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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話那人是一個花甲老者,白發蒼蒼,臉上滿是枯槁之色,一身髒亂的白色囚服,跟李長風身上的一樣。雖說那老者也被鐵鏈鎖著,但混身卻無一點萎靡之氣,更讓李長風疑惑的,則是老者那精光四溢的眸子,尋常老頭子怎的也不會有這種目光呐。


    李長風躡手躡腳的走到兩牢房之間的木牆處,挑著眉毛問:“你是誰?”


    老者微微一笑,全無入獄之後本應有的頹廢氣,瞥了一眼李長風,“老夫是誰關你屁事?”


    李長風頓時語塞,不知該說什麽好,而就在此時,隻見那老者從身旁的破碗裏拿出僅剩的一個饅頭,隔著木牆扔了過來。


    “老夫留著這饅頭也沒啥用,倒不如讓你吃了。”


    饅頭落在地上,沾了好些泥土,可李長風卻不顧這些,撿起那個饅頭,隨意在身上擦了擦,一口就囫圇吞了下去。


    “我嘞個天!”那老者瞪大雙眼盯著李長風,一臉的不可思議:“小子,你這是餓了多久了?你就不怕一口噎死你?”


    老者話才說完,李長風就噎著了。


    “水,水......”李長風捏著喉嚨,衝著老者喊。


    老者哈哈大笑,把自己的水壺扔了過去,李長風撿起水壺,抬起脖子咕嘟咕嘟全給喝了。


    這時的他,才長長出了口氣:“啊......爽哉!爽哉!”


    “小子,你到底犯了啥事,被人抓進來?這裏可是北寒州府衙地牢,關的那都是惡名昭著的賊人,看你年紀輕輕,皮膚白白嫩嫩,咋也被關進來了?”


    李長風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倚在牆角處的老者,自嘲道:“還能是啥?隻因前幾日科舉會試,寫了一首忤逆之詞,被那昏君李莽給看見了,這才鋃鐺入獄,等著問斬唄。”


    老者輕笑一聲:“你小子倒還是個灑脫快活人,這般情形了,你就一點都不後悔?”


    “後悔又有何用?我寒窗苦讀數十載,本欲今朝中第,屆時報效朝堂,可誰知當今聖上竟這般昏庸,妄聽奸佞之言,不顧忠臣明諫,斬了三朝元老王忠天丞相,誅了老丞相九族,這種君王,何德何能值得我去供奉?”李長風把水壺重新扔了迴來,坐在牆角,不知在想些什麽。


    可聽完他這一番話,那位老者的眸子中竟閃過一道精光,暗自心想,這小子到還是個直性子,嗬嗬,還不錯......


    老者微微一笑,重新看了一眼李長風:“你方才所說那首忤逆之詞,到底是啥?不妨說來讓老夫聽聽。”


    李長風瞥了眼老者,心想反正現在也已身陷囹圄,說給麵前這老頭子聽聽也沒啥,因此將那首詩念了出來:“本欲為官助丞相,奈何聖上毀朝堂。山水獨高三萬裏,一支枯筆寫疏狂。別日江湖昔依舊,留得衰敗立身旁。從此不顧王朝事,劈了李莽亦忠良!”


    聽完這首絕句,老者赫然起身,這一起身李長風才發現,原來這老頭子竟是獨腿,左腿褲管裏空空如也,隻剩下一條右腿,和左肋下的那根拐杖。


    老者深深看了眼李長風,皺著眉頭:“這詩倒是一首好詩,隻不過最後那一句也忒狂了點,你小子區區一介書生秀才,難不成還想拿著大刀片子劈了李莽?”


    “劈了他又如何?這天璽王朝前後七百多年,六百年內風雨太平,直到了最近一百年,三世皇帝,沒有一個明君,尤其是這昏君李莽,學商紂王之事修建酒池肉林,整日荒廢政事,沉迷女色,使得天下生靈塗炭,流民失所,他李莽根本不配做這天下共主!”李長風越說越激動,就差直接衝出去砍了李莽了。


    老者微微一笑,思索著剛才李長風那一番話,不由得點了點頭:“你小子倒是個明事理的人,若是此番能夠出去,你打算做些什麽?”


    李長風冷笑一聲,歎了口氣:“出去?方才你不也已經說了嗎,這地牢中關的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進來的都想著出去,可真正能出去的卻一個也沒有,既然都落得這般田地了,我又隻是一介書生,你讓我如何出去?”


    “誒,就是問問你,若是真能出去的話,你想做什麽?”老者也不生氣,放下了左手中的拐杖,重新坐了迴去。


    李長風抬頭看著上方的牆壁,沉思半響說道:“若是真能出去的話......那我便棄了這書生秀才的身份,投筆從戎,拜得北土軍中,他日或許還能平了這個亂世,殺了李莽那個昏君。”


    “誌氣倒是挺大的,可你手無縛雞之力,你拿什麽平定亂世?再者說了,北土李牧遠手下八十萬精兵,多你一個少你一個似乎也沒啥區別吧?”


    “你這老頭,是你讓我說若是出去後想要做些什麽,我說了你還譏諷我!”李長風看著老者,一臉幽怨。


    老者哈哈大笑,接著說道:“小子,老夫看與你有緣,便與你說一些大實話。這中原九國分崩離析,雖說天璽王朝百年前實力位居首位,可也正是這最近的一百年,王朝所屬各路諸侯紛紛倒戈,你爭我奪,大肆擴張領土。尤其是雄踞北方的李牧遠,手下那一支八十萬北蠻鐵騎可不隻是說說的,當年義山王李野起兵謀反,憑的就是手底下這支鋼鐵勁旅,生生將天璽王朝原本幾萬裏版圖,愣是給打下來近乎一半!”


    李長風皺著眉頭,不由得問道:“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麽?”


    老者擺了擺手,輕笑道:“你小子別急,等老夫說完!”


    “方才你言想要投得李牧遠帳下,老夫不妨實話告知你,他李牧遠野心勃勃,若非為了李莽屁股底下那張龍椅,他還造個屁的反!難不成你還真以為他李牧遠是為了萬千苦難百姓?你錯了!這天璽王朝傳至李莽這一代,已如同腐朽枯木一般。朝堂之上,忠臣死的死,逃的逃,若現在各大藩王率兵來襲,也就隻剩山河關那位白頭將軍能帶兵迎戰了!”


    聽見老者這一番話,李長風頓時愣住了,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半響後,李長風抬頭看了眼老者,皺眉問道:“難不成整個王朝隻剩一員武將嗎?還有,老家夥你剛才說的那位白頭將軍,又是何人?”


    老者的目光從李長風身上掃過,沉吟許久,這才歎了口氣說道:“唉,反正閑來無事,老夫與你說說那又如何......那白頭將軍名叫張秀,張氏一族八代單傳,為江山社稷立下悍馬功勳,可偏偏張秀生不逢時,遇見了昏君李莽......”


    老者眼神中充滿敬意,不由得想起了幾年前那一場血流成河的大戰......


    三年前,山河關


    山河關外,李牧遠手下第一大將嶽龍,手持一杆烏黑隕鐵長槍,胯下坐的是紅鬃烈馬,身後立著五萬北蠻鐵騎。


    “張秀小兒,你可敢出城與我一戰!”嶽龍長槍斜指城頭,身上散發著一陣滔天戰意,遙望著城頭上的那個身穿青黑鎧甲的將軍,大聲喊道。


    “嶽龍,你們北蠻鐵騎屢次進犯我山河關,難不成真的想讓戰事再次火燒中原,塗炭生靈嗎?”張秀雙眼怒目環睜,毫不示弱。


    “哈哈哈,火燒中原?倘若你能勸得昏帝李莽讓位與我元帥,這百年紛亂的局麵刹那可解,人人都知我北蠻鐵騎囂張跋扈,目中無人,可你有沒有想過,那昏帝李莽是否真有大帝之資?”


    “放肆!陛下的名諱豈是你這等鄉野匹夫所能妄談的!來人,開城門,隨本帥斬了這群不忠不義之輩!”


    張秀大喝一聲,吩咐手下開了城門,拿了把黑色大刀,胯下一具雄峻戰馬,帶兵出了山河關。


    嶽龍麵容猙獰,雙眼冷冷的環顧著張秀身後的帝兵,臉上充滿了不屑之色。這群人怎麽可能比得過他身後的北蠻鐵騎?北蠻鐵騎的赫赫威名,那可是從無數的戰鬥當中殺出來的。


    北方邊關戰事頻發,地勢險要,隨便一個北蠻騎兵都勝過兩三個南土帝兵。這不僅是將士們的身體素質,更加重要的,則是北蠻鐵騎身上的那一件件黑色甲胄。


    此甲是由秘法鍛造而成,如今的北蠻統帥李牧遠曾耗費巨資,從天璽王朝各處挖出了近千名手藝精湛的鍛造師。甲胄取自漠北的一處隕鐵礦中,無論是堅硬強度還是韌性,都勝過南土帝兵身上之甲胄好幾倍。


    這也是如今李牧遠之所以能夠雄踞漠北的最大依仗,無論是天璽王朝皇帝,還是鄰近的幾大王朝,無一人膽敢輕易招惹李牧遠,怕的就是他手下這一支幾十萬的鐵血戰甲!


    “張秀,我們元帥很欣賞你,若是你能安心臣服,必可許你今生榮華,子孫後代享盡富貴。若你歸附元帥,助元帥一統河山,開萬世基業,日後你定能成為盛世開國大將,可比你今日這般鎮守邊關要強得多!”


    “哈哈哈,你讓本帥歸附李牧遠?絕無可能!這天下紛亂,都是因他外族李氏所起,若非一百年前李野起兵謀反,我偌大的天璽王朝又怎會變成如今這副局麵?塗炭生靈,狼煙四起,皆是因你那個狗屁元帥!還想讓本帥歸附於他?做你那春秋大夢去吧!”


    這張秀本就是天璽王朝最出色的大將,深得李莽信任,率十萬精兵鎮守山河關。要知道,這山河關可是北蠻和南土之間的第一道屏障,倘若失了山河關,那李牧遠若是揮兵南下,絕對會勢如破竹,直逼帝都!


    由此可見,山河關的重要程度!


    嶽龍眉頭緊皺,來時元帥便已經吩咐,這張秀是大將之才,倘若能夠真心歸附北蠻,那日後對付南土必定會如虎添翼,若是得了山河關,就意味著扼住了南土的喉嚨,他李牧遠若是下定決心,想要滅了整個南土,即便李莽親率手下五十萬帝兵,亦奈何不得他!


    可若是張秀不能歸附的話,來的時候元帥也已經吩咐了,那就馬踏山河關,斬了張秀,屠盡全城!


    想到這,嶽龍突然間放肆的笑了,手中那杆隕鐵長槍斜指對麵的張秀,大聲喊道:“張秀,本將再問你一遍,你可願歸附我北土!倘若你不願的話,就算你身後有十萬帝兵,本將今日也絕對會殺盡你們所有人!”


    “我張秀雖說算不得一代名將,卻也知何為忠義,何為反賊,我張氏一族八代單傳,全都是心為王朝,食俸天子,今日無論你如何說,我都不可能歸附李牧遠。隻要有我張秀在,你們就別想踏過山河關半步!”


    嶽龍一聲冷笑,道:“既如此,那便戰吧!”


    “殺!”


    張秀大喝一聲,領十萬帝兵盡數出城迎戰,場麵聲勢極為浩大。要知道,整個南土所有帝兵也隻不過五十萬左右,可李莽竟直接撥給張秀十萬精兵,足可見山河關的重要!


    若是就此失了山河關,別說是他張秀,就連整個天璽王朝都負擔不起!


    但麵對嶽龍那五萬北蠻鐵騎,雖說他們人數占優,可張秀卻仍是高興不起來。北蠻鐵騎的威名,天下九國當中何人不知?尤其是那一身黑鐵鎧甲,更是堅不可摧,再加上北蠻鐵騎一直駐守北土邊疆,久經戰場廝殺,絕無可能是這些普通的南土帝兵所能擋得住的!


    可明知擋不住又能如何?即便他張秀就此戰死,也絕不會讓嶽龍帶人馬踏山河關!再者說了,李莽前幾日更是派人飛馬傳旨,讓張秀無論使出什麽辦法,也必須得守住山河關!若失此城,他便提頭來見!


    天子均旨,身為臣子,他不得不遵!


    一瞬間而已,整片戰場風起雲湧,天地失色,南土帝兵和北蠻鐵騎刹那間絞殺成一團,刀槍劍戟,金屬交戈,每時每刻都有雙方的人倒在血泊當中。


    可死的最多的,卻是人數占優的那一方!


    張秀一馬當先,手握黑色長刀,正麵迎上嶽龍。嶽龍更是拍馬前來,隕鐵長槍朝著張秀不斷揮刺,張秀左右格擋,兩人難分高下。


    這張秀的刀術,乃是家族親傳,張氏一族八代鎮國將軍,哪一個不是威風凜凜,馳騁沙場?幾百年來的疆場廝殺,早已將張氏刀術鍛煉成天底下至強的廝殺之術,張秀此人,身為天璽王朝駐守山河關的大將軍,此生更是功名赫赫,大大小小近千場戰鬥,無一敗績!


    可今日,他卻遇見了這輩子最大的敵手,槍神嶽龍!


    話說嶽龍此人,也並非浪得虛名之輩,身為李牧遠手下的第一大將,早些年他也隻不過是軍營當中的一員普通兵卒,可在一次清掃戰場之時,偶然得來一本絕世槍法,自那時起,嶽龍便憑借著手中的絕世槍法,屢建奇功,七次升遷,終為李牧遠麾下第一將軍,賜名槍神。


    一杆烏黑隕鐵長槍,曾提過上百名南土大將的人頭,更是斬殺過不下萬人南土帝兵!槍身長達三尺三寸,外刻蛟龍,猶若亙龍出海,無纓無尖,邪氣逼人。


    當下張秀就隻大喝一聲,衝著嶽龍加速拍馬而來,雙眼瞪得溜圓,黑色大刀劃破空氣,嗖的一聲就朝著嶽龍腦門砍了過來。


    嶽龍赫然一笑,長槍掄圓,直直擋下了張秀那重若千鈞的一刀,隻見他槍尖斜指地麵,竟不管不顧,轉身拍馬就走。


    “賊子休走,留下首級!”


    張秀咬牙大喝,駕馬就趕了過來,此時戰場當中,雙方軍馬早已廝殺一團,但見嶽龍嘴角冷笑,忽地轉過身來,右臂施力,長槍卷起一陣塵土,衝著身後的嶽龍就刺了過來。


    好一個迴馬槍!


    嶽龍坐在馬上,身形直直的朝後倒了下去,也正是這時,隻見那長槍竟然頓在了半空,似是化成了一杆長棍,朝著張秀的胸口便狠狠的砸了下來!


    張秀大驚失色,隻得緊握手中大刀,擋在了胸口。那長槍砰地一聲砸在刀麵上,雖說並未正麵擊中張秀,可那種千鈞之力卻仍是席卷了張秀全身,就連胯下戰馬,都差點掀翻!


    隻見張秀一聲暴喝,雙臂全力格擋,逼退了嶽龍的那杆長槍,他重新端坐起身子,可卻張口吐出來一灘鮮血,顯然是受了內傷。


    “哈哈哈,張秀,我本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如今看來,也是世人讚譽過度罷了,如你這般,絕無可能攔的下我北蠻鐵騎,倒不如早早的交了山河關,投奔我元帥,也能保全一條性命!”


    張秀擦了擦嘴角的血漬,低頭打量著手中的黑色大刀,冷聲道:“此刀名為將軍淚,是當年聖上欽賜,死在此刀之下的亡魂,沒有幾萬,也得有上千,我張秀武功雖說鬥不過你,可我卻是天璽王朝的將軍!這山河關於我,於整個天下來說,那都至關重要,即便我今日戰死這裏,也絕不可能讓你們越過山河關,更別說投身李牧遠那個賊子帳下了!”


    嶽龍的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眼中閃過一抹殺機:“既然如此,那你今日就替你那個狗屁聖上去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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