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前世就是佛前的一朵青蓮,神聖潔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來到塵世也未曾被汙染……


    他坐那以後,便再也沒有動過,端端正正的,他左手握著經書,右手撚著佛珠,閉上眼眸,嘴裏念著一段又一段的經文。


    枯燥的經文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讓人覺得好聽,一聲一聲傳的很悠遠,他蒼老的聲音撫平了人心底的那一抹浮華,從而得到寧靜,得到超然於物外之感。


    徐年也慢慢閉上鳳眸,聆聽著他的“戒言”,沒有注意到主奶奶眼裏滿滿的算計。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徐年聽到這段經文時不知怎的迴憶起了那日陰陽先生對她說的話:鳳兮鳳兮何德之衰也,來也不可待。


    她突然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可能就是所謂的“頓悟”吧。


    初心變了麽?一天不如一天麽?


    那又如何,不瘋魔,不成佛。


    往事雖然過去,但卻永遠的留在她的腦中,永遠也不敢忘,即使不隨之生滅而變,那她也要開出一條血路,慰藉亡魂!


    她周生氣場發生變化,有如一個孱弱的鳳凰,涅槃重生!


    元濟方丈似有感應,他轉佛珠的速度快上了幾分,說著:“觀自在菩薩……照見五蘊皆空,渡一切苦厄。”


    徐年嘴角微揚,帶著幾分譏諷,渡一切苦厄?卻渡他不渡我,要這菩薩有何用?要這佛又有何用?!


    “菩提薩陀……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磐。”


    她睜開雙眸。


    心無掛礙,說得輕巧。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誰又能真正做到?


    還不如暢快恣意的拚一把,搏一迴,到那時,她才會真正的心無掛礙。


    徐年鳳眸微眯,盯著坐在上麵的那個所謂“心無掛礙”的清雅絕塵的元濟方丈。


    但願他真的心無掛礙才好。


    元濟方丈皺了皺眉頭,手裏的佛珠忽的從他手心裏崩斷,他口裏的經文也隨之停了下來。


    他睜開了雙眸,詫異的看著散落在地上十八個佛珠,微微歎了一口氣:“佛珠斷,乃大兇。”


    徐信在旁邊看著也是一臉驚詫,他喊人過來拾取佛珠,卻被元濟方丈阻止道:“讓它在這吧,這就是它的歸宿。”


    那些小廝隻好下去了。


    “方丈,這可有害?”主奶奶拄著拐杖走上了岩青閣,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


    元濟方丈做出雙手合十禮,躬身行禮:“阿彌陀佛。”


    “施主,佛珠斷,打斷了貧僧所念的經文,可見其人頑固不化,冥頑不靈,並沒有聽貧僧一勸,乃是大兇之兆,他日後必定釀成大禍……”


    他清亮的眼睛不知為何,在望向主奶奶時,多了一絲繾綣的味道。如仙人入了塵世,然後無了歸路。


    主奶奶大驚:“可有化解之法?”臉上的褶子抖了半晌。


    元濟方丈沉默片刻,這才說道:“捉之,以炭烤腳,處以鞭笞之刑罰,為之念往生咒,方可化解。”


    以炭烤腳就是讓其人赤腳走在燒的火紅的炭上,但是必須在冰窖中行以此罰,否則過程太過痛苦,很多人寧願一死。


    處以鞭笞很容易理解,就是用鞭子抽打人身,抽至身上皮肉盡毀,就算好了,留在身上疤痕也好不了……也很痛苦。


    這樣的刑法罰能讓大奸大惡之人求饒,也能讓鬼怪感到痛苦……


    主奶奶又問:“那東西可在我們之中?”她沉著臉環顧著底下跪坐著的人,她最後一眼悠悠的放到了徐年身上,神色逐漸複雜。


    徐年眼裏沒了之前的張揚,她斂下眸子,極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沒想到還是被她注意到了。


    一個人若想要害你,不管你做什麽她都會把目光放在你身上,然後尋找機會,給與你重重一擊,這就是敵人……


    “元濟方丈,你可看看我家的二姑娘徐年?”


    “她自小體弱多病,如今又生了一場大病,到今日才有力氣下床,可惜,她還是要借助這輪椅才能……”


    主奶奶引著他來到徐年麵前。


    徐年她一時間接受了許多人的注目禮。


    待他們走近後,她神情一瞬間有點恍惚。


    怎麽他一走近我,我就覺得頭暈?


    而且空氣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讓她頭昏腦漲的。


    她咳嗽著,頭又很暈,精神極差。


    珠璣擔心的看著她:“姑娘,姑娘,你醒醒……”


    徐年不安的眨著眼睛,如果不是珠璣掐著她的肉,她可能真的要昏睡過去了。


    “阿彌陀佛,這位小施主氣結於心,而且貧僧觀其麵相,這位小施主命不久矣,不過隱隱約約有一紫色祥瑞之氣盤於頭頂,倒是轉機之象。”


    元濟方丈一說完,珠璣和西澳都很高興,姑娘有轉機之象,看來世子爺那邊很成功了!


    “不過貧僧還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元濟方丈猶豫的看著主奶奶。


    主奶奶大手一揮:“方丈盡管說。”


    他幽幽一歎:“小施主本是鳳命,卻被迫做了山雞,若是日後得以翻盤,得以重生,必攪得這塵世無法安寧。”


    主奶奶和在場人臉色具是一變。


    她哪裏是什麽金鳳凰,就是個野山雞。


    就算她是金鳳凰,也是個斷了翼,有氣進沒氣出的鳳凰!


    主奶奶扯著嘴角道:“那方丈你可看出此女身上有何奇怪之處麽?”她使了一個眼色,瘋狂的暗示他。


    元濟方丈無奈,他在心底默念了幾遍“阿彌陀佛”還有清心咒,這才開口說道:“此女身上確有鬼怪作祟,若是得以除去,則可換徐府乃至百年安康。”


    珠璣和西澳聽此言立馬就跳腳了,珠璣先說道:“方丈何出此言,我家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怎的身上沾了那髒東西?莫不是你誆騙我們的吧?”


    西澳也沒好臉色,剛剛還看這方丈有兩把刷子,知道我家姑娘是個“鳳命”,可轉口又說我家姑娘身上有髒東西,什麽跟什麽啊,果然是主奶奶請來的東西,一個比一個惡心。


    “我們敬重方丈大師,可是你也不能汙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都這樣了,你們好像把她怎麽樣?”西澳大聲道。


    主奶奶有些不悅,這兩個小丫鬟也忒沒規矩了,果真是能跟著她的,一來就來一窩,一群小賤人。


    “你們的話難道還比方丈的話管用?都給我閉嘴。”主奶奶.尖細著聲音道。


    元濟方丈麵無表情,隻是見主奶奶發火,有點驚訝。


    “出家人不打誑語,兩位姑娘是擔心主子,懷疑貧僧也是情有可原。但是這位小施主身上確有……”他心裏有個聲音一直阻止他不要說這話,可是看著穗康盯著自己,還是逼自己說了出來。


    “確有鬼怪作祟,化解之法就是貧僧剛才所言。”他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密密的,他扯著袖子揩了揩。


    穗康,從此以後,我……便不欠你什麽了。


    珠璣著急了,他剛剛說的“以炭烤腳,處以鞭笞之刑罰”,這哪裏是人所能接受的?弄完這一輪,沒病的也得去半條命,何況是本就……身子弱的姑娘?!


    他們原是在這裏等著呢!


    珠璣做出保護的姿勢擋在徐年麵前:“我看你們誰敢動姑娘?”


    主奶奶冷笑:“徐年身上有髒東西作怪,除去了對你家姑娘身子也好,而且還可換得徐府百年安康,她忍受一下又何妨?”


    “你們兩個小丫鬟護主也得看場合。”


    元濟方丈不說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說話,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得理不饒人。


    也是,這樣她才能活得下去。


    “你們把她們倆給我拉開。”主奶奶吩咐綠芽和小梔。


    她們二人有些猶豫,實在是不忍心啊……


    剛剛一直暈暈乎乎的徐年緩過神來,柔柔道:“主奶奶,不知我的兩個小丫鬟又怎麽惹您老人家不高興了,咳咳咳,年兒替他們向您賠罪。咳咳咳……”


    她臉色愈發蒼白,蒼白到透明了,仿佛能隨風散去。


    主奶奶皮笑肉不笑的說:“年兒啊,你乖一點,讓方丈替你驅鬼,這樣你的病就可好了。”


    徐年搖頭道:“主奶奶,年兒如何沒關係,重要的是徐府的安康,咳咳咳咳……”


    西澳連忙拿著手帕捂住她的嘴,一看那手帕,上麵又全是血,她哭著說:“姑娘,姑娘,嗚嗚嗚,別咳了,求你了……”


    主奶奶有點驚詫,她這是咳血了?咳了那麽多天也還不死,真是命大。


    元濟方丈則拿著脖子上掛著的佛珠轉著,默念著“阿彌陀佛”。


    “主奶奶,年兒願意……以炭烤腳,受鞭笞之刑,換得……換得徐府全府上下的安康。”徐年閉上眼睛,聲音斷斷續續的。


    “不可以,不可以,姑娘,你別傻了,才不會這樣呢,你會沒命的!”西澳哭訴著。


    還真是個愛哭鬼,不這樣,她們能放過自己麽?徐年在心底無奈歎氣。


    主奶奶“慈愛”的看著她:“好好好,年兒真懂事,那便這麽決定了。各位有什麽想法呢?”她轉頭問那些姨娘們,和其他的徐家子弟們。


    徐輕箐有些興奮的舔了舔嘴唇,這件事她當然是舉雙手讚成,真想看看她受不了以後求饒的樣子,一定……很美吧?


    “姐姐真是菩薩心腸,若真能以你一人之苦換得他人之安樂,也是一大福報了。”徐輕箐道。


    這種福報給你要不要?


    (徐年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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