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不易靜坐矮椅反複思考著方才腦海中支離破碎的記憶,諸多斷片式情節和模糊畫麵需要關鍵人物或者竅要將它們串聯後形成完整的故事,預感到希望就在這裏。正因如此,宮不易期望留在故國,一則祛除禍患保護家國;二則啟動藏匿奧竅的記憶和靈識;三則小不點未踏足方維,想讓他快樂高興;四則流霜本身傳遞給自己的莫名熟悉和親切,必須找到內中緣由。


    不離將軍耐心地守護在房外一個時辰,等候裏麵的人一同入宮。


    墨寒依歡喜地闖入寢室,坐落宮不易右側,躺在他的肩膀上,說:“那小國王問前問後,就像貓捉老鼠一般揪著我不放。”換了姿勢,下巴搭在肩上,又說:“小宮宮,你已經拴住那小國王的小心肝了。”


    “你不喜歡他?”


    “他太小了,我下不了手。”


    “來之前說過,你在凡間年齡,算起來你比他大一兩歲,你若是喜歡,我可不介意。”


    墨寒依急了:“他是個幼崽,我可是萬年黑魔,他內心狂熱,我內心奔放,他是熊熊烈火,我是烈日驕陽,我倆燃燒起來整個宇宙洪荒都要被點燃了,不喜歡,不喜歡。”


    萬年?這會子又成萬年了?到底是四千年?還是萬年?宮不易猜不透,待自己恢複靈憶和靈識後一定能窺探到小不點的過往和修為。


    蘭蕊姐姐的仙階品軼極高,能測試階位品軼,可她的嘴有時候真的很嚴很嚴;有時候又覺得脫口而出的話真假難辨,也許她知道卻故意隱瞞,包括自己的,也包含小不點的。


    墨寒依掉進醋缸,宮不易故意挑逗道:“那我是什麽?”


    墨寒依有些醉意:“你是清風佛過臉龐,心像雪花落在掌心,看著就會被溫度融化;又像是一汪泉水,清澈柔然,能溫一杯清茶,飲下的是柔情和細語。”


    千年前的靈憶一絲不留,而靈識殘缺不全數脈,可情脈這宗倒是完整無遺,這種感覺如同自己和流露之間的靈感。到底當年是誰傷了墨寒依?封魔宮宮牆上的敗戰帖到底是怎麽迴事?問過幾次,墨寒依說他記不住,記不起。蘭蕊仙子數次借由不答,這其中有何隱情?總而言之,這裏的每一位都不是那個人,否則,站在墨寒依麵前,他一定打死他。


    宮不易手撫著墨寒依額頭,食指摩挲著額麵,一副寵溺和舒服的表情,語重心長道:“你幫我,我幫你,我們一定會參透過往和人事之中的天理和玄機。”


    聽起來很是玄妙,可也無聊,於是墨寒依將下巴托在宮不易脊背上,懵懵懂懂道:“那小國王的胖臉蛋跟太陽一樣的圓鼓鼓,太圓潤了,嘴巴小的與貓妖一般,還有他是個凡人,保不得命脈,還打不過那兩個兇獸,真是無能的凡人。”


    流霜的靈璣被修護後需要整合和修元,同樣也要緩解身心的疲勞,所以一直處於休憩中,說:“一個仙子都打不過,更何況一介凡人。”


    突然,聽見門外緊促不均勻的腳步聲,不離將軍略帶喜悅的聲音,大喊:“宮公子,鄙國國王帶領群臣親自迎接,在門外靜候三位尊者一並入宮。”


    入宮是此次必行的落腳點,這裏是開啟前世的一把鑰匙,突然之間生出了幾分恐怕和些許緊張。


    宮不易站起來準備拔腿,卻被墨寒依抱住小腿,撒嬌道:“我餓了,我想吃食。”


    看著那雙天真無邪的臉蛋,說:“小國王就在外麵,接我們入宮,一定會請我們大吃大喝喝,而且是披靡國的國宴,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裏遊的,地下鑽的,應有盡有。”


    腦海中幻想著美食美味,緩緩地鬆開了雙手,這又一開拔,又被扯住了。


    “美酒美食,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


    墨寒依疑惑道:“這人族的東西能吃嗎?能喝嗎?”


    瞧著深睡的流霜,一雙明亮的眼睛撲閃撲閃的,意在說服:“流霜,我們去吃,我們去喝,然後將味道告訴小不點,如何?”


    “去,一定去。”


    轉身才發現是騙人的,扶著宮不易緩慢地爬起來,可把宮不易摸了個便。


    宮不易拉著墨寒依,說:“別擾了她。”


    墨寒依埋汰:“她也太不經打,說倒就倒了,真是麻煩。”


    宮不易瞪了墨寒依一眼,緊抓墨寒依的手一起開門應對。


    哇,文武大臣邊邊站,百位將士排排列,這氣勢和場麵似曾相識,物是人非最為淒涼,實在是想不起來。那小國王雙手交叉胸前,彎下水桶腰禮拜,而後麵的臣子們跪地後才雙手交叉胸口,垂頭行禮行的是披靡國的大禮。


    “宮公子,請隨本王入宮。”


    進入王宮是在計劃之中,還得裝模作樣的確認:“是進宮嗎?”


    “眼見本國就要傾覆,尊者們從天而降才力挽狂瀾,救國救民於危難之中,我國上下欽佩和仰慕,懇請三位尊者一起入宮,我君臣定要重謝。”


    “我家小妹還未清醒,可有軟轎?”


    “門外裝備齊全,馬、車、轎都在。”


    “且等我去抱小妹。”


    “在外等候。”


    “謝謝。”


    ---


    坐在轎中,墨寒依抱著宮不易胳膊,腦袋托在宮不易左肩,右膀靠著的是流霜。


    墨寒依胡鬧地玩著流霜胸前的幾縷黑發,說:“這冰丫頭何時能醒?”於是又將手指擱在鼻孔前,說:“她不會死了?成了欲靈了?”


    見宮不易不理,墨寒依又歪著腦袋左看右看,拍拍素手搖搖手腕打打手臂,之後又捏捏臉蛋彈彈額頭,說:“小仙就是小仙,修為仙法太過微弱,早知這般無能,我一個人與那兇獸酣戰,她就不會耗費修為累成屍體了。”


    真是大言不慚,當時自顧不暇,現在埋汰流霜。


    托起流霜:“你扶著。”


    連連推開:“我給小宮宮捶捶背,揉揉肩,按按脈,還是你扶著。”


    “那你別動她。”


    “閑呆著無事,玩玩而已。”


    “聽蘭蕊姐姐說你經常騷擾戲弄許多女妖,還是妙齡女妖或者小精靈,動不動還打她們,可有此事?”


    墨寒依急了,蹦跳起來,腦袋撞到車頂,哇的一聲尖叫。


    車外的不離將軍不知何故,急問:“出何事了?”


    “沒事,我家小弟在胡鬧。”


    墨寒依連忙解釋:“他們迷戀我的瀟灑帥氣,俊美可愛,常常盯著我看,所謂禮尚往來,我給了迴應,可她們都經不住我鬧騰,也耐不住我的法力,最後還惡人先告狀,散播謠言,敗壞我的名聲。”


    倒是與我一個品味,女人乃水做水養,冰肌玉骨,個個天之嬌女,後宮佳麗無數,卻隻愛一人,也許你我都是一樣性情,終究都會為愛所困。這些事情在靈識中若隱若現,有人卻看不見,有事卻不明了,總是時有時無。


    墨寒依孩童心思,情誌善變,七情不和,遇事多為性情所使,而我卻是觀賞,越過千帆,站立城樓的那位才是真愛,可想不起來是誰?


    “你喜歡蘭蕊,還是流霜?”


    墨寒依不假思索:“一個火,一個冰,一個奪我二十畝良田,一個用我二十畝良田;一個對我討價還價,一個對我板著臉,不喜歡,都不喜歡。”


    “挺挑剔的。”


    “我喜歡玩。”


    “還喜歡什麽?”


    “你。”


    流霜有些意識而慢慢清醒,這些言語入了耳朵,弱弱道:“若你要,我必還,不必背後論人是非。”


    宮不易小心翼翼地扶起流霜,她已經褪盡容顏的冰冷和不悅。


    “國主真心待我們,請我們入宮。”


    流霜推開宮不易雙手,說:“趕緊想辦法尋找兇獸,我最擔憂的是他修正後再來作怪。”


    “再戰,也得等你醒來。”


    “我已經沒事了。”


    車外的不離:“宮公子,王宮到了,請下車。”


    三人兩兩互看。


    進入宮殿,一路風景讓宮不易再次陷入記憶的翻騰之中。


    流霜駐足掃視周圍,疑問道:“你曾經來過嗎?”


    “似乎來過。”


    “何時?”


    “記不清了。”


    宮不易捉住流霜手腕,餘光中不願和宮不易有任何關聯,抬腿就走,任那絲帶滑落指尖,一縷梅香撲麵而來,這是芳華林四季不敗的玉寒梅和雪玉蘭的混合香味。


    “你?”流霜話到嘴邊又收了迴去,而宮不易想要追問,卻被打斷。


    “宮公子,前麵就是正殿。”


    ---


    殿內賞賜落座,流霜柔聲細語:“你方才想說何事?”


    “沒事,隻是問問你身體如何?”


    晨星:“三位乃天外高人,救國救民,我國主深感欽佩和尊敬,故而帶我等眾臣迎接宮公子入殿,已在宮內整理三間宮殿,今後就安心居住宮內,一起相助國主治國理政。”


    方欣:“我等乃凡人,隻有神仙有能力對峙那兇獸,若是各位拂袖而去,說句得罪和不敬的莽語,好事不做到底,不如開始就不做,對我們而言,早一日萬一日死都是一樣的結果。”


    宮不虧輕怒:“不得冒失。”


    一軟一硬倒是張弛有度。


    本是同宗血脈,骨子裏的迫切讓宮不虧忘記君臣之禮,近乎人情道:“第一次見到你,感覺像是親人。”


    “國主,見過我嗎?”


    “沒有,隻是覺得親近。”


    “你我都姓宮,追溯前塵,或許是一家。”


    “不是也許,應該是。”


    “啊?”


    “開玩笑。”


    宮不虧覺得失禮,便開門見山道:“我們都是明白人,本王就直言了,我想讓你們永遠住在這王宮內。”


    氣惱墨寒依,驚道:“我不住,我的窩比你的窩舒服,小宮宮,我餓了。”又跑向前麵,對著宮不虧,說:“小小宮宮,我們要迴冥境。”


    “冥境?”


    “小孩子胡言亂語而已。”


    小小宮宮?這是對國主的別稱嗎?眾臣交頭接耳地議論。


    “此稱謂真俗。”


    “亂了國法,又損了顏麵。”


    “真真是隱士,凡塵世事全然不知不曉。”


    流霜解圍道:“我家小弟初涉塵世,不懂世事規矩禮數,還請國主和各位大臣海涵,他,他隻是一個孩子。”


    敢說我是個孩子,不知我最為忌諱嗎?就要張口理論,被宮不易堵住軟唇。


    “來人,帶小?不,應該是帶小哥哥去攬玉亭享用膳食。”


    聽到小哥哥,墨寒依著實高興,終於做了一次哥哥,可又抓住宮不易手腕,撒嬌賣萌道:“小宮宮,陪我吃。”


    宮不易揪住流霜袖口,說:“你也餓了,陪小不點去。”


    墨寒依胡鬧:“不,我隻要你陪。”


    宮不易無奈,大膽提議:“不介意將吃食搬到殿上一角嗎?”


    要事為主,不顧及繁瑣,宮不虧說:“晚上設有國宴款待三位恩人,既然小哥哥餓了,那就先墊墊肚子。”


    這不和規矩,可天大的恩情,也就破例一次,說:“來人,上食。”


    見宮不虧真心禮待,宮不易說:“我們可以暫居王宮。”


    “隻要入了我國,這百官任由你們挑選。”


    宮不易知道宮不虧此舉,隻是需要解除燃眉之急,那就將計就計,說:“隻要我等除去兇獸,永絕後患,又能幫助百姓脫離困苦,那麽國主可以放還我等迴家嗎?”


    晨星:“可兇獸不知所蹤?”


    方欣:“兇獸不死,百姓危險依然存在。”


    宮不虧:“殺兇獸,建屋舍,你?你都答應?”


    宮不易:“君子一言,一諾千金。更何況我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宮不虧和臣子們都興奮不已,真是遇到貴人了。


    方欣:“不瞞宮公子,我國不比其他四國,北為荒漠,南臨大盆國,東為王者大陸,這西城外僅有一處叢林,如今十有五六的屋舍燒盡,哪有大量木材采集造屋呢?”


    宮不易:“叢林在西邊什麽位置?”


    方欣:“城西二十裏處。”


    “叢林多大?”


    “長約十裏地,寬約三裏地。”


    “都有什麽草木花朵?又有什麽野獸飛鳥?”


    “披靡國國花乃紫藤,皇宮內種植二十棵,都來自這裏。多有榆、鬆和槐,還有野兔、麻雀、烏鴉等。其實這裏還有一大片梅林,不知何故,一月前全部消失了。”


    沒有比宮不易更為熟悉這個地方,他曾經在這裏常常涉獵。


    此刻的一縷記憶似乎被封鎖,怎麽也想不來方欣口中的那片梅林。


    宮不易:“這麽說可用之材少之又少。”


    方欣:“我國人口六十萬餘,算來也有一半人口沒了居所。目前糧食是保住了,可他們沒有家宅了。”


    宮不虧:“需要的太多了,你真的有辦法解決燃眉之急嗎?”


    吃食擺在偏角,可被墨寒依施法移到宮不易身側,氣道:“你們有病,我們打架贏了都餓了,卻不讓填飽肚腹。”反轉向宮不易,說:“我們不抓赤光,我們迴家。”


    這下宮不虧和臣子們著急了。


    宮不虧知錯了,緩解道:“是本王著急了。”


    墨寒依:“小宮宮,我們一起吃。”


    宮不易安撫墨寒依:“百姓最重要。我先看著你吃,等會你看著我吃,好不好?”


    拉著宮不易落座,又搬來一張椅子,說:“打妖怪是我,不是你。”


    流霜莞爾一笑,格外難得,她身體方才恢複必須飲水吃食,說:“打妖獸,找木材,兩件重事就交給我們,你們該去撫慰剛剛經曆生死一線的老百姓,還有盡快將地宮的百姓移出來。”


    宮不虧爽快道:“隻要能救老百姓,一切都按照宮公子的方法去做。”


    既然爽朗,那宮不易也幹脆道:“做好事做到底,做好人也要做到底。”


    宮不虧滿足的笑了,說:“正合本王的意思,謝謝。”


    “不用,都是為了百姓。”


    方欣歡喜道:“勞煩左相去安撫百姓,我去地宮。”


    不離:“下臣與將士們清理燒毀現場,將能用的木材整理成堆以備再用。”


    宮不易:“最好在宮外搭棚做食,不能讓沒有糧食的百姓們餓著肚腹。”


    方欣笑言:“宮公子體恤百姓,本相實在不如。”


    宮不易:“您也一樣,大家都一樣。”


    “本王甚是歡喜能遇到幾位尊者,本王,不,我要好好與幾位聊聊。”說完後滿殿一番融合氛圍。


    等臣子們各自辦事離去後,宮不虧跑下來,坐在侍衛搬來的椅子上,挨著宮不易,而且高興地盯著宮不易。


    墨寒依搬來凳子夾在宮不易和宮不虧中間,宮不虧隻得又將凳子搬到宮不易另一邊,當然了不甘示弱的墨寒依又橫在他們中間,一來二去的,這飯還怎麽吃下去?


    流霜倒是遠離戰場,喝了一碗清粥,吃了幾口淡菜,飽腹後端坐一旁靜觀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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