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遲在一邊不說話,但她緊抿的唇角和不斷跳動的眉梢,都泄露了她此刻內心的波瀾。


    她肯定不會在這破地方呆一輩子。


    這幾天,她總發現有些人在遠處看著她和寧雪兒。


    那些目光,黏膩、貪婪,像毒蛇吐出的信子,令人作嘔。


    寧雪兒沒有發現,但她發現了。


    而且她偷偷觀察過,發現那些人大都是一些男人,用那種仿佛是打量商品一樣的目光打量著她們。


    薑遲比寧雪兒有心機多了,也敏銳得多,又經曆了這麽多事情,她也比以前更沉穩了,所以發現這件事之後,她也沒有告訴寧雪兒,而是自己暗自警惕著。


    袁亞萍還在喋喋不休地數落寧雪兒,唾沫星子都快噴到寧雪兒的臉上。


    “你們兩個賠錢貨,就知道吃白飯……”


    “一天到晚偷懶耍滑……”


    “連個豬都比你們強……”


    寧雪兒氣得渾身發抖,卻又無力反駁。


    她隻能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


    就在這時,林娟和林大山他們迴來了。


    林大山手裏提著鋤頭,臉上滿是疲憊。


    林娟則背著一個大背簍,裏麵裝著一些野菜和野果。


    聽到袁亞萍和寧雪兒在吵架,林娟也累得不想管。


    她隻是無力地擺了擺手,問道:“媽,飯做好沒有?都快餓死了。”


    寧雪兒立刻衝著林娟發火,說:“袁亞萍都這麽罵我了,你也不幫我說話!”


    林娟疲憊地說:“我都快累死了,而且袁亞萍是你大舅母,她罵你兩句,你聽著就行。”


    寧雪兒頓時氣得不行,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她哽咽著說:“我受夠了!我要離開這裏!我要去找村長開介紹信!”


    聽她說要走,袁亞萍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隨後,她陰陽怪氣地說:“你以為介紹信是那麽好開的嗎?你現在在村裏落戶,你走了,就少一個人上工。”


    寧雪兒冷笑著說:“你剛剛不還說我和薑遲掙的工分少嗎?我在不在村裏,也不影響吧!”


    她眼圈紅紅的,卻倔強地瞪著袁亞萍。


    袁亞萍頓時語塞,臉色漲紅。


    她想反駁,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


    林大山不耐煩地吼道:“夠了!一天天的上工累得要死,你們還吵吵什麽!”


    他狠狠地瞪了寧雪兒一眼:“娘們就是娘們!趕緊吃飯!”


    他粗魯地拿起筷子,開始扒拉碗裏的飯菜。


    薑遲扯了寧雪兒一下,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衝動。


    她知道寧雪兒心裏憋屈,但她更清楚,現在還不是跟袁亞萍硬碰硬的時候。


    畢竟她們殺了人,還真的隻有躲在這鄉下才算是比較安心。


    這個秘密,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薑遲的心上。


    她時刻提醒自己,要小心,要謹慎。


    寧雪兒讀懂了薑遲的意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


    她默默地坐下來,拿起筷子。


    隻是,當她看到碗裏又是豬都不吃的,黑乎乎黏糊糊一團,散發著餿味的野菜糊糊時,胃裏一陣翻湧。


    這幾天,她們每天吃的都是這種東西。


    早上是野菜糊糊,中午是野菜糊糊,晚上還是野菜糊糊。


    別說肉了,連一點油星都看不到。


    寧雪兒再也忍不住了。


    她猛地將筷子摔在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我不吃了!”她站起來,轉身就走。


    林娟眼疾手快,立刻把她碗裏的窩窩頭拿到自己碗裏。


    “她不吃,剛好我多吃點。”她狼吞虎咽地吃著,仿佛餓了幾天似的。


    許老婆子也不甘示弱,一把搶過半個窩窩頭,塞進嘴裏。


    袁亞萍嫌棄地瞥了林娟一眼,嘴裏嘖嘖有聲。


    “你這個女兒啊,真是沒有小姐性子,丫鬟命。”她陰陽怪氣地說:“她現在可不是司令的女兒了,甩臉色給誰看啊!就她這樣的,等嫁了人,還不知道怎麽被婆家磋磨呢!”


    薑遲的眉頭微微皺起,隱晦地看了袁亞萍一眼。


    袁亞萍突然說嫁人什麽的,再想到之前那些男人用黏膩貪婪的目光打量她們的事情,薑遲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薑遲心思急轉,最後把自己的窩窩頭偷偷藏在了袖子裏。


    粗糙的窩窩頭硌得她手臂生疼,但她緊緊地貼著身體,生怕被別人發現。


    她垂下眼簾,遮掩住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晚飯結束後,薑遲迴到了房間。


    昏暗的房間裏,彌漫著一股黴味。


    寧雪兒躺在床上,背對著她,身體微微顫抖。


    薑遲走到床邊,輕輕地拍了拍寧雪兒的肩膀。


    “雪兒,”她柔聲說道,“給你。”


    她從袖子裏掏出那個窩窩頭,遞到寧雪兒麵前。


    窩窩頭散發著淡淡的玉米香味,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誘人。


    寧雪兒猛地坐起身,一把奪過窩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怎麽還有?”她含糊不清地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驚喜和一絲疑惑。


    薑遲笑了笑,在她身邊坐下。


    “我特地給你留的,”她溫柔地說道,“你要不吃,我就自己吃了,我正好沒吃飽呢!”


    寧雪兒本來還想要硬氣一點,但肚子實在太餓了。


    她三兩口就把窩窩頭吞了下去。


    “你不吃東西,他們可不會心疼你,”薑遲看著她,語氣認真,“反而還會覺得少一個人吃飯,他們多吃點。”


    寧雪兒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眶又紅了。


    “我媽看來是靠不住了,”薑遲歎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她現在就跟個老黃牛一樣,累得隻想吃飯睡覺,咱們兩姐妹隻能相依為命了。”


    寧雪兒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她知道薑遲說的是對的。


    自從來到這裏,林娟就變了,變得冷漠,變得自私。


    “你聽我的,”薑遲握住寧雪兒的手,語氣堅定,“咱們不能跟他們對著幹,不然吃虧的是咱們。”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反正咱們現在就每天掙兩三個工分,能保證咱們餓不死就行!”


    “等過個幾年,等風頭過了,咱們再出去。”


    薑遲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如果跟袁亞萍他們鬧翻了,咱們就真的無處可去了。”


    “畢竟沒有身份的盲流也是要被抓的,到時候薑剛的事情被捅出來了……”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寧雪兒,語氣低沉:“而且你身上還不隻是有薑剛這件事呢!”


    寧雪兒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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