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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恐懼生長著,如同藤壺般密密麻麻堆滿了心髒。


    “這麽多年,這麽久遠的歲月,無數付出、努力、犧牲......”


    嘶啞陰沉的聲音仍在癡癡地低語,詞字間皆是誇張至變態的溫柔,


    “......親愛的,原來是我錯了。”


    我屏住唿吸,盡可能低的貼住濕冷的泥土,全身均像是澆築了水泥般冰冷僵硬。


    然而從洞穴深處傳來的,除了褻瀆神靈般鬼魅的音調外,還有輕微緩慢的摩擦聲,一下一下迴響、層疊,最後攀越岩壁,直插進我掛滿冷汗的耳廓。


    原來那些夾雜在夢境當中的呢喃,並非幻聽。


    恐懼的長河自頭頂灌下,將關於目前情況所有的猜測一並卷入腦中,但無論從何種角度出發,那個藏匿在陰影之下的生物都絕不是友好的善類。


    既已得出結論,我立刻像是壁虎般扒住岩壁,小心翼翼的朝後退去。


    遠方的螢石輝芒閃爍,每次亮起,都會照耀出一片浮遊的塵埃,隨著不可名狀的想象,沾染在目之所及的各個角落。


    我壓低麵龐,鼻尖幾乎碰上了冰涼的地麵。


    哢——


    忽然,一道極其細微的斷裂聲自右手指尖處傳來,雖不明顯,但還是嚇了我一跳。強忍著內心猛毒般的煎熬,我哆哆嗦嗦地擰過瞳仁,看向了被自己按住的物體——那是散落於土地上幹癟的枯枝。


    瞬間,我隻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沒支撐住跌在地上!畢竟從我來到此處的一路上,全是這種植物風化的殘骸!


    那些我本不曾關心的殘枝敗葉,現在卻仿佛潛藏的陷阱,一旦無意踩中,迎接我的恐怕便隻剩下了悲慘的結局。


    靠!


    我用盡全力在心裏罵著,然而身體依舊老實的不肯偏移半分。


    到底該怎麽辦?難道一直趴在這嗎?而且那到底是什麽玩意兒,為何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莫非......


    驀地,我忽然想到了個極其離譜的解釋,但也是眼下唯一的可能——殺害塤、以及一眾侏儒的兇手,或許就是它了。而且假如與我所想一致的話,之前吞了瑗的怪物也應該就在附近,或者說至少有一部分,還殘留在這裏。


    想著,我下意識看向通道的底部,在層疊枯葉間,似乎還夾雜著某些怪異的形體,那四方的輪廓,凝膠般臃腫的質感,還有隱約飄散而來的刺鼻氣味,無一不標誌著顯而易見的事實。


    我緩緩支起食指,搖搖晃晃地伸向了一個較小的囊塊,等到皮膚接觸到那片模糊不清的暗影,連綿的雞皮疙瘩也蜂擁著爬滿了背脊。


    戰栗著,我將手指收迴,接著傻愣愣地擺在麵前,於奄奄一息的暗光下,是肮髒汙穢的墨綠。


    終於,腦海內的臆想變為現實,惡魔般肆虐的幻覺頂破顱骨,唿嘯著奔向了遠處那方凝固的黑暗。


    不,不能繼續待在這兒了,就算是死,我也絕不能像是塤一樣,被扭曲成那種惡心的怪物!


    胸腔壓製不住的起伏,每根肌肉都在無法言喻的驚駭中皺成一團,我再也顧不上被發現的可能,一心隻想以最短的時間,逃出這條煉獄般邪祟的地洞!


    哢、哢、哢——


    突然!


    就在我拚命摸索之時,一連串樹枝碎裂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如同剃刀般切割著我瘋狂鼓動的心髒!


    有什麽東西,正在我身後,緩慢的爬著。


    腫脹的青筋壓在額頭,我將殘存的氣力送往脖頸,艱難掰過脊柱,用餘光望向了不遠處慘淡的陰影。


    盡管不願承認,但等到視野明晰,我還是認清了攀附於泥石之上的,是無數道蒼白的手臂。


    那些如同從噩夢中脫落的造物,每一根都似長蛇般蜿蜒著,再以無法用語言描述的複雜程度相互糾纏、穿梭,就極了湖水最深處交錯蠕動的蛆蟲。而這團詭異的肉球前端還掛著一張幹癟的外皮,在那遍布皺紋的臉孔上,三顆幽邃的黑洞正無神地指向前方。


    見到這副畫麵,我頓時像傻了一樣大張著口舌,伴隨著腹腔內急促的收縮,源源不絕的酸水也被從胃底生生擠了出來。


    “哇——”


    我幹嘔著,粘稠燒灼的液體順著嘴角淌到了地上,同時雙臂如同篩糠般不停的抽搐,幾乎是瞬間,我便已然知曉了即將到來的死亡。


    而這一次,沒人能為我鋪路了。


    “靠......想殺我......”


    記憶中所有的壓抑均在此刻爆發,我抄起袖管內藏匿已久的木刺緊攥著舉到了兩眼之間。


    越過手上參差不齊的銳芒,是我被逼至死路的勇氣,


    “媽的!來啊!要你爺爺的命啊!”


    我踉蹌著起身,失心瘋般的咆哮著,涎水和汗液也被刹那間揮灑至各處。


    耳邊癡嗔的低吟猝然消散,整條洞窟僅剩下我高亢的吼叫,迴蕩著傳向了遙不可及的黑暗。


    至此,再無退路。


    無論是我眼前詭譎的手臂還是那尚且神秘的怪物,肯定都察覺到了我的存在。現在僅存的變數,隻剩下我最後究竟會喪命何處,又或者......


    我將掌心的木刺捏的更緊了,這孱弱的武器,可能也配用於孱弱的人。


    唰!


    突然,電光火石中我隻聽得疾風驟起!空氣的爆鳴須臾內響徹了整條隧道!未等我動身,塤枯槁的皮膚已然閃至洞頂,蒼白可怖的巨爪眨眼便脹滿了所有視野!


    在這超過人類反應極限的速度下,我連慘叫都沒辦法發出,隻能眼睜睜盯著半空漫天飛羽般的手掌,其上破皮而出的骨刺下一秒就能將我的血肉撕碎,甚至留不下一具像樣的屍骸!


    或許是上天刻意的玩笑,又或許是為了能仔細欣賞即將到來的死亡,時間忽然停滯般紋絲不動,在意識的夾縫內,我能聽見自己輕細的哀歎,和來自靈魂深處的釋然。


    至少這種解脫於我而言,還算是幸運的。


    嗡————


    然而正在我就要閉上雙眼,自暴自棄的選擇麵對毀滅時,於煞白的手掌之後卻多了道劍鋒特有的清脆顫音。緊接著,在這座絕望編織的舞台上,奏響了由鐵血所謳歌的恢弘樂章。


    我看見皮肉在利刃下層層割離,骨骼於衝擊中根根崩碎;我看見瓊漿版濃鬱的濁液,自光滑的切口處噴湧而出,潑灑在黑暗的洞穴頂部像是璀璨的銀河;成片的手臂宛如失去支撐的玩偶,在慣性的作用下旋轉著飛向耳後,而握著這把利劍的人,也不偏不倚的竄到了我的麵前。


    “瑗?”


    猙獰的表情還無法在這等劇變下轉換為欣喜若狂的神色,我操著沙啞的嗓音,眼淚差點就要泄洪般湍流而下,


    “瑗你怎麽會在——咳!!”


    問候的話語才吐出開頭,那個戰神似的人影便立馬甩來一記老拳,砸在我的胸膛中央。正當我因這股磅礴巨力傾倒的同時,她瞅準時機,閃身貼近,借勢扯住我的領口像發瘋的野兔般狂奔了起來!


    “靠!!!”


    被拖在怪石嶙峋的坑洞中急速前進,我頓時覺得此情此景像極了一種將人拴在車尾,再一路飛馳的酷刑。可這個不恰當的念頭僅存在了毫秒,便被替換為了更加艱深的惶恐。


    因為瑗衝刺的方向,是那個怪物的位置!


    霎時間,我像是潑婦罵街般不要命的嘶吼道,


    “艸!調頭!快tm調頭!!!”


    但顯然,那個女人並不會乖乖聽話。


    “抓穩了!”


    “啊?!”


    瑗急躁的聲音響起,把我為數不多的理智擠出了軀殼,而我也再無法反抗,反手乖巧的勾住了她緊繃的腰肢。


    倏然!


    重力似乎被強行抹去,我如一縷飛葉般鑽向了半空!


    在落地前,我扭過肩膀望向洞窟深處,隻見所有膽敢擋在瑗道路上的泥石,都被一記有力精準的劈砍攪成了碎片!而在她幾乎是貼地飛行的奔跑中,屬於那隻怪物窸窸窣窣的響動也在以誇張的速度靠近!


    隻要再多一步!就是魚死網破!


    “瑗!!!”


    我扯開喉嚨用盡平生最大的聲音嚎叫著,連同心中對於未知的恐懼,一並宣泄在逼仄的窟穴內!


    嗒!


    漫長的跨越結束。在腳尖觸碰到地麵的一瞬,瑗猛然扭過身軀,壓低重心,斜擦著地麵拐過一道誇張的弧度,接著瞬間將每一處關節壓縮至極限,下一刻,就如同離弦的飛失般朝著與洞穴呈直角的方向紮了進去!


    “靠!!!”


    我沒搞清楚現狀,慌亂中忙抬起手臂護住後頸,可預想的碰撞並未發生,瑗依舊保持著一手提劍,一手提我的姿勢飛奔著。


    “艸?不是死路?”


    疑惑著,我驚異地張開雙眼,一時想不通這條筆直的隧洞裏為何還會有其他的岔道。


    當然,現實也不會給我思考的機會,也是直到此刻,我才理解了瑗急切的緣由。


    咚!咚!咚!咚!咚!


    圍繞在周身的石壁開始劇烈震動,石塊枝杈的碎片傾盆大雨般砸在了我的身上,於無數阻隔交織的異物背後,是一道通體血紅的龐大身影。


    而等目光鎖定的下一刻,我便徹底僵住了,隻能說是多虧上帝的垂簾,才沒讓我獨自看見這喪心病狂的場麵。


    我無法用常人能夠理解的詞句來描述這對於精神,乃至靈魂的造化,但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那個長滿了內髒殘肢的巨人,顯然不會讓我完整的活著。


    “瑗......再跑快點。”


    近乎哀求,我帶著哭腔悲切的補充道,


    “艸!快啊!它馬上就要追上——”


    “閣!!下!!”


    突然,我淩亂的思路被殘忍斬斷。


    因為遠方,怪物那野獸般的狂嚎,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一個我永遠無法看透,無法理解的人,而它卻用著和他一樣的語氣,一樣的瘋狂,對我虔誠的怒吼道,


    “森!!林!!想要殺了森林!!


    就要先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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