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迴京麵聖了,祖母帶著她們又在莊子裏呆了三五日,方才迴轉。


    迴竟京那日,英國公府的馬車剛駛入城門,就停下了,紀準便隔著簾子吩咐催雲去瞧瞧怎麽迴事。


    不一會兒催雲迴來說:“小姐,咱們遇到了卞王妃的車駕,老王妃聽說是咱們府,停了車駕和老夫人聊了幾句。”


    紀準點點頭,她記得這個卞王妃,卞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是當今聖上的皇叔。卞王早幾年就去了,隻留下了王妃和一雙兒女。這個卞王妃年紀大了喜愛熱鬧,經常舉辦一些詩會雅集,京中子弟都以能參加為榮。


    正想著,就有祖母身邊的婆子來傳話,讓她去拜見卞王妃,紀準理了理衣裙下了馬車,兩個妹妹也扶著各自的丫鬟下了車來,三個人一齊給卞王妃行了禮。


    卞王妃如今已是耳順之年,但麵上卻絲毫不顯老態,發髻梳的光滑整齊,雖稍有銀絲,卻襯的那發間的翡翠雕盤龍簪子愈發的雍容華貴。


    卞王妃仔細打量了國公府三個姐兒,扭頭對寧氏道:“這就是準丫頭吧?我還是在她五六歲時見過幾次,如今出落得真是亭亭玉立。”


    寧氏笑著說道:“也是您厚愛她們了。”


    卞王妃輕輕擺了擺那雙保養得宜的手,笑著對寧氏說:“你可別謙虛。對了,我過陣子啊要在王府裏辦個詩會,你可得叫她們都去。”


    寧氏自是點頭答應:“全聽您的。”


    等卞王妃的車駕悠悠駛去後,紀準她們才又上了馬車往國公府去了。


    迴到國公府後。


    紀準先去找了祖父,祖父正坐在書房裏悠閑喝茶。


    紀準心裏就猜了個大概,果然,英國公見她來了,就朝她招招手。


    “橫傾來了,坐,吃茶。”


    紀準依言坐了,茶盞裏盛著上好的龍井,茶湯清亮。紀準淺啜一口,入口迴甘。


    她細細品過後,放下茶盞,這才問道:“祖父,不知道沈將軍的事……”


    英國公也放下茶盞,“我進宮,隻說了接他國質子前來,牽扯兩國利益,需要謹慎行事,一個處理不好,恐給陛下添麻煩。陛下聽了倒沒說別的,隻說把事情辦妥當就好。”


    紀準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清晨。


    紀準早早地醒了,自己換好了練功的衣服,沒有驚動任何人,獨自去了演武廳。


    站了半個時辰的梅花樁,又練了一個時辰的拳腳。


    等一套拳打完,豆大的汗珠貼著她的額角,直往地上砸去,紀準一手撐著腰,另一隻手挽了袖口擦汗。


    在這歇息的空檔,她不知怎的,就想起自己的弟弟紀琟。


    那日她匆匆見了紀琟,少年瘦弱纖細,坐在雞翅木製成的輪椅上,身上著的是那上上等的華服錦緞,吃的是那上上等的玉粒金蓴,可她心裏難受,幼弟從未為自己的人生邁出去半步。


    她一個人在演武廳站了既久,最終下定決心,邁步往紀琟住的喧竹院走去。


    紀準進到院中時,紀琟正坐在樹下,手裏撚著顆棋子,自己和自己對弈。聽見響動,他抬頭望來,先是一愣,然後又低下頭開始撥弄棋子。


    紀準也不多言,拖了張春凳坐在他對麵,兩人一個下、一個看,本來也算得上和諧。隻可惜,紀琟每下一步棋,紀準都要在旁邊嘖嘖兩聲,每落一顆子,紀準都要嘟囔句臭棋。


    就這樣,紀琟接連下了五六子,終是忍不住了,額頭青筋直跳,“長姐有事嗎?”


    紀準擺手,“無事,賢弟且下且下。”


    紀琟往藤椅裏一靠,看著紀準。


    紀準見他如此,就笑笑說道:“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找你,還真有一事相求。”


    紀琟嗤笑了一聲:“哦?長姐你這樣唿風喚雨的人還有求到我的時候?”


    紀準也不接他的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也不算是求,更確切的說,是交換。”


    紀琟之前就聽說紀雅紀雌已經同紀準重歸於好了,後來紀雌和他還講了紀準跳湖救紀雅的事。


    他現在也有些看不懂記準了,聽紀準說要同他交換,他倒要看看,紀準究竟在耍什麽花樣。


    “我有什麽是可同長姐做交換的。”


    紀準聽出了他語帶譏誚,不以為意,“很簡單,我聽說阿弟文章寫得好,想必詩詞也是不差的,長姐想求兩首小詩傍身。”


    紀琟又好氣又好笑,他知道卞王妃詩會的事,隻是沒想到,他這個不學無術的長姐居然腆著臉來要詩詞作弊。


    紀琟氣笑了,“長姐,我的詩詞可貴,你能出得起多少銀兩?”他想著,不管紀準說多少,他都不會賣的。


    “三尺劍,六鈞弓。”紀準笑眯眯的看著紀琟說道。


    “嗯?什麽?”


    “我說,我拿三尺劍、六鈞弓換你詩文一篇。”


    紀琟忽然就笑開了,笑的直不起腰。“紀準!你喜歡那些,我可是不喜歡的!你該不會是以為給我個劍?送我柄弓?我就能被你號令了?!”他突然止了笑,臉色陰鬱的說道:“還是說...你是來羞辱我的!”


    紀準依舊坐在那裏,神色平靜的對紀琟說:“紀琟,我可能沒有說清楚,我說的是我要教你射箭,而你,又在慌什麽呢?是怕了嗎?”


    紀琟一愣,紀準說什麽?是說要教他射箭嗎?怎麽…就要教他射箭呢?這怎麽可能呢?


    其實府上所有人,包括英國公都不知道,紀琟很自豪能生在武將之家,他其實很羨慕紀準和紀雍。他曾經偷偷讓小廝推他去府中的演武廳,在漏窗外看祖父練拳。


    可是家裏人待他再好,也不會有人詢問他要不要學些功夫的,他這樣的廢人。


    偏偏就紀準問了出來。


    紀準也不等紀琟再說什麽,就先伸手在他眼前比了個三,說道:“三日,三日後好好拾掇拾掇,我帶你去買一張趁手的弓,箭囊和韘都得挑你趁手的。”說完就往院外走去。


    等紀琟迴過神,紀準早已不見蹤影。


    離開了喧竹院,紀準才鬆懈下來,手心全是汗水,看來她賭對了。


    兩世為人,她也明白了她這個弟弟,他這個弟弟就是個別扭的孩子,明明想要,卻不敢開口。但如果人家主動給他,他又會不會伸手去接。如果她直接說想要教他射箭,他定是不肯的,隻有將他當成普通人一樣看待,那才是對紀琟的尊重。


    紀準走後,紀琟還迴不過神,梓桐進來瞧他,見他呆呆的看著棋盤出神,手中的書也拿倒了,桌上的茶碗也翻著。


    梓桐不由在心裏嘀咕:大小姐的殺傷力著實不小,以後還是推著他家少爺繞著點走吧。


    紀準迴去後,先寫了個請帖,封好後交給了喚月,“送去太師府。”


    三日後,紀準正在用早膳,今天廚房裏做了牛乳粥。


    門外有小丫鬟通稟說賀太師家的小少爺來府上拜訪了。


    “他人現在何處?”紀準問。


    “賀二公子先去拜見了國公爺,現在應是還同國公爺在前廳裏聊天。”小丫鬟迴道。


    紀準喝下最後一口粥,漱口淨手,簡單拾掇了一下就往花廳走去。


    又迴首指了槿陽說:“去告訴小廝一聲,等賀灼同祖父聊完了,就領他去花廳見我。”


    槿陽領命去了。


    紀準領著喚月等幾個丫鬟來到了花廳,不多時賀灼就被小廝引到了花廳。


    賀灼今日穿了件大紅織金窄袖圓領袍,腰係玉革帶,烏發也用玉冠束著,足下登著一雙簇新皂靴,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紀準你丫還真夠意思。”賀灼腳步輕快地走上前來,一臉喜氣的說道。


    他剛撩了袍角坐下,就有小丫鬟魚貫進來給他們奉來了峨眉雪芽,以及幾樣新製的果子蜜餞。


    紀準趁小丫鬟們擺果碟茶盞的時候,伸手撫了撫額。這個賀灼,果然還是不說話時比較美好。


    等小丫鬟們退下去了,賀灼又開口道:“你最近也不找我!我每天在家巴巴等著!還以為你當真惱了我,沒想到你還真夠意思,今天我稟了父親,一大早就來找你了。”


    紀準瞧他那喜笑顏看的模樣,有心捉弄他,就說:“哦,既然如此,那還不快把你那鹿皮酒囊拿來給我。”


    “啊?”賀灼撓撓頭,才說,“我今日沒帶那酒囊,再說你都輸給我了,怎麽還往迴要呢,那馬也是你挑的,說比試什麽也是你同意了的......”他越說聲越小,最後坐在那裏嘀嘀咕咕的,紀準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了。


    紀準連忙擺手。“行了,我不要你那酒囊了,你快住口吧。”紀準適時地阻止賀灼繼續說下去。


    賀灼聽她如此說,臉上又變得笑嘻嘻的。又從懷中掏出一物遞給紀準,紀準狐疑,接過後仔細一看,是一柄湘妃竹骨扇。


    賀灼呲牙說道:“給紀小郎君添添彩。”紀準知道這是賀灼送她的生辰禮,也沒推辭就收下了。


    賀灼又忽然想到了什麽,出聲詢問紀準:“對了,我是後來才聽說的,那日賞花宴你妹妹落水了,要不要緊啊?”


    “沒事,已經大好了。”紀準也問他道:“你那表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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