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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久三年(1863年)十月二十五日,直秀親自到好友小栗忠順府上拜見,結果卻被拒之門外。


    至於原因嘛,直秀自己心知肚明,因此他一點都不著急,就賴在門前不走,搞得小栗家上下十分尷尬:


    這誰不知道,直秀乃家主的至交好友;


    尤其是今年,自七月白主鬆前家主茂敏戍衛橫濱後,兩家走動更加頻繁,這把安房守直接晾在外麵,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啊!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老家主忠告就匆匆出現了,一見麵他和直秀就相對苦笑,兩人倒是心有靈犀,“忠順這個臭脾氣,大家還是忍忍好了。”


    見麵之後,小栗忠順還是對直秀不理不睬,隻顧著與隨行的龍馬寒暄。


    最後還是他老爹忠告看不下去了,主動問直秀到底有何要事相商。


    直秀也不隱瞞,直接就把薩摩替長州求情的事情說了,請求小栗家從中轉圜。


    忠順聞言勃然大怒,大聲怒斥直秀:


    “斯何言哉?軍國大事,自有條例;汝公私不分,逾越本份!”


    說完,他就站起來要拂袖而去。


    可還沒等忠告出麵緩頰,直秀突然哈哈大笑,直到上氣不接下氣,他才停下來擦眼淚。


    忠順冷冷地看著直秀表演,這番做作唬騙別人可以,但騙他可不行:


    他和直秀少年相識,二十餘年下來,眼看著這個人從禦家人二半場一步步變成了諸侯——雖然白主鬆平家主是直秀兒子茂敏,但在他眼裏,其實就是直秀封疆稱製。


    這個過程中,膽大妄為(膽大心細)有之,手胼足胝有之,槍林彈雨有之,可隱私詭譎更是數不勝數,自己落到如今的處境,不是就因他而起麽。


    直秀擦幹眼淚後,啥也沒說,隻是從懷著掏出一個盒子,輕輕地放在疊敷上。之後龍馬將其打開,將裏麵的物品呈現在小栗忠順麵前。


    旁邊的忠告探頭一看,不禁說了出來:


    “懷中時計!”


    老爺子是真的有點搞不明白,這玩意十多年前就常見了,直秀拿出這玩意幹嘛?


    說是禮物吧,看樣子灰突突的,不是金表,也沒鑲嵌啥珠玉瑪瑙,做工好像也不精致,根本不像啊。


    可兒子一看就臉色大變是咋迴事,要知道忠順除了和人吵架時容易激動,平時可是號稱泰山崩於麵前而不變色的人物!


    拿著懷表看了又看,小栗忠順長歎一聲,接著問了三句話:


    “鋼的?北地出產的?全扶桑製作?”


    “全中!目光如炬、分毫不差。”


    說到這種地步,老家主忠告也聽明白了,感情這懷表是北地自產的,不過直秀拿出來要幹啥,他還是一點都不明白。


    他不明白不要緊,隻要忠順明白就成。


    原來,弘化三年(1846年),小栗送直秀出海,當時雖然前途未卜,但兩人依然豪興不減,擊掌明誓相約三年後再見,到時攜手做一番大事業。


    第二年,直秀就開始托人捎迴各類書籍、地圖和物品,其中就赫然有一塊金懷表。


    這塊懷表呢,雖然是給好友的禮物,也包含幾層含義:


    一是直秀在外麵混的不錯——都買的起金表,那還能差得了;


    二一個,則是提醒小栗,時移世易,大


    家都要努力;


    最後嘛,則是表示,等直秀學成歸來後,自造懷表啥的,完全不在話下。


    可嘉永二年(1849年)直秀就迴來了,這自造懷表一事卻沒有了消息,直到現在,時隔十七年後,直秀終於實現了自己的諾言。


    其實呢,扶桑不是不能自產鍾表,比如座鍾“和時計”,江戶時代就出現了;而且,據民間傳說,曾有能工巧匠仿製出過西洋懷表。


    但據直秀所知,未來1889年出現的大阪鍾表製造有限公司,是有正式記錄的第一個扶桑懷表生產廠商——至於著名精工公司的前身“精工舍”,更是1892年才成立的。


    在這個世界裏,因為直秀的出現,小栗不用再拿螺絲釘當寶貝,但懷表這玩意,直到今天之前,他還真沒聽說扶桑能自產。


    其實,直秀現在拿出來的這塊懷表,理論上早就可以自產,但北地的資源有限,研製懷表的優先級得往後排,因此一直拖到今年才成功。


    小栗忠順看著這塊懷表,臉色陰晴不定,直秀知道,他的心結不是容易那麽解開的。


    到底直秀和小栗之間發生了什麽呢?


    其實,自1858年兩人之間就開始有了間隙:


    受直秀亂入的影響,逆天改命的人無數,但遺憾的是,江川坦庵先生卻依然累死了。


    直秀對此意見很大。


    本來,江川是1855年操勞過度而死,時年五十五歲,可如今是1858年過世。按理說延後了三年,也算可以了。


    可直秀不這麽看啊,將軍家定、前首席老中阿部正弘熬過來了,井戶弘道、岩瀨忠震等一大批人也都活著,憑啥坦庵先生就還是死了!


    說白了,這還不是好人不長命、能幹多幹多幹早死的緣故嘛。


    直秀可不是那種歸咎於朝中有奸臣的人,他當時就對幕府的暮氣深重表示了鄙夷,要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加上武田斐三郎表現出色,直秀差點動搖了扶持幕府的信念——武田是繼江川之後出現的幕府產業能手,如果直秀不出現,就是此人仿製拿破侖成功。


    在此之前,直秀是通過支持坦庵先生推動幕府產業更新,但此後,他就隻能靠小栗忠順這邊了。


    偏偏呢,小栗雖然和坦庵先生一樣是個行政官,但對產業的認識卻遠遠不如——他搞個農學推廣啥的還湊合,工業啥的,因為經驗積累不足,當時確實有些勉強。


    其實,小栗忠順和其他幕臣比起來就算能臣了,這裏麵有直秀操之過急的因素。


    但不管怎樣,1858年之後,直秀對小栗的支持,那是有些不能與之前江川在的時候相比。


    所以呢,直到1860年,當時小栗靠中島三郎助成功改造了長崎製鐵所後,直秀才重新發力支持他,甚至於1861年,他又不惜血本,向小栗推薦了武田斐三郎等人,啟動了橫濱煉鐵所的革新。


    可小栗又不啥,雖然兩人的書信往來沒斷,可這人情冷暖他能察覺不出來麽——小栗是情商不高,不代表人家沒有分辨能力啊。


    真論起來,就算直秀不是先對不起好友,最起碼一個當時沒盡心是跑不了的。


    從這點論,小栗可比直秀強多了。


    他雖然朋友不多,但對有限的幾個朋友卻相當不錯,因此從來也沒跟直秀計較這些,還是對直秀百般維護。


    可問題是,之


    後直秀又幹了兩件事,這可有些讓小栗上火了:


    1862年小栗不是出使歐羅巴了麽,直秀通過草翦原三郎、乙女和匯通洋行攪風搞雨,雖然本意是為了幫助小栗,可其中的彎彎繞繞實在是不少,因此頗有些操縱的嫌疑。


    而且呢,這英人提供的《扶桑殖產興業建議》,那是好拿的麽?


    小栗真想殖產興業,必然要想辦法革新幕政,這是明擺著的。而這條路,走不好就是一條血路。


    惡意點想,直秀不但操縱了朋友,而且還有把小栗架在火上烤的嫌疑。


    但小栗頭鐵,這件事他還真沒往心裏去,畢竟直秀隻是提供了些真知灼見,這幹不幹還是決定於小栗自己的選擇。


    這第一件事其實就算過去了,可文久二年(1862年)十二月,小栗出使任務完成,他迴到扶桑,聽說了第二件事,頓時火冒三丈!


    直秀幹了啥呢?


    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白主鬆平家立國。


    是,不想做大名的旗本不是好旗本,但事前直秀可是一點風聲都沒給小栗透露,這可不是交友之道!


    而且呢,這件事居然還有忠順他老爹忠高的幫助,合著,老爹和好友一起欺瞞自己,這不是更扯淡了嘛。


    其實,這完全是個誤會。


    直秀為了維護在江戶的關係,請小栗老爹忠高、堀利熙的老爹堀利堅等人幫助,但他可沒敢真指望白主立國,可幾處巧合發生,這事居然真成了。


    至於忠高,他其實事前壓根不知道有白主立國這迴事,其實完全談不上瞞著兒子。可忠高的高深莫測(老奸巨猾),那是自幼在忠順心裏根深蒂固,因此解釋根本沒用。


    而立國這樣的大事,小栗忠順和直秀兩人又不能在信裏交流,因此這根骨頭就一直耿在他的心裏。


    實際上,對白主立國,直秀確實動過心思,但這件事他一直埋在心裏,也就是“能做不能說”。


    到底白主是怎麽立國成功的,其實到現在直秀還雲山霧罩的,他隻知道主要是大禦所家定的主意,還有幾家幫忙的,可到底怎麽迴事,他現在也沒搞清。


    所以呢,盡管小栗迴到江戶眼看快一年了,直秀兒子茂敏等人自七月起也一直待在江戶,可這個疙瘩愣是沒有正式澄清過。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因為有這些事情積累,直秀早知道今天這關不好過——換成自己,好友兼盟友連大事都臧著掖著的,這也難以接受不是。


    直秀是這麽想的:


    自1853年小栗到白主頒令算起,之後陰差陽錯之下,兩人有整整十年沒坐在一起了,因此互相之間有些齷蹉,這也是難免的;


    而且說到底,自己就是個天字第一號大反賊,不但要倒扶桑皇室,還要倒幕府,他是盡量隱瞞了,可誰都不傻,聞著味就能察覺到不對勁。


    到了現在,內憂外困的扶桑亂成了一鍋粥,這也基本上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


    小栗想中興幕府,他已經開始了大動作,而直秀也算羽翼初步豐滿了,這小手也不停地開始撈,兩個好友再不對上,那真是沒天理了。


    可憑啥更齷蹉的人直秀都能忍,如今卻和自己的好友卻鬧掰了?


    直秀這次來,明麵上是為了毛利家的事,其實呢,他是準備和小栗攤牌,看彼此之間還能不能有調和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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