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邪兒,夜已深,該去歇著了。”


    巫銘作為新郎官,才喝醉沒多久,就被貼身的侍衛抬進了新房,各家來喝酒的賓客嘻嘻哈哈的鬧了一通,覺得沒什麽意思,也就紛紛散了,唯有巫邪,灌醉了嚴燁,還一個人在角落裏喝悶酒。


    “我爹呢?”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個族長比誰都在意。”阿大輕歎了一聲,和巫族大多人的想法一樣,敬重巫銘這位族長,卻也替這位前輩感到羞恥。


    “這倒也是。”


    巫邪喃喃低語。


    今晚她喝了很多酒,這會似乎有些醉了,恍惚間竟憶起了快要記不清模樣的娘親。


    她記得娘親是個非常溫柔的人,彼時巫銘剛剛坐上族長的位置,隔三差五就會領著族中精銳下山,族裏的大小事情便都是她娘親拍案定論,明明累的直不起腰,到了晚上,還是會坐在她的床頭唱些催眠的小曲哄她入睡。


    “若是娘親還在……”


    “夫人若還在,族長定然不會像現在這般放縱。”巫銘風流成性,過往也常常招惹山下的女子,可那些都是發乎情止乎理,隻要身邊的巫族子弟說上一句夫人還在家等著,他馬上就能變迴正人君子。


    為此,族中長老還笑話巫銘,堂堂巫族族長,竟然會栽在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手裏。


    “娘親她,其實不在乎爹爹會不會娶別的姑娘。”巫邪抱著酒壇癡癡的笑了起來。


    這事,她還真問過娘親,倘若爹爹真的將山下的姑娘抬進門,她們娘倆要如何自處。


    “若是你爹想娶,我們是攔不住的,倒不如順著他的心意,主動幫著張羅,左右是他不對在先,他是不會虧待我們的。”那時,娘親是這般安慰的她,所以娘親去世後的第三年,巫銘將二夫人抬進門時,詢問她的意見,她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的將主臥裏娘親的遺物收好,搬去了後山。


    “小邪兒,其實族長他是惦記著夫人的。”阿大想安慰巫邪,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到什麽好理由,隻好在旁邊的空位坐下,順手端起了酒杯:“我陪你喝。”


    “算了,你的酒量還不如他呢,就別折騰自己了。”


    “可是……”


    順著巫邪的目光看了眼趴在桌上的嚴燁,阿大又歎了口氣。


    瞧他失落的樣子,巫邪揚起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安慰,左右看了看,發現並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便低聲問道:“我爹將魏家父子安置在什麽地方了?”


    “魏家也是世家,自然和其他世家的客人住在一起。”


    “後院哪間客房?”


    “我記得,應該是挨著嚴家伯父的那間,您也知道,後院就那並排的三間是上房,您和魏家少爺還有婚約在身,吾族斷不能虧待了他們。”除了巫銘特別交代過的事情,阿大從來不會隱瞞巫邪,隻是說到這份上,想到昨日會客廳發生的事情,忙問道:“小邪兒不會要瞞著族長去退婚吧?”


    “你想到哪去了,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竟然想我嫁給魏家那小子,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隻不過……”


    “隻不過?”不過什麽?阿大緊張的站了起來。


    仿佛沒瞧見他的惶恐,巫邪笑得異常張狂,懷中酒壇轉眼間見了底,沒給阿大去找巫銘的機會,她便將不省人事的嚴燁扔給了阿大:“帶他去歇著,本小姐去教訓教訓魏家少爺。”


    “小邪兒!”


    手忙腳亂的架著嚴燁,阿大阻攔不及,巫邪已經大步流星的出了前院,直奔後院的客房。


    和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嚴家不同,魏家的人喜歡獨來獨往,就連魏子助這位家主親臨侶山,也沒有帶一個護衛,所以巫邪這個侶山的主人,想要在自家後院找到魏遠,就是小菜一碟。


    讓她沒想到的是,向來寵溺兒子的魏子助,這會竟然沒在房間裏,隻留下魏遠一個人,老老實實的盤膝坐在床上修煉。


    同為八大世家,巫邪對魏家的內家功夫非常了解,知道他們修煉最忌諱外物侵擾,心神不寧,於是便心生一計,轉身去後山草地了捉了條無毒的長蛇,悄無聲息的放在了魏遠肩上。


    “啊~蛇——”


    擔心暴露,巫邪放了蛇便溜出了後院,還沒走遠,驚跳著跑出來的魏遠,就急匆匆的奔向了嚴家伯父住著的上房,正好和扛著嚴燁過來的阿大,撞了個正著。


    “魏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看魏遠渾身顫抖的模樣,阿大根本想象不到,自家大小姐到底做了什麽混賬事,隻得暗暗祈禱,這事千萬不要揭到明麵上來。


    瞪了眼阿大,魏遠什麽也沒說,隻是哆哆嗦嗦的推開了門,猛地紮進了親爹懷裏。


    這侶山太可怕了,他真真一刻也待不下去!


    摟著親兒子的魏子助,耐著性子聽他講了被長蛇咬的經過,擔驚受怕的扯開衣服查看了一下傷口,確定沒有毒,隻拿普通的藥粉止了血,便同嚴家伯父告辭。


    將嚴燁交給嚴家伯父後,阿大趕緊追著他們出了房間,小心翼翼的詢問道:“魏家主,您這是要去哪?”


    “下山,迴家。”


    “已近四更,侶山的夜路可不好走,家主還是再等等,小的這就去請族長過來。”魏子助的目標明確,阿大自知擔不起責任,趕緊將族長的名頭抬了出來。


    隻是他不清楚,魏子助一心想離開,幹幹脆脆的將婚退了,再不和巫族有任何關係,這會聽他提及巫銘,魏子助腳下生風,拉著魏遠直接就衝出去後院,很快就遇上了假意要迴後山的巫邪。


    “魏世伯,這麽晚了還沒歇著?”想要隔應魏家,就不能退婚,不退婚,這位魏家家主往後就是她的公公,既然是公公,她的見禮,便行的比嚴燁還要標準。


    此前見過巫邪的放肆,這會突然見到她的乖巧,魏子助瞬間有種被巫銘算計了的錯覺,意識到巫族不會放棄這個攀附魏家的機會,魏子助皺起了眉頭。


    “爹爹?”


    跟前的巫邪見了禮,完全沒有讓路的意思,魏子助停下來,魏遠自然也跟著停了下來。


    聽到他的叫喚,魏子助愣了愣,迴神看向一臉微笑的巫邪:“遠兒房中的長蛇,是你放的?”


    “什麽長蛇?世伯在說什麽?巫邪怎麽聽不懂。”巫邪眨著眼,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千萬不要汙蔑我的樣子。


    魏子助冷哼了一聲,斷不會被巫邪裝出的無知騙到,隻說了一句“你自己知道”,便護著魏遠繼續往前。


    未免巫邪阻攔,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魏子助特意在手臂上裹了一層術力,輕輕碰一下巫邪,就化作猛力,將巫邪推到了一邊。


    追出來的阿大正好看到這一幕,萬萬沒想到魏子助作為長輩,竟然會暗算巫邪,擔心她摔著,趕緊上去攙扶:“小邪兒沒事吧?”


    “沒事。”巫邪搖了搖頭。


    她也是沒想到,魏子助竟然不在乎自己是個長輩,所以對他沒有半分防備,這才跌了幾步,可她的身手在同輩之中少有敵手,再加上魏子助並沒有暗藏殺招,她自然沒什麽損傷。


    隻是他們這一耽擱,魏子助早就帶著魏遠走遠了。


    “魏家主想連夜下山,定然是擔心族長醒來重提您和魏少爺的婚約,我馬上帶人去將他們追迴來。”


    “算了,魏世伯的武力值在我爹爹之上,他要是鐵了心要走,除了我爹親自追,這侶山上再沒有人能趕上他的速度。”巫邪搖了搖頭,心道,這下玩大發了。


    她的本意隻是想教訓教訓魏遠,沒曾想,竟然驚的魏子助撕破臉也要下山,完全不給她繼續糾纏的機會。


    “可是您的婚約……”


    “魏家瞧不上我,我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熱臉貼上冷屁股,迴去睡一覺,明兒個讓我爹去忙吧。”


    巫邪揮了揮手,覺得這事鬧的挺沒意思的,不過仔細想想,反正她也不喜歡那個魏家少爺,這婚約退了反倒輕鬆。


    想到這,巫邪又高興了起來。


    見自家大小姐忘形的哼起了小曲,阿大又是一番長籲短歎,不敢再耽擱時間,匆匆跑去新房將醉夢中的族長,從新婚夫人懷裏叫了起來。


    為這事,侶山上下鬧了一宿,罪魁禍首的巫邪卻在想通後,窩在後山自個搭建的小屋裏美美的做了個夢。


    夢裏她那個溫柔的娘親坐在她的床頭,一臉微笑的哼著她說不上名字,卻異常熟悉的小曲,見她睜著眼睛咯咯咯的傻笑,便問她發生了什麽事,這般開心。


    她便收了笑,義憤填膺的告他爹的黑狀,聲稱他爹再抬幾個姑娘迴來,他們家就得破產了。


    “巫族氣運本就是陰盛眼衰,你爹娶親乃是天命。”


    “這個天命真不公平。”


    “是啊,天命本就不公,你爹紅鸞星動可你卻……唉,都是為娘的不好。”


    巫邪覺得,自己應該是喝了太多的酒,做個夢都是暈乎乎的,明明很高興娘親能夠迴來看她,可聊著聊著氣氛就變得沉重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坐在床頭的娘親突然從懷裏拿出了一支桃花遞給她,她順手去接,還沒碰到,那支桃花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落在地上消失了。


    連同消失的,還有她的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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