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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兒子那日迴來,神色平靜的稟報了當時發生的事,以及今日神色依舊平靜的聽完顧小姐撒的慌,從哪裏都看不出來少年郎應有的歡喜或者失落。


    呸呸呸,不是失落顧小姐對自己是否傾心,對那種身份貴重卻謊話隨口就來的丫頭,離得遠遠的最好,有什麽好失落的。


    她的意思是,一個少女對自己一時表示傾心,一時表示不傾心這樣的事情,正常來說,應該是有喜悅或者失落的。


    可她的兒子什麽都沒有。


    有姑娘心悅,他不喜。


    被人當作談資說了數日,他不怒。


    今日林夫人上門提親,他不急。


    要訂婚的姑娘後悔了,他也不氣。


    兒子這是參禪悟道了麽?


    岑夫人心裏無端的酸楚起來,滿眼心疼的看向坐如翠竹的少年郎。


    哪怕……哪怕他此刻表示出丁點兒不悅,至少也還是一個知道喜怒哀樂的少年郎,而不是年少老成,連配合隱瞞真相的這樣不體麵的事情都懂事的一口應下的好啊……


    不不不,對顧小姐不行,還是暫時這樣年少老成的吧。


    察覺到自己危險想法的岑夫人心中一凜。


    迴頭換一個,換一個活潑可愛的,或者溫柔嫻淑的,再好好讓兒子學會如何遵從本心,表達悲喜。


    聽著母親的腳步越走越遠,岑彧無聲的歎了口氣。


    看吧,罕見是罕見了些,人家活得著實恣意。


    世俗、規矩、禮數、責任、身份,皆可以視為無物。


    高興了,便要定親。


    不高興了,便去跳河。


    雖然表現的方式是奇特了些,目無規矩也太徹底了點,可人家這份我行我素的恣意,卻是他這輩子也不配擁有的。


    即便,僅僅隻擁有一分。


    年節過後,他便要赴京備考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重振岑家書院而做的準備。


    一旦金榜題名,有幸榮登三甲,他的這一生,便隻能為書院活而著了。


    這是他必須要去承擔的責任。


    同人不同命啊……他想起這幾日的事情來,自嘲的笑了笑。


    還沒來得及對顧小姐的“格外厚待”表示感謝呢,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變成了放風箏。


    能任性的活著,多讓人羨慕。


    岑彧輕輕抿上一口暖茶,繼續拿起手邊的書卷,輕聲念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若登高山,知天之高,再看平地,可還甘心從此隻踏泥土呢?


    親眼看到別人如何任性的活著,他以後的人生,可還會如此順從得心甘情願?


    年輕公子無力的垂下手,屋中燭火忽明忽暗的照在他看不清眼神的臉上。


    勾勒出一個孤寂的側顏。


    ……


    “不是說日前落水根本沒有大礙嗎,怎麽就吐了血呢?”


    林老太太坐在顧曦月的床邊,眸色渾濁,帶著幾分不耐,看向床上人蒼白的小臉。


    “冰水刺骨,小姐嬌弱,必是傷了元氣的。”


    白胡子的大夫撚著胡子謹慎道。


    天可憐見!他一個即將迴鄉安享天倫的老頭子,照料林家老老小小十數年從未有過半點差錯,本以為到了古稀之年,他就可以開開心心的領上安養銀迴鄉開個小藥堂,含飴弄孫,好不愜意,不想臨了卻遇到這樣古怪的事情。


    這丫頭性子古怪也就罷了,身體竟也是如此古怪!


    幾日前,驚聞顧將軍家的小姐在梅園落水,林家人火急火燎的叫他過來,待他定睛一看,顧小姐雙眸緊閉、口唇青紫、麵色慘白,再探鼻息,早無半點生氣,竟是已經活活溺水身亡了。


    奈何顧小姐身份特殊,他也不敢隻看一眼就下論斷,隻得佯裝症脈,而後施上幾針再報噩耗。


    豈料診脈之時,這早已僵硬的顧小姐卻在他指頭底下漸漸恢複脈息,並蓬勃有力,毫無半點溺水之人虛弱無力的跡象。


    雖然稀奇,但對於醫家而言,沒有什麽比病人安然無恙更令人高興了,因此他一時欣喜若狂,竟直言顧小姐絕無大礙,隻消調理幾日便可恢複如常。


    所以,便是這樣恢複如常的。


    林老夫人目光沉沉的看向趙大夫。


    老小子即將迴鄉,竟在這樣的事情上頭糊弄,床上這丫頭若死了,隻怕這府裏一個也跑不脫幹係。


    “咳,”林二夫人王氏半月前帶著一對雙生女兒和小兒子迴了娘家,完美錯過顧小姐逼婚投河後又指鹿為馬的各種好戲,今日一早聽聞昨夜顧小姐忽而吐血暈厥,大夫守了一夜,連婆母也驚動過來了,便趕緊到棲雲樓來看望。


    “母親無需太過憂心,趙大夫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表姑娘的。”


    得到解圍,老大夫立即感激點頭,“是是,老朽一定盡心盡力。”


    “好生照料著吧。”林老夫人淡淡起身,再看床上昏睡的小人兒一眼,對二夫人道:“楊氏昨日受累,聽說也病倒了,棲雲樓這邊你多照料著吧。”


    說罷走出了房門。


    二夫人瞧見老夫人走了出去,淡淡的撇了撇嘴,對趙大夫問道:“老大人,怎麽迴事呀,不是說無礙來著。”


    老大夫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那日確實已經無礙了,這次依脈象來看,應是受到什麽極大的打擊或者驚嚇,導致氣血逆行,方才嘔血暈厥,需要好好靜養才是。”


    二夫人眉毛一挑,一雙杏眼猛然放光。


    極大的打擊或者驚嚇?


    嘖嘖嘖……驚嚇是不可能的,這世間唯有顧曦月驚嚇旁人,哪裏還有旁人驚嚇她的道理。


    打擊麽……


    兩個女兒一早便從五丫頭那得了消息,說是顧小姐昨日自編自演了一出指鹿為馬的好戲,生生將逼婚投河變成了打賭失足,最後將一樁強人所難的婚約化為烏有。


    然後晚上便受到極大打擊而吐血暈厥啦?


    那看來還是舍不得?


    哎呀呀……這麽大的熱鬧沒看上,可惜死了。


    二夫人未免頓足。


    不一會,大夫人身邊的嬤嬤替大夫人拎了些補品藥物前來探望,一會又有岑府的人送了幾隻老參來。


    棲雲樓裏人進人出的,由林府派來打理日常的嬤嬤迎送著。


    二夫人不鹹不淡的向趙大夫問了幾句顧曦月的病情,便迴了自己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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