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夢迴,輾轉無眠。


    朝兮側首去看枕邊人,眸光冷冽如最純粹的冰,不見半分意亂情迷後的綿軟情態。


    一抹疏冷淒涼的月光照在床頭,映照出張日山清俊的容顏——即使在熟睡時,他的眉眼依舊微微蹙起,凝結著霜雪的冷意。


    很難想象,就是這麽一個人,在一個小時前還恨不得在溫柔鄉裏醉生夢死。


    經驗為零,技術有限,倒是添了許多無用的情感在裏頭,讓朝兮都險些要感動了。


    難怪自古以來的男人都有兩大愛好:拉良家下水,勸風塵從良。


    雖然稱不上也根本不屑於賣身複仇,但朝兮不得不承認,看著張日山“背叛”張啟山,與自己抵死纏綿,無論是身還是心,他都感到一種複仇般的快慰。


    他越來越覺得有趣了。


    思索間,床下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借著夜燈的光線,朝兮凝眉望去,那是一串鑰匙,從張日山的褲子口袋裏滑脫出來。


    其中有一把黃銅色的,正是地下室鐵門的鑰匙。


    朝兮的眸光有一瞬變得銳利。


    他不是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但以他現在的體能和左手的傷,甚至打不過一個普普通通的巡邏兵,就算有鑰匙也是無用。


    倒是還有一個辦法,趁現在把張日山殺了,剝了他的臉皮做麵具,假裝成他離開。


    但地下室沒有做人皮麵具的材料。


    這也是朝兮沒有輕舉妄動的根由。


    眼下,他隻能忍耐……戒急用忍,行穩致遠。


    他能在本家忍過四十年,最終手刃張瑞桐以報手足之仇,又何妨再忍過四十年,親手殺了張啟山,逃出生天?


    畢竟,他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次日清晨,張日山眼神複雜地看著身旁安睡的朝兮,悄悄去親吻他的嘴唇。


    無可挽迴了……張日山閉了閉眼。


    唯恐驚醒了他,張日山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下了床,撿起昨夜草率脫下、現在已經皺皺巴巴的衣褲,重新穿戴整齊。


    依依不舍,但不得不離開。


    張日山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心之所係,逼著自己,毅然離去。


    臥室門關閉的刹那,朝兮猛然睜開雙瞳,唇角銜起一絲冷冽而嘲弄的笑容。


    張日山走後不久,魏軍醫就來了,照例給他檢查身體。


    昨夜,他禁止張日山留下太多痕跡,一些難以避免的紅痕或淤青,與他原本的傷痕混雜在一起,也不太能看得出來,至多會被認為是張日山動用私刑之類的。


    反正魏軍醫是這麽以為的,看著他的傷,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小人嘴臉。


    在魏軍醫看來,張啟山長久不來,張日山又對朝兮失了耐性,朝兮日後可不是任他宰割了?


    世界紛紛擾擾,朝兮隻覺可笑。


    那之後,張日山果然有段日子沒來,但是每隔半個月會寄奶酒或肉幹之類的東西過來。


    療養院的人十分謹慎,為防止朝兮通過郵包地址或吃食包裝猜出什麽蛛絲馬跡,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拆封檢查——哪怕寄件人是張日山。


    最後送到朝兮手上的,是重新用牛皮紙打包的肉幹和換了瓶子的酒。


    但他們越是如此,朝兮越是知道,張啟山正在進行一項非常危險也非常重要的活動。


    偌大一個中國,以奶酒和肉幹為特產的地方也就那麽幾個。


    從張日山的隻言片語和郵包內容物來看,他肯定不在青海,因為肉幹用的是普通的牛肉而非犛牛肉——張日山不至於對他吝嗇到這種程度。


    奶酒用的是馬奶,基本可以排除寧夏,那答案也就很清楚了。


    張啟山他們在內蒙古。


    內蒙古地廣人稀,老百姓逐水草而居,如果他們已經到了連郵包都如此謹慎的地步,那麽,多半不會在人煙相對聚集的水草豐美之地,而隻能是在沙漠裏。


    而說起內蒙古境內的幾個大沙漠,基本都集中在阿拉善。


    張啟山帶人在荒無人煙的沙漠中長久停留,要麽,是那裏有什麽了不得的古墓,要麽,是在那裏發現了什麽幹係重大的礦藏。


    朝兮有一次裝作痛極昏迷,曾隱約聽見魏軍醫提起張啟山正忙於某項“工程”,所以不能常常過來。


    ……一項必須在條件艱苦的沙漠裏進行的“工程”,毫無疑問需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


    而高層能夠批準,就意味著這項工程與長生之謎有著某種程度上的聯係。等他出去以後,必得去探一探這件事。


    朝兮的左手徹底痊愈那一天,張日山迴來了。


    和他一起迴來的還有幾個生麵孔,不過那些人像是有更緊急的任務,並沒有在療養院多作停留,很快就離開了。


    朝兮從臥室的小窗裏看到,他們走的時候拎著許多保溫箱——朝兮認得那些保溫箱,這幾年魏軍醫從他身上抽出的麒麟血,都保存在裏麵。


    不言而喻,那所謂的工程所在地,一定有著十分兇險的東西,或許是蟲,或許是蛇,所以張啟山才會想到用他的血保證安全。


    張日山會在療養院小住幾日,用的理由還是審訊朝兮。


    魏軍醫不疑有他,甚至還詢問需不需要準備幾樣刑具……當然,得到的還是張日山的冷臉。


    空寂的地下室裏,朝兮瞧著對麵癡癡凝望自己,但繃著臉一句話也不說的張日山,忍不住調侃。


    “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怎麽張上校好像一點兒也沒想著我?”


    張日山麵上微紅,“我……”


    朝兮故意激將:“你怎樣?難道是這迴出去看到張啟山,覺得對不起他,後悔從了我?”


    這樣直白的挑釁很快奏效,張日山急忙道:“你明知我不是……”


    “嗯,不是就好。”


    朝兮抬手揪住他的衣襟,將他拉近幾分,眯了眯眼,笑容裏微含冷意。


    “後悔是這世上最沒用的東西。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就算你後悔,也不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張日山,你晚了。”


    張日山心頭一顫。


    他突然想問一問,是太晚發現心意,太晚表明心意,還是太晚察覺到那晚的選擇會讓自己麵臨永遠的折磨和愧疚?


    又或者,是太晚認識到自己的涼薄與懦弱,眼睜睜看著心上之人在這裏受苦受痛,卻袖手旁觀?


    但他不會問,正如朝兮也不會答。


    看著張日山快要糾結出一本西廂記的苦惱模樣,朝兮適時叫停,手指向下,嗖地一聲抽出了張日山的皮帶。


    “罷了。還是讓我驗收一下,一走幾個月,張上校的技術有沒有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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