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韓馳與老張便在林子裏裝扮起來,等裝扮完畢,韓馳且不去提,這老張倒是有點道家高人的樣子,隻是兩人便也隻有樣子,內在還是虛的很。


    兩人非常細致的整理了道長的法體,又恭敬的將道長的遺體殮棺中,老張還順帶買了幾炷清香,便算讓這老道長也吃點好的,這才稍作休息。


    隻是韓馳卻又煩躁起來,主要是因為這老張卻開始絮絮叨叨起來,主要的內容便是這度牒隻有一個,上麵有年歲便也就隻有這老張可以用,而韓馳卻隻能說是老張新收的弟子,愚鈍的很,等迴了定州在去受牒,如此這般便要韓馳在人前人後對他尊重點,不要一口一個老張的叫,要叫師傅,還要端茶倒水什麽的,直到看到韓馳的臉色慢慢開始變化,這老張才停住了嘴,隻是臉上的得意卻怎麽也抹不去了。


    看韓馳將要發作,老張卻連忙拿出半隻燒雞,捂在懷裏還有餘溫,便讓韓馳有火卻也不好發了,吃人家的嘴短,隻能把力氣都用在這燒雞上麵。


    此時天色以晚,二人這般情況,卻是不好尋那客棧投宿,便隻能找個義莊或者破廟過上一夜,反正已經趕了這麽久的路,便是在野外過夜二人都習以為常。


    便是如此二人迎著晚風對著夕陽便算是正式啟程了,不過啟程前還有一件糟心的事,這騾車一次隻能坐一個人,另一個人隻能跟著走,為什麽?因為這是騾車耐力和腳程當然比不得高頭大馬,便是一般的駑馬都要差上很多,而老道長的棺槨太重,兩個人都上車,怕把這騾子壓出個好歹,要知道此次南行還有六七百裏,而這銀錢卻也隻剩七兩銀錢而已,沒這騾子,難得要二人來馱這棺槨?反正是沒有再買一隻的銀錢的。


    既然如此還能說什麽?韓馳便把老張從車上給趕了下去,理由也是充分,這老張上了年齡一口氣吃了半隻燒雞,不多活動活動對身體肯定不好,什麽腸胃炎、老年癡呆、高血壓、高血脂想想韓馳都為這老張感到害怕,所以韓馳如此都是為了老張的身體,他也隻能勉為其難一邊趕著騾車一邊啃著燒雞了,替老張遭這坐車的罪了。


    老張能說什麽?一句也聽不懂,肯定沒什麽想說的,就是恨不能掐死這厚臉皮的韓馳。


    如此二人便一邊說笑,一邊趕路。


    便說此行南向,卻是踏著風雪啟程,再南走,天氣卻是暖和不少,便算二人幸運都少遇陰天,如此走來,這路程趕的卻是不漫。


    這一路行來便又過了七日,要說這道士的身份確實好用,二人這一路走來別說臨時官差的盤查,便是進城核驗度牒都很少遇到刁難的,一般都是一路放行而去,便是偶然遇到義莊便都會免費讓二人居住。


    隻是也不是每個夜裏都能尋到城鎮歇腳,這風餐露宿的情況隻能說是好了一些,卻根本避免不了。


    這一日韓張二人為了多趕一段路程,便錯過一個村子,沒曾想中間又尋差了路,這一頭紮進山裏,便不知道該往哪走,便想著可能要在次露宿荒野,隨然也已習慣,隻是盼著這山裏不要有老虎或者群狼這種應付不了的野獸才好。


    對此二人稍有辦法,便是多起火把,野獸總對這火焰多有顧忌,便不要碰到饑餓多日兇性十足的便好。


    沒想到往前又行一裏,便隱約看到火光,韓張二人便欣喜起來,若有人家便是不能借宿,但多少也算個安全的去處,至少也能混口水喝,於是二人便匆忙趕了過去。


    隻是二人來到近處,卻又躊躇起來,因為這火光處並非是個人家,隻是一個古樸的涼亭,涼亭四周掛著明燈,中間一個石桌分四個石凳,隻見一人正坐在其主坐之上,慢慢的品茶。離的有些遠了卻看不清楚此人樣貌,隻是此人一身明白,卻端是顯的富貴大氣。


    若是在州府縣城,這片場景倒是別有一番意境,隻是此處乃是深山老林,試問這是給誰準備的涼亭,而喝茶之人便又是誰?或者到底是不是人?


    卻讓見過大妖的韓張如何不怕。


    隻是此時已經來到近前,而涼亭中的人也已經張望過來,倒是讓韓張二人走也不是,過去卻又不敢。


    卻是沒想此時涼亭中的人倒是先開了口“未曾想這深山黑夜還能碰到兩位道長,來此亭中喝杯薄茶如何,全做休息?”


    老張卻是連忙開口委婉的拒絕道“怎好破壞先生的雅興,我二人還需趕路,便不打擾了”。


    沒想到亭中的人卻堅持到“便是這前方的山路悠長,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走完的,稍作休息也耽誤不了什麽,難得二位敢在這深山裏趕路,卻不敢陪在下稍坐嗎?”


    老張卻也無奈,和韓馳交流了一下眼神,這亭中的男子二人卻是看不出深淺的,但是二人卻明白無論是神仙還是妖怪,便是普通人擺出這樣的排場也不是二人惹不起的,不若去坐上一坐,別把這人激怒了才好。


    老張卻是施了一禮才道“那便打擾了”。


    先是拴好騾車,這二人才走進了亭中,雙方相互施禮,這才依次落座。


    韓張二人卻才看清這人的麵貌,此人長相也不清奇,隻是一張國字臉,雙眼頗大,高鼻梁,一雙招風耳卻也不算明顯,若和趙忌比起來便隻能算作常人,但是此人伸手投足間卻彰顯出了一種不可言語的貴氣。一看就是久在上位之人,而且是那種幾千人或者上萬人之上的,便是韓張經常見到的尚書侍郎家的公子都沒有這般氣度。


    這人還算作客氣,先為老張和韓馳看茶,最後卻才給自己續上半杯,續完之後,又先喝一口,才邀韓張二人品茶,這手段還是有些講究的,大概就是讓二人放心,這茶可放心食用,沒有投毒下藥的意思,和那碰杯之後先幹為敬有異曲同工之妙。


    二人便也隻好拿起杯子,清抿幾口,卻沒想到這茶還真是普通。


    這人卻好似看出了二人的疑惑,便娓娓道來“此乃我一位誌同道合的友人喜愛之物,我卻很難喝慣,倒是讓二位見笑了”。


    韓張二人便也隻能口稱不敢。


    然後那人便不說話,隻是慢慢的品茶,而此人的眉頭一直都是輕皺的,臉上似有一些哀傷或是蕭瑟之意。


    便是這麽坐著韓張二人卻是難受的很,茶也不敢多喝,身體也不敢稍動,便如被捆住了手腳,屈不得也伸不得。


    那人半天沒有任何動靜,便讓二人以為會這麽一直坐到天亮,這如何讓人受得。


    老張便隻能張口打破了平靜“不知先生深夜至此,所謂何事?”


    這人卻放下茶杯淡淡的說道“原本是想見一位友人,卻不想倒是錯過了一麵,隻是此去所隔何止千山萬水”。


    老張忙接到“想畢先生的那位友人,定是個了不起的人,不然先生也不會掛懷至此”。


    那人卻是“哈哈”一笑,迴到“道長你卻猜錯了,我那友人卻是個最小肚雞腸之人,便是少年之時罵了他一句,幾十年後他便一直記得。他也是個最無情無義之人,有人苦等他十年,他卻置若罔聞,有人千裏尋他,他卻隻是一走了之。他又是個吝嗇之人,便從不喝好酒,飲香茶,不穿零落綢帶,隻是粗布麻衣裹身。他總以為自己是最瀟灑之人,便隻因一句,就敢仗劍隻身走天涯,風餐露宿,無悔,群魔宵小,不懼。總之他不是個了不起的人,他隻是個別扭鬼,沒心沒肺,不知好歹罷了”。


    聽到此言老張卻不知該如何接嘴了。


    那人卻如周圍無人一般繼續訴說著“你說他不是別扭鬼,明明隻要說一句,便誰不能管,單要他獨自麵對?明明無需如此,卻偏要如此,不是別扭又是如何?你說他不是沒心沒肺,便是左手人間富貴,右手神仙逍遙,皆伸手可得,可他偏都不取,不在父母膝下盡孝,不求兒女滿堂,你說他求什麽?你說他是不是沒心沒肺又是什麽?便說他不知好歹,明明同路而行,所到之處卻也相同,卻隻因為中間走的路不一樣,便拋下眾人獨自出行,而他選的路何其難也?何其險也?若未功成身先死,那白綾二尺,黃土一培誰人與他,誰人知他,當真的不知好歹!”


    隻是說完才發現自己略有失態,便抬手向韓張二人告罪道“是在下失態了,驚擾二位倒是非常抱歉,這樣在下雖然算不上什麽大富大貴,在此地卻小有門麵,二位若需什麽,若求什麽皆可與我道來,不說所求無有不應,便是一場富貴也唾手可得,此事全算作在此處聽我閑言碎語的賠禮”。


    韓張對望,卻是嚇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上來就說給你一場富貴,在韓張二人聽來便是不是要你的命便是要你大半條命的意思。


    二人連忙搖頭,老張堅決的迴絕道“無妨、無妨的,先生所語倒也風趣,怎能算做驚擾?談什麽賠禮卻是折煞我師徒二人了”。


    “莫不是二位看不起在下?”此人卻突然板起臉來,便隻是他麵色一動,卻讓韓張二人生出了天大的壓力,而這壓力卻又非全然無形,也非因心悸而產生的惶恐。


    而同時卻突然風起,吹著近處的樹枝和燈火全都搖逸起來,一時涼亭裏的光火一明一暗,卻是詭異起來。


    韓張二人便馬上從善如流,對這人說道“那我等便不客氣了”。


    態度轉變之快、之堅決、之順暢,便都能算作天下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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