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寵聽了,抱著葫蘆輕抿。


    “大灌一口,不許灑!”杜愛康提高音量。


    “咕嘟!”


    姚寵猛飲一口,嗆得臉紅脖粗,硬是沒費一滴。


    還不錯,有股藥草香味蠻好入口……正想著,藥酒入腹化龍,遊遍全身!


    嗬嗬?好酒!


    姚寵瞳孔撐大,雙頰鼻梁似火,竟有了醉意。搖搖晃晃四下漫走!


    “唿哈哈哈!老蔣,你這徒弟還得調教啊!”杜愛康看著姚寵直笑。


    “你一定又在酒裏加料了……”


    蔣無理心裏後悔:“杜酒鬼,你遲早死在酒桶裏!”


    姚寵暈暈乎乎,摸到二樓欄杆,下望正是舞台。


    到底隻飲了一口,再怎麽後勁大,也慢慢散了。


    “這酒……有有餘香啊,還想喝……”


    姚寵搖搖頭。忽然一愣,擦擦眼鏡再看。


    “台上那不是……林淵嗎?”


    聚仙樓一樓。


    “哎呦,曾知事好啊!”


    曾漸仁剛下樓來,早被一群遊俠商販圍住。


    天朝官職,有九品十八級。曾漸仁的鹽茶知事,雖是官員底層,功名不顯。


    但因種種原因,這個綠豆小官,在南都中下層很受歡迎。


    “各位自行取樂,不必在意小可!”


    曾漸仁笑著對著眾人連連作揖,眼裏卻在尋人。


    見張師叔在一偏僻角落,喝著悶酒,無人搭理。快步走去一拍:“曹幫主的紅人!怎受如此冷落?”


    張師叔見他一喜,說道:“別提了,我剛剛把脫困之策,跟曹太一和頭領們講了。


    豈有此理!虧他們還是總部頭領,皆是目光短淺之輩。


    一聽要放棄鹽業這塊肥肉,全都炸了鍋。有幾人甚至還要打我!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無腦匹夫,自尋死路!”


    “然後呢!”曾漸仁問。


    “場麵太亂,曹石就要我出來了。現在楚雲幫還吵著呢!就看曹太一決定了。


    反正依張某看,除我之策,再無保命之法!


    這曹太一若是個要錢不要命的庸傻之主。豈有此理,那也不值我效力!”


    曾漸仁沉吟問:“不碌,棄淮入粵,這計委實代價太大……


    如果曹太一不用,那你難得的富貴,不是要泡湯了?”


    “哼,富貴和性命,比起來還是保命要緊。如果曹太一不從我策……豈有此理,我是絕不跟他找死的!”張師叔語氣悻悻。


    “楚雲幫……真到了必滅的地步嗎?”


    “當然,現在是九死一生,再不按我策,馬上了無生機,全軍覆沒!”


    張師叔想了想,問:“對了子誠,天樓如何啊?”


    “誰說我在天樓?雖然我代王府尹來賀壽,但僅此而已。


    我一個九品茶鹽知事,你讓我去三樓,跟王公高官同坐?在二層地樓,已經很給麵子了。”


    “你這秘書做得……算了,地樓就地樓,你帶我去轉轉!”


    “怎的?又去獻策?”


    “認認臉以防萬一!雞蛋不能放一個框裏。我得做好兩手準備,天下貴人又不隻他一個!”


    兩人正說著,台上場景一變。


    一四腳方桌,黑木長椅。桌上放一醒木,一白巾,下墊一桌布直披落地,大寫一“樂”字。


    “咦?又到樂百口說書了?先聽聽他這迴講什麽。”曾漸仁可是忠實粉絲。


    張師叔無奈:“豈有此理,你多大年紀?市井瞎傳有啥好聽的?”


    樂百口的粉絲,明顯不止曾漸仁一個。


    一看是樂百口說書,一樓很多年輕人都往台上湊。連二三樓的欄杆,也站了不少後生。


    不過,當他們看到上台的不是樂百口,而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頓時噓聲大起:


    “這誰啊?無名之輩也敢登台?”


    “樂百口呢?找一個毛都沒齊的小鬼是什麽意思?”


    “要聽樂百口講長阪坡,叫他上來!”


    一樓某角落,甘鐵臂甘一花把範鯉堵住:“爛草魚,給臉不要臉。嘴裏再不幹淨,我們也不管碧眼老大了!”


    “其樂無窮!”


    範鯉活魚眼亂瞟,忽然一指:“看,林淵老大登台說書呢!”


    兩胖子轉頭:“真的是!”


    “咱們恩怨暫放!”


    範鯉把他們一手摟一頭,不知道的以為關係有多親密……


    二樓,杜艾衝著某人大叫:“好你個伍七伍蛤蟆,竟敢在這偷懶!”


    伍七鼓鼓的腮幫嚇得一抖。看見是杜艾,笑說:“曉得杜姑娘要聽書,專門為您占了個好座。”


    “聽什麽書?”


    杜艾不客氣坐下,拉著白富帥說:“白富爺快看,是剛剛那位親,他還會說書哦!”


    “不是樂百口啊,他爺爺的我想聽他講!”白富帥無比失望。


    伍七獻媚拿起桌上蘋果:“下麵是我熟人,姑娘通融些!我就在這,伺候姑娘聽書哈!”


    “好說好說!”


    杜艾把玩蘋果,對白富帥笑道:“白富爺你愛聽不聽!要不一樓跑堂去?”


    白富貴小眼一轉,對比一下兩事的輕鬆程度。伸手把杜艾的蘋果抓來一啃:“大爺又不傻,還是啃蘋果聽書好……”


    台上少年,自然是林淵。


    他戴了瓜帽,換了長衫,執了長扇,標準說書人打扮。


    聽著周圍噓聲,也不慌亂。當然為以防萬一,瞳燃碧息,太始境真氣自氣海出發。


    雖不熟練,但使聲音暫時洪亮,振振氣勢還是行的。


    醒目重重一拍,團團一拜。朗聲說:“各位爺奶晚上好。小子林淵,忝為樂公小徒,姑且算小說之人吧!


    承蒙恩師抬舉,戲說一段野史傳奇,供諸爺奶一笑。


    小說人全靠口舌,偏偏小子年少才薄。得了牙齒易咬口,舌頭易打折的怪病。


    萬一運氣不好發生這種不幸,還望各位爺看我貌似潘安,話賽張儀的份上,賞點醫藥錢和吃飯錢。小子這廂,多謝多謝!”


    說完又是團團一拜。


    他吐字清晰,語調抑揚多變,聲音清亮。對大庭廣眾演講這類場景絲毫不促。


    觀眾聞言哈哈一笑,皆對這小說家有了些親近。


    台下有年長者暗自點頭。這小哥氣宇軒昂,登台落落大方,說話幽默得體,小小年紀很是難得。不知講些什麽趣事。


    “各位,今日是曹幫主壽辰。他老人家乃楚人,發跡於兩淮。


    既如此,小人就講一位,古時候跟楚淮兩地有關的豪傑事跡,搏諸位一樂!”


    林淵腹中有墨,心頭自信。


    站立台上,左右互掃。見台下樓上,不知有多少權貴,胸中豪氣突起。


    “話說那漢末,有三十六年亂世。及至三國,又有六十年爭霸。如此天下分裂近百年,久矣!


    正所謂分久必合!而統一三國的司馬家,他們的晉朝,靠陰謀以謀權,弑魏帝而篡位,為曆代英雄所不齒!


    而因其得國不正,天必不佑,加之子孫不賢,注定不得長久!”


    “說得好!”


    眾賓見他開篇頗有氣勢,紛紛來了興趣。


    “果不其然!立國不到三十年,八王之亂爆發,國家元氣大傷。而縱容北方胡人南遷的錯誤政策,種下了後院起火的惡果。


    叛亂剛剛停止,立馬爆發了五胡亂華,蒼天泣血的黑暗亂世!


    彼時晉室南渡,尚能苟活。可憐北方大好疆域,子民沃土,皆喪胡虜之手。


    一時間,我華夏黃河母地,淪為人間地獄。唉……”


    林淵語氣低沉,諸賓聽得無不惋惜:“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同樣大奇:看樣子,這小哥想講魏晉南北朝之事?


    那一段史與五代十國一樣,亂得一塌糊塗。是以要講述,十分困難。


    “這是……林淵?”張師叔疑惑。


    “你熟人?”曾漸仁問。


    “熟倒是不熟,有數麵之緣。在樂百口家寄宿的流民……”


    張師叔一想到樂家,就下意識想到附近的範家。


    想起那範家小鬼,屢次頂撞。今早還敢往他唯一拿出手的皂袍潑墨……


    “不碌,你臉色好黑……”曾漸仁奇怪。


    “無事!”張師叔咬牙切齒。


    台上林淵語氣忽轉高昂:“天下大亂!想人麵獸心之夷狄,尚且紛紛稱王稱霸。何況我華夏的萬千豪傑?


    於是,天上魔星下凡,地上奸雄誕生。


    北邊,有一武悼天王冉閔,殺胡人,稱皇帝,轟轟烈烈。


    而南邊,也有一位奸雄,便是小子所講主角,桓楚宣武帝——桓溫!”


    台下,張師叔和曾漸仁臉色微變。


    二樓雅座,福泉卜孚恩來了興趣。對夏山虎說:“此子有趣!”


    “老虎沒看出來。”


    夏山虎不屑說:“太始境……還他媽是偽境?初級中的初級,垃圾!”


    卜孚恩笑:“沒說境界……”


    另一端,沈仙車把玩酒杯,也俯看少年:“敢今天第一個撩虎須,好膽!”


    自古亂世出英雄。華夏至今亂世:春秋戰國、王莽篡漢、漢末三國、南北亂朝、隋唐狼煙、五代十國、胡盛宋衰,以及天朝成立的驅韃興華。


    這些亂世,被編成無數通俗易懂的文體流傳後世。其中,關於魏晉南北亂朝的評書最少。


    這是中原漢人,心中的傷疤!


    自春秋第一霸,齊桓公薑小白提出“尊王攘夷”的口號來。抵禦北方蠻夷的入侵,便成了每一個中原雄主的使命。


    秦始皇奮六世餘烈完成統一,拉開華夏大一統王朝的新篇章。不管朝代如何更替。擁有長城防禦,遼闊疆域和無數人口的中原王朝,從來不懼北方蠻夷。


    但這種持續五百多年的驕傲,在西晉手裏,粉碎得萬劫不複。


    五胡亂華!有史以來中原第一次,徹底,完全的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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