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村裏歇的早的已經吹燈睡下了,朱海順才懷抱著半袋糧,滿懷著對朱海波的感激之情到了家。


    “我去大哥那要了點糧食過來,天賜怎麽睡下了?他不餓嗎?”


    朱海順推門看見天賜已經躺進了被窩裏,心下疑惑想上前把他給叫醒:“大長一夜,不吃些東西怎麽受得了。”


    江雪擺了擺手:“我用麵粉底兒做了半碗糊糊,你不用擔心,借到糧就好,我這就給你做飯去。”


    其實江雪是用藏下來的糕點把天賜給喂飽的,她怕天賜年紀漏了嘴,趕在朱海順來之前便把他哄睡了。


    江雪抬手接過布袋,掂量了一下,分量十足,可既是從朱海波那裏借的,就斷然不會是什麽好東西,朱海波可是個麵甜心苦的主兒。


    江雪當著朱海順的麵打開了係著的結,抻開一看,裏麵是黃麵夾雜著黑麵,不,應該說是黑麵夾雜著黃麵才對。


    這個世界的年代雖然困苦,但沒有亂七八糟的戰爭發生,一直都是和平年代。


    純粹是因為科技落後日子才困苦,土裏刨食的都是看著老天爺的麵子上混個肚飽,可再窮也沒有吃黑麵的。


    這個世界的黑麵可不是高粱麵,而是稻糠參雜著陳穀磨成的,又澀又硬難以吞咽,一般都是用來喂雞,除非鬧了饑荒快要餓死了,否則人是絕對不會吃這個的。


    江雪沉默著,把布袋子展開呈到了朱海順麵前,朱海順不知江雪此舉何意,伸著脖子一看,借著昏黃的煤油燈仍能看到袋子裏一片黢黑。


    朱海順啞然,他麵色痛苦抱著頭蹲下,使勁打了自己一巴掌,多少次了,他為什麽就是不長記性,大哥那麽精明一個人,怎麽可能會給窮成這樣的自己好糧?


    江雪見朱海順瀕臨崩潰有些許不忍,長歎一聲,彎下腰輕輕拍了拍朱海順的肩膀,寬慰道:“大哥好歹是沒有讓你空手而歸,這我們留著喂雞就好,糧食的事,明日再說吧。”


    朱海順拂開江雪的手,眼睛裏滿是羞怒,他低吼道:“你是故意要看我笑話的,對不對!”


    江雪嘴角微微揚起,還真讓朱海順說對了,她就是故意的,不讓朱海順嚐一嚐這誅心的滋味,他怎麽能認清現實?


    你掏心掏肺為人,人可未必能同樣待你,不要當了冤大頭還在這沾沾自喜自己的好人緣。


    跟著你能占便宜,誰不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人家說到底衝的是那些好處,可不是你這個人!


    當然這隻是江雪的腹誹,她得讓朱海順自己發現這一點,自己撕開瘡疤,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朱海順之所以在清水村裏“好友”眾多,人人稱讚,不過是因為他是個無私奉獻的傻子!


    連他爹娘都隻在他拎著東西時笑臉相迎,其餘時候就當沒這個兒子,從來不會在他困難時想著搭把手。


    朱海順,可悲可憐又可恨。


    “是你說家裏要全指著你,又是你自告奮勇要去借糧,如今你顏麵掃地,就來說我的不是。”


    江雪委屈萬分,喃喃控訴道:“朱海順,你才借了一次糧,我借了多少次了,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受了多少白眼和嘲笑?!”


    江雪側身坐在凳子上,捂著臉嗚咽起來,朱海順見江雪落淚心裏更加堵得慌,想出言哄幾句,可他自己心態都崩了,實在張不開嘴。


    朱海順認真看著屋內的擺設,紙糊起來的窗紗,半新不舊的棉被,用的黝黑發亮的桌椅板凳,他心氣兒忽然更加不順,悶頭推門出去了。


    在院子裏一口氣吸了三卷旱煙,朱海順嗆得眼淚都掉下來,他撚滅煙頭,終於鼓起勇氣推開門,別扭地對江雪說道:


    “你之前說要做什麽生意,說來聽聽。”


    江雪別過臉,瞟了朱海順一眼:“怎麽,你又迴心轉意了?”


    朱海順垂下頭沒有言語,江雪撇了撇嘴,幹巴巴道:“做些吃的去縣城賣,能做什麽生意,也就這做的起。”


    朱海順蹭著鞋底,低聲道:“你心裏有譜嗎?”,江雪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瞪:“什麽譜,不試一試怎麽知道,難不成受一輩子窮?”


    “咱們苦一些不要緊,總得為天賜打算打算。”


    朱海順沉吟片刻,緩緩問到:“那你需要多少錢?我去把在外麵的賬都要迴來。”


    “要?”,江雪反問一句:“你覺得你能要的迴來嗎?他們哪一個是會還錢的主兒?”


    朱海順的背一下子佝僂起來,看著瞬間蒼老了很多,心虛道:“那怎麽辦?你做生意,總是需要本錢的。”


    江雪直視著朱海順,一本正經道:“我可以去我娘家借,但我醜話說在頭裏,我掙來的錢,一分都不會往你爹娘家送,你就手別起這個念頭。”


    朱海順猶豫不決,他看看睡得香甜的天賜,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他們畢竟是我爹娘,生我養我一場,真賺到錢了,孝敬他們點也是應該的。”


    江雪氣不打一處來,抱著膀子直言不諱:“又沒生養我,我自從嫁給你就被分了出來,一點光沒沾到,我坐月子的時候他們問都不問,對天賜也是沒有半點疼愛,要孝敬你自己孝敬!”


    朱海順底氣不足,隻能順著江雪的話頭答應下來,可他心裏到底怎麽想的,隻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日一早,江雪就騎著車子帶天賜去了娘家,裝模作樣的借了五塊錢迴來,去新霞嬸那買了二十個雞蛋迴來。


    新霞嬸就是江雪剛來的時候,給她送吃的婦人,她心底良善,對江雪頗有照顧,江雪記得這份恩情,有買賣自然要給她做。


    新霞嬸家裏拾掇的幹幹淨淨,院子裏養著雞鴨卻沒有太大的異味,還開辟了一小塊菜園,種著綠油油的青菜和西紅柿辣椒。


    “你買這麽些雞蛋做什麽?”,新霞嬸給天賜拿了一塊油炸糕,給江雪倒了茶,江雪端起來喝了一口,微笑著說:


    “嬸子,我是想做些小生意用的,去城裏賣些吃食,好歹賺些錢來花花。”


    新霞嬸點了點頭,輕聲道:“你有這個想法是好的,趁著年輕多折騰折騰,得,我一個老婆子也不懂這些,我給你拾雞蛋去。”


    江雪早就做好了打算,城裏的人富裕,更舍得在吃上麵花錢,對孩子也更加大方,而無論從古到今,女人和孩子的錢是最好賺的。


    針對不同的年齡層,做些蛋卷溶豆雞蛋糕的甜食,女人和孩子都愛吃,用料簡單做起來也便宜,更好出些。


    賺錢這件事趕早不趕晚,江雪迴家後就開始打蛋調麵糊,兩口灶都用了起來,受器材限製,沒有烤箱隻有蒸鍋和鐵板。


    江雪實驗了好幾次,把控好火候和時間,忙活了大半天,院子裏終於飄出了陣陣甜香。


    雞蛋糕勉強算是鬆軟,溶豆和蛋卷倒是很成功,江雪給留著哈喇子的天賜挨個嚐了嚐,得到了天賜很高的評價。


    鄰裏們順著香味被吸引了過來,江雪為了宣傳,大方的切了雞蛋糕,弄了點溶豆和蛋卷給他們嚐一嚐。


    大家吃了給了一致的好評,有意猶未盡還想再來點的,江雪微笑著說這是要用來賣的,給大家嚐嚐鮮,再想吃可是得掏錢的。


    一說要錢,大家嘀咕著江雪小氣,說要是朱海順在這肯定是由著他們吃,哪裏會提錢的事。


    江雪仍舊笑眯眯地,仍由他們編排就是不鬆口,想占她的便宜,門兒都沒有!


    大家在院子裏等了一會兒,見江雪沒有再拿東西招待他們的意思,隻能唧唧歪歪地離開了。


    江雪把剩下的溶豆裝好,給新霞嬸送了過去,新霞嬸家裏的小孫子才八個月不到,吃溶豆正合適。


    “嬸子,大寶醒著嗎?我做了專門給小嬰兒吃的溶豆,讓大寶給嚐一嚐。”


    天賜邁著小短腿仰著頭對新霞嬸驕傲道:“奶奶,我娘做的這個溶豆可好吃了,大寶弟弟肯定喜歡。”


    新霞嬸剛給大寶喂了水,抱著迎了上去笑道:“是你那生意嗎?那我們大寶可有口福了。”


    江雪從紙盒裏捏出一顆送到大寶嘴裏,大寶嘴巴一抿,啊啊啊張著嘴還要,小手急切的扒著江雪的胳膊,頭用力向前伸著。


    江雪趕忙續上,開心道:“大寶喜歡就好,我明日去賣也更有信心了。”


    新霞嬸也捏起來一個放進嘴裏,隻覺得嘴裏一股雞蛋的香味入口即化,別說,還真是適合小嬰兒吃。


    “這多少錢?”


    新霞嬸說著就去掏口袋,她想著江雪好不容易做個生意,可不能讓江雪賠錢。


    “哪能要您的錢,嬸子對我多有照顧,一盒溶豆算的了什麽,隻要大寶肯吃,以後我包圓了。”


    江雪拍著胸脯跟新霞嬸推拒,平時裏揭不開鍋的時候,仰仗人家新霞嬸幫了不少,不過一點子吃食,她哪裏肯收錢。


    新霞嬸拗不過江雪,便給她薅了幾個西紅柿帶上,讓江雪給天賜用糖拌著吃,江雪這迴大大方方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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