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舟一怔,鬆開了手。


    隋玉彎腰,從茶幾下麵拿出來一包零食,拆開來,吃了一片,覺得索然無味,放下了。


    她道:“連舟,也許你應該多跟我說說年如絮。”


    隋玉認識連舟時,他就在一茬一茬的換女朋友,她連夏顏盈都知道,可她對年如絮卻一無所知。


    是年如絮的地位太高,他不想汙了她的名聲,還是她不需要知道?不配知道?


    隋玉在車上想了很多,到年如絮在年家的門口下車時,她想清楚了。


    既然她成了連舟的妻子,也想好了會與他一生一世,他們會培養感情,那她就應該真真正正的去了解這個男人。


    隋玉是在成為薑不渝之後,通過薑不渝的眼,才知道連舟,秦盛文,以及秦、連兩家的往事。


    也就是說,如果她沒有那一段離奇經曆,在她眼前的連舟,隻是拈葉齋的連老板,連家私生子,這些淺表的信息。


    若說,夏顏盈那些女孩子代表的是連舟的外在模樣,那麽年如絮就是他的真實嗎?


    她轉頭,看著閉眼的連舟。


    隋玉看到連舟輕輕的握起了拳頭,皺出了眉峰。


    她唇角微動了下,現說些什麽,但還是什麽都沒說,偏頭,拿起那包零食,繼續吃了起來。


    黃瓜味的薯片真的不怎麽好吃,隋玉想,以後再也不買這個口味了。


    薯片嚼起來嚓嚓響,在這安靜的空間聽起來就格外刺耳。


    隋玉嚼兩下,停下幾秒,再嚼幾下,在等他開口。


    她索性打開了電視機,讓電視劇的聲音蓋過薯片的聲音。


    “連舟,別的事情,我都可以忍一忍,但關於感情……這影響以後我們怎麽過日子。”


    “當初你娶我,是要保護我。但若你心有所屬,我們現在反正還沒領證,你——”


    她的手驟然被人握住,薯片從包裝袋裏翻了出來,散落在兩人的身上。


    “年如絮,見過我最不堪的時候。”他沉沉的說。


    隋玉停下拾掇的手,抬眸望著他。


    連舟看了她一眼,撿起掉落在她肚子上的薯片,放到嘴裏沒嚼兩口就咽了下去。他轉頭對著前麵的電視機,將隋玉拉近他的身體,讓她靠著他。


    “連家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我最不想迴去的地方。”


    “我是連銘風與秦愛霜生的……”他看隋玉,“你真正的婆婆,應該叫秦愛霜,但她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


    接下來,連舟說起了連銘風雨秦愛霜的那段往事,這其中就說到了秦盛文對隋玉說起過的那段恩怨。


    “……外公對我母親愧疚,聽說我在連家過得很不好,就托了年老太爺照應一下。老太爺不好親自出麵,讓年如絮與我多來往。老爺子不想在外人麵前丟臉,這才給了我獨立的院子,讓我離潘鳳芝遠點兒。”


    他低頭,看了眼手臂,記憶裏,他的手臂,腿,後背上永遠有傷。


    如果沒有年如絮,他或許還是過著被潘鳳芝毒打的日子,又或許,他會奮起反抗,把潘鳳芝殺了。


    但他離開了潘鳳芝的魔爪,可以不用再在她的陰影下生活。


    “……年如絮第一次來我的院子時,我很高興,終於有朋友來我的地盤玩了。我展示給她看,她在年家長大,什麽沒有見過?”


    “那一定是她見過的,最破舊的地方。但她卻隻說,我那院子看起來太大了,應該放點東西,可以玩一玩。”


    “我給她做了秋千架,在那之後,我們的玩具就隻有那個。她也玩不膩……”


    連舟的唇角掛起淡笑,隋玉看得出來,那是他童年時光僅有的溫暖。


    但也正如他說的,年如絮見過了他所有的難堪。


    “你的初戀,是年如絮?”


    隋玉是在後來才認識了連舟的,他的青春她不曾參與,她想著一個在陰暗中長大的男孩,還能有那樣陽光的笑,那一定是有個溫柔善良的女孩溫暖了他。


    年如絮就是那個女孩。


    那樣一個有著尊貴身份,卻溫柔和善的千金小姐,誰能不受吸引?


    連舟怔愣了會兒,電視劇結束,在放片尾曲。他說:“年如絮,是比連銘風這些人都要親的親人。”


    他轉頭看她:“隋玉,請你不要介意年如絮的存在。也不要說,你想從我的身邊離開。”


    他捏捏她的手指頭,摸了下那戒指:“我娶你,並不隻是迫不得已。”


    隋玉聽完他所有的話,很平靜。


    她能理解,在喜歡的人麵前,連舟不想被她看到他不堪的一麵,而到了婚後,那些事情總要被人看到,他才帶著她去了連銘風的生日家宴。


    這是讓她走入他生活的一部分。


    那麽,年如絮也在這一部分裏。


    隋玉這時,莫名想起了連舟為了在浦金悅麵前,澄清他與薑不渝的關係時,所用的手段。


    這麽無聲無息,恰到好處的自然,讓人討厭不起來,可又總覺得不夠光明磊落。


    如果他再坦然一點,在她去連家的路上給點提醒,不是更好嗎?


    可她又知道,他自尊心強,讓他自己揭開傷疤,他寧可讓別人來掀開。


    她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的人?


    隋玉望著連舟,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這時候該說什麽。


    他的身上有著濃鬱酒味,還有些拈葉齋的檀香味道,兩種味道摻和在一起,愈加濃鬱,有點讓人頭昏腦脹。


    她覺得有點什麽讓她遺漏了,可這時,眼前那一張漸漸放大的臉在朝著她壓下來。


    隋玉腦子裏像是鋪了一張紙,上麵寫滿了各種人物關係圖,卻在這個時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在消失,模糊了起來,在他的唇落下時,瞬間成為一片白紙。


    他含著她的唇,唇齒間呢喃著她的名字。


    隋玉聞著他身上濃鬱的酒味,忽的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


    她推開連舟,慌亂站起:“慧紅出來了,趕緊去睡吧。”


    說著,她抓起落在身側的薯片,跑了。


    走道上,慧紅手上抓著水杯,看了眼連舟,再瞧了瞧樓上,此時隋玉不小心踩錯了台階,被絆了下,慌慌張張的跑進房間。


    慧紅一臉懵:“太太她慌張什麽?”


    連舟爬了爬頭發,把身上的薯片碎屑撣落:“她把薯片打翻了,怕被你說。”


    慧紅一看地上,果然落了些碎屑。


    這又沒什麽。


    她看連舟的耳背發紅,似乎明白了什麽,笑了下道:“連先生,以後我一定不在大晚上出來喝水。”


    房間裏,隋玉後背抵著門板,摸了摸嘴唇。


    連舟隻是親了她一下,沒有太過的舉動。


    他是她的丈夫,就算要求履行夫妻義務,她也沒什麽可說的。


    可,她總下意識的拒絕他的親密,是霍衍,還未完全從她的心裏消失吧……


    隋玉咬著唇,覺得自己這麽想想,也挺混蛋的。


    她仗著已婚關係,就對連舟進行逼問,可她不也藏著秘密?


    隋玉心事重重,洗了個半熱半涼的澡,裹進了被子裏麵。


    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響了一聲。


    她抓起手機,看見解語發過來的信息,約她明天談新的室內設計師團隊。


    隋玉迴複她:好。


    放下手機,熄了燈,隋玉睜眼瞧著頭頂的六芒星吸頂燈,終於想起來她剛才沒有抓住的疑點。


    少年人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年如絮那麽漂亮,又隻對他好,連舟卻隻把年如絮當做親人?


    聽著就像騙人的。


    可能他自卑,不敢明戀,隻能暗戀。


    隋玉也就當連舟求生欲強。


    不過……既然秦盛文托年老太爺多關照連舟,那他為什麽不趁機把連舟與年如絮湊成一對,反而在看到薑不渝時,給薑不渝與連舟牽紅線呢?


    難道老爺子也覺得,年家的位置太高,連舟與年如絮結婚的話,強烈的落差感會讓連舟委屈?


    薑不渝的背景是漁家女,靠著修複手藝入了秦盛文的眼,難道他覺得,背景簡單一點的女孩更適合連舟?


    還是說,他其實看中了薑不渝南城人的身份,希望通過婚姻,把連舟從北城弄到南城去,接手他秦家的產業?


    隋玉撓了撓頭發,想不明白那老頭子藏著什麽心思。


    也不知道,老頭知道她浦隋玉嫁給了連舟,是不是氣得幾天沒睡好覺。


    ……


    翌日,隋玉穿了一身簡單衣服下樓。


    連舟已經坐在餐桌上,見她過來,道了聲早安,把牛奶放她麵前。


    兩人昨天稀裏糊塗的親吻,見麵都有些尷尬,坐著隻吃早飯不說話。


    惠紅正在打掃客廳,吸塵器的聲音嗡嗡響。


    她說:“太太,薯片打翻了也沒什麽的,您這一跑,先生對著我很尷尬的。”


    隋玉聽著這話有點奇怪,她看向連舟,連舟嗆了一口,低頭輕咳。


    古古怪怪,不知道他對惠紅說了什麽話。


    隋玉看了他一眼,道:“晚上我約了解語談裝修的事情,就不迴來吃晚飯了。你要是不想一個人吃飯,就找你的那些朋友們玩兒去。”


    連舟輕笑了下:“你這樣灑脫的太太,真是少見。”


    哪個女人結婚後,不是盯著丈夫少去酒吧會所玩樂,她倒是一點都不介意。


    隋玉:“我這是給你尊重,給你空間,這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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