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謝朝兮,都是過去的事了,張啟山寫的再多,他該殺還是要殺,何苦看來煩心。


    但他又想,或許張啟山會在裏麵寫一些關於黑毛蛇的研究成果,朝兮對長生不感興趣,卻不得不防備著他們再整出什麽事來對付自己。


    如是思索,他便將日記本塞進了口袋,預備出去之後再仔細翻看。


    此地不宜久留。


    按照齊鐵嘴的指點,朝兮移動了書架上的幾本英文書,露出一個小小的機關扣,輕輕一轉,隻聽得哢噠一聲,牆邊的兩個檔案櫃向兩側分開,露出一條狹窄的通道。


    朝兮關掉柴油發電機,在燈光緩緩熄滅的瞬間,髒兮兮的門玻璃後忽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長條狀影子。


    或許是過於驚訝,朝兮在一刹那就辨清了那是什麽東西——一條蛇,白蛇。


    受門玻璃的視角限製,他無法看清這條蛇具體有多長,但從蛇身的寬度來看,說它是白娘娘的真身他也信。


    他意識到,這大概就是城門上那個“虺”字的寓意。


    這條巨蛇並沒有衝進來的意思,隻是停留在門外,乳白色如冬棗大小的鱗片寸寸張開,頸部如眼鏡蛇一樣呈扇形,然後從鱗片下出現了一張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臉,與他隔窗對視。


    人麵白蛇?


    難道真是白娘娘要成精了?


    就在朝兮疑慮不解之時,燈光啪的一聲滅了。


    眼前頓時漆黑一片,隻能看見一雙發出幽綠色光芒的蛇目。他擰緊了眉宇,飛快地閃進通道裏,將檔案櫃閉合起來。


    通道對他的身高而言非常狹窄,幽深而不見盡頭。


    身後隱約傳來了白蛇的叫聲,那是一種非常難聽的聲音,像野雞打鳴,但頻率很奇怪,穿透力極強。


    朝兮走出去幾百米,還依舊能聽見那種詭異的蛇叫。


    希望張起靈不會來這裏探險。


    朝兮算計著,等出去了,也該去找找大侄子,張啟山近來不知動向,別是轉頭去打大侄子這個末代族長的主意了。


    通道的盡頭是一個垂直的孔道,有點像下水道。


    他小心地爬上去,推開黑鐵蓋板。


    一陣狂風吹過,他結結實實地吃了一嘴沙子。


    出來了。


    熟悉的炙熱太陽,熟悉的白色沙漠,他在地下待了不到一天,卻已有隔世之感。


    放眼望去,茫茫沙海裏有許多軍用卡車——比他先前所見的更多。大概是九頭蛇柏的劇烈活動,讓一些鬆散的沙子漏下去,被沙層掩埋的車輛便露了出來。


    來時的羊皮筏子在烈日照射下全都炸裂了,不能再用。朝兮在每個卡車裏搜索,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了一隻沒有破損的充氣式救生艇。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海子迴來。


    卡車上還有死去的工兵遺留下來的罐頭,不至於餓死,唯獨水源緊缺,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朝兮在卡車上等了十幾天,在飲水告罄的邊緣,終於在某個清晨聽見了水聲。


    海子迴來了。


    他乘著救生艇,被海子帶迴了那片綠洲。


    來時所騎的馬早就不見了蹤影,這是最大的噩耗,意味著他不得不靠著兩條腿走出沙漠。


    幸好他帶了好些罐頭和水壺,裝滿了海子裏的淨水,迎著明媚的朝陽上路。


    來的時候有向導帶路,歸程卻隻能依靠朝兮強大的記憶力和野獸般的本能,在這種地質情況惡劣的地方,指南針的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騎馬三天的路,他走了整整八天。


    第八天的黃昏,他已經極度疲憊,在臨近沙漠邊緣的一座沙山下,他看見向導時,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當然,那並不是幻覺。


    因為他很快聽見了向導的聲音。


    “你給的報酬太多了。”向導把他扛到馬上,麵上沒有過多的表情,“我在這裏等你一個月,算是你多給的錢。”


    朝兮伏在馬背上低低地笑,沒有說什麽,又一次劫後餘生的喜悅充斥了心田。


    向導執意將他帶迴了自己家的蒙古包,提議要請個蒙古大夫來給他看病。他表達了謝意,但義正言辭地拒絕了這個提議,隻要安心靜養。


    向導不是很理解他的抵觸,不過沒有堅持,隨他去了。


    休養的日子是恬淡而無聊的,幸而向導的孫子總會來找他玩耍,雖然他的蒙古語水平一般,但好在,這孩子也才三歲大,說話都說不利索,他們主要用簡單的幾句話和大量的手勢來溝通。


    看著這麽小的孩子在自己跟前跑跳,那無憂無慮的樣子,總能勾起朝兮心底的歉疚。


    向導以為他是覺得聒噪,虎著臉教訓孫子:“車嘎力巴,不要打擾病人。”


    哦,這孩子的名字叫車嘎力巴,在蒙古語裏是“閃光”的意思。


    草原上的人結婚早,要不是親眼看到,朝兮也不敢相信,向導人到中年就已經有孫子了。


    向導說,他的兒子和兒媳都在內地打工,是一個狗場的看管,一年最多迴來一次。車嘎力巴出生後,很快就被送迴了內蒙古,由爺爺奶奶照料,等到懂事的年紀,再送到內地去上學。


    “他爸爸說,以後車嘎力巴長大了,可以接他的班。”某個晚上,圍著篝火喝馬奶酒的時候,向導如是暢想著未來。


    “都上學讀書了,做什麽不好?”朝兮持著酒壺淺笑,“讀書明理,做官經商,哪個不比看狗場強?”


    向導卻道:“他爸爸說,他跟著的那位老板是個有本事又和善的人,人生在世,未必要大富大貴。能順順當當做事,踏踏實實做人,就是最好不過了。”


    一語雙關的話語,令朝兮不由得晃神,繼而笑著問:“你這話,究竟是說你孫子,還是在說我?”


    向導自以為比他年長,加上喝了點酒,有些醉意,嘟囔了一串蒙古語,大概是說讓他乖乖受教,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之類的。


    朝兮沒當迴事,轉頭招招手,讓車嘎力巴過來。


    草原上長大的孩子,天天受著風吹日曬,顴骨上總是紅彤彤的。


    車嘎力巴生得結實,比同齡的孩子要高一些,膚色黝黑,不那麽漂亮,一雙圓圓的大眼睛卻閃著童真的亮光,好奇地盯著他。


    他盯著車嘎力巴瞧了半天,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橘子糖,放在車嘎力巴的掌心,然後用蹩腳的蒙古語說:“吃吧。”


    “是糖,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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