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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速度所支配,鑲嵌於石壁的螢石皆在唿嘯的風聲中變做了流星。


    無數細碎的光點自我眼眶邊緣流出,裹挾著五彩的明輝,義無反顧的墜落向洞穴的盡頭。可在這宛如炫光拚湊的深井底部,卻是一頭崩騰的野獸。


    而且假如我沒猜錯的話,它的名字叫做薇銘。


    “怎麽會這樣......”


    一時間,我的大腦全然真空,隻剩下口舌死板地念叨著。


    “什麽時候了!你還在想這些!!”


    突然,煩躁的吼叫從頭頂傳來,我抬起眼睛,正好對上了麵色陰沉的瑗。


    但不知為何,看著她那分外焦躁的表情,我反而抑製不住的想笑,胸腔內早已瀕死的內心也被這來自熟悉之人的關切重新點燃。雖不是理想中老淚縱橫的場景,但至少闊別已久的重逢,怎樣都不算太壞。


    可惜沉浸於短暫美好中的我,完全忽略了自己此時看上去是多麽的狼狽。


    或許是觀察到了我莫名其妙的神態,瑗輕哼著眯起雙眼,不由分說,便將還沾染著乳白色膿液的長劍塞了過來,接著迴過頭搶先一步說道,


    “隻有一次機會!”


    直到現在,我才如夢方醒,轉眼望向了身後巨猿般狂奔的怪物,而它與我們之間的距離,正在以不可阻擋的趨勢漸漸縮短。


    “靠——”


    我暗罵著,兩眼瞪得渾圓,方才幾乎被衝散的威脅再一次重現在了麵前。瑗說的沒錯,照這樣下去,不超過五分鍾,我們就會變成那怪物腳下的肉渣。


    再不敢耽擱,我立馬縮迴雙腳,一手勾住瑗前傾的肩膀,一手把還未捂熱的劍柄遙指向怪物猙獰的麵孔。在那幅血肉模糊的扭曲容貌中,我還真品出了些死亡的味道。


    瑗還在急速飛馳,而我也像是挎包般被她拎在身側,從地麵飛濺而起的石子敲打在背部,每次都會讓我疼的呲牙咧嘴。


    突然,在越過一處凸起的岩塊後,周遭所有的螢石清一色散發出猩紅的光芒,詭異的色彩相互折疊、融合,照耀在逼仄的洞穴內部,最終一並落到怪物那張令人作嘔的身軀之上。


    那是埋藏在噩夢深處最陰冷的恐懼,是人類想象最黑暗的邊界。


    我癡癡的發著抖,臼齒戰栗的聲音雷鳴般響徹顱骨。


    如果說硬要從這鬼祟的生物上找出和薇銘有關係的部位,恐怕也隻剩下那條修長的手臂了,隻不過這根臂膀,現在是從它的嘴裏伸出來的。


    出於本能的恐懼,我將手中的長劍死死捏住,同時雙眼不停的掃視著怪物的樣貌,企圖在它磅礴的軀體上翻到一點像人的輪廓,可隨著我愈發仔細的辨認,這宛如天方夜談的念頭也如泡沫般爆裂。


    那東西,根本就是從地獄爬出來的!


    我目光所及之處,隻有濃鬱到漆黑的深紅,這種肮髒斑斕的色彩苔蘚般長滿了怪物全身。而在它寬闊的雙肩上,架著顆巨大到誇張的頭顱,臃腫畸形的膿包將五官推至邊緣,露出了枝杈似血管下駭人的蒼白。


    盯著那蜿蜒蜷曲的溝壑,我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形狀,不正是人類的大腦嗎?


    可在怪物囊袋般的顱腔內,卻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腦組織碎塊,如同泡在牛奶中的麵包般隨意晃動著。


    我緊咬住牙關,拚命壓製著幾欲噴出的胃液。


    然而還未待我聚攏潰散的精神,一個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卻飄到了耳邊——這麽多的大腦,是從哪來的呢?


    忽然,我瞳孔皺縮,衝到嘴邊的答案仿佛熾熱的煤炭!


    “塤!”


    我像是瘋了似得將視線移下,而在怪物開裂的胸骨中,赫然是無數堆擠的內髒!


    “薇銘!它把那些手下!全都!全——”


    話到一半,我像是如鯁在喉般停了下來,那些縈繞在幻夢中的隻言片語幾乎片刻就將我淹沒。


    為什麽它會用那般溫柔的語氣?為什麽它會像是見到愛人一樣喃喃低語?為什麽要收集這些髒器?為什麽會說自己錯了?!


    此時,我全都想通了。


    轉瞬間,我被震懾的說不出半句話,許久才能勉強的吐出一小段破碎的字詞,


    “侏儒......那些生物,全部,全部是用它妻子的遺骸做的!而他們現在!現在——”


    我想起睡夢中那句滄桑的言語,著魔似得念了出來,


    “——融為一體了。”


    雞皮疙瘩一路爬上脊梁,我咽了口口水,嘴唇卻依舊幹的可怕。


    就在我兩側的太陽穴鼓脹到幾乎快裂開時,瑗卻陡然伏下身軀,用極其認真的口吻低聲喝道。


    “抓緊!”


    我不敢有絲毫怠慢,趕忙扭腰反身,徹底趴在了她的背上。或許是由於緊張未控製好力道,在我收起劍鋒的同時,瑗也發出了一陣輕微的悶哼。


    突然,通道的坡度猝然加大,我隻感到重心一沉,整個人便像俯衝般飛竄而下。


    石子的碎屑混雜於浮搖的塵埃,在暗淡的紅光照應下,宛若璀璨的星火。


    頂著撲麵而來的強風,我艱難睜開雙眼,越過瑗飄散的長發,一道斷崖突兀的出現在前方,漫天藤蔓從不知多高的穹頂上倒垂而下。


    “靠!”


    我疾唿道,


    “你該不會是想——”


    可是瑗並未理會,隻是將身軀猛然壓低,幾乎貼在了地麵,同時兩腿以極快的速度、幅度擺動了起來!瞬間,兩側的紅光就如同燃燒的箭失般閃掠而過,世界所有的細節都在此刻化作了模糊的線條!


    除了冤魂哭嚎般的颶風外,我的聽不見任何聲音,短短的路程仿佛被拉成了細長天梯,每當瑗跨出一步,都像是被人刻意挪動般後退半分。


    我半縮起腦袋,兩眼死盯著愈發清晰的斷崖,心髒激烈跳動間,體內迸發的各式激素一並衝上大腦,帶來瀕死的痛感。


    近乎是潛意識,我低聲默念著,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


    到最後,連視力都失去了作用。


    嗒。


    伴隨著一聲脆響,充斥於耳廓的噪音也在須臾內消散。


    寒風湍流般淌過麵額,埋過肌膚,翱翔於半空,耳後僅有彌散的怒號。


    我緩緩的扭過脖頸,時間仿佛被泡在一碗粘稠的濃湯中,連肌肉的每一次抽動,血管的每一下收縮,都在這不到兩秒的懸浮中轉做了刻入骨髓的記憶。


    矗立在懸崖邊緣的,是薇銘那張憎惡可怖的麵孔。


    接著,恍若密林的藤蔓自腦後橫移而出,將眼窩間的畫麵切為了寬度不一的長方形細條,像是老舊的電影般逐幀播放。


    但無論何種劇幕,都有結尾。


    驚叫響起,我的側肩如同撞上了堅硬的頑石。磅礴的衝擊片刻間化作無與倫比的巨力,將我和瑗生生撕扯開來。


    重力像是漩渦,而我唯一的選擇,就是享受墜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扯開嗓子,在一片紛雜的額藤蔓間放肆吼叫。


    身處於極致的黑暗,我胡亂抓著能觸及到的一切物體,身上全是在被磕出的刺骨疼痛。


    忽然,飛舞的手臂碰到了一根碗口粗細的藤條,在意識有所反應前,我便如猿猴般將自己扯了過去。


    刺啦——


    慣性如同殘忍的劊子手,在我貼緊藤蔓的瞬間,粗糙的樹皮便像剃刀般剮蹭起我的皮膚。


    “靠嗷嗷嗷!!!!”


    邊喊著,我隻覺的自己仿佛抱著通紅的貼條。


    可盡管有所憑借,下墜的急速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消退,在我還沒搞清楚現狀前,堅實的地麵便如期而至。


    “咳!啊啊......啊......”


    伴隨著巨大的撞擊,我的五髒六腑全都哀嚎了起來。


    被難以言喻的劇痛和嘔吐感所包裹,我甚至都發不出像樣的慘叫,隻能像蛆蟲般蜷縮在地,抱著最先落下的左肩極其細微地呻吟著。


    “沒,沒事吧?”


    就在我快要看到閻王爺朝自己笑著揮手時,瑗的唿喊卻不合時宜的傳入了耳中。然而我張開嘴,喉嚨裏卻似乎堵著塊千斤重的巨石,隻剩幹冷的空氣在舌頭四周進進出出。


    不過好在瑗並非是我,她顯然對此地有著不少了解。隨著石子和布料的摩擦聲傳來,一點暗淡的微光也出現在了交錯的藤蔓間。


    “喂?喂——哈!找到你了!”


    遠遠地,我便望見了瑗那張占據著興奮和喜悅的表情。一看到我,她立馬高舉起手中散發著白光石子,用極快的速度衝將過來,然後半跪在我身邊茫然又激動的詢問道,


    “怎麽樣?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麵對著瑗無比關切的視線,我也隻好緊咬住雙唇,僵硬的點了點頭。


    “太,太好了......”


    直到此刻,這位勇武的少女才終於得以漏出這種輕鬆釋然的神情。


    “來吧,我扶你起來,咱們還有許多路要走呢。”


    被瑗柔軟的臂彎摟著,我忽然感覺有些別扭,就像是有人在用毛刷一下下掃著心髒周圍脆弱的血管,雖談不上抵觸,但也有種奇異的......躁動。


    “沒事,我自己可以的。”


    說著,我輕推開瑗的雙手,奮力操縱起被摔得有些零散的關節,重新站在了地麵之上。


    等到身形穩固,我旋即閉住雙眼長吸了口氣,於此時此刻盡情體味著來之不易的生命。


    不過隨著理性的恢複,瑗方才的話語卻顯得有些奇怪,我撐開眼瞼,頗有些好奇的問道身旁麵含春意的少女,


    “呃......你說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是指......?”


    可瑗聽到我的疑惑後,反而笑的更濃了,


    “我們要去見一人,它是從上古遺留下來的先民,見過無數的歲月、時代的更替更替,而且,它也救過我的命——”


    她正視著我,用無比恬靜的聲音款款補充道,


    “——在我還不是‘瑗’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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