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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直秀打算找個名目去香我美郡岩村,這迴省事了。對四大人斬,直秀是又懼又怕的,這四位武藝高強、神出鬼沒,如果把別的搞天誅的武士戰鬥力看作是一的話,這幾位就是十,運氣還賊好,往往能完成匪夷所思的刺殺。


    直秀以後是要搞開國的,到時肯定也是人人喊打,正常的刺殺可以提高警戒來預防,可這四位,走在路上都能偶遇,屬於掛逼一類的神人,防不住防不了。


    直秀看著以藏就差流口水了,這位可是能一打四的猛人,他扭扭捏捏地跟岡田義平說,我看這孩子骨骼清奇、眉清目秀的,要不給我做個學生。


    岡田義平看了看自己又黑又瘦的長子,陷入了大波的沉思。


    直秀一看,旗本的牌子還是不夠硬啊,隻能放大招。


    直秀說“我在高知開了個私塾,管吃管住,包分配也不是不能商量”,岡田義平一聽就說不行,“你得加錢”,最後雙方達成一致,小以藏成了直秀的學生,但直秀每個月要給岡田義平三貫銅錢作為小以藏的“誤工費”。


    小以藏是長子,以後要繼承家業的。岡田義平這次帶他來高知,就是想給以藏找個門路,十歲的孩子可以做低級茶人或者小姓服侍高級武士,可岡田家裏窮,作為鄉士沒啥門路,以藏長的不好看又比較靦腆,偶然認識的幾個上士都看不上,而家裏好不容易積攢的錢又因為買禮物花了個精光,什麽“過節帶孩子來城下町買鯉魚旗”,就是個說辭而已。


    這次得罪了上士山田忠兵衛,岡田義平心裏惶恐,這才事後給了小以藏一個大耳光,沒想到居然引起了直秀的同情,直秀是禦家旗本,自己的兒子如果能做旗本的家臣,那真是祖上積德行善,至於鄉士的身份,從今天的遭遇看來一錢不值。


    聽到直秀說要收小以藏做學生,岡田義平不是沉思而是懵懂,以藏和他一個德行,大字不識幾個,他的沉思是在想是不是哪裏搞錯了。結果直秀說要給錢,岡田反而清醒了,自己的兒子長的不行吃的還多,至於鄉士的家業去他媽的,有禦家旗本看上怎麽也要搏一搏。本來錢是不能收的,但家裏這麽窮,拒絕的話到嘴邊可怎麽也說不出口,另外不收錢怎麽和孩子他娘說,帶點禮物迴去孩子他娘才能放心。


    岡田義平毫不客氣地收了半年的報酬——三枚小判金,抹了抹眼淚——實在止不住,轉身又給了小以藏一個大耳光,讓他好好聽先生的話,“讓幹啥就幹啥,跑迴家家裏也再給送迴來”。


    岡田走了,小以藏攥著父親留下的一枚小判金茫然失措,直秀趕緊把人都叫進饅頭店,英子拉著小以藏的手安慰,勝五郎、隼人也在一邊幫腔。


    “我也能去私塾麽?做什麽都可以,隻要管飯吃”,一不注意,偷饅頭的孩子也跟了進來。


    饅頭店的老板趕緊給直秀解釋,偷饅頭的孩子名叫由榮,今年十一歲,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兩歲時父親去世,之後母親改嫁,由榮被街尾開豆腐店的親戚收為養子,後來親戚有了親生兒子,由榮漸漸被忽視,磨豆腐很累,由榮吃不飽就四處偷東西吃,街上的商人都知道。


    這時,豆腐店的老板也蹭進門來,支支吾吾地跪下道歉,然後準備拉由榮離開。


    “我不要錢、不要錢——”由榮死抱著門柱不放,一時之間豆腐店老板也拿他沒辦法。


    “咳”,直秀咳了一聲,英子拉著以藏的小手,正眼巴巴地看著直秀,這人設不能崩啊,這剛收下了以藏,反正一個也是養,兩個也是喂,都收下好了。


    直秀給了豆腐店老板金三兩,讓他寫了文書,從此由榮就算是水木私塾的人了。


    期間豆腐店老板還想漲漲價,結果被趕來的才穀屋八郎兵衛嗬斥了一頓,“半大的孩子,幹不了什麽重活還能吃,你想清楚了再和武士老爺說話”。


    不知何時,饅頭店門外又聚起了一群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埋怨豆腐店老板,嫌他平時虐待小由榮,結果今天搞出這麽大的事情來,說得豆腐店的老板趕緊留下文書抱頭鼠竄。


    英子到才穀屋的吳服店給幾個孩子訂做了幾套新衣服,老板八郎兵衛也贈送了自己土倉裏的幾套過期的典當衣服,還和饅頭店的老板幫著直秀買好了節日用品,四個孩子一人拎著一個鯉魚旗,大家這才浩浩蕩蕩地迴家。


    “拜見老師和師娘”*5,菖蒲節這天,水木私塾舉行了拜師禮,勝五郎、隼人、龍馬、以藏、由榮正式成了直秀的弟子——勝五郎、隼人以前沒有正式拜師直秀,聽說還有拜師禮這迴事,兩個孩子吃味跑去找英子撒嬌,英子答應他們可以一起拜師。


    對此小栗忠順覺得過於兒戲了,收弟子怎麽能這麽容易——此時正式拜師的弟子和老師之間關係非常親密,未來的吉田鬆陰偷渡米國不成,除了自己入監,他的老師佐久間象山也吃了幕府的排頭。


    直秀沒法和小栗解釋,他本來就覺得現在的規矩太多,但這話沒法跟小栗明說,隻好以孩子可憐為由搪塞,小栗懶得理他,直秀卻意外收獲了英子的獎勵——這波不虧。


    阪本家對龍馬拜師非常重視,龍馬的父親直足、哥哥直方、姐姐乙女和本家家主八郎兵衛都參加了觀禮。


    根據《禮記》、《弟子規》流傳下來的拜師禮,包括正衣冠、行拜師禮、先生訓講、淨手淨心和開筆禮等五個步驟。


    “先正衣冠,後明事理。”直秀是一直反對儀表邋邋遢遢的,但對衣冠禽獸也不得不防,直秀給五個孩子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後講了衣冠禽獸的故事,從中華大明的官服講到明代淩濛初的《二刻拍案驚奇》,虎之助、學次郎趕緊阻攔,沒看邊上阪本一家子臉都扭曲了——小栗和村田倒是覺得講到一半頗為可惜。


    拜師禮要先拜祖師,私塾是蘭學館,直秀沒辦法,隻好寫下“艾薩克爵士”五個大字掛在木屏風上,開了曆史先河。


    給祖師九叩首、給老師三叩首,直秀本能地反感這些繁瑣禮儀,讓五個孩子給單行個禮就糊弄過去了。


    拜完先生,學生要向先生贈送六禮束脩,分別是芹菜(寓意為勤奮好學,業精於勤)、蓮子(蓮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紅豆(寓意紅運高照)、紅棗(寓意早早高中)、桂圓(寓意功德圓滿)、幹肉條(以表達弟子心意),現在的扶桑隻有水芹菜,桂圓還是薩摩島津家八代家主重豪(1745年—1833年)引進的——難為阪本家居然能搞到,肉條是沒有肉條的,隻有魚幹,魚肉也是肉,挺好的。


    勝五郎和隼人跟著直秀和英子的時間最長,知道束脩什麽的在老師眼裏就是狗屁,但以藏和由榮不知道,急的兩個孩子直哭,還是經過英子勸說,先記賬等長大了再說,兩個孩子才放心心來。


    直秀覺得這樣不好,讓兩個水夫帶幾個孩子打了幾條魚,征得阪本家同意後,把禮物放在一起算大家的,龍馬也由此和孩子們的關係更好了——畢竟他的禮物最多,算在一起後吃虧,孩子們因此都挺感激他的。


    在行拜師禮之後是先生訓講,“入我門來,吉兇莫怨”,直秀真想說這句話,但考慮到大家的承受能力,還是別作。門規是沒有門規的,賜號也太早,而教育學生尊師敬道、做人清白,考慮到直秀在未來大概率要作二五仔和保守的幕府發生衝突,清白是清白不了的,至於尊師敬道,“吾愛吾師,但更愛真理”,這個成麽?


    “三思而後行,行而不悔”,這是直秀對孩子們的正式訓講——以前虎之助、學次郎拜師的時候,直秀還裝模作樣,現在就完全放飛自我了,小孩子聽不明白,觀禮的眾人聽的直咧嘴。


    淨手淨心,是學生將手放到水盆中“淨手”,正反各洗一次後擦幹。淨手淨心的寓意是淨手淨心、去蕪存菁,能在日後的學習中專心致誌、心無旁騖。


    開筆禮是拜師禮的最後一道程序,包括朱砂開智、擊鼓明智、描紅開筆等。


    “朱砂開智”就是先生在學生眉心處點上一顆紅痣,因為“痣”與“智”同音,寓意學生從此開啟智慧、目明心亮,日後的學習能一點就通。


    “擊鼓明智”來源於《學記》的“入學鼓篋(qiè),孫其業也”,意在通過擊鼓聲警示,引起學生對讀書的重視。


    “描紅開筆”就是學生在先生的指導下,學寫人生的第一個字,這個字往往筆畫簡單,卻蘊含著深刻的含義。


    一般收入室弟子,正衣冠、行拜師禮、先生訓講就可以了,但五個孩子還小,直秀順路把淨手淨心、開筆禮也加進來,雖然繁禮冗節是直秀所反感的,但隻要不搞思維壓迫,有些禮儀孩子們玩的開心,何樂而不為。


    拜師禮結束後,直秀和學生們一起感謝大家前來觀禮,之後大家該幹嘛幹嘛,今天可是過節啊。


    “慢走”,阪本一家心滿意足正準備離開,直秀出聲把阪本家的兩位家主留下了。土佐經濟差,豪商本來就不多,才穀屋作為土佐三大豪商之一,直秀需要和才穀屋互相扶持。


    直秀問起才穀屋最近的生意如何,八郎兵衛搖頭苦笑。


    才穀屋的生意主要是三大塊,土倉(當鋪)、酒屋(酒坊)和吳服店,世道從天保兇作一直到現在才有所好轉,但賴以起家的酒屋生意卻不見好轉、越來越差,八郎兵衛和直足父子商量過,準備大力發展土倉的武士貸生意,但這些就不必和直秀講了。


    其實他不說直秀也知道,阪本家就是因為武士貸才破落的——武士貸是貸款給武士,幕末社會動蕩、經濟瀕臨崩潰,貸款給武士就是丟錢到太平洋,丟錢還能聽個響聲,武士還不起錢可是要惱羞成怒砍人的,做武士貸生意就是自取其辱,自找不自在。


    “大人有什麽吩咐,才穀屋一定盡力”,八郎兵衛以為直秀和其他人一樣要打秋風伸手要錢。


    “灘五鄉的清酒越來越多了吧?”直秀不是想跟學生家人要錢,他是想幫忙。


    “大人明鑒萬裏。”


    “龍馬是我的學生,有些東西便宜你們了”,直秀掏出一疊紙,裏麵寫的是清酒改進工藝,包括豎行蒸籠、發酵末期酒精的添加、生酛釀造法、山卸廢止酛和速釀法。


    未來的1848年,“灘”地區的釀酒師在實現高級清酒的量產化的同時縮短了發酵時間,之後,灘五鄉的清酒打垮了很多酒商,包括土佐的才穀屋。


    才穀屋從四代起家,傳到龍馬這一代是九代,代代做酒屋,家主八郎兵衛是釀清酒的行家,識貨,拿到手裏一看,就激動不已。


    小栗忠順坐在一邊看熱鬧——反正沒人敢趕他他就一直坐在那看戲,他一看八郎兵衛的反應就覺得裏麵有故事,他伸手把紙拿過來,看了又看,但沒看懂。


    “有用?”想問就問是小栗的風格。


    “歎為觀止”,說罷八郎兵衛看了直秀一眼,如果是真的,才穀屋有信心重奪四國島的清酒一位,如果是假的——看起來不像,神戶灘五鄉是扶桑的清酒名產地,才穀屋也派人前去打探過,雖然具體細節搞不出來,但有些工藝和直秀的描述非常吻合,而且有的工藝聞所未聞,也不知道武士大人是從哪裏得到的。


    小栗又拿起紙來看了一下,他點著其中一豎字問直秀為什麽要用水車製作精米,用風車不行麽?他不問直秀也想說,他跟小栗說,風車工藝已經賣給利八的紀伊國屋了,不能失言。


    風車的生意讓小栗家和譜代大名、其他大身旗本交換迴來不少利益。清酒是比風車還大的生意。小栗忠順看土佐大酒商才穀屋給直秀背書,他忍不住也參和進來,他說風車不成問題,但直秀要把這些工藝轉給紀伊國屋一份,直秀滿口答應,八郎兵衛也說他可以跑一趟江戶,和紀伊國屋利八好好談談合作。


    三家皆大歡喜,至於風車,讓才穀屋找利八談好了,雖然風車是直秀拿出來的設計,但他是紙上談兵,建造實用的風車最好還是找紀伊國屋幫忙。


    直秀送走阪本兩家,坐在那自己沉思,神戶地區以四樣東西聞名後世,清酒、珍珠的人工養殖、和牛和水稻良種,前兩樣自己都提前拿出來了,後兩樣是否就在土佐搞出來?畢竟吉田東洋的執行力還是相當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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