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寬爺爺拿著手裏的草紙,折疊一次,這樣的草紙片就更不會即刻得燒完。陶寬爺爺拿著草紙片從茶油燈上引火過來。在銀井灣裏流傳著一個不太上桌麵的傳說:不管是在家裏燒草紙還是去廟裏燒草紙,都必須得從茶油燈上引火,這樣燒的紙自己家裏的先人才能收到。過去的物質條件差,隻要是在家裏祭祀的時候,都不曾點起過蠟燭,但廟裏卻有蠟燭。到了改革開放以後,整個社會的經濟迴暖了,才有人家不但是點著茶油燈,也還會點起蠟燭,這樣顯得更有儀式感,先人也更喜歡排場,不管怎麽樣,銀井灣附近的幾個村莊都認為:給先人燒的紙或者是祭拜菩薩燒的紙都由茶油燈去引火,如果是孩子不懂事,到蠟燭上去引火,大人必定過去糾正過來,放到茶油燈去引火才對。如果是放到蠟燭上引火的紙,先人是收不到的,凡從蠟燭上引火的紙或者是其他的東西都歸坐屋頂的薑太公收受。這樣的傳說也不知道從哪一輩開始傳的,更不知道這樣的傳說有個什麽證據,陶寬爺爺也是對著這樣的傳說頗有幾分疑慮,但陶寬爺爺在自己沒有搞清楚之前是不會貿然去改變的,也隻有到了陶寬自己成家了,這些才慢慢得廢棄了,陶寬爺爺還是記著的,也很認真得教給陶寬爹,陶寬爹也感念自己爹——陶寬爺爺的虔誠而不去質疑,按照陶寬爺爺教的做好就是,至少給陶寬爺爺有個交代,真有那麽一天,我自己也按照您教的給你燒紙就是了,至於陶寬爺爺收到收不到卻不是陶寬爹所能知道的。七月半前後的農村,也正是幹燥少雨的季節,擱在香屜桌上草紙,早早得被悶熱的天氣蒸發得很幹了,隻有有一點星星之火,即可燎原。點著的草紙,很快就燒著起來,整個廳堂瞬間就變得亮堂堂的,陶寬爹難得經過這樣的場麵,似乎有些忍受不了熱度,而很急忙得躲進到廚房裏去,但陶寬爺爺卻不是這樣,他得守著,替自己的先人守著,怕自己家裏的紙被那些沒有人燒紙的孤魂野鬼給搶走了,陶寬爹覺得有些奇怪,自己的爹咋就這樣不怕燙呢,還站得那麽的近。由於整個廳堂的狹小,氣流不能及時得衝出去,而是在廳堂裏打轉,所有的紙灰也就飄落在桌子上,也飄落在那些祭祀祖先用的菜碗裏,原本還有些幹淨的菜,變成了灰拌菜了,陶寬爺爺無動於衷,繼續扒拉著那些壓在底下的紙,讓那些紙也被挑到麵上來燒。陶寬爹不知道自己家裏的紙的數量,更不知道別人家裏燒的草紙的量,但陶寬爺爺心裏是很清楚的,今年的紙很多,似乎要把往年所虧欠先人的草紙都給補迴去。草紙量多燒得就很慢了,不經意間也聽到銀井灣傳來的鞭炮聲,鞭炮很短,幾乎是剛聽到就沒有了的那種,即使是這樣短的鞭炮,也隻有一二家放了,原本寂靜的銀井灣也似乎增加了一絲節日的氣氛。聽著鞭炮的聲音也觸動著陶寬爺爺的神經,陶寬爺爺自己怎麽得難過,過的如何得緊巴巴,但放鞭炮這樣的事,陶寬爺爺還是願意去放的,至於陶寬爺爺是怎麽想的,陶寬爹無從知道,更不會去問。陶寬爹聽到了鞭炮聲遂轉過頭來,看著在廳堂裏燒紙的陶寬爺爺,陶寬爹相信陶寬爺爺肯定聽到鞭炮聲,隻不過不願說而已。眼看著草紙燒掉了一大部分,廳堂裏火也就慢慢黯淡了下來,陶寬爹也就可以從廚房裏出來陪著陶寬爺爺,如是說是陶寬爹陪著陶寬爺爺,倒不如說是陶寬爹想著陶寬爺爺陪著自己,在這樣的節日裏,孤身一人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像陶寬爹這個年齡的孩子。陶寬爹也確實的是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看著陶寬爺爺做這樣的祭祀活動。就在陶寬爹走到廳堂裏來,陶寬爺爺幾乎就燒完了父子倆所裁的草紙,隻有滿地的草紙灰散亂得落在了廳堂裏所有的器具上,包括那些盛著菜的碗裏。這次,陶寬爺爺不再流淚了,他得讓自己的孩子——陶寬爹過個開心點的七月半,要真是自己突然得走了,更有些悔恨沒有陪著自己的孩子——陶寬爹過個開心的節日。在陶寬爺爺心裏想著,這樣的日子叫節日有似乎有些和其他的節日有些相悖,但從當地的語法來說,又找不到合適的詞來表達,也就含糊其辭得叫就是了,至於到了後來,國家層麵的節日實行以來,確實讓陶寬爺爺有些不太容易去表達就是了。燒完了紙,意味著整個祭祀活動就結束了,剩下的隻是父子倆坐下來吃飯了。也就是在聽到那一二聲孤獨的鞭炮聲的時候,就意味著放鞭炮的人家放完了鞭炮就開始過七月半了。到底是一聲鞭炮還是二聲鞭炮,陶寬爹和陶寬爺爺都沒有太在意,,其實也沒有必要去在意,在整個銀井灣,陶寬爺爺掰扯著腳趾頭都能想得出來,是誰家放在的鞭炮。放完了鞭炮就吃飯的流程陶寬爺爺所知道的,而陶寬爹卻未必清楚。陶寬爺爺想著明年七月半的時候,自己也去買掛鞭炮來,至於買鞭炮這樣的錢陶寬爺爺還是願意去掏的。陶寬爺爺扒拉完就草紙,發現所有的草紙都燒得很幹淨,幾乎沒有留下一小片兒來,這才讓陶寬爺爺覺得有些滿意,接著又去了門外,看看門外的紙燒的情況如何,外麵的風大些,紙也就燒得要快很多,等陶寬爺爺出來的時候,就沒有看到火星了,但紙卻燒得幹淨。陶寬爺爺仔細得查看了草紙灰,轉身就進了廳堂,順手就把大門給關好,關了大門的廳堂就覺得安全多了,至少陶寬爹是這樣認為的,沒有了外麵黑布隆冬的夜,自己家裏就顯得有些溫馨和安靜,整個銀井灣也就寂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