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將軍帶宮不易擇了一所既捷徑又僻靜的客舍。


    宮不易將流霜仙子輕放軟塌上,令夥計端來溫熱的清水,他端坐在床沿,手法輕盈地為流霜擦拭著臉頰兩側汗水,安撫著她盡快修養。不知道為什麽流霜的汗水流不盡,像是虛弱極致而導致肌膚滲水,既然蘭蕊姐姐認為靈璣護住,那麽流霜絕對不會有事的,他情不自禁地哼著小曲,看著流霜逐漸入睡。


    半天不見墨寒依跟著過來,宮不易有些著急和擔憂,急問:“將軍,小不點沒有跟來?”


    不離過了過腦海,恍然道:“你說的是那個小男孩?”


    宮不易點頭。


    “他與國主年紀相仿,相信一定能談得來,也能玩的開。”


    垂頭就是優思,自語:“是虧兒。”又說:“不,是國主將小不點留下的?”


    “國主尊重各位尊者,想要知曉關於尊者的所有事情。”


    “糟了。”怕什麽來什麽。


    “何事糟了?”


    “沒事。”


    小不點嘴角從來不把門,說話欠缺思慮,擔憂道:“他是個長不大的小孩,說話無頭無腦又不知深淺,唯恐惹怒了國主。”


    “孩童天真直言,末將倒是喜歡。”


    宮不易默然一笑。


    兩人初次見麵,特意留下小不點,是側麵打聽自己姓名,家住何處?家中人口?都是針對性的問題。一旦說漏嘴,會不會引起宮不虧的追查?不,得想出個法子,即使追問,也得圓過去。


    “將軍,可否幫助晚輩將弟弟尋來?”


    一邊是國主,不問出所得絕不罷手,時間長短不可估算;而一邊又是恩人,救國救民與危難,不能怠慢,不離隻得說:“末將這就去。”


    正如宮不易所料,那宮不虧果然對宮不易的過往經曆窮追不止。


    侍從備好一桌簡單吃食也堵不住宮不虧好奇的嘴巴,可墨寒依餓著肚子幹瞪眼地瞧著滿桌子吃食,幾次還未動手就被宮不虧拉起來多番詢問。


    墨寒依真的隻是個小屁孩,隨著性情選擇自己喜歡的答應,敘述中說宮不易屬於天界的仙域,特意下凡尋找真愛,暫時居住凡人客棧,與墨寒依同吃同喝,同住同行,還毫不遮攔講了幾個他們兩個床上嬉鬧的怪癖,聽著宮不虧心血澎湃都忘記了自己本來既定的思路。


    墨寒依冷不丁的來了一句:“你叫啥?”


    宮不虧被整蒙了,隻是無奈:“不是方才說過?”


    墨寒依嘟著嘴,說:“都怪你聲音跟螞蟻一樣,害得我根本沒聽見。”


    “我叫宮不虧。”


    “那你魔齡,不,是魔壽幾何?”


    宮不虧未聽明白,可單字壽和齡倒是清楚,迴應:“十五。”


    墨寒依哈哈大笑,嘲弄道:“聲音比螞蟻小,這魔齡也跟螞蟻一樣小的都快看不見了,估計微風一縷就會被摧毀。”


    捧腹大笑害得宮不虧徒增幾分無知,查上看下的也不過年長自己幾歲而已,為何嘲笑?


    墨寒依淺淺一思:“我是墨寒依都一千年了,至於一千年前我是誰,我有多少魔齡?我就不清楚了。單單一千年,與你相較早就綽綽有餘了,你呀,應該叫我祖先?還是先祖?還是老祖先?”


    這會輪到宮不虧哈哈大笑了。


    不解為何大笑?墨寒依倒是安靜,他也端詳著宮不虧,也是一臉的蒙圈,說:“你又為何大笑?”


    宮不虧笑容冰凝,冷冷道來:“我笑你無知,這天下哪有不死的人,別說萬年千年,過百歲者寥寥,可謂屈指可數,你自詡千歲,這不是笑話嗎?為了比我年長,都開始胡亂編造了。”


    本想再做詳細敘述,這宮不虧又說:“觀你容顏清秀,雙眸明亮,臉龐紅暈,身不過七尺,比本王高不過一寸,也不過十六七歲,算作是小哥哥。”


    正要與這小國王理論,卻被趕來的不離將軍打斷:“國主,宮公子操心弟弟。”


    墨寒依輕叩了幾下額麵,從石凳上跳起來,說:“你的好東西享用不了了,我得去找找我的小宮宮了。”話撂下拔腿就跳下高樓。


    宮不虧喊道:“我們還會見麵的。”


    墨寒依的心跟著他的小宮宮早就飛走了,話的意思留給了不離將軍。


    “不離將軍,全心照顧,待流霜姐姐清醒後親自帶他們入宮。”


    將軍有所顧忌:“若是借故有要事離開國界,那該如何規勸?”


    思前想後倒是計劃了幾個由頭,都是些虛偽和欺騙,太傷人情感和真心,最後決定如實相告,說:“國難當頭,又恐那兇獸殺迴報複,希望他們入宮與本王共商擒拿之策。隻因那是上古兇獸,我等都是凡人,縱使有千軍萬馬,一把火接著一把火,不到一日就會燒毀所有的屋舍,甚至殘忍的燒死無辜百姓。我等真心求助,願他們都能入我國土,助我百姓脫離苦海。”


    不離依然猶豫,未做任何迴應,完全愣住了。


    “你在想什麽?”


    “本將實覺此事國主親自迎接最為妥當,也彰顯我國求生的真心誠意。”


    宮不虧頓了幾瞬,悟道:“本王迴宮稍作修飾,帶領文武大臣在門外親自迎接。”


    “那微臣恭候國主。”


    “嗯。”


    ---


    木子將軍將幽冥侯安排在西苑一所古樸的老宅,而玉躞將蘭蕊拉到宮寢,命侍從們備好些許美酒和佳肴,後又支退他們。


    玉躞將蘭蕊按下落座,說:“父王過世早,母妃年邁,眼睛有損,腿腳不便,喜歡清靜而不理政事。我一人在天地間走了八年,孤單寂寞又無助,更加辛勞,駕下全為男子,總有許多事情不好開口,妹妹希望姐姐留下,聽妹妹訴苦,幫助妹妹,也與妹妹一同治理國家。”


    這小姑娘真是可憐可悲,一心一意想要幫助,可隻有這一次,人仙不同屋不同簷,更不同心不同製,自己也是有心無力。


    千年前的蘭蕊是多麽的自由自在,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三千界域任我逍遙,而如今困獸黑暗千年,被結界和忘川死死地鎖住,就是一座看不見和摸不著的囚籠,壓得自己都快忘了真身。


    “留下隻是暫時的,不過姐姐承諾一定幫助貴國解除結界,救出受困百姓。家在遙遠處,父母兄弟在,生我養我的地方在,我不舍,年邁孱弱又念舊的父母離不開生活大半輩子的故土,不想為難家人。蘭蕊也想結交豁達開明的小妹妹,可是什麽事情都比不了孝敬順從爹娘。”


    玉躞一臉的失望和頹廢,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蘭蕊倒滿兩盞酒水遞給玉躞,說:“今日逢兇化吉,理應快飲三盞,敬天敬地敬百姓,一切都會好的。”


    見這小姑娘表情略有改觀,仍舊掩不住滿腔的國事。


    蘭蕊規勸再三:“不如這樣,若是有要事,可將心事載入綿帛,用盒子密封,放置在城樓頂簷,不到五日,必有迴信。”


    “五日?”


    是五日,駐紮孑立大陸的墨鴉,可將密信收入傳給老鴉,用兩三日帶迴冥境,再用兩三日返迴。倒是要說上幾句好言或者送上幾個優質靈片,魔令之下那老鴉和招靈使者才言聽計從,這些都是小事。


    “我等都有法力,不是萬能的,所以國主要寬恕我們學藝不精。不過你一定要相信,你我投緣,一定再會相見。”


    “可?”


    “這樣,行不行?”


    “怎樣?”


    “待我父母過世後再來相助女王,算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如何?”


    想到自己為國為民竟然強硬壓迫,有些慚愧和不近人情,太不是一個善良孝順之人所做的事情。


    蘭蕊姐姐倒是沒有絲絲責備和懊惱,一步一步地開解我,難為情地一口飲下三盞烈酒,紅著臉蛋,壯足膽量,氣息明顯比之前粗狂了許多,道:“是妹妹無禮,竟然連累伯父伯母,讓姐姐左右為難,再次願伯父伯母健康長壽,平安快樂。”


    都是舉手之勞,有什麽為難不為難?再說了蘭蕊都不知道這天地之間什麽有了自己?也不知道這爹和這娘到底是什麽?反正活了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提及父母兄弟,感覺渾身哪裏沒有接好似的,不自在,不自在。


    “那就是同意了?”


    玉躞頻頻點頭,麵露微笑:“你就與我住在一起。”


    隻要不提留下,蘭蕊快言快語,說:“好。”


    ---


    吃完酒,又來到所謂的福邸,抬頭間就瞅見偌大的三個字‘冥侯府’,怎麽跟自己一個姓?


    冥王:“怎麽這麽多侍衛?”


    木子:“原先就有的,隻不過方才早早派人快馬趕過來,增加了一倍侍衛,再將牌匾掛上去。”


    “你知道我姓冥?”


    “趕巧了,這府邸原先為先王的親兄弟居住,位居侯位,他故去後一直空著。”


    “沒有子女世襲侯位嗎?”


    “說來也是奇事一樁,這位侯爺婚配了八位王妃,一個比一個命薄,莫名其妙的說沒有了就沒有了,連個一男半女也不曾留下。”


    “未留下,是有,但是夭折了?”


    “這些宮廷秘密都是奇事異聞,也被史官記錄在王冊,如今幾世春秋,早就被人遺忘了,故去的人帶走了秘密,或者後世子孫基本無人知曉內情,說來也奇怪,今日見到冥公子倒是親切,情到之處竟然道出了真相。”


    “有多久未有人住了?”


    “隻記得爺爺說他的爺爺的爺爺在時就一直空著,如今依舊空著。倒是閑暇時,與國主和國師,我們三人一呆就是半日,僅僅下棋書寫觀賞風景,也不曾居住。如今感覺這宅邸與冥公子有頗多淵源,覺得它找到適合它的主人。”


    邊說邊走,穿過幾道長廊,越過幾重門,進入內院花園,幽靜別致,像是世外仙苑,幽冥侯駐足道:“這冥侯是王室?定是是一位喜好幽靜的隱士。”


    “是。那一脈取延字,寓意國祚綿延,故名冥玉延,到了這一脈取自躞字,故名冥玉躞,臣子們私下喚女王為玉躞。”


    幽冥侯細想這冥侯府乃王室先祖生前居所,一生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一定是耗盡心血累死在公職上。他是一國之柱,所以先王賜予他別樣官邸,大概也是為了符合冥侯天賦秉性和性情喜好。先王仙逝至今無人居住,即使是一脈相承的血緣後生也不敢褻瀆王威,如今自己來住,有些滑稽,一個空了不知道幾生幾世的陰宅讓亡域冥境之主的冥王來住,真是夠符合身位的,也許隻有自己這種與死亡相伴的神君才配有這種陰森森的府邸。


    幽冥侯輕笑一聲,說:“你們都害怕,我就不會恐懼嗎?”


    “你們都是身懷絕技和法術法能的神仙,沒有比這裏合適修行者居住的福祉了,再言全國上下沒有一所府邸配得上冥公子冷峻沉鬱的氣質,更是君臣對冥公子真心誠懇的報答。還有,其他記錄的官邸不外乎幾種格局,太過奢華,大多坐落在熱鬧喧嘩的集市,不適合隱士們。”


    “晚上這些侍衛迴家嗎?”


    “是。不過傍晚會有其他侍衛更替值班,不然心懷叵測之徒潛入後行偷盜惡舉,畢竟其中依舊陳設了諸多冥侯生前最喜歡的至寶。”


    這陰宅危名在外,是個凡人,誰敢進?更何況是王室府邸,有侍衛把守,誰不想活了,敢在這裏撒野?


    “好了,我與師姐就住在這裏。”又說:“府內不需要這麽多的侍衛鎮守。就遣幾個晝夜緊守正門便可,其他都撤了。”


    木子略思而了然:“起居飲食還得有人侍奉。”


    “出了門轉幾個彎就到鬧市。”


    “哪能讓冥公子親自奔波。”


    “初來貴國,也想獨自閑遊。”


    “明白。不過所需的金銀都在侍衛首領手中,用的吃的,他們一定會快速籌備。”


    方才蘭蕊仙子傳來一枚指犢,方知女王殿下離不開她而安置在王宮,可惜這麽有味道的陰宅隻能獨自享受了。


    “冥公子,冥公子。”


    慌神中清醒,說:“盛情就領了。”


    “對了,師姐是出不了宮的。”


    木子思來也對。


    “女王與仙子談得來,似乎一見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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