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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命令六家大名助墾蝦夷地,在幕府中樞看來,真認為這是補償:


    一是並沒有劃地分封,到哪裏墾殖、甚至範圍大小,由奉行所與各家協商後奏報中樞——也就是說,決定權利還是箱館奉行所說的算;


    二嘛,雖然鑒於北地墾殖不易,各家在蝦夷地三年內被減免了全部賦稅,可這隻是對在各家墾殖點內部而言,在箱館和其它奉行所領地,這六家的漁獵和交易還是要被奉行所抽稅;


    而且最重要的是,幕府在旨意中明確說明:


    “蝦夷地、北蝦夷地一切禦領事務,以箱館奉行所法令為準,各家不得違背。”


    這樣看,箱館奉行所依然是北地主宰,江戶隻是擔心奉行所在北地勢單力薄,這才找了些人手幫忙,並不是要自斷股肱,至於擔心幕府對奉行所有所不滿,就更無從談起了。


    而且,幕府中樞提前溝通時,這六家大名的言下之意裏,也認為這是苦差事,就算不是苦差事,也是雞肋而已——當然了,其下具體執行的家臣怎麽想就不知道了,萬一抱著“骨頭裏榨出油來”的想法,那不就是肥差了麽。


    使番鬆前在翌日當眾宣令前,將旨意的跟腳詳細解釋了一番,以安直秀、大久保兩人的心。


    另外對於取消十萬手當金一事,鬆前也做了解釋:


    今年不知怎麽搞的,江戶城又發生了火宅,幕府損失不小,而且重建又是一大筆錢。


    所以,“既然五陵郭停建了,那就繼續停著好了。箱館暫且忍耐一下,等江戶財政稍微緩和,自然會補償‘識大體、顧大局’的北地。小栗豐後守特意讓我帶言,‘再怎麽說,這裏也是抵抗魯人的前線,肯定是要有所照顧的。’”


    這就是朝中有人的好處了,不但可以提前布局、從中轉圜,至不濟,也可以如現在這樣,給了體麵、透露些內情。


    直秀的好友小栗忠順,不但是勘定奉行,還是大老井伊掃部頭的鐵杆心腹;而這次的使番鬆前,則是小栗一手提拔的,還與直秀、大久保是舊時好友,關係親近。


    否則,管你怎麽想,禦使當眾宣旨,難道奉行所還敢質疑不成!


    當然了,中樞決定之前,連箱館奉行所的意見也不征詢一下,這其實是真沒把直秀放在眼裏。不過,井伊掃部頭上任大老後,執政風格就是如此剛硬,對誰都如此,也沒啥好抱怨的——能安排舊友鬆前出任使番,想必江戶的重臣們還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對此,直秀十分領情,表示“北地偏遠,但‘國產’土特品還是不錯滴,可壯程儀”。


    鬆前是多敏銳的人啊,一聽直秀特意提起,就知道禮物價值不菲,“這次出使不虧,也不枉之前自己動的一番心思”。


    於是他又透露了一些信息:


    本來,去年直秀接手箱館奉行所的時候,因為麵臨魯西亞的再次入侵,所以箱館奉行一職被視為燙手山芋,直秀的任命當時還挺順利的。


    可今年與魯人正式議和後,江戶後悔的旗本就多了,“怎麽輕易讓這鄉下小子占了天大的便宜!”


    其實崛家原本住在新宿町,還真不是啥鄉下,但直秀出身二半場,別說旗本了連禦家人譜代都不是,這十五年來飛黃騰達,如今做到箱館奉行的位置,因此眼紅的人不要太多,“鄉下小子”算好聽的了,要知道最近連“奸佞”都有人說!


    但八麵玲瓏的鬆前,當然不肯當麵提及這種敗興的事。


    他在直秀麵前痛斥其非,“崛殿之精忠,哪裏是常人所能及的。名至實歸,名至實歸啊。”


    直秀和大久保相識而笑,在座的三人裏,就沒一個是名門大戶出身的——大久保是薩摩島津家的下士,轉仕直秀前還被免職了;直秀是禦家人二半場;而鬆前的底子也不怎麽光彩,也不過是二半場出身,雖說擁有和福山鬆前家一樣的名前“鬆前”,但兩者根本風馬牛不相及,他可不是啥名門,在幕府中也根本沒有門路。


    作為直秀一係為數不多的幕臣關係,鬆前的經曆兩人清楚的很:


    天保十四年,三


    十三歲的鬆前太郎還是長崎目付所的同心,雖然因善於鑽營而被當時的目付大人視為心腹,還被特意帶到長崎隨任,但家格依然是二半場而已;


    說起來,直秀還是鬆前的貴人,當年兩人搭上關係後,弘化三年(1846年)小栗忠順出任長崎目付役助,鬆前開始轉投小栗門下,這才開始飛黃騰達。


    雖說和直秀比不了,但他的升遷速度也是極快。


    嘉永三年(1850年),小栗升任長崎目付,他被提拔為徒目付,就此成為禦家人譜代。


    等嘉永七年(1854年),小栗成了長崎奉行,一直在長崎經營的鬆前更是備受重用。


    等安政五年(1858年)小栗成為勘定奉行後,鬆前出人意料地留在了長崎目付所——其實,1855年幕府開始秘密與鹹亨洋行“以扶桑金易海外銀”,鬆前就是執行人小栗忠順的重要幫手。雖然當年小栗迴轉江戶,但此事仍在進行,鬆前仍舊是其中的重要人物。


    安政六年(1859年),鬆前終於離開了奉公十六年的長崎,轉任幕府的徒目付,積功成為一百二十石的旗本,並更名為“鬆前順豐”


    別看大久保如今是二百石旗本,但那是兩次白主之戰軍功所致,不但所領在北地,而且這兩百石也是與魯西亞血戰的買命錢。


    而鬆前的這一百二十石看起不多,可人家是江戶中樞的徒目付,位卑而權重,跟大久保這種偏遠地方的町奉行根本不可同日而言——當然,如今箱館對西洋人開港通商了,地位也變得重要了,大久保也算勉強搭上了重臣的邊。


    可徒目付不一樣,除了大目付、禦目付之外,幕府目付所的徒目付也隻有五十餘人,長崎目付所、箱館目付所的徒目付可比不了這五十徒目付——名義上,大目付監察公卿、大名、重臣,禦目付監察旗本、幕臣,可實際做事的還不是這些手下的徒目付,因此位卑而權重,不可等閑視之。


    直秀現在是兩千五百石的大身旗本——雖然他沒參加第二次白主之戰,但幕府認為他之前治政有方,底子打的好,還是給他加了三百石的家祿,堂堂的箱館奉行,外人口中的“蝦夷地探題”,還不是要和徒目付鬆前平等交往。


    不過,江戶那裏“大名滿街走,旗本多如狗”,門第之見甚深,加上如今執政的大老井伊又是個特別重視出身的,想必即使有小栗護著,鬆前在目付所也沒少受委屈。


    所以,這“名至實歸”,鬆前一半是寬慰直秀,另一半則是感憐自身,不免說得情真意摯、蕩氣迴腸。


    “如今德川家上下振奮,正是你我這樣的忠義之士效力的良機!”


    商業互吹誰不會啊,而且直秀這話說得還真不虧心。


    雖說幕府重臣這些年相互傾軋,幕政也有些烏煙瘴氣,但在西洋人的壓迫下,番職尤其是水軍、蘭學產業尤其是軍械製作、對外交涉的幕臣、監察一切的目付,這些都是最容易升官的,這幾年不知道有多少才俊乘風而起。


    當然,對外交涉的風險太大,智者不取。不過,此時正是吹捧的時候,這個當然就不能提了,


    作為目付的鬆前和涉及對外交涉的直秀、大久保三人暢談未來,一時其樂融融。


    不過,使番鬆前談了一會後,開始轉彎抹角地問及箱館開港通商後,直秀是否有鍾意的西洋商人,尤其是“特別誠實可靠的”。


    “終於來了!”


    要知道,從鬆前順豐一下船開始,直秀就等著他問這方麵的事。


    之前在直秀的授意下,已經在米人新約克成家定居的oo,也就是竹前虎之助,突然指示鹹亨洋行在今年的和曆六月底結束了與幕府的密貿易。


    要知道,鹹亨洋行對幕府這些年幫助甚大,甚至已經到了離不開的程度。


    而小栗忠順能以三十出頭的年紀當上“上三奉行”之中的勘定奉行,也是由於他一手主持了和鹹亨洋行的交易。


    因此,鹹亨洋行這一撤,幕府如同被吊在了半空中,不上不下,非常難受。


    嘉永三


    年(1850年),就是直秀返迴扶桑的第二年,他留在海外的勢力鹹亨洋行,開始與幕府在長崎交易。


    當然,幕府閉關鎖國已久,開始貿易前廢了好大的勁,玩過兩次蠻人獻寶這樣的把戲,又有時任長崎目付小栗忠順的穿針引線,加上鹹亨洋行在直秀的授意下,立誌賠本賺吆喝,又肯獻上大筆的諮詢費,這次終於打通了關節。


    自1851年後,書籍、報刊、蒸汽罐、機床、西洋軍械、植物種子、種畜、蘭物等源源不斷經鹹亨洋行湧入扶桑。


    和當時的蘭國商館比,鹹亨洋行沒有治政方麵的要求,而且價格公道、童叟無欺,最重要的是可以賒賬,諮詢費更是一波波地送上,因此逐漸建立了信譽——想也是,直秀等人雇了一群人,整天到晚地在海外費勁心機地琢磨幕府到底需要啥,蘭國商館這樣有業績要求的機構怎麽能與之相比!


    幕府從中受益很大,其中鹹亨洋行的風說書尤其被重視:


    從1853年黑船第一次來訪開始,西洋人的一舉一動都會被鹹亨洋行及時通報,有時甚至僅僅是為了及時傳遞信息,鹹亨洋行的船也會專門跑一趟。


    這樣的義舉自然引起了懷疑——扶桑對西洋人的疑心本來就重,沒有直秀亂入的世界裏,蘭國商館提前通報黑船來訪,卻被懷疑大言欺人、別有用心,何況鹹亨洋行這種賠本賣吆喝的行為,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當然更加被警惕了。


    但鹹亨洋行以“股東為凱爾特人在米國的移民,思謀複國”為由,成功打消了幕府的疑慮——這個理由倒是真的,加上幕府曾有為蘭國存亡絶續這樣的義舉,聽起來確實合情合理。


    其實啊,警惕和懷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香”,隻要鹹亨洋行有大利於幕府,這生意就能做的穩穩當當地。


    1854年,幕府成立對馬水軍傳習所,船和教官都是鹹亨洋行提供的。


    1855年,鹹亨洋行還送來了西洋技工,幫助韭山煉鐵所開始煉鋼產業的建設。


    因為多次大地震和應對西洋人的兵備增加,幕府財政出現了嚴重虧空,在1855年幕府不得不通過鹹亨洋行開始“以扶桑金易海外銀”——海外金銀比價是一比十五左右,而扶桑是一筆五,期間足有兩倍的差異,其中的利益巨大。


    9年間,幕府投入以金易銀的本錢折合一百五十萬枚天保小判之巨——這裏麵既有金條也有少量融化的金幣,畢竟幕府家也沒有餘糧啊,庫存黃金哪有那麽多。


    鹹亨洋行果然不虧是“誠實可靠小郎君”,經手的純金折合後世的9.4噸之多,但前後重未有過差錯,給幕府送迴了白銀近3萬八千貫(141噸),分毫不差——當然,鹹亨洋行也不是白幫忙,從中收取了一成的辛苦費。


    這些白銀相當於中華白銀三百六十餘萬兩,折合英鎊近一百二十一萬。


    這麽大的手筆,鹹亨洋行從未賒欠延誤,反倒是幕府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開始就要鹹亨洋行以貨款抵押,後麵數額巨大後,更是要先見到了銀子才肯付金子,但鹹亨洋行也從未有過怨懟。


    今年,安政六年(1859年)六月,最後一次以金易銀的交易前,鹹亨洋行還特意另派快船通報了第二次大沽口之戰的詳情。


    可六月底等商船離港後,在檢查鹹亨洋行給公方樣、重臣的禮物時,一封信才被發現,其中鹹亨洋行迴顧了多次貿易的經曆,盡言依依不舍之情。但這些都是浮雲,重點則是信尾的話“情勢所迫,貿易中止。山高水遠,彼此珍重”。


    之前根本沒有發現絲毫異樣的幕吏,這震驚可想而知!


    消息傳到江戶後,幕臣對此大為驚詫,但人都跑了,這詳細理由信中也沒說,到底因為啥,就成了謎團。


    但別人不知道,可勘查奉行小栗忠順能不知道麽!


    這鹹亨洋行和箱館奉行崛直秀關係匪淺,因此他才運作心腹鬆前順豐作為使番,讓他到箱館找直秀詢問,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無緣無故的,鹹亨洋行為啥突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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