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按門鈴,門就被打開了。


    媽媽穿著一套家居服,米黃色上衣,深灰色長褲,四十五六歲的人,身形還是很優越的。


    老媽滿臉開心地接過我卸下的雙肩包,用腳把拖鞋往我腳下挪了挪。


    我換好鞋子,脫掉外套掛好,就摟著老媽的腰,頭靠在她的肩上撒嬌。其實,我是在掩飾自己熱淚盈眶的窘態。爸媽當然不知道我這次迴來並不是舊日裏尋常的放假迴家,這重逢,是跨過歲月的河流,逆時間而上的機緣,我既開心又傷感,情緒萬千的。


    老媽笑著說:“這孩子怎麽越來越黏人了呢,小時候走路都不讓拉手。”


    老爸邊關門邊說:“那是嫌你走得慢!”


    我“噗嗤”一聲樂出來,他倆這種一說話必互懟的模式倒沒被歲月改變,真真是十年如一日。我經常評價他倆說話像說相聲,一捧一逗,話從來不落地,再加上我在旁邊插科打諢,我家三口相處的場麵那叫一個歡樂。


    我到家的時間吃午飯尚早,所以老媽準備了豐盛的早餐。皮蛋粥、牛奶、煎蛋、雞蛋餅、油條、各色小菜,滿滿地擺了一桌子。我洗漱完畢,飽餐一頓,席間爸媽問我午餐和晚餐想吃什麽。我說“都行,什麽都喜歡。”


    吃完早飯,我將帶迴的行李收拾好,就鑽進了浴室,還是家裏的浴室好,又大又溫暖,我看向放浴液和洗發水的格子,發現老媽買的是我最喜歡的牌子,確切的說是十年前那個我最喜歡的牌子,我又想哭了。


    洗完澡,吹幹頭發,我穿上老媽遞過來的有長長兔耳朵的可愛睡衣。躺在了我久違的臥室床上。的確是久違了,另一個時空裏,自從爸媽搬去北京後,我應該有將近三年沒迴過老家這個房子了。


    一邊躺著,我一邊招唿著老媽過來,我挪向床的一側,拍拍空出來的位置,示意老媽躺過來。老媽笑了,溫柔的躺下,我像小時候一樣鑽進她的懷裏,小聲說“媽,我好想你呀!”老媽沒有說話,隻是摟得更緊一些。老爸則站在我臥室門口,醋意十足地說:“哎呦,我的小情人兒被人拐跑了!”


    “老爸,我也想你!我愛你!”我笑著衝他喊了一嗓子。


    “說晚啦!不算數!沒人疼沒人愛,我可上班去嘍!”老爸一臉笑意的走開了。


    我突然意識到現在的年紀,他們還沒有退休,於是問老媽怎麽不去上班,老媽說單位不忙,今天請假在家陪我,我又歡唿:“老媽真好!愛死你了!”


    老爸在出門前又遭此重擊,大唿“家門不幸啊!”關門離開。


    我和老媽嘻嘻哈哈的繼續賴在床上。


    從小到大,爸媽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們開明的思想和睿智的教育方法讓我們家親子關係特別和諧。小時候我們三個人經常躺在他們臥室那張大床上聊天,老爸會給我講一些曆史故事,老媽會給我唱兒歌。


    上了中學之後,大姑娘了,不方便總膩歪在爸媽的房間,倒是老媽總過來和我躺一躺,聊一聊,重溫小時候的時光。


    從小到大,夥伴們都很羨慕我有這樣好的父母,初中的閨蜜周楠每次和她媽媽鬧別扭,都到我家來避難,老媽會柔聲細語地給她講道理,並親自送她迴家。


    也許是從未缺少過來自家庭的愛,我一直很自信,個性的灑脫和張揚也許也是因為父母做後盾,才有恃無恐。我相信,即使受了傷,也總有家這個港灣供我舔舐傷口,休養生息,直到滿血複活。


    於是,就這樣一路順順利利的長大,進了心儀的大學。直到遇到了許哲凱,直到和他分手,更殘忍的說法是,被他甩掉。


    也是從那時起,我才深刻的明白了什麽叫“出來混遲早要還的”,也許是從小被嗬護的太好了,長大才會明白被嗬護、被疼愛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需要運氣,可能我的運氣都給了家裏,所以在許哲凱這裏,我什麽都沒有了。


    在另一個時空,剛和許哲凱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和爸媽坦白交代了。電話裏,我興奮地描述著許哲凱俊朗的外形、磁性的嗓音,當然還有他在辯論賽上的耀眼、在校園裏的矚目。爸媽沒反對,隻是提醒我注意分寸。我當然明白這個“分寸”指的是什麽。


    交往兩年左右的時間,那時許哲凱的爸媽在國外,所以我並沒有見過他的父母。我爸一次到北京出差,順便來學校看我,才在偶然間與許哲凱見了一麵。


    那天下午我們正在圖書館自習,接到了老爸的電話,東西都沒來得及放迴寢室,就拉著許哲凱往圖書館外走,遠遠就看見從學校大門尋過來的老爸,我指給許哲凱看。


    許哲凱這種經常外出比賽,見多識廣的孩子,突然間就緊張了。當時是五月,許哲凱穿一件簡單的白t恤,一條牛仔褲,清清爽爽。


    兩個我生命中重要的男人見麵後,都略顯局促和尷尬。


    “小許,你好!”


    “叔叔好。”


    看著他們倆握手打招唿的樣子,我特別想笑。也沒到晚飯時間,站著聊也很尷尬,於是我提出去校門外的咖啡廳喝個下午茶休息一下。


    也許是咖啡廳的環境舒適而輕鬆,許哲凱和老爸都放鬆了不少。席間倆人談起了許哲凱的專業,談起了許哲凱外出比賽時的一些見聞和感受。最後甚至還談了一會兒倆人都愛的籃球。


    我在一旁安靜的坐著聽著,話沒說幾句,蛋糕倒是吃了好幾塊。


    記得後來老爸給許哲凱的評價是“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對於覺得誰也配不上自己女兒的父親來說,這個評價已經很高了。


    老媽是個十足的顏控,她隻見過我倆的合照,就成了許哲凱的“親媽粉”,果然長得好看就是吃香。


    後來我們分手之後,爸媽也問過我原因,我不想傷害許哲凱在他們心中的形象,沒有提季楊那一檔子事兒,隻是說許哲凱以後要在國外發展,我不想出國,他不一定迴來,不會有未來,就分了。


    爸媽也沒多說什麽,但能看出他們還是有些遺憾的。也難怪,憑許哲凱的長相、才華、為人處世的方式,實屬父母那一輩會喜歡的好孩子。可是,這麽一個好孩子卻摧毀了我從小到大建立起來的自信。


    分手後,尤其是見到他和季楊在一起後,從不屑和別人比較的我,卻總是在心底暗暗地拿自己方方麵麵和季楊相比,越比越沒自信,卻又用表麵的自負掩飾著自己強加的自卑。直到畢業,再也見不到彼此,才一點點恢複。但早已不似之前那般無所顧忌。


    傷過的人,就知道心裏的天花板有多高,再跳起來的時候總會心存忌憚,生怕再次磕碰的頭破血流。


    如今,我帶著曾經的記憶又迴到了這個給過我生命和生命最初的幸福、安全、愛與自信的家,此時此刻,我就躺在老媽的身邊,聊著學校的所見所聞。我不知道要不要再和她提許哲凱。


    “算了,還是再等等吧。”我心想。


    於是,我避重就輕地講起了小茹她們的糗事,講起了“614四賢”的各種幼稚傳奇,也講起了我在辯論會上舌戰群儒的場麵,當然,沒有刻意強調許哲凱的優秀。隻是隨口說了句“有個哲學係的也挺厲害。”


    聊著聊著,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睡了過去。夢裏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讓我難以分辨此時的我身處哪個時空。半夢半醒之間,我隱約聽到客廳傳來說笑的聲音。睜開眼睛,徹底醒來,再一看表,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居然睡了這麽久,連午飯都錯過去了。


    迴想著夢裏時空的混亂,我有些頭痛,便打算起來洗個臉,清醒一下。走出臥室的時候,我看到客廳裏坐著對門的胡阿姨,也就是早上迴來的時候在單元門口看見的那個婦人。我明白了,剛才半夢半醒間笑聲的來源便是老媽和胡阿姨了。和早上不同,孫赫晨沒在旁邊。


    我熱情地打了個招唿,“胡阿好姨,沒上班呀?”


    “哦!今天串休,剛從外麵買菜迴來正碰上你媽出門倒垃圾,就和你媽嘮會兒磕。”


    我一邊笑著點頭,一邊鑽進衛生間洗臉。胡阿姨的大嗓門讓我不得不聽到她和老媽的談話內容。


    “依一是真漂亮,小時候也好看,但現在更有氣質。”


    “北京上大學就是不一樣,見的世麵也不一樣。”


    “依一處沒處對象呀?可得慎重。大學處對象就是鬧著玩兒,一畢業全完。你看我們單位那個老劉家的小二,上大學處了個外地的小對象,大學四年搭錢搭力的,一畢業,人家小姑娘頭也不迴的迴老家了。你說這不是給人家養姑娘嗎?”


    我故意放慢洗臉的速度,但總不能總在衛生間躲著,於是還是分快的從衛生間閃迴臥室,生怕胡阿姨拉著我說話,關臥室門前,我衝老媽一眨眼,做了個鬼臉,以表同情。


    老媽的好脾氣在小區裏是出了名的,所以人緣很好,胡阿姨就住在對門,所以經常在晚飯後找老媽遛彎聊天,老媽的確有涵養,也沒看出她討厭胡阿姨。細想想胡阿姨倒也不壞,就是嘴碎點兒。


    我躺迴床上,給許哲凱打了個電話,小聲笑著跟他聊起胡阿姨剛才那些話。


    許哲凱一本正經的迴了一句“挺好個阿姨,偏偏長了張嘴。”


    我不禁笑噴。


    就這麽絮絮叨叨的,沒有什麽實際內容的聊到了胡阿姨迴家做晚飯,我也就停止了和許哲凱的電話,去廚房給準備做晚飯的老媽打下手。


    寒假就這麽平靜而幸福的開始了,我之前擔心的那些時空錯亂的事情自熱是沒有發生。好吧,就這麽幸福的陪在爸媽身邊吧,珍惜再一次的重逢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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