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話令她更為震驚。


    “它不是狗,是我女兒,李嫦娣。”


    靜檀咂舌,迴頭看一眼阿衡,見他的震驚也沒比她少。李嫦娣這名字她聽的不多,李家宗譜亦沒有,但是李嫦娣,是陳氏那個早夭的女兒,靜檀那個未見過麵的長姐。


    “可是娘娘……”靜檀正欲說什麽,被阿衡扯了扯衣角,示意她不要再問,她心下便有了底。


    “嫦兒,你喜歡著支攢珠釵啊?但是這支釵是這位姐姐的,你喜歡娘再給你另尋好不好啊?”陳氏低頭朝那黑犬說了幾句,那黑犬像是聽得懂一般,聽她說完乖乖的躺在她腳邊。又對著他們溫柔一笑,說道:“這攢珠釵的珠子顏色正好,從前我的嫦兒也有一個呢……”她似乎陷入了迴憶:“她從小就很愛小動物,大黑就是她撿來的,她對它特別好,要是她還在的話,說不定也有你一般高了吧,不,比你還高一些……”


    靜檀看了一眼地上的黑犬,原來它本名大黑……她看著這位美人,竟然有些同情她,若李嫦娣還活著,或許她們能夠成為真正的姐妹,比起自己現在那二位姐姐……


    陳氏又說了些過於李嫦娣的話,說著說著,竟抽泣起來,猶如梨花帶雨,歲月似乎不曾在她臉上留下什麽痕跡,靜檀走到她麵前,遞給她一方帕子,柔聲道:“或許嫦娣公主,並沒有走,隻是換了個方式陪著娘娘呢。”


    聽了這話,陳氏眼睛漸漸亮起來,揩了揩淚點子,道:“你是個有心的,你主子一定很疼愛你吧?”


    靜檀笑笑,“奴婢的主子心善……”


    她拉著她的手,又說道:“想必你曾聽說過我,我還有個兒子,我在這裏不知多久了,你是外麵的人,能不能告知我我兒子他怎麽樣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靜檀對她的同情跟多了幾分,“二哥……二皇子他為人謙遜有禮,課業也好,對下人也溫和,深得陛下器重。”


    “那我便滿足了……”她放開她,眼神些許無奈與落寞,靜檀想道:她女兒沒了那麽多年她還沒從這個事實裏走出來,兒子又多年見不到,自己又身處冷宮,對一個母親來說這樣不是無異於淩遲麽。


    “多謝你聽我講這些。”陳氏拿過釵子正欲遞給她,靜檀看了看釵子上還殘留著幾滴哈喇子,遲遲伸不出手,就在阿衡想去接的前一刻,被她收了迴去。


    “釵子髒了,不如我今日洗洗,每日的這個時間侍衛都去偷閑了,你明日這個時候再來拿罷,順便陪我說說話。”陳氏柔聲說著,看向她。


    靜檀正想拒絕,卻被她下一句話堵住開不了口。


    “已經很多年沒人這樣陪我說話了……”


    於是靜檀出冷宮後,還是沒拿那個釵子。


    “依奴說,公主方才就應早早拿了那釵子,這地方不好,公主本不該來。”


    “她並不像你說的那般蠻橫,她隻是失了一雙兒女,精神有些失常罷了,倒是挺讓人可憐的。”靜檀撇撇嘴,表示不讚同他的話。


    “她雖是二皇子的生母,可她是戴罪之身,若是陛下知曉公主私自來看她,定然會盛怒。”


    靜檀正欲反駁他,迎麵走來一人。


    “三妹妹在這裏做什麽?”那人穿青淺的袍子,腰上金黃的宮絛漏在外麵熠熠生輝,彎著狹長的鳳眼對她笑著,這不就是她的二哥哥麽。


    靜檀行禮道:“今日休沐,正想去給父皇母後請安。”


    李禹狐疑的看了眼冷宮方向,道:“可巧我正要去,不如與妹妹一道同行。”


    隨即與她同行,李禹笑道:“聽聞三妹妹近日學業大進,看來妹妹是真的不喜燕學士。”


    靜檀尷尬一笑,“也沒有不喜,隻是覺得初寂先生講的更易懂罷了。”


    “他是國朝未來的國師,除了學塾喚他先生,平日還是喚法師的好。”


    法師麽……不知為何,她並不願稱他法師。


    “二哥哥這麽些年,想念……許娘娘麽?”


    因著從來不曾聽他提過自己母妃,所以靜檀問的小心,生怕觸及他的痛處。


    果然,他的神色異樣,不過一會兒便恢複如常,“妹妹剛才是從冷宮出來的吧?”


    雖是問句,語氣卻透著肯定。又聽他說道:“那個地方常年沒有什麽陽光,自然會透著黴腥氣,二妹妹方才身上也有。”


    既被識破,她也不想瞞他,“那二哥哥也猜到妹妹見過誰了吧。”


    “若妹妹是來傳話的,我隻有一個迴答,我不想念。”他的語氣有些牽強,甚至帶著怒氣。因為這個話題,他也沒問她為何跑去冷宮。


    靜檀啞言,想說一些他或許誤會他母妃的話,但是看著他的樣子卻開不了口。


    二人說著,便走到了皇帝的北宸殿。


    帝後坐於堂上,大皇子李煜坐於首坐,嵐清和婭白坐於其次,想來是請過安了。


    “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二人雙雙跪下,皇帝隨即給他們賜坐。


    皇帝抿了口茶,說道:“下月的春日宴朕準備在南山的行宮舉行,不知皇後有何意見。”


    “皇上的決定自然是好的,臣妾並無異議。”皇後看著皇帝,又親為他續了茶。


    靜檀除了日常請安都不怎麽見皇後,自懂事以來,便覺得她對父皇一直是禮儀多過情義,比起母妃與父皇,她對父皇一直是有些疏離的,想來是礙著皇後的身份罷。


    “南山行宮草木繁茂,正是應景呢!”靜檀聽見要出宮,不禁雀躍。


    皇帝笑道:“你先別高興的太早,距下月春日宴不過幾日了,若你不在下月初給朕背誦《禮記》中的《樂篇》,朕便不許你去。”


    靜檀一臉委屈,“父皇,阿檀近日功課好了許多呢,連二哥哥也誇我了。”說罷看向李禹,卻見李禹笑笑,也不言語。


    皇帝又道:“你的幾位哥哥姐姐都會了全本,你怎好不會?”


    靜檀隻得低頭稱是,剜了一眼李禹。


    出了北宸殿,靜檀拉住李禹道:“二哥哥方才怎的不幫幫妹妹?”


    李禹皺眉,“三妹妹如今越發大了,課業確實不能再如幼時一般糊弄,為兄也是為妹妹好。”


    靜檀懊惱,心道:著實不該幻想一向對學業嚴肅的二哥哥幫她。


    “三妹妹那日在初寂法師麵前失了禮,父皇的用意妹妹難道還不明白麽?”隻見婭白攜了嵐清走過來,冷冷的說著。


    靜檀迴道:“姐姐知書達禮,便不會在此擠兌妹妹了。”


    李禹無奈的走開。


    次日靜檀依舊早起,趁著天蒙蒙亮,拉了阿衡往冷宮走。


    今日沒見著大黑,靜檀問起,陳氏說那狗因為偷跑出冷狗,昨夜趁她睡著,將它打死了。說到這裏她也是一陣落寞。


    陳氏依舊拉了她說了許多,大多是關於自己兒子的,問起她在哪裏當差,靜檀不忍勾起她的傷心事,便說來自李禹處,陳氏聽了才開始兩眼放光,精神也好了許多,纏著她問了些李禹的事,靜檀隻得一一說了。或許是覺得她可憐,或許是跟她說話投緣,靜檀說著說著竟忘了時辰,還是阿衡提醒,她才迴神應該去聽學了。


    臨走時陳氏交給她那支攢珠釵並一卷手抄的《妙法蓮華經》,說是托她交給二哥哥,又勸她以後不要再來冷宮,這地方不幹淨雲雲。


    靜檀拿著佛經,看著她失神的模樣,竟覺得父皇對她的處罰略重了些。


    靜檀趕到書塾的時候,遲了一刻,初寂對他莞爾,沒有怪罪他,靜檀心道:這邊是比起燕先生他更喜歡他的原因了吧。


    於是靜檀喜滋滋的迴到自己書案前。


    “《妙色王求法偈》曰: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初寂正執著佛經講著佛偈,靜檀用手支著腦袋看著他,他的手白皙纖長,在執書或執佛珠,都很好看,似乎他的手天生就是適合這樣的。


    “先生,何謂生憂生怖的愛啊?”待她迴過神,開口朝他問道。


    初寂看著她,眼神透著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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