慮那麽周全。這也難怪秦妙,她本就不太注意後宅女人間頗為彎饒的小心思,故而也沒怎麽關心過孫妙茹“滯留”在侯府的真實用意。可如今被柳氏這麽一點透,為公平起見,的確不怎麽該讓侯府再養著孫妙茹了。可自己與二房早已都談妥,眼下再去商量撇去孫妙茹的用度,好似有些不太厚道。


    左思右想間,秦妙隻得使了個下策,也是為今之計最能讓各房相安無事的。


    “三嬸,您說的也不無道理。孫姑娘來京城客居,也是為了多陪陪二嬸。我作為侯府當家主母,自不能拂了她的一片孝心。要不這樣,我與孫姑娘也算是同鄉,往後她的一切用度算在我秦妙頭上。這樣可好?”


    柳氏本想著拿這件事讓二房孫氏的小心思直接大白於人前,順便也戳戳那個孫家小妮子的臉皮。不曾想這玘哥兒媳婦居然自己給包攬了過去,直接放了二房。這讓她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也是個陰白人,知道秦妙如今做的這事兒是個得罪人的活。既然人家都親自願意出麵兜著,也犯不著和侯爺侯夫人直著來。


    隻見柳氏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的樣子,秦妙就知道這事兒多半是定了。


    等好言相勸地送走柳氏後,守在一旁的李嬤嬤倒是為秦妙叫起來冤屈:“夫人何必這麽給二房臉麵,尤其是那個孫妙茹,我看壓根就不是個省事兒的。”


    秦妙歎了口氣:“嬤嬤,我這叫沒法子。誰讓我當時和二房說事的時候,沒算到這茬呢。如今隻能自個兒為自個兒買單,不然二房三房都有意見,那我這主母還怎麽當,最後不還得讓侯爺為難麽。不過這個孫妙茹,畢竟是客居,能費幾個銀子。實在不行用我自己的銀子頂上,無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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