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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下了車轎,便時時躲避著陽光,有若陽光是致命之箭,叫他避之唯恐不及。


    王後身著一襲紫羅蘭繪芙蓉拖尾拽地對襟長裙,在皇宮門前焦急地企盼迎接。見到王子,欣慰之色油然而生,連忙叫人支撐起陽傘,替他遮擋那並不十分毒熱的夕陽。


    “我兒,你可叫母後擔心死!”王後執著王子的手,焦急擔憂之意溢於言表,“你非要前往前線巡查,以振士氣,卻不管不顧當下四下裏盜匪橫行,可有多亂?母後聽聞你在路上遭遇了山匪,差點葬送了性命,母後可真正替你捏了一把汗,緊張得一顆心別提有多疼!今後,聽母後的話,你可莫要出去才好!”


    王子眸光愈發黯然,他不置可否,看了一眼由後麵車轎上下來的池月同穆辰兩人,淡淡地道:“正是這兩位搭救了我,母後,你可要好生招待。”


    聽聞是穆辰和池月在半路上搭救下自己的兒子,王後哪裏有不盛情款待的道理?


    她笑彎彎,瞥眼過來,卻驀地愣住在當場,嘴角的笑意也僵硬不動。


    她目不轉睛地盯住池月,池月被她盯得不免頭皮發麻。


    難不成她身上有什麽東西,叫這個陌生的女子瞠目結舌?


    她低下頭打量自己的身上,一身在這雍容華貴的王後麵前,堪比乞丐的粗布衣裳,卻哪裏又有什麽奇特之處?


    “你,你是誰?”王後驀地啟口,語氣裏竟帶著一絲明顯的慌亂。


    “我叫池月,隻是一普通民女。”池月莫名其妙地答,“不知王後娘娘您是否見過民女?民女卻是從所未見過王後娘娘。”


    王後眉心皺得更深,連連搖頭,向前趨了幾步,來到池月身旁,不住地打量著。


    “太像了,怎麽可能……”她不住地喃喃低語。池月不免心想,她是不是中了邪魔,認錯了人?


    “母後,你覺她像誰?”王子微微眯縫起雙眼,試探地問。


    被王子問及,王後卻又倏然一楞,默然了一會兒,才尷尬地一笑,“沒什麽,是母後認錯了人,由池姑娘的俏麗麵容,記起了失散多年的昔日好友。卻細細思量,覺她不會是故人之女,母後那故人的女兒,早已經亡故。”


    說罷這些,她又忍不住深深看了池月一眼,方才拉住王子的手,率先進去皇宮。


    池月到底舒了一口氣。


    若是被這王後認作仇敵之女,那她的小命保得住保不住都難說!


    穆辰看向池月,眸光中多了一抹深意。


    “白化病。”池月望著前方被王後細加照料,卻麵容冷漠,不動聲色的男孩子,喃喃自語地道。


    “什麽?”穆辰還是頭一迴聽聞這個名詞,不免生出興致,“你既知曉這病症,難不成也會治?”


    “我可沒有那本事。”池月吐了吐舌頭,“隻是聽聞身患這種病的人極怕光亮,本是遺傳病,難得治好。”


    起碼在現代,得以治愈者也甚少甚少,起碼她沒有見到過。


    “身份尊貴,卻得了如此不治之症,也怪叫人可憐。”池月感慨。


    穆辰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皇宮內華麗高貴處自不必說,王後命人盛情款待兩位恩人也自不必提。


    待到王後詢問池月和穆辰,他們可有什麽什麽需要的,盡管道來,也好叫她替王子施以報答。


    池月當即便想到這一次前來的目的,啟口道:“我們來此處,除卻遊玩,也在順路尋找上好的甘蔗。素來聽聞辛夷國為甘蔗盛產之地,想來這最上乘的甘蔗更是我們大盛國所不能比擬的,卻不知能否尋出一些來,叫我們帶迴去,給家裏人品嚐品嚐?”


    王後聽聞,當即眉開眼笑地道:“這個好說,辦起來也再容易不過。本宮立即叫人去最南部,最為上乘的甘蔗地,為你們尋一馬車的甘蔗來!”


    池月自是感激不盡。


    至於穆辰,被問及可有所需時,他淡然一笑,“在下有一友人名叫鄧節,乃是一隱世名醫,卻因沒有治好當今陛下的隱疾,被扣壓在大牢裏麵。還望王後娘娘慈悲,請求陛下開恩,放他迴去故裏。”


    “鄧節?”王後驀地一怔,看向穆辰的眸光裏頗有深意,“想不到閣下竟識得此人。本宮可是聽聞,鄧節行事待人最為古怪,根本沒有親朋好友,也不屑與人結交。閣下竟為他求情,想來可是他曾救助於你,抑或你的家人?”


    穆辰歎息一聲,不慌不忙地道:“曾經在下受傷極重,去往他那裏瞧治,也多虧了鄧神醫,才保得在下小命一條。如今有幸前來辛夷國皇宮,見有機會報答這份恩情,如若在下不為,豈不喪了良知?”


    王後也是搖頭歎息,“不瞞你們說,此次陛下請他來,無妨說其實是脅迫他而來,卻不想此人頑固得很,對陛下有氣,根本不給陛下瞧治,甚至不顧及自己一代名醫的名聲,任由旁人四下裏毀謗他治病無方,叫陛下以欺世盜名的罪名將其關押。”


    “這般的鄧節,才是在下認識的鄧節。”穆辰眸光中分明是對鄧節的仰慕與讚歎,“畢竟人無完人,多才之人自有不同於凡人的古怪之處,還望陛下同王後體諒。


    “本宮盡力而為。”王後答應下來,“隻是陛下對鄧節心中還有些氣憤,要想放他出來,想來還需要些時日。”


    當夜,兩人逗留在王宮歇息。


    池月住了上好的房間,家具俱是珍貴的紫檀木、香樟木等,古玩瓷器更是價值不菲,就連一張床榻,也是那樣精雕細琢,玉石鑲嵌,令人躺上上麵,便覺身價瞬間漲了幾倍,也增了幾分高貴。


    “池姑娘可睡下了?”


    聽聞是王後的聲音,池月趕忙由床榻上起身,開了房門。


    “尚未入睡,不知這麽晚了,王後娘娘您可還有事?”池月問。


    王後含笑進來屋裏,驀地拉住池月的手,笑著道:“本宮跟你這姑娘極其投緣,有些話想與姑娘聊一聊,還望莫要嫌本宮煩亂。”


    “哪裏,能被王後娘娘您如此瞧得起,肯與我民女說體己話,民女隻覺三生有幸,又哪裏會嫌棄呢?”


    池月雖這樣說,卻在心裏嘀咕著,她好想睡覺,才不想同人三更半夜裏聊天!


    王後頷首,“你這姑娘雖說年紀幼小,言談舉止卻甚合規矩,落落大方處不亞於名門貴女,真不知你母親如何教養出這樣好的女兒來。”


    池月故作羞赧地一笑,“哪裏,家母素來和藹,對我與兄弟姐妹們一視同仁,真心關愛,想來是這份濃深愛意,使得我們雖出身寒門,卻也自信滿滿,有一股子衝勁,要變得更好才行。”


    王後若有所思地頷首點頭,又試探地問:“卻不姑娘你出身何處?家父與家母姓氏?”


    池月雖不知她因何問得這樣細致,卻也一五一十地道來。同時忍不住心想,難不成等她迴去後,王後還有一份大禮給她送上門去?


    若有這般好事,她沒有理由不事無巨細地說出來。


    王後麵上有一絲幾不察覺的失望掠過,卻又拍打著池月柔嫩的手背,含笑道:“不知辛夷國的雲翅山,姑娘可有去過?那邊風景極佳,且那裏的雲燈法師境界甚好,前去拜訪,興許也可指點一二,使我等破謎開悟也是極好之事。”


    池月對王後這番雲霧縹緲的話不明所以,她推薦風景名勝給她也罷了,怎的還要她去拜見一名法師,叫人家給她破謎開悟?


    難道她看起來,便似迷蒙混沌,不開悟的愚人嗎?


    卻無法推辭王後的好意,池月隻好點頭應允,“好,改日定當前去拜訪。”


    “若再來辛夷國,可要前來皇宮,好叫本宮好好瞧瞧你。”王後眸光中流露出一抹愛憐,“瞧見你,本宮便想起一人來。”


    說到此處,她卻又閉口不言。


    到底送走了王後,池月懷著滿腹的莫名其妙,在柔軟的金絲床榻上昏昏然入睡。


    池月所要的一車甘蔗,翌日便送來了皇宮。


    見整車的甘蔗,俱是再上乘不過的品種,帶迴去做了雜交,產量必定可增長二三倍之多,池月的一顆心不禁興奮起來,恨不得插翅迴去,以做實驗。


    臨別時,池月忍不住拍了拍前來送別的王子的肩頭,低聲寬慰道:“看得出來,你心裏有很多道不出的辛酸。不過別怕,按照你心中所想,大膽地實施,想來終有一日,望著你流汗收獲的成果,便覺其餘的一切都不算什麽。”


    王子眸底劃過一抹光亮。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與池月不過相識一日,她便將他看得如此通透,且這短短數句寬慰之語帶給他的力量,竟如此巨大,也叫他始料未及。


    是啊,他想要到邊疆征戰沙場,想要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想要將自己所有的大膽設想與規劃,在朝政上施行,在青史上留名……


    他不想被母親總是如豢養寵物般將他扣留在身畔,不想父王和朝中大臣們都將他當作異類,對他的言語充耳不聞,對他更是不屑一顧……


    他已十二歲,他的羽翼已於無形中漸漸豐滿,他想要振翅高飛,成為自己心目中的展翅大鵬……


    這一切,旁人看不到,惟有眼前這個與他一般大小的女孩兒,她看得到。


    這一語道破,使池月玲瓏嬌俏的身影,自信滿滿的笑靨,登時在他的心底有了特殊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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