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營。


    周圍守營官兵聽到了動靜,幾乎將燕岐圍在火光中。


    “得罪了。”少年不訕不嗤,長劍如芒,四濺銀輝,身已如遊龍掠過耳畔,撞上前的兵卒皆踉著腳步撲了空,劍柄的掃尾已抵到了後脊。


    眾人輕抽口氣。


    若是白耳營連個少年都攔不住,還有何臉麵駐軍南郡。


    那兵卒吃了虧雙目有些赤紅,胸膛已被緊跟其後的肘彎撞擊,整個人猝不及防就朝著營門摔飛了出去,腰身頓被一股大力抓住將身體拉扯了迴來,小兵卒踉蹌腳步終得以站穩。


    正是營後聞聲而來的人救下了他。


    兵卒臉色漲紅滿身是汗,一瞧忙跪地:“副統!”


    可不正是白於。


    年輕的武將身著銀盔鐵甲,濃眉大眼、身形魁梧,一手按住小兵一手奪過他手中寒劍,躍身就是劈斬而來,眼角餘光充斥著試探和欣賞。


    少年人的瞳中沒有一分畏懼。


    他什麽也不怕,不管是千軍萬馬,還是萬人之上。


    頭一迴見到明知故犯者,白於突然極感興趣。


    鏗。


    燕岐被這突如其來乍現的寒光恍了眉目,虎口微微一麻,青鋒脫掌,可他反應極快,旋身小腿已抵在白於的腳後,變掌為抓扣住了他手腕,借著白於的衝勁,從年輕將領的後背翻身而過,手刀於曲池穴處點到為止,惹得白於半身發怵。


    竟一時半會沒有掙脫。


    好家夥。


    “敢向白副統借兵千人,封鎖蟒山至南郡西北管涔的隘口峽道,燃三十六烽火,閉十裏城門,山中禁走任何車馬,禁行任何百姓。”


    燕岐不愛寒暄不愛說教,出口必是重點。


    眾人聞言麵麵相覷,這小子在說什麽?


    借兵。


    鎖隘口,封峽道,燃山中火,閉十裏城。


    白於嗤著聲,大言不慚,年輕將領掙脫鉗製、斜鋒斜劈,他要趁這小子無兵器在手殺殺銳氣!


    “異想天開,沒有太守和都尉大人的調令,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絕不可能——”他冷諷話音未落卻整個人呆滯當場,燕岐手中有三寸輝光竟格擋住了三尺青峰,那寒芒似淬著月光和火色描摹。


    是一把匕首。


    白於看到了,不,他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整個身體緊繃的仿佛銀甲都吊墜著千斤重量。


    “都退下!”年輕副統喝道。


    原本還團團圍在周遭不明就裏的兵卒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茫然往後退卻。


    白副統手臂的肌肉張弛放鬆,長劍入鞘,他稍稍後退一步將燕岐仔仔細細的打量,最終,目光停留在那鎏月銀花匕首上。


    小巧精致並非殺人利器,或者說更像是孩童年幼時喜愛佩戴的裝飾與身份象征。


    刀鋒八寸,削鐵如泥卻雕琢著千裏青翠、江河湖海;玉柄四寸,無多墜飾,單單用著顯墨浸出一幅早已模糊的字帖。


    也許是詩,也許是詞。


    白於的牙根因為緊咬而發酸。


    “你小子怎麽會有這東西。”他壓低了聲又急切的想要探尋答案,“他們早就死了,你從何處得來?”


    這次不是質問,而是略帶懇求和某種希冀的詢問。


    燕岐不為所動,顯然心知白於認得此物。


    他將銀花匕首置入懷中:“白副統,人命關天。”他定定道,不提任何這關於這把匕首的往事。


    白於的手“喀”地捏緊了身側寶劍,深吸口氣拂開大氅喝道:“來人,開道!白耳夜營聽從號令,不得有誤!”


    所有人麵麵相覷,他們不知,白於究竟看到了什麽,竟會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如此俯首帖耳,畢恭畢敬。


    這便是裴雲頌帶著翻羽趕來看到的場景,火色星光,列隊而行。


    燕岐,當真說動了白副統調營出兵?!


    隻聞少年輕言鑿鑿,若有賊人在南郡附近行這肮髒勾當,被擄的絕不可能隻有兩位小姐,他們無法正大光明定會選擇夜行將姑娘運送出城,封鎖山中峽道,就是要逼著賊人停駐車馬或入官道。


    否則,行過管涔山麓四通八達就再也沒有機會圍追堵截。


    裴雲頌似懂非懂聽著白副統的調遣。


    燕岐已跨身馭上翻羽,那小馬駒看起來很是興奮,馬尾不斷左右甩動。


    “你的小主人有難了。”少年俯身抓緊了翻羽的鬃毛。


    山中點亮的烽火遙相唿應。


    燕岐卻感不到半分的放鬆釋懷,裴兮寶,生死造化,且看天意。


    少年人打馬一鞭,與大軍背道而馳。


    山路崎嶇,月色沉沉。


    裴兮寶昏昏沉沉醒來時才發現自個兒正躺在馬車裏,隙蟲寂寂、夜禽哀鳴,不是城鎮,而是深山溝澗。


    月光透過窗牖灑落,她一動就驚覺自己的腳踝手腕都被粗重鐵索鎖著,連挪步都困難至極,身邊還躺著一個身影,裴兮寶摸索著衣衫就知道,是溫綰綰。


    小姑娘推了推,溫綰綰沒動靜,還深沉昏迷著,“喀”,手肘撞到了木欄。


    她們,竟是被關在一隻木籠中。


    裴兮寶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不發出驚唿,摸到了腰際那八褶金角的錦囊,外頭傳來細碎聲,是腳步和馬蹄,不下八九人,隱隱約約在交談吵嚷。


    小姑娘咽著唾沫豎起了耳朵。


    渠道阻塞,有官營正在封山,緊接著是男人的罵罵咧咧——


    狗屁,進了官道,還有路走?


    不想想自己幹的什麽肮髒事,也要瞧瞧這馬車上的“小騾子”。


    怕什麽,大富大貴攏著你,這些年沒少賺勾當,等這尋山的風頭過了也不遲。


    七嘴八舌中倒還有人鎮定自若。


    裴兮寶顫著聲,眼睛逐漸適應了昏沉晦澀,便能瞧見,車裏還有二三木籠,關押著五六個正昏沉不醒的少女。


    喝!


    她驟然明白自己和溫綰綰是踏進了什麽道,定是溫常如曾經提及,南郡少女的略賣案。


    她們,都是小騾子。


    京城裏有的是達官顯貴喜歡這些卑賤*貨色。


    查,是休想查個水落石出,否則那麽多郡城隔三差五的出事,怎不見掀起風浪?


    裴兮寶腦中湧上的全是趙姨娘那聽來的風言風語。


    她手腳冰冷、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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