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已經望得到人家,這走起來卻又是不近的距離,所謂看山跑死馬,大概也是如此。


    隻今日卻是多有怪事,這一路走來雖然明顯要比想象中近上太多,但是少說也走了三裏來路,但是別說韓馳這個年輕人,便是老張這老胳膊老腿的,便都沒有覺得多麽勞累,要知道這兩人可是還抬著一個老道長的重量的,更何況昨夜被嚇了大半夜,後半夜便是沒有事稀奇古怪之事,這二人卻也沒睡啊。


    二人卻是討論了半天,最後覺得大概還是昨晚喝那趙忌那口酒的原因,至於是好是壞,卻很難說清楚,這大妖行事當真是讓人難以琢磨,好惡之變隻從心情,倒是讓韓張二人對這趙忌的感官變的複雜起來。


    此時路邊已有早起的村民,雖然大雪剛過,這田裏也沒什麽莊家,但是村裏的人卻不可能閑暇下來,不說那徭役不可能讓人清閑,便是真得些空,便也要盡量的修補自己的房子,或是打柴,或者到地主富戶家裏做工,總得在這農閑時再掙一點,不然明年還真不知道要餓上幾頓。


    這便是當下普通百姓的生活,韓馳曾大致了解過,但是即使如此這邊的村民的臉上卻看不到太多的疲憊與暮氣,倒是有些歡喜這雪下的真好的意思,說不定還有些遺憾,若能再下一點那便是更好。


    這道理卻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這大雪是有助於來年的收成的,便是這點就能讓整個村子都揚起歡樂的氣氛。


    這樣的結果便是連帶著韓張這兩個外人都得到了村民充分的善意,雖然二人抬著一個死人,卻也能在不進村民家裏的情況下,免費的得了一些水解渴,又用幾個銅錢換了一些農家土餅。


    估計村民的善意也是因為韓張二人抬的是個道士,要知道這可是仙魔現世的世界,這道士本就比一般人多得一些體麵,如果換做其他普通之人,說不得會被鄉老打出村去,隻是如此韓張二人卻又算占了這老道長的便宜,倒令二人唏噓不已。


    像這種村子裏饅頭除了村裏的大戶,其它人家肯定是吃不起的,雞鴨倒是也有,但是都是村民留著過年自己食用,或者拿到集市去換些米糧來度日的儲備,你若是要用銀錢換,也是有村民願意給,隻是又要現殺,又要烹製,便不知道還要耗費多少時間。


    韓張二人便隻是稍作補充,便問清了最近的集市方向,向著那裏匆匆而去。


    隻是還沒到集市,老張卻停了下來。


    “咱們如此過去,萬一真有官差來問,恐將難以說清?”老張捏著胡須,緩緩道來了自己的憂慮。


    韓馳聽完便也皺起了眉頭,雖然集市是在附近最大的鎮上,但也不一定就真有官差駐紮在此,隻是這鎮上的裏長、富戶卻很難對韓張二人不聞不問,若真讓人起了懷疑,便一定會招來官差的。


    此事最為關鍵的是,二人沒有去往定州的路引或者通關文牒,便此一事,就可讓二人寸步難行。


    若真引來官差,便是韓張二人把這事說的明明白白、實實在在、真真切切,但是不管什麽大妖、什麽魔念、便隻說老道長為救一個孩童才身死道消,這空口白牙的誰人會信?


    韓馳便也皺起了眉頭,思考良久便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隻能對老張問道“此事卻要如何?”


    老張卻隻迴了一句“我且先去,有八成把握解決此事,隻是卻要多花一些銀錢,你在此處看顧老道長的法體,信不信我?”


    韓馳便也沒有猶豫,點頭稱好,催著老張快去,隻是囑咐若有不妥莫要強為。


    老張卻隻是有些得意的說道“且看我為之”,便向鎮子走去。


    韓馳倒是不會怕老張揣著這二十兩銀錢便丟下他一個人跑了,不說這是大妖趙忌的吩咐,惹怒了那尊,卻不知道還有多恐怖後果。


    便是在京中歲月,哪怕是一日隻得一碗米粥,二人便也會一同食之,如此一路走來又怎會因十幾兩銀錢疑他?


    隻是此事艱難,怕這老張強而為之,再遭其它罪過,說白了這老張好些臉麵,所以便常常逞強,因這臉麵之事遭的罪何曾少了?


    怕驚擾到來迴過路之人,韓馳便將老道士的法體同自已一起藏在路邊的樹林之中,便這麽等著老張迴返,懷中還有剛才從村民處買的農家土餅,除了無聊倒也無他。


    韓馳便也要給自己找些事幹,別看韓馳落魄至此,但也是有本職工作的,沒錯!那便是修仙。


    隻看他先是對著老道長行了一禮,然後才拿出了市麵上能夠買到的修仙教程,不對!應該叫道家典籍如《洞玄感應太上章》、《內五法無經緒論》等。


    這些書籍便是在京中豪門的書房中也不算是一般貨色,所以說為什麽韓張二人專願去權貴府上做工?而其實權貴府上別看說給的錢多,但是管事的扣的更多,隻因是權貴府上無人敢管,若真是一般的富戶,反倒不會克扣,多半會怕別人鬧僵起來,若真上了公堂怎麽也不體麵。所以隻從銀錢的收益來講在權貴家做工肯定是不合適的,韓張二人卻還樂此不疲主要還是這權貴府上能找到一些市麵上難尋的道家典籍。


    用老張的話講,便是隻給一頓飯吃,便也是穩賺不虧,韓馳卻也深以為然。


    便說這書中無日夜,看起書來時間便過的飛快,等韓馳意識到自己已經饑腸轆轆,這才發現早已過了午時,卻看那遠處的路上依然不見老張的身影,韓馳倒是焦急起來,但即使再焦急便也隻能繼續等待,總不好把老道長的法體獨自扔在此處,若是來了豺狼野狗可又要如何是好?


    恐怕這老道長的法體若是被那豺狼吃了,韓張二人也得成為這大妖趙忌的腹中之物。


    隻是這焦急之感上來了卻很難除去,便是在強去讀書,卻也很難將書裏的內容記住,韓馳索性便把書扔到一邊,然後整個人翻來覆去,隻做空想。


    如此又是等了許久,直到日頭偏西,韓馳才看到一個騾車緩緩而來,那車上坐的人卻不是老張又是何人?


    等騾車近了,韓馳才看個清楚,騾子倒也算精神,後麵的半新不舊的木車上還伏著一口棺材,隻是這棺材卻是新的很,用料也算講究,看來是多費了銀錢的。


    老張看韓馳來迴打量,便馬上得意的說道“韓小子你不用多看,我好歹在前工部侍郎的家裏養過三個月的馬,那半瞎老倌養馬的本事,我可是偷學了不止一點”。


    韓馳又不懂這些,也和這得意的老張論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隻好問些其它重要之事,免得老張囉嗦起來,沒完沒了。


    “路引之事可曾辦妥?”


    老張卻趕快跳下車來說道“鎮上又沒有縣太爺,怎麽可能開出路引關防?但此時隨未全功,卻也不算無路可尋,快隨我去道長處,看看道長能否在幫我等一把”。


    這句話倒是把韓馳搞的糊塗,也隻好看著老張栓了騾車便同韓馳一起進了樹林。


    老張看到道長的法體,便行了一禮,嘴上還念念有詞“道長且安,我二人欲送道長法體還鄉,隻是此處遇到阻礙,還望道長施以援手,若有冒犯,還望海涵”。


    說完便向道長身上摸去,處於對老張的信任,韓馳幾次欲張其口,最後還是忍住不提,隻是仔細去看這老張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


    隻看這老張在道長的腰間和懷裏摸索,最後還是拿出了兩物,一個是有些幹癟的錢袋子,一物卻是官府正式授予的度牒。


    這下韓馳便明白了老張打的是什麽主意,要說此時的官府對生民的管控卻是較為嚴格的,若是普通百姓跨府越州,不去正經的衙門報備,說明來去之意,再讓這官府開出路引關防,是入不了城也過不了關隘的,便是尋常稍大一點的渡口也是渡不得的。


    但是除了官員和考取功名的士人,便還有一種人遊曆天下卻是不用路引關防的,那便是被授予度牒的道士和和尚。


    韓馳想到此處忙說道“用一下道長的度牒倒是無妨,但是若是再動道長的法袍,卻是大大的不妥啊?”


    老張聽完卻是氣的夠嗆“你當我張秋生是何等人也,會幹此等醃讚之事,你看這是何物?”


    老張說完便拿下一直負在背後的包裹扔給了韓馳,韓馳打開一看,發現裏麵竟然是讚新的兩件青色的道袍,居然來綁腿之物都一應俱全。


    韓馳詫然而笑,舔著臉說道“便知道這張老出馬,一個至少頂上我兩個,你看果然如此,還是張老見多識廣,法力無邊,便不要和我這般什麽都不懂的一般見識了,張老你看可好?”


    老張卻有些得意的縷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但是卻還強板著臉說道“你再說兩句這些實誠的話,此事便可作罷”。


    韓馳卻瞬間變臉說道“你想的倒美,聞你這一嘴的油腥,說不得在那鎮上怎麽風流快活,我卻在此處吹冷風吃涼餅,便給你台階你卻還要得寸進尺,真當我韓道長是好脾氣的”。


    老張臉色詫然,然後疑惑的問道“這都聞的出來?”然後又故作大度的說道”算了先不予以計較了,且先辦正事”。


    老張說完便再看了一眼度牒,卻沒有發現什麽紕漏之處,度牒上隻有道號、修行的道門、年歲,何時何地由和處官府核發的,便也無什麽畫像之類的可比對之處,這才放下心裏,把這度牒裝在自己的懷裏,卻又用手掂了掂那有些幹癟的錢袋子,隻是韓馳還未曾說話,老張卻重新把錢袋子放迴了道長的懷裏。


    放完之後還歎了口氣說道“哎,這四兩倒是可惜了”。


    韓馳卻是偷笑起來,這老張最是愛財,隻是他愛財卻能取之有道,便算是相當的難得。


    都是不取,這愛財的比那不愛的卻要難的更多,想來這也是韓馳能和這老張一路而來的主要原因。


    兩人是同行人,更是同路人。


    隻是看他惋惜那四兩銀子長籲短歎之態,便是韓馳對他有些敬重,卻也無論如何也表現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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