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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跟在他們後頭,還一迭聲地問:“不在這裏吃午飯了嗎?那烏雞快要擇好了。”


    周陳氏一聽這話,恍然驚醒過來,拽了拽周介的袖子,“要不咱們就在這裏吃一頓?晌午頭了,等迴家也要餓扁了呢!”


    周介一下子甩開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恨恨地道:“沒看見你丈夫快流血致死了嗎?你竟還有心思在這裏吃飯?你個惡毒婦人!”


    周陳氏這才不敢吱聲了。


    看了看那比兔子溜得還快的周劉氏,早就拐出了大門,這頓豐盛的飯指定吃不成了。


    走到大門前,一直覺得空落落仿若丟了什麽東西的她,到底一拍大腿,哭笑不得地道:“天哪,小野還在屋裏呢?你瞧咱們這記性,咋把孩子也給落下啦?”


    池月等人也才記起,廳堂裏還坐著個小的呢。扭頭去看,卻見那周小野依舊坐在椅子裏貪婪地吃著零嘴,大概連父母要離開也渾然不知呢。


    眾人心裏暗笑,這個貪吃鬼,是兩輩子沒吃過零嘴了嗎?這孩子,也夠木訥的了。


    周陳氏遠遠躲著青銅,進到了屋裏,提溜起周小野來,一下子用力打在他的屁股上,恨鐵不成鋼地道:“你個不爭氣的,整天隻知道吃吃吃!見到吃的就走不動路,連你爹你娘都不要了是不是?我叫你吃,叫你吃!”


    說著,又在那柔軟的屁股下恨恨打了兩下。


    周小野到底不是傻的,覺得屁股疼,當即哇哇大哭起來。


    周陳氏不好意思地對外頭的人一笑,一手提溜著周小野,另一直手也不閑著,抓起那籃子零嘴兒便向外頭走,一邊走還一邊對周氏笑嘻嘻地道:“孩兒他姑,孩子喜歡吃這些吃食,我們便拿走迴去給他吃啦?不然的話,這一路上他都得想著這些好吃的,不知得怎麽折騰呢!”


    話裏話外,都沒有征求周氏同意的意思。


    瞥眼間,周陳氏又見到院子裏拔萬了毛,幹幹淨淨的烏雞,雙眼登時放光。


    她一把將周小野同一籃子零嘴兒全部塞入周介懷裏,大踏步走向那烏雞,一把將烏雞提溜起來,又朝著外頭走,還是那麽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孩兒他姑,這烏雞也叫我們帶走吧,我們一家子都沒吃過這麽好的東西呢!你弟弟身上受傷,少不得也要做點好吃的給他補一補。你們家裏有的是錢,橫豎再買幾個吃便是。”


    那架式,仿若烏雞原本便是他們的呢。


    周氏含笑不語。


    原本沒留周家人在這裏吃飯,她的心裏便有些隱隱的不安跟愧疚,巴不得他們帶些東西迴去以作彌補,是以這會兒被人橫加搶奪,也不覺怎麽委屈得慌。


    池月卻是一股子忿忿湧上心頭。


    這群不要臉的,當這家裏的東西都是他們的嗎,說拿就拿?


    她大踏步上前,一把奪過周陳氏手裏的烏雞,還有周介手裏提的籃子,毫不客氣地道:“主人家沒發話給你們東西呢,你們就有臉自己拿了?哼,這些東西可是我們為過中秋節專門準備,留著給我們一家人自己吃的,你們若想吃,盡管自個兒去集市上買就是!”


    周陳氏見好不容易得到手的東西,又被池月給奪了迴去,哪裏肯甘心?


    可她適才見識過池月的厲害,橫豎不敢同她翻臉,隻好扭頭繼續去拿捏周氏這個軟柿子。


    “我說孩兒他姑,今兒個我們來看你們,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可我們畢竟是你們娘家的親人,你們也不能如此絕情對待我們吧?這往後,咱們還怎麽互相來往呢?難不成,你是一輩子也不想迴去娘家了嗎?”


    這話無疑對周氏形成了震懾。


    娘家人雖說對她毫無助益,且接連帶給她傷痕累累,可她就是放不下這份親情。畢竟她的血緣跟他們的連在一起,血濃於水,即使相隔千裏,這份藕斷絲連的牽掛依舊存在。


    “月兒,快把烏雞和吃食給你舅媽,叫她帶迴去給你舅舅補補身子要緊!”周氏略有威嚴地麵向池月,“你不聽你舅媽的話,難道還不肯聽你娘我的話嗎?”


    池月看著周氏,一股子氣憤難平。


    周氏啊周氏,難道你不知我在替你討公道,幫你擺脫這一家子吃人不吐骨頭,嗜血成性的嗎?


    你反倒來怪罪於我,難不成你就是個受虐狂,自願找虐受?


    難道你不知,這會兒若將東西還給他們,他們今後還指不定如何變本加厲地上門找茬嗎?


    “娘,這是我們的東西,憑什麽叫他們說拿走就拿走?”池月不甘心地辯駁,“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咽不下也得咽!”周氏的聲音愈發淩厲了幾分,“今兒個你做得也委實過分了些。你姥姥跟舅舅已然朝我們賠不是了,你還要他們怎的?難道要他們跪下朝你賠罪不成?得饒人處且饒人,莫要揪住人家的錯處不放,難道往日裏我教導你的話,你都忘記了不成?”


    見周氏這迴是鐵了心要她就範,池月咬了咬唇,到底不甘心地將手裏的東西向地上一甩,跑進屋裏麵去了。


    見籃子裏的零食撒了一地,周陳氏那個心疼!


    也不管周介還在等著自己,旁邊人多少人盯著她看,她弓起腰來,左一個右一個,將堅果、糕點等挨個兒地撿拾起來,放入籃子裏,就連沾到泥土髒兮兮的也不放過。


    任周介如何後臉皮,見她這樣的德性,也覺臉上無光起來。也不理睬她,抱著周小野,提著地上灰不拉幾的烏雞,不置一詞地走了。


    等到周劉氏將滿地的零嘴都撿拾完,抬起頭來的時候,卻見院子裏空落落的,竟是一個人也沒了。她這才撲楞楞嚇了一跳,連忙提著籃子趕出去,一邊嚷嚷著:“你個天殺的,也不知道等等老娘!若是你們先走了,看我迴去給不給你們做飯吃!”


    這邊周氏見一夥人終於走了個幹淨,心裏緊繃著的一根弦到底舒緩了幾分。她同池馨兩個,好容易哄得嚇得不輕的池小雪不哭。對於同樣受到驚嚇,卻不肯哭鼻子的池浩,兩個也是一番心疼的安慰。


    池馨看了看周氏,忍不住將心裏的話說出來,“娘,我覺得月兒做得沒錯,您為什麽要說她?還當著舅舅舅媽的麵,就不怕他們得逞了,以為有你壓著月兒,以後更加肆無忌憚地來找咱們的麻煩?”


    周氏歎了口氣,“我也是無法,還不是為了今後不至於同你們姥姥家徹底翻臉,老死不相往來?這麽做,可有什麽好處?隻能叫人使說道我有了錢便忘了娘,說道咱們無情無義,被人背後戳脊梁骨罷了。”


    這樣感慨一番,周氏又教誨起池馨,“你也別把別人想得這麽壞。你姥姥舅舅他們既然已經向咱們道過歉了,還發了毒誓,難不成以後還能做出更出格的事兒?他們不過是拿了幾樣東西,又不是搶奪咱們的家產,叫咱們流落街頭吃不了飯,又有什麽打緊?他們不要,橫豎我也要送過去的呢。凡事都要想開些,莫要揪著人的錯處不放。”


    池馨想想也是,順從地對周氏一笑,“娘,我聽你的就是。我想月兒這麽孝順您,人又聰明,定然也會想明白的。”


    看了看池月緊閉著的房門,周氏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知池月的用意是好的,隻是如此絕情地對待周家人,今後再相見時,難免要尷尬不適,對方對他們必定更加不待見了。


    且周介的性子她再熟知不過,他此時是肯低頭賠罪了,可他素來是個報複心極強的,若是真惹惱了他,保不準到後來他如何迴過頭給你使絆子呢。


    對於周家人,她無論如何放不下,剪不清理還亂,這份難言的糾結,是池月所不了解的。


    興許某一日,池月會了解她的心思吧!


    周氏知池月也隻是一時半會兒跟她使性子,過不多久便會自然而然地好轉起來。既然不知如何向她解釋,勸她轉圜,又不忍心去責怪於她,便隻好隨她去,自己則繼續去做午飯去了。


    池月在屋子裏趴著,越想越氣,同時也明白了周氏因何會得了如此軟弱可欺的性子。


    打小便被母親同弟弟欺壓,凡事做不得主,甚至連一句為自己著想的話都不敢說,隻有不斷地付出才能保著自己的一時平安,如此畏畏縮縮地長大,能叫她如池月這般自信獨立才怪。


    對待娘家的模式,大概也沿襲到了對待老宅上。


    對方越是強勢,周氏越是軟弱,對方但凡給她點好臉色,她便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也唯有付出,才能使她心安理得,想要從對方那裏得到一丁半點的好處,於她也屬大逆不道的心思。


    這便是現代時,池月聽說過的受虐者同施虐者之間微妙的關係吧。


    池月思及此處,驀地可憐起周氏來。


    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她對周氏卻是恨不起來的。


    她暗暗下定決心,往後要多培養周氏的自信才成,叫她真正堂堂正正在娘家跟老宅麵前抬起頭來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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