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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久二年(1862年)二月,以南樺太立國為始,直秀勢力開始介入幕政。


    在這之前,如果不考慮鹹亨洋行的話,北地對幕政的影響是被動地,雖然穩定了蝦夷地、遏製了魯西亞南侵,順便減輕了幕府對北地的投入,但總體上是閉上嘴默默幹活。


    而在此期間,就算預示過地震、暗示過疫病流行,但直秀一係還是挺老實的,從未對北地之外有過任何建白——也就是說,北地重未公開表明過自己的治政立場。


    苟神為王道,本來直秀一係還想繼續悶聲發大財,但四月十一日,老中安藤信行被罷免,接著物議矛頭直接指向老中首席久世,這個直秀可忍不了:


    德川幕府的內部正式分裂起於調和派的失勢,也就是安政四年(1857年)阿部正弘的退隱。現如今,好不容易又有個調和派久世當了首座,怎麽滴,也要迫使其辭官,這難道要趕盡殺絕不成?


    “治大國如烹小鮮”,也就是別老瞎折騰,這治小國的道理也是一樣,如果沒把握,就別輕易把有限的可憐元氣都弄沒了——當然了,執政者死不悔改或者妄自尊大另說,那樣的禍害還是早點搞下去為好。


    因此,早就定下保全久世之計的直秀,開始了他的表演:


    首先是,兒子福太郎成了國主大名,這樣的優勢不能不用,因此直秀立即派人送信求救。


    說起來,這做人啊,建議最好要公私分明,哪怕是父子也是一樣。


    如今福太郎做了田安家的養子,名字也成了鬆平茂敏,所以,茂敏是國主、直秀是家老,這君臣之份已定——雖然直秀最後還是要推翻這個,但現在“在那個山唱那首歌”,在沒實力掀桌子前,現有規則還是要遵守的。


    雖然白主鬆平家上上下下都是直秀一係的老人,但你不管不顧地就讓福太郎依計行事,這麽粗暴,父子之間也不行啊——哪怕是實力使然,但豎的好吃、橫的難咽,多少最終的翻臉都是從一件件小不滿積累出來的,這樣的前車之鑒不可不防啊。


    再說了,這人格獨立是直秀一係的根基所在,輪到自己兒子那也得遵守啊,否則不是自毀根基了麽——多少亂入的前輩嘴上喊平權、進步,可遇到大事就自己一言而決之,這份英明神武、百神護佑,直秀覺得“自己沒那個命,輪也輪不到我啊”。


    於是,直秀寫好了信,就讓自家的快船趕緊出發。


    說起來好笑,盡管在直秀亂入後如今航運業有了明顯發展,但為了防止有人借此突襲江戶,幕府依然禁止遠途客船直接到江戶:


    遠途的西國大名,要在大阪下船,然後走東海道經陸路到江戶;


    而東國大名,也要經五條街道到江戶,直接坐船來是不行的。


    高高在上的大名尚且如此,那普通的武士、小民自然更不敢逾越,所以大家往來江戶都得腿著。


    與之相比的是,西洋人每次到江戶都是坐船,對此幕府反而不敢阻擋。


    但這種奇葩、扭曲的規定,也不是沒有漏洞可鑽:


    一是客船不行但貨船可以啊,我隨船壓個貨怎麽啦;


    二嘛,則是內外有別,諸侯必須走陸路,而幕府自己人找個公幹的名義,說有要事在身,也就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了——當然了,檢查還是要


    做的,帶大兵是萬萬不行的,人家浦賀奉行所就是專門幹這個的。


    以前的白主、箱館時期,大家都是以上麵兩條搪塞直航江戶,鑒於蝦夷地確實遙遠,幕府對此也沒怎麽嚴查。


    這次直秀送信迴白主,依然是以貨船的名義,結果二十天後,直秀接到國主兒子的迴信,“如你所願,放手大幹一場吧。”


    此時亦然是文久二年(1862年)五月上旬,結果鬆平茂敏的奏折一經直秀呈上,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按理說,這封上表不應該有如此大的威力:


    雖然福太郎做的是禦三卿田安家的養子,但封國南蝦夷地的時候,對外卻稱作“鬆平茂敏”,而不是苗字“田安”,這代表其為德川分支,因此並沒有田安家的繼承權——也就是說,哪怕田安家主慶賴和兒子都死了,福太郎也沒資格繼承田安家。


    因此,鬆平茂敏作為新任國主,雖然是當紅的炸子雞,但其實也就那樣,上個表可以,但想要幕府重視,那就真是自己想多了。


    但問題是,茂敏這封經直秀轉呈的奏章實在是太勁爆了,涉及到了幕府大勢之所在,這不關注不行!


    奏章裏到底說了些啥呢?


    其實也沒說什麽,就是茂敏裝傻充愣提出了小問題,然後問幕府我該怎麽辦。


    而問題確實很簡單,就是有關年貢的問題。


    按理說,作為正式的諸侯,又不是禦領,南蝦夷地是不用給幕府納年貢的。


    可大禦所家定促成此事可不是為了舍己助人,尚公主使崛家立國成大名,這拉攏之餘自然也是有條件的,其中一條就是白主鬆平家十年內每年要獻金三萬,其中包括其代管的北蝦夷地北部的年貢。


    白主鬆平家自身的領地,包括了北蝦夷地南部的“南樺太國”、蝦夷地北部的“宗穀”、“紋別”、“根室”及雲霧四島,加上代管的蝦夷地北部,恰好將魯西亞領地和箱館奉行所完全隔開——其實,這就是幕府給崛家的定位,“好好幹,別的不用管,全力提防魯人即可!”


    而表高呢,最早的白主奉行所表高是三萬,如今定的石高接近翻倍,不算代管的北樺太八千石,其它領地總計定為五萬石。


    要不怎麽說“別當別人是傻子呢”,根據直秀一係1861年底的統計,如今白主鬆平家的領民人數恰好是五萬有餘,要不是直秀確信,“這幾年焦頭爛額的幕府沒精力做深入調查”,他都要懷疑自家人裏有內鬼了!


    每年獻金三萬,按自領五萬石、代管八千石算,比例恰好接近五公五民,要不說幕府這算盤打的精呢——你崛家有本事盡管折騰,反正幕府不吃虧;而且約定獻金以十年為限,也不算吃幹抹淨,十年之後崛家自然海闊天空,雙方並沒因此傷了和氣。


    可反過來想,直秀一係是花錢洗白,過去私底下的一切膽大妄為就此揭過,也不用再日夜提防,因此也不算吃虧。


    當然了,大禦所家定和島津家主打的是拉攏直秀的主意,而執政老中久世、安藤是順水推舟、過路拔毛,但參預此事的各方卻沒想過,這開閘放虎影響無窮啊。


    可不,如今白主鬆平家就開始搞事了,當然獻金是密約不能拿到台麵上說,可代管的八千石北樺太領地的年貢有文章可做啊:


    “臣愚鈍,


    代管地之年貢如何計算,還請示下。”


    這句話初看起來沒啥,但中樞都是聰明人,這言外之意能不懂麽!


    這請教年貢比例是假,其實是吐糟如今公武之間的不和,這萬般心思都在於第一個字“臣”上。


    為什麽這麽說呢?


    原因在於,名義上征夷大將軍隻是代皇室執掌大政,因此皇室才是正朔,這鬆平茂敏既然成了國主,這諸侯就不能向將軍稱臣。


    但問題是,茂敏這麽稱臣也沒錯,為啥呢?


    當然是因為茂敏的國主之位不清不楚了。


    原來,二月初的大評定上,公方樣家定許可南樺太立國,可至今茂敏的朝廷官職還沒批下來!


    自德川家開幕以來,這諸家大名的朝廷官職都不是京都小朝廷封的,而是幕府上奏申請的。這程序一般是,江戶給京都上表“請議某某為某官”,然後小朝廷連模樣也不裝就自然批準,甚至連旨意也是直接頒布給幕府的,反正從始到終,大名和小朝廷之間都沒有任何直接聯係。


    二百多年了,大家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了。


    因此,二月經曆了家茂與和宮的盛大緣結儀式後,茂敏就申請就國,當時新任公方樣家茂和諸位老中都意識到不妥,認為其早點安頓領地是理所應當的,於是就準了。


    可直到現在鬆平茂敏的奏章呈上,大家這才發現,這將近三個月了,而小朝廷愣是沒給茂敏官職,這不是鬧嘛!


    如果鬆平茂敏沒有官職在身,那他憑啥當國主啊,這不,“臣”字一出,樂子不就來了——至於年貢,這是年貢多少的事嗎?得等朝廷封官的旨意下來,幕府才能正式給茂敏下令交多少,不然人家拿啥名義去代管領地啊。


    因此鬆平茂敏看著是問如何交年貢,其實是在問,“發生了啥情況,怎麽幕府的決定被小朝廷卡住了?”


    因此這“臣”字一出,實在是刺眼之極!


    自新任將軍家茂與和宮二月成親以來,幕臣無不歡欣鼓舞,大家都認為,“如今公武之間芥蒂全消,以後的局勢自然大好”,但茂敏這封奏章上來,好比兜頭一盆涼水,大家都懵了,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啥?


    等清醒過來,大家這才發現,一直以來公武合體的說法就僅僅是個說法,對此朝廷和幕府重未昭示天下,至於怎麽個合體法,更是尚無定論。


    原本想著接親後自然精誠攜手、互相體諒,可如今看來是過於想當然了。


    不信你看,這鬆平茂敏立國,可是大禦所家定在將軍任上做的最後一項重要決定,如今卻愣是被京都小朝廷卡住了,這公務合體看起來也不是想象中的一帆風順啊。


    “十年磨一劍,出手必不凡”,直秀這一出手,立馬圍攻久世廣周的局麵就緩解了:


    本來大家想著,這公武合體在即,老中首座是個多麽炙手可熱的位置啊。


    如今看來,還是等一等的好,因為如今局勢不明朗,說不定發生啥變故呢,還是讓久世頂在前麵先抗抗雷比較好。


    就這樣,本來看起來十分清楚的江戶政局,又重新混沌起來。


    而這水混了才好摸魚啊,因此直秀趕緊著手下一步——這救人救到底,怎麽也得讓久世徹底脫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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