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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雲半遮彎月,孤風嗚咽過樹林,樹梢在夜色中巍巍顫顫,穿過悠悠薄霧,窺視著遠處的狂歡。


    遠處,零星的火光和月色映著人影幢幢,或站或蹲或坐,大多聚在一起,圍成了個巨大的圓環,竊竊私語不斷,似乎小鬼們的聚會。


    偶爾也有抑製不住的驚唿,似乎陰間忽然竄出個生人那般突兀,很快又在夜色中消隱下去。


    圓環的中間有人隻設了一張木桌,沿木桌擺了兩圈板凳,隻十幾個坐在板凳上,其餘人隻有站著的份兒,哪怕如此也不會削減半分人們的熱情。


    木桌上不會空著,往往上麵的東西還未出手,旁邊已經等了下一件準備上桌的東西,而且不會尋常。


    鬼市的拍賣會並不常見,畢竟市有鬼,說不得。


    但總有些東西,既說不得,又不能隨隨便便出手,這些東西隻能攢到鬼市拍賣會上拍賣。


    而拍賣會的舉行,也不是即興發起,而是由這圈子裏的老人商議,選擇好在哪個無定所的鬼市,然後由圈內老人在四方鬼市高價出售消息,以此將有興趣的人聚集起來。


    當然,這個過程並不涉及任何關於拍賣會之物的信息,除此之外,拍賣之物哪怕拍賣下來,也不得驗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貨兩清。


    這也是鬼市自古流傳下來的規矩。


    聚齊起來的人多是外地人,畢竟曹胡鎮這等偏僻鄉鎮,實在不會有太多人執著於幾個月前開市的鬼市到底哪一天再次開市。


    逸風和姚靖城都坐在板凳上。


    逸風也算是這個圈子裏的熟客,這裏有些輩分的老人他都認識,能坐下是理所當然。


    姚靖城卻是直接搶的,還跟逸風搶了一張板凳,讓逸風有些為難,好在那些老人都未沒有過多計較。


    拍賣會上並不是直接喊價,而是由賣家自己打暗語報價,再由坐在板凳上的人打暗語叫價,之後再由人群中的人舉手抬價。


    便比如目前台上那個生了一對綠瞳的金發少女,賣家高舉雙手,左手伸兩指,右手伸三指,這是三百兩白銀的意思。


    之後,姚靖城饒有興趣舉了左手,伸了兩根手指,這就是加一百兩的意思了。


    再看,人群中一位披了件黑色鬥笠的人伸出右手五根手指,這便是加五十兩的意思。


    人群一番競價到七百三十兩,板凳上坐著的一中年人忽然左手成拳舉起,這便是要定了的意思。


    這個手勢也隻有板凳上的人能打,若是人群中的,便會有人抬杠,直讓那人吐出些血來。


    最後,這綠瞳少女以九百兩成交,賣家便快速下台,賣家賣家台下交涉,而下一件物品接著上台拍賣,也就沒人在意之前的人到底如何一手交人一手交錢的了。


    下一個賣家便是那個黑衣鬥笠的人,寬大的袍子遮住了他的身形,隻隱約能看出來這應該是個男子。


    他從懷裏摸出一團黑布,小心翼翼纏開,露出其內物品。


    是一尊九龍纏繞的巴掌大小鼎,月光流瀉隱隱泛出青玉光澤。


    場中發出一陣陣壓抑的驚唿,板凳上的幾個人忍不住站了起


    來,又很快坐下去。


    姚靖城也滿臉驚愕,他知道‘青龍’船上是運了價值連城的東西,而且打聽出是西夏承擔不起的東西,卻沒料到是九龍鼎。


    得九龍者得天下或許不準,但借九龍得一個羽仙甚至天人,卻並非一件難事。


    那如今的天下格局,可就真要打破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眼中仍難掩驚色,下意識看了眼身邊人,眉頭不由皺了皺。


    逸風依舊那副提不起一點興致的寡模樣,拿身後於逸當椅背,靠著打盹兒,即使現在依舊昏昏欲睡。


    “喂,你要不要?”姚靖城眼珠子轉了轉,湊過腦袋去問。


    “買不起。”逸風小小打了個哈欠,坐直身子,“你若想買了送給我,我不介意收下。”


    姚靖城翻了個白眼,悄聲道,“你早知道是這東西?”


    逸風漫不經心哦了一聲。


    “你……”姚靖城被逸風這副愛搭不理的氣得嗆了口氣,悶悶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什麽,斜睨著他說,“那天你是在等那艘船?”


    逸風卻微微眯著眸子在看九龍鼎,“你說,它是靈器還是寶器?”


    姚靖城微微一愣,遲疑了下,“怎麽著也是件半仙器吧?”


    逸風卻搖頭輕語,“空的,錯的。”


    “什麽空的?”姚靖城奇怪看逸風,心道這小子又神神叨叨什麽。


    “隻能做擺設了。”逸風忽然輕笑起來,抬起右手伸出兩根手指示意了下。


    兩人說話的空檔裏,隻賣家報了個五千兩的價,板凳上坐著的人並無競價的,逸風算開了個頭,叫價的人便漸漸多了起來。


    沒一會兒,九龍鼎的價格已經攀升到七萬六千兩,隻是還沒出現封頂的人。


    逸風並未再叫價,小小打了個哈欠,伸手示意於逸彎下腰,跟於逸小聲商量是不是現在能走了,於逸隻是說了句太顯眼,逸風便又乖乖坐好,往後靠了靠,繼續昏昏欲睡。


    姚靖城在一邊聽得哭笑不得,又有些搞不懂身邊的人到底什麽心思,不過他更多的是躊躇到底該不該競價,也沒多少心思理會身邊的人。


    人群中,岐州知州陳羨陽和陪同的行江司司政程揚,江吏使窕冶也同樣心焦。


    這九龍鼎下落不明了幾百年,現在竟然忽然現世了,而且還出現在了這般魚龍混雜之地。


    他們自然也想競價,可眼見已經是十萬兩白銀了,要拿下少說還要二十萬兩,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可讓他們眼睜睜看著競拍走了,這鬼市一散,九龍鼎必然如泥流入海,連個音訊都找不見。


    而他們的身份,哪怕是陳羨陽正二品的頭銜,在這鬼市上也沒多少威望,實在是一籌莫展啊。


    三個人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場中的竊竊私語忽然停了下來。


    三人連忙往前麵看了看,見到坐板凳的一個錦衣年輕公子不知什麽時候舉起右手,握成了拳頭。


    ……


    天邊擦了一抹魚肚白,舉行了一夜的拍賣會悄無聲息就散了。


    晨光熹微中,簡陋


    的白棚馬車穿過晨曉淺霧,在羊腸小道上奔行,發出噠噠噠的規律聲響。


    白棚馬車內,逸風靠著車廂打盹兒,低垂的眼瞼在眼底投下青黛,微微輕顫,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驚豔。


    姚靖城坐在一側,上下打量著手中小鼎,時不時皺眉思索,又微微搖頭。


    他翻看了一番三十多萬兩白銀買了的古玩,還是沒看出有什麽不同尋常,便隨手放在一邊,瞥見一邊淺眠的少年,心中暗歎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的崽兒,就這皮囊,絕對是世間少有了。


    他想著,伸手就去抓少年眼瞼。


    逸風卻似乎未卜先知猛地躲了一下,微微皺眉睜開眸子,語氣還是那副清淡平靜,“你想做什麽?”


    “就是想試試,你真睡還是假睡。”姚靖城笑眯眯道。


    逸風閉了閉眼,緩了會兒又睜開眼,“睡不著,但是累。”


    他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看,隱約見到馬車後麵還跟了一輛,微微抬高了些聲音,“後麵跟了多久了?”


    “一直跟著。”於逸很快迴答。


    實際上,以疾風的速度想甩掉後麵那輛馬車輕而易舉,隻是於逸知道逸風的習慣,才刻意緩了馬速,免得影響到逸風。


    “停下。”逸風接著說了聲,放下車簾,見姚靖城看他,微微一笑,“後麵什麽人,世子殿下應該比我清楚。”


    姚靖城咧了咧嘴,不屑道,“小爺家裏珍奇遍地,隨便買尊小鼎迴家,還用跟他們知會一聲?”


    逸風並不說話。


    馬車在路邊停下。


    沒一會兒,車廂外傳來醇厚的中年嗓音,“在下岐州知州陳羨陽,有事想與幾位商議,還望給個薄麵。”


    姚靖城嘴角一扯,起身探出車廂半個身子,輕狂道,“商量去青蓮山商量去,本世子沒心情搭理你。”


    說完,他便縮迴身子,真一點好臉色沒給。


    本來想著先禮後兵的中年文士身子一僵,沉默了幾個唿吸,顫聲道,“可是殿下?”


    “滾!”馬車內幹脆利索傳出來一個字。


    陳羨陽躊躇不定,在看到缺門牙的老仆人好心將腰間那把橫刀換在了顯眼位置上時,心下頓時一定,彎腰作禮,然後招唿著兩個陪同離開。


    馬車再次行駛,速度漸漸飛快起來。


    天邊魚肚白悄無聲息擴大,整個天空泛起了魚鱗狀的雲彩,霞光從邊邊角角間透漏出來,似乎一匹五彩斑斕的綢緞。


    待得馬車進東陽府,天色正好大亮,早市上人來人往,正是熱鬧。


    逸風讓於逸停了馬車,準備早市上吃些東西,於逸將馬車拴在早市前的馬樁上,四人很快湧進了人流熙熙攘攘中。


    沒一會兒,逸風在一家名沉水茶樓的茶肆前停下,抬頭看了眼匾額。


    正巧有個人從二樓窗戶處探出頭來,穿了一身青色白雲衫,麵無表情。


    姚靖城微微一愣,頓時齜牙咧嘴看逸風。


    自家大姐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找到這裏來,毫無疑問是這個混小子告的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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