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聲張。


    裴雲頌和月嬋麵麵相覷。


    裴老太太捏著龍頭杖的手心出了濕汗,裴兮寶下落不明,她怎能不驚慌失措,隻是現在情勢未明,不知寶兒她們究竟是走失亦或遭人刻意擄劫。


    “老太婆就怕……”她壓低了聲,“她們遇到人牙子。”


    月嬋倒抽口氣,專門略人孩童遠去千裏之外,為奴為婢或販作藝伎,她眼淚都嚇的直淌:“那、那小姐……怎麽辦?”


    “不許哭!”


    裴老太太強作鎮定的輕喝,現在薛將軍正在樓上大宴,若鬧出了事,整個南郡都會亂做一團。


    她深思熟慮,也心思清明。


    “等著。”


    老太婆吸了口氣捏緊了杖子,一步一步往後院而去,今日朱門齊聚滿月樓,而他們裴家想要舉薦的人卻獨偏好清淨,留在院中照顧馬兒。


    燕岐。


    漫不經心,正在喂馬,沒有一點兒的緊張和迫切。


    老祖宗咽著唾沫,龍頭杖“哐當”駐地。


    “當家太太。”燕岐聽到了聲響,轉過頭來,猝不及防瞧見老太婆雙眼通紅似馬上要落下淚來。


    老祖宗欲言又止,雙膝一軟,竟是要跪下的姿態舉措,燕岐駭然,連忙伸手攙住了她的臂彎,裴家官商各半,南郡的確有不少書香門第的瞧不起這幫腔的作態,可裴老太太年輕時風光無限,她與丈夫為先皇平定南亂這段曆史,足可以流芳百世。


    燕岐受不起。


    “您這是做何?”


    老太太渾身都在不安的戰栗,她有些手足無措:“老身沒有別的法子了,想請燕岐你,再幫老身一個忙。”


    燕岐蹙眉不明。


    “寶兒不見了。”


    “寶小姐?”少年一愣,未完全明白過來。


    “寶兒與綰綰在堯鬆失蹤,雲頌那個不爭氣的沒能看著護著,方才得信來報,溫常如還在當地搜尋,老身不能去求府衙,不能去求李太守,裴盛又遠在枳首營,這個關頭,隻能求你看在裴家不算薄待的份上,幫幫我老太婆。”


    她發自肺腑、情真意切,哪怕是這會兒要老祖宗當麵跪下叩謝,她也絕不猶豫。


    裴兮寶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磕著捧著都心疼,如今失了蹤無影無尋的,這本能叱吒風雲的人物也慌了神。


    她將裴雲頌在堯鬆的一切簡而概之,隻見少年人神色晦暗,不知思忖什麽。


    “燕岐有個要求。”


    “說。”


    “今夜滿月樓的人,必須一醉方休。”


    誰也不能踏出一步,他們得醉,得當做,什麽也沒有發生,什麽也不會聽到、看到。


    少年人意有所指。


    老太太有些詫異,雖不明,但重重點頭。


    燕岐這小子有擔當有想法,雖不見得討喜卻也不叫人生厭,南郡青年才俊無數,唯一人得她裴老太太青眼。


    少年人話不多,策馬揚鞭就帶上了一旁同樣瑟縮著的裴雲頌。


    “可、可要我幫什麽忙?”大少爺惹出了這麽大的禍,隻敢畏畏縮縮聽候差遣。


    “無需。”


    燕岐冷言。


    裴雲頌並不知道這個馬奴能作出什麽事來,可自家祖宗似乎很相信他,就是比信任官衙差役還要相信他。


    他從來都沒正眼瞧過燕岐,可如今黑夜裏快馬一鞭急如電閃,似決斷決策已成竹在胸,讓裴雲頌都驚覺,這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奴才可以有的氣度和心胸。


    燕岐很明白老太婆不願聲張的緣由。


    既然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說明並不是衝著寶小姐來的,她們兩個隻是被卷入了某些湊巧的事件裏,甚至,擄走她們的人根本不知其身份。


    若大肆宣揚,裴家的小姐丟了,居心叵測者反以此為要挾,裴兮寶恐怕才要遭逢大難。


    小珍珠孤身流落在外,如羊入虎口。


    南郡的官商和蛇蠍,任何人都可以將她拆骨食肌。


    燕岐忍不住抓緊了韁繩,狠狠一鞭抽的赤馬都蹶蹄嘶鳴,不安焦灼連自己都無法靜下心神,裴府人手不夠又不能驚動了太守和薛將軍,該如何想辦法攔截賊人。


    少年突然調轉馬頭,險將裴雲頌給甩在了後頭。


    才一炷香的時間,大少爺就發覺了不對勁,他們出了城卻進了山,這是通往哪裏的老林?


    “燕岐,你要去哪兒?!”


    不去堯鬆找人,去山裏幹什麽?


    裴雲頌瞧出來了,這是兩道通於官營的方向,行過山坳就能瞧見營火點點,殊不知,南郡外的山中竟有一支旱營小隊。


    “這是……白耳營的人,”裴雲頌認得出軍旗,必是在此處夜勤操練,“你來這兒做什麽?”


    “借兵。”燕岐言簡意賅。


    裴雲頌大驚失色:“你瘋了,你為自己是誰,向白耳營借兵?!就算是三叔父也不見得有這權力隨意調動,你借什麽兵?!”


    燕岐置若罔聞,下馬將鞭子扔給裴雲頌:“去裴府把翻羽帶來。”


    裴雲頌呲牙咧嘴,這渾小子鬧的哪一出,關翻羽什麽事,關白耳營什麽事,他——他這是,要將裴兮寶給送上絕路了!


    大少爺咬牙狠狠抽了身下馬兒,若不是老祖宗有言在先,他恨不能自己跑去堯鬆找寶兒。


    燕岐根本,不知天高地厚!


    南郡轄下有白耳和枳首兩營,白耳營的副統乃是白於,年輕人血氣方剛,近來聽命帶千餘兵丁在山中露營操練。


    火光遍地、守衛森嚴。


    燕岐本無意隱瞞行蹤,少年人的腳步早已驚動了營門的兵卒。


    “什麽人?”他警覺很高,白耳的落營點除了太守和都尉無人可知,又怎會有人三更半夜營前作梗。


    “求見白於副統。”燕岐抱拳,臉色緊斂。


    那兵卒一愣,上下打量:“副統有令,山中不見任何人,你又是從哪來的無名小卒。”他忍不住嗬笑。


    燕岐蹙眉,懶得多言,腰間可見金鞭還未眨眼,火光就耀著迅風,“啪”的一下卷住了那小兵卒捏著的寶劍,隻聽得兵器嘩啦一聲,三尺青鋒已經握在了燕岐的手中。


    那兵卒目瞪口呆,好快的身手。


    “你小子這是要闖營?!”


    膽大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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