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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陽府地處微妙,正是臨江,三隴,囚蟾三地交匯之處,一條走龍江更是橫亙東西,酒肆向來魚龍混雜,茶樓則多是地方文士的聚集地,比之酒肆要文雅很多。


    四人入了茶樓,徑直去了二樓。


    一樓多是衣著寒酸的儒生秀才,到了二樓才能看到真正算翩翩風度的公子,當然,這些與青雲學院的一院袍相比,那便又是雲泥之別了。


    所以,二樓的人便或有意或無意掃一眼那個麵容隻能算清秀的年輕女子。


    女子穿了一青色雲紋衫,墨發以青色劍簪束起,哪怕隻是坐在那裏,整個人也散發著銳意鋒芒,讓人肅然起敬。


    她手邊放了一把青色長劍,劍柄上刻了爾雅二字,造型優雅,這是青雲學院的那位言夫子所贈,意在規勸自己這位徒兒內斂鋒芒。


    逸風四個人很快上樓,並不理會樓上人或好奇或驚異的目光,徑直落座,姚靖城坐在姚絮雨側,逸風則直接坐在了姚絮雨對麵。


    姚絮雨抬頭看去,微微眯起那雙狹長眸子,整個人冷肅銳意的氣場愈發明顯,直叫二樓中之人都不自放輕了唿吸。


    逸風在這份咄咄人的氣場下卻是從容自若,挽袖給自己倒了杯清茶,衝對麵的人微微點頭。


    隻是這不慌不忙的幾個動作,卻如同風拂麵,茶樓中的冷肅氣氛如冰雪消釋,頓時緩和了不少。


    姚絮雨眉頭微皺,幾個唿吸輕輕點頭,收迴視線,聲音清淡,“拿出來。”


    “啥?”姚靖城眨眨眼,揣著明白裝糊塗。


    姚絮雨斜眼瞥去,並不言語,那眼神卻能讓天下多數人都覺得如坐針氈。


    當初收姚絮雨入青雲的韓耕辛韓青衣四私下曾用‘天下士子盡折腰’來評價過這位半個徒弟,說的不僅僅是姚絮雨才,還有為人。


    這是個哪怕不用劍,也比天下大多數用劍人都鋒銳的人。


    哪怕姚靖城也受不了自家大姐這般看他,起了一雞皮疙瘩,才不不願將懷裏的小鼎摸出來擺在桌上,“喏。”


    姚絮雨伸手拿過,打量了兩眼,便揣入寬大的袖口裏,卻又衝對麵的少年微微低頭,“多謝。”


    姚靖城頓時匪夷所思,瞪大了眸子。


    逸風卻絲毫不變神色,抿了口茶,微微搖頭,“舉手之勞。”


    “九月寶鑒,你可登上四樓。”姚絮雨斟酌道。


    逸風微微搖頭,起道,“於叔,走吧。”


    姚絮雨眉頭輕蹙,“你想要如何?”


    “六樓之下,沒有我想要的東西。”逸風看了姚靖城一眼,“告辭!”


    姚絮雨眉頭緊皺。


    “喂,這就走了!”姚靖城起想追。


    “迴來!”姚絮雨輕斥了一聲,“坐下!”


    姚靖城不得已停下形,有些訕訕,“大姐。”


    姚絮雨淡淡瞥了他一眼,“什麽時候迴去?”


    姚靖城嬉皮笑臉去握自家大姐的手,“大姐一路舟車勞頓,從哪兒來的?”


    “別貧嘴。”姚絮雨輕哼一聲,“明我與你一路迴,別耍小心思。”


    “大姐來不會隻是想與我一道吧?”姚靖城有些小心翼翼問。


    姚絮雨抬頭看了他一


    眼,“你想問什麽?”


    “你是不是早知道……”姚靖城眼睛瞟了眼姚絮雨袖子,神色愈發小心。


    “這尊鼎,是他送的。”姚絮雨淡淡道,“與你無關。”


    姚靖城瞪大眸子,“我買下來的!”


    “走!”姚絮雨喝了口茶,拿起‘爾雅’,起轉下樓。


    “哎?這就走?”姚靖城愣了愣,連忙追了出去。


    ……


    雨打屋簷下,幽夜不知幾更時。


    虛無洞天中,下了第一場小雨,淅淅瀝瀝直到夜半,窗外仍是滴滴答答。


    寧君惜坐在年前新添置的桌前,就著橘黃色的燭火,撚著書頁翻閱,不時停頓,皺眉思索。


    有人端茶放在一邊,輕聲囑咐,“夜深了,別熬壞了眼。”


    這人是在那片黑暗空間裏的怪婆婆,今李秋白帶來,讓以後跟著寧君惜,寧君惜並未詢問,點頭便應下了。


    也是這一天,齊思賢從寧君惜屋裏搬去了林瀟房間。


    寧君惜又翻過一頁,見到已是一篇終結,心中記下頁數,將書本合了,端起茶喝了口,“幾更了?”


    “二更。”後的人戴了一張銀色麵具,遮住了臉上神色,背脊微彎,像是個花甲模樣的老人,微微低頭迴答。


    “哦。”寧君惜閉眼揉了揉眉心,溫聲道,“婆婆先去睡,我打個譜便去睡下,用不了多少時間。”


    後的人靜立不動。


    寧君惜屈指敲了敲自己腦袋,也不去管她,起走去窗前的棋桌前,拿了黑白子在棋盤上,隨便擺了個簡單譜式,然後添添減減,沒一會兒棋局便詭異莫測起來。


    他一直落子,撚子,是在譜棋,也是自己跟自己手談。畢竟虛無洞天的人都有事,以往有小齊叔無論他怎麽鬧都隻是皺眉,如今卻是誰也不可能陪著寧君惜手談一了。


    一心二用,總要比與他人手談要費心神得多,棋局漸漸風雲湧動,寧君惜便也顧不得時間流逝,隻是眉頭輕蹙著沉吟落子。


    等棋局接近收官,寧君惜猛的驚醒,房簷下的雨水滴答已然停了下來,透過半掩窗扉,月光流瀉入一角,已然近五更了。


    他轉頭往後看,見到後的人依舊靜立如同雕像,微有歉意,“抱歉,我忘了時間。”


    那人微微搖頭,屈膝坐在寧君惜邊,“少爺常常忘了時辰嗎?”


    “以後,我若再忘了時間,婆婆不必等我,我白天沒什麽事,你卻不然。”寧君惜低頭將棋局複盤,一一裝入棋盒,頓了頓,他補充,“也不必這般拘謹,私下隨意些,畢竟以後你可能還要跟著我不短時間。”


    那人抬頭看寧君惜,神色有些怔怔。


    寧君惜有所察覺,轉頭看過去,“嗯?”


    那人連忙低下頭,躲開寧君惜的視線,倉皇道,“嗯。”


    “你去吧,”寧君惜收迴視線,繼續複盤,“那個房間裏的東西,可能簡單了些,若是缺什麽,明早同我說一聲,我給你添置。”


    “嗯。”那人又應了一聲,起又在房間裏收拾了一陣子,才推門出去。


    寧君惜有些心不在焉,幾次將黑白子放錯了盒,許久才將棋盤上的黑白子按順序撿迴棋盤,收了棋盒,起走去桌


    前,見桌上添了一杯新茶,愣了一下,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他坐到桌前,打開抽屜,從中拿出一柄青色小劍,捧在手裏,怔怔出神。


    以前,這柄劍,他不想看,也不願看,以為如此便可以自欺欺人。


    可今,連小齊叔的屋子裏都住進了人,他又該用什麽說服自己呢?


    他攥住小劍,直到手指縫間溢出鮮血,猛地迴過神來,不由苦笑。


    他攤開手掌,手指尖一縷青色劍氣如青蛇掠過,倏忽鑽進青色小劍裏。


    小劍發出一聲輕吟。


    原本黯淡無光的劍漸漸流光溢彩,一道道青色的劍氣似乎蠶絲,抽絲剝繭自小劍中掠出,絲絲縷縷鑽進寧君惜眉心。


    寧君惜臉色漸漸蒼白。


    終於,小劍再次發出一聲輕吟,化作一道流光沒入寧君惜眉心不見。


    寧君惜臉色煞白,閉上眸子。


    他知道,小齊叔再也不會迴來了。


    ……


    霧升晨曉近,風吹珠落聲。


    寒光斷水水更流,劍氣迸水乍鳴。


    晨曦至,劍意斂,單人一劍,形單影隻還。


    ……


    清晨起微風,散了霧氣,細細密密的水汽氤氳在棋桌上,沁了薄薄一層水露。


    終於,棋桌上多了一子,露水浸了邊角,微微潮濕。


    唐婉晴從竹樓上下來,愣了愣,下意識放輕了腳步,往畫橋方向小跑過去。


    寧君惜靜坐在棋桌前,手中已撚了一枚白子,怔怔看了會兒棋盤,落在黑子之下。


    棋盤上的子漸漸多起來,龍虎聚勢,兩相抗衡。


    一子不動,另一子靜而觀之。


    寧君惜不再落子,也未收起黑白子,起抖了抖晨露浸濕的衣衫,往自己房間裏去了。


    沒一會兒,青色儒衫的老人從竹樓中出來,坐在棋桌前半晌,惆悵歎了口氣,揣著袖子往畫橋上走了。


    再過一會兒,李秋白的藥房頂的煙囪青煙斜上,藥房中已經點了火,老人起了開始忙碌。


    東邊的朝陽投下金輝,竹樓中的幾個人漸漸都起了,下樓準備吃飯。


    幾個年輕人湊在一起說笑,注意到寧君惜竟然還沒下來,便商量著一起去叫叫,結果半路被昨冒出來的人截住,讓他們隻能原路返迴。


    李柳兒注意到棋桌上擺的一盤殘棋,笑嘻嘻猜測是寧君惜昨天忘了收,便想幫著收了,也好等會兒討些好聽話,被李禪笑眯眯拉住,說收不得,於是,小姑娘就開始嘟著小嘴,一臉受了委屈的模樣。


    沒過多久,李秋白煮了麵條端出來,李禪和王燕負責給幾個孩子,不多時,便都分得差不多,幾個年輕人一邊吃麵,一邊嘀嘀咕咕,心中都疑慮,寧君惜這小子又是怎麽迴事。


    這頓飯吃得氣氛詭異,不過也很快吃完,沒有人注意到那個喜歡四處溜達的青衫老人竟然沒來吃飯。


    唐婉晴和王燕動作麻利收了碗筷,幾個人很快各忙各的。


    在幾個人都散了後,閑下來的李秋白洗了把手,坐在那盤棋前。


    然後,他撚了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落子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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