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準生辰前一日,包括英國公在內,府中諸人都要乘馬車去莊子裏。


    紀準也見到了自己久未謀麵的三弟紀琟,瘦弱少年被小廝背著上了馬車,明明唿朋引伴的年紀,他卻隻能自己一個人,唯一能陪他說說話的就隻有他的兩個小廝。


    還記得年幼時,紀琟很喜歡他這個姐姐,紀準玩耍時,紀琟就讓乳娘抱著他跟在她身後,而她則對弟弟一直不理不睬。


    後來二人都長大了,乳娘再也沒法抱著他了,他隻能坐在輪椅上,而紀準卻已是五陵年少、鮮衣怒馬了。


    他,再也追不上了。


    馬車一路駛向餘蘭山,未時到的別莊。


    早有別莊管事迎門,請了安後,就引著眾人進了莊子。這個莊子是先皇賜給老英國公的,莊子是按照園林形製修建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可謂一步一景,別有洞天。這個莊子最妙的就是頗有野趣,池邊有用茅草搭的可供人垂釣的小亭,池中種了荷花,池上還浮著兩條采蓮小舟,有些院落還養了家禽。


    眾人一日奔波,簡單參觀後都迴了各自院落,紀準住的院子叫鷺起齋,眷星聽到名字時很興奮,因為三小姐紀雌住的地方叫小嬋娟,裏邊就養了許多兔子。


    “小姐,您的院子叫鷺起齋,是不是會有很多白鷺呀!”眷星說完就按捺不住四下張望起來。


    紀準也打量了院子一圈,青瓦白牆、清幽雅致,隻是沒見到有什麽與白鷺有關的。


    主仆幾人來到明間,推軒窗往外看去,卻是別有一番綺麗景色。窗外就是一片水塘,岸邊種了垂柳,有些樹幹沒在水中,隻有樹冠浮出水麵,還有些柳枝低垂,風拂柳梢,葉擺漣漪好不野逸。水塘邊的木樁上係著麻繩,另一邊則固定著一隻小舟。


    紀準主仆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紀準就聽見窗扇外有動靜,她起身,推軒窗往外看,正巧有白鷺從遠處山間緩緩飛過,加之窗外水塘野逸,在這晨光熹微中,紀準不由喃喃:“當真是彩舟雲淡,星河鷺起。”


    今日是她生辰,紀準特意穿了身茜紅色通肩繡褙子,下著玄色織金馬麵裙。梳了雙環高髻,插簪佩環,比往日隆重的多。


    紀準先去給祖父祖母請了安,略坐片刻後崔氏和兩個妹妹也到了,後麵還跟著紀琟。


    雖然隻是紀準的十四生辰,但是家中人口少,難得有什麽喜事,索性就趁此機會熱鬧熱鬧,今日便請了春曉班來唱戲。


    等人都到齊了,崔氏就請眾人往南柯館聽戲,今日唱的是一整出《鳳凰山》,眾人都看的津津有味。紀準坐的有些累了,輕輕側了側身,不經意間看見了角落裏坐著的紀琟,他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看戲,台上正唱到《百花贈劍》這一折,紀準見此情景,心中不免歎息。寶劍英雄、兒女情長怎能叫人不喜愛,隻是自己的弟弟,也應是公子無雙,卻因腿疾被囿於方寸之間。


    等聽完了戲,眾人又在西閣用了晚膳。席上眾人都很高興,英國公提杯,大家都少飲了些果釀。紀準也拿了些銀錁子和糖,打賞了所有的丫鬟婆子們,一頓飯吃的熱熱鬧鬧,一直到掌燈時分方才散去。


    紀準今日高興,喝得有些多,麵色泛紅,催雲喚月在一旁扶著她。紀準沒迴院子,而是站在水榭邊吹風。


    這時小徑那邊傳來了轆轆之聲,紀準迴頭望去,隻見兩個小廝正一個少年從此經過。


    紀準真是喝多了,轉身大踏步向紀琟走去,紀琟的兩個小廝梓桐和梓洲見大小姐來勢洶洶,雖然也害怕紀準,但職責所在,還是將少爺護在了身後。


    催雲和喚月也忙上前挽住紀準,紀準也被一挽之下止了步子。


    紀準飛揚的眉眼此刻正直直的盯著紀琟的臉,心中滿是愛憐和惋惜。


    誰都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微妙。夜風吹起水波,紀準也跟著清醒了幾分,她沒說什麽,帶著丫鬟們離開了。


    隻留紀琟和兩個摸不清狀況的小廝還呆立原地。


    紀琟一直目送紀準離開,他這個渾不吝的長姐,剛才不知為何衝到他麵前,他透過梓桐梓洲的肩頭看著她,她還像小時候一樣,她那滿頭珠翠在月光下折射著綺麗的光,就像她的人一樣,到哪裏都是焦點。那和他相像的容貌,宜喜宜嗔,永遠都比他活的生動。


    紀準離開後,催雲喚月也不敢開口詢問紀準剛才是怎麽了,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這次來莊子,他們是要多住幾日的。其間,英國公招她過去了一次,給了她兩個匣子,“打開看看吧,你父親和你母親給你的生辰禮。”


    紀準難掩驚喜,依言打開,小錦盒裏放著一對臂釧,大匣子裏則裝著一個精美的鏤空事物,上麵刻著三足金烏。紀準不解的望向祖父。


    英國公指著那大匣子說:“你父親送你的當顱。”


    紀準心中好笑,他這個父親還真是有趣,想來是知曉她墮馬,讓她好好學習禦馬了。


    紀準仔細收下後又問祖父:“不知道沈將軍那邊可傳了什麽消息嗎?”


    英國公也正想和紀準說此事:“今日送來的消息,他一到甸越邊境就被人盯上了,他就按照咱們之前商議的,悄悄帶著質子往迴返。我推算他此時應是與你二弟在丘川軍營碰麵了,接下來的路,有你二弟護著,應該萬無一失了。我明日先去宮中麵聖,這件事得讓陛下知曉。”紀準點頭。


    九芳胡同席家。


    席文林怒氣衝衝的走進羅姨娘的院子,席念瑤見是父親來了,真要行禮問安,就被父親揮手打發了。


    席文林大跨步邁進明間,羅姨娘正和管事媳婦看賬本,見是他來,起身倒了杯茶給他。席文林卻一抬手,將那茶盞掃落在地,屋中伺候的人見狀,連忙退了出去。


    羅姨娘頭一次見他生這麽大氣,心中忐忑,但還是說道:“老爺今兒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大火氣。”說完又給席文林倒了杯茶。


    席文林這才稍稍平複了情緒,說道:“你可知道!那質子的事情辦砸了!”


    “辦砸了?”羅姨娘不解,“是上麵那位派的人沒有把人劫走?還是沒有斬草除根?”


    席文林恨聲說道:“不是派的人辦事不利!而是他們根本就沒有見到人!是我們的消息出錯了!是我們搞砸了!”


    羅姨娘也有些慌,“這……這不可能啊!我明明都讓人打探好了的,那…那鞏六子把路線都謄抄下來了啊!”


    席文林說道:“路線!路線不過是幌子!沈澄懷根本就沒按照路線走!他剛到春淩關就病倒了,驛站裏整日有大夫進進出出,派去的人攔了一個大夫詢問,說是連日奔波引得舊疾複發,潰爛流膿起了高熱。後來那人半夜去查探,光是靠近就腥臭無比,就這麽耽擱數日,等派去的人反應過來不對時,沈澄懷早已去甸越王庭接了質子迴來,再去查探已是蹤跡全無!”


    羅姨娘臉色已經嚇白了,“老爺!老爺!咱們可是將路線打探的清清楚楚的呀老爺!是那姓沈的沒有按路線走的,上麵不會怪罪吧?”


    席文林也頭疼,“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他忽然想到什麽,指著羅姨娘說:“對!我來問你!跟你打探消息的那個花匠!他近日可有來?”


    羅姨娘搖了搖頭,“沒有,他最後一次來就是送路線圖的時候。我怕這件事打草驚蛇,就讓他最近先別來。”


    “你想辦法聯絡他來,隻要他來,就一定要把人給我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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