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現今的城裏人來說,無論是火炕還是小炕桌兒,都離生活太遠了。


    火炕早已經被席夢思所取代,小炕桌兒也早換成了大餐桌兒。然而,蘇士華對火炕和小炕桌兒非但不陌生,還覺得特別親切。


    蘇士華剛坐好,紅麗就如同發現新大陸似的帶著驚訝,問:“蘇博士,你會盤腿?”


    蘇士華說:“會。”


    紅麗問:“你咋會盤腿呢?”


    蘇士華說:“小時候我生長在農村,吃飯寫字都用小炕桌兒,盤腿自然就會了。”


    紅麗說:“蘇博士,你是農村長大的?”


    蘇士華說:“是。”


    紅麗問:“農村長大的咋能去英國呢?”


    穀玉蘭已經斜坐在了炕沿兒上,怕女兒再這麽沒深沒淺的問下去,打岔說:“紅麗,酒呢?”


    紅麗吐了吐舌頭,去了外屋。酒買迴來以後被她放在了碗櫃上。很快,紅麗就提著兩瓶啤酒和一小瓶橘子水從外屋迴來了。


    穀玉蘭說:“蘇博士,也不知你是喜歡喝白酒還是喜歡喝啤酒?”


    蘇士華說:“我不喝酒。”


    穀玉蘭說:“啤酒勁兒小,你……你多少喝點兒不行嗎?”


    蘇士華說:“穀師傅,我確實不習慣喝酒。”


    穀玉蘭剛想說:“蘇博士,你不喝酒,那就喝橘子水吧!”隻是,還沒等她開口,紅麗已經搶在前麵,說:“啤酒我還能喝半瓶呢!蘇博士,你去的地方多,接觸的人也多,咋能不會喝酒呢?”


    聽紅麗這麽說,穀玉蘭想:“什麽時候學會喝酒了?酒是好東西,也是壞東西,蘇博士不喝自然有不喝的道理,是不該勉強的。”


    蘇士華眼見穀家母女的所說所做,想:“看得出來,穀家母女都很真誠。不為別的,就為這份真誠我也不該過分拒絕。”


    因此說:“好吧,那我就喝一杯。”


    聽蘇士華答應了,紅麗急忙走到寫字桌兒前,拉開抽屜,從裏麵找出啟子,把啤酒瓶蓋兒打開了。


    穀玉蘭說:“蘇博士,家裏沒有酒杯,就隻好讓你將就著用碗了。”


    她本來是想順從蘇士華的意思,他不喝酒不讓他喝的,見在紅麗的勸說下他答應了,自然不好再阻止。


    蘇士華說:“喝的是酒,用杯子用碗都一樣。”


    紅麗開始往蘇士華麵前的碗裏倒酒,等把碗倒滿之後就把酒瓶放下了。


    蘇士華問:“穀師傅,你跟紅麗不喝嗎?”


    穀玉蘭說:“我不會喝。”


    蘇士華說:“剛剛紅麗說她能喝半瓶,正好,剩下的這半瓶酒給紅麗吧!”


    紅麗說:“我不喝。”


    蘇士華問:“為什麽?”


    紅麗說:“我媽不讓。”


    蘇士華問:“為什麽?”


    紅麗說:“我媽說女孩子喝酒讓人笑話。”


    蘇士華笑了,說:“是嗎?既然這樣,我可不敢讓你了。”


    紅麗說:“我跟我媽喝果汁兒。”


    邊說邊把裝橘子水兒的瓶子打開,先給穀玉蘭前麵的碗裏倒上一半兒,再把剩下的一半兒倒進自己的碗裏。


    隔著小炕桌兒,紅麗在西邊兒,穀玉蘭在東邊兒,兩個人都側著身子坐在炕沿兒上。


    穀玉蘭說:“蘇博士,你嚐嚐,也不知我做的可不可口兒?”


    準備下箸夾菜的時候蘇士華才看清,桌子上的菜總共是四樣兒:一盤兒酸菜炒肉;一盤兒木耳炒肉;一盤兒油炸花生米;一盤兒油炸薯條。


    蘇士華邊道謝,邊夾一箸酸菜炒肉放進嘴裏。眼見他慢慢嚼著半天沒說話,穀玉蘭帶著歉意,說:“蘇博士,酸菜……你可能不喜歡,還是……吃點兒別的吧!”


    蘇士華搖著頭,說:“穀師傅,我想吃這樣的酸菜炒肉已經好多年了。”


    紅麗瞪大了眼睛,問:“好多年了?你……你在國外的時候也想?”


    蘇士華說:“想。”


    紅麗問:“國外好吃的那麽多,咋還想吃酸菜呢?”


    蘇士華說:“因為它是無法取代的。”


    紅麗說:“酸菜炒肉也不好吃啊!”


    蘇士華說:“不好吃嗎?”搖了搖頭,接著說:“可能是我小時候吃慣了。”


    穀玉蘭說:“蘇博士,你要是喜歡就……就多吃點兒。”


    蘇士華說:“穀師傅,謝謝!那我可真就不客氣了!”


    紅麗問:“蘇博士,你喜歡吃牛排嗎?”


    蘇士華說:“喜歡。”


    紅麗問:“你覺得是牛排好吃還是酸菜炒肉好吃?”


    蘇士華笑了,說:“都好吃。”


    紅麗說:“要是二選一呢?”


    蘇士華說:“我選酸菜炒肉。”


    聽蘇士華說的肯定,紅麗也夾一箸酸菜炒肉放進嘴裏,還沒等咽下去就說:“媽,這是酸菜炒肉嗎?咋跟你以前做的不一樣呢?”


    穀玉蘭問:“哪不一樣?”


    紅麗說:“酸味兒少了一半兒,香味兒多了一半兒。”


    難怪紅麗說不一樣。穀玉蘭平時做的酸菜炒肉裏麵雖然有肉,可肉總是星星點點的放得少。


    今天做的酸菜炒肉則完全不同,不但肉絲是有三分之一,酸菜也選的是菜心和外層幫子中間那幾片不老不嫩,又白又脆的,炒出來以後居然酸中帶香,香中帶甜,別有味道。


    這頓飯雖然都是極普通的家常菜,蘇士華卻吃得格外香甜。


    啤酒隻喝了一瓶。


    吃完飯,穀玉蘭剛把餐具都收拾下去,紅麗便將一杯白開水擺到了蘇士華麵前的小炕桌兒上。


    蘇士華先是連聲說:“謝謝!”


    隨後便仰起臉,看著天棚,問:“紅麗,你上學的時候晚上看書嗎?”


    紅麗說:“看。”


    蘇士華問:“這燈太暗了,不累眼睛嗎?”


    穀家用的是25瓦的白熾燈。


    紅麗說:“我都跟我媽說好幾迴了,催她換成日光燈,可我媽就是不放在心上。”


    蘇士華搖頭,說:“你可能誤解你媽了,她不是不放在心上,而是不願意求人。”


    紅麗問:“你咋知道?”


    蘇士華說:“我看出來了。”


    紅麗去了外屋。


    蘇士華想:“穀家的燈又暗又不安全,穀師傅不願求人沒錯,可我既然看見了,就不能裝作沒看見,過幾天應該抽時間來把電線和燈都換了。”


    確實,穀玉蘭早就知道電燈和電線都該換了,之所以沒動手,主要是兩個原因:一是蘇士華已經想到的,換燈得用電工,可她不想求人;二是她早就去商店問過了,就算買最便宜的燈具,再加上電線少說也得一百多元,而她掙的工資除了按計劃還債之外,剩下的連母女二人的生活費都勉強應付,想擠出這一百多元就難了。


    時間不長,紅麗又從外屋迴到裏屋,等把門關上,這才問蘇士華,說:“蘇博士,後天麵試,明天還有一天,你說我該複習啥?”


    蘇士華說:“不用特別複習,知識全靠積累。尤其麵試,複習的東西未必用得上。”


    紅麗壓低聲音,問:“蘇博士,你家裏有電腦嗎?”


    蘇士華說:“有。”


    紅麗說:“我想求你一件事。”


    蘇士華問:“啥事?”


    紅麗說:“現在當秘書離不開電腦。可我……我雖然學過,卻用得少,練得更少,根本無法滿足需要。麵試時若是讓我用電腦查資料或打印材料,也非得砸鍋不可。蘇博士,我……我想明天去你家裏學習電腦,不知方便不方便?”


    蘇士華心想:“紅麗想學電腦當然沒錯,可是……


    第一,明天雖然不上班,卻有工作要做,有問題要研究,若是答應她來家裏學習,自己的計劃難免會受影響;


    第二,紅麗已經是大姑娘了,跟她單獨相處,又是在家裏,也是不妥——看來,我隻得找個借口拒絕她了。”


    因此說:“方便……倒是方便,隻是……”


    他不善編謊,說話時難免遲疑,故紅麗沒等他說完便搶著問:“隻是什麽?”


    蘇士華說:“明天我可能有事,得出去。”


    紅麗問:“是出去一天嗎?”


    蘇士華說:“不一定。”


    紅麗說:“蘇博士,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明天早晨就去你家裏,你要是出門兒了,我就等著,你要是沒出門兒,我就在你出門兒之前學一會兒。”


    蘇士華說:“行倒是行,就怕你用在路上的時間比用在學習上的時間還長,耽誤了你。”


    紅麗說:“不會的。學一小時就有學一小時的收獲。我若是不去,在家肯定會著急,什麽也幹不成。”


    蘇士華本以為一說明天有事紅麗就會放棄,沒想到……心想:“要是堅持不允,肯定會傷她的自尊心。其實,紅麗想學習是好事,練習使用電腦對她來說也確實有必要,我應該幫助她才是。至於在自己家裏跟她單獨相處是不是有什麽……隻要自己光明正大,也無所謂妥或者不妥。”


    因為想明白了此節,再加上他固有的狹義心腸,所以才答應了,說:“好吧!既然你真有學習的興致,那明天你就去我家裏吧!”


    紅麗十分高興,說:“真的?”


    蘇士華說:“當然是真的。”


    紅麗說:“我明早8點鍾到行嗎?”


    蘇士華說:“行。”


    紅麗把聲音又壓低了一些,說:“蘇博士,既然你答應我去你家裏學習,有一件事就得替我保密。”


    蘇士華問:“啥事?”


    紅麗說:“就是去你家裏學習電腦這件事一會兒別跟我媽說。”


    蘇士華問:“為什麽?”


    紅麗說:“你若是先說了,我媽怕我打擾你,說啥也不能讓我去。”


    蘇士華知道紅麗說的是實情,答應說:“好吧。我不說。可……問題是,明天出門兒時若是不告訴你媽媽你去哪兒,你媽媽不擔心嗎?”


    紅麗說:“明天出門兒之前我當然得告訴我媽了。其實,也不用等到明天,等你走了之後我就可以跟她說。”


    蘇士華問:“為啥我走之前不能說,我走了之後就能說呢?”


    紅麗說:“你走之前若是說了,我媽肯定找理由,直接對你說明天我不去了。等你離開之後再說,她就是有心不讓我去,也隻得讓我去了。”


    蘇士華問:“這是為啥?”


    紅麗說:“她從不失信於人,也不讓我失信於人。”


    蘇士華點頭,說:“我明白了。”


    紅麗之所以一門心思想去蘇家,學習電腦隻是目的之一,還有就是想瞧瞧蘇家到底是啥樣兒。


    蘇士華是等穀玉蘭在外屋洗完碗迴到裏屋才向她告辭的。天黑,穀玉蘭想把手電筒給他帶著,可他說不怕黑,沒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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