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幾年前,她已經不大記得請了,但那一幕卻還在記憶裏很是清晰,那好像是時怛人第一次來看找她看病,精神狀態極差,對她這個醫生也存有保留。


    等開好藥讓對方排隊給錢時,她隻是到樓上走廊透氣喝口水,往底下大廳瞧時,看到她前麵的男人正在進行偷竊行為,目標人物是排在前麵一個超高齡孕婦,老來得子,這一場生育,保不齊需要用命去換的。


    這孕婦看著五十上下,挺著七八個月的大肚子也在排隊交錢,穿著很素樸,腳上的解放鞋更是破了幾個小洞,而那名小偷用外套搭在臂彎裏做遮掩,正用鑷子夾出孕婦口袋裏的錢,一雙狡猾的眼睛還在滴溜溜轉注意周圍環境。


    她當時還在二樓坐診,能清楚瞧見小偷看到時怛發現了他的行為,一男一女無聲對峙著,起初他還怯了一下,後來竟從口袋裏偷偷掏出一把折疊刀,無聲用眼神威脅。


    看時怛沒有驚動人的打算,小偷便打算故技重施,鑷子已經把錢夾出來一半,眼看就要得手,肖醫生要叫保安時,時怛已經先她一步躋身到兩人之間,那一遝折疊好的錢幣也順勢掉迴主人口袋裏。


    她一個單薄瘦削的身體橫亙在兩個算粗壯的男女之間,用相對微小的力量與之抗衡。


    那小偷不敢聲張,就在背後惡狠狠地盯著她的背影。隔著不算遠的距離,肖醫生看到她脊背挺得筆直,似乎毫無畏懼,略微垂眸,才依稀瞧清她喉嚨因害怕而吞咽的動作,再往下移,發現她左手從身側移到身前,悄悄攥緊了手提包的帶子。


    發生在身後的插曲,孕婦全程毫不知情。


    “肖醫生,到你了。”裝完水的同事提醒著她,也將她的思緒一並拉迴現實中。


    她想,能忍著內心懼意去幫助他人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時怛輸了液,頭暈腦脹的症狀有所減輕,拿了藥迴到《宏達國際》,因為不想下廚,冰箱也沒什麽新鮮食材,隨便叫了份瘦肉粥,感冒藥連同安眠藥一並吞咽進去,澡也沒洗就倒在床上睡去了。


    彼時,另一頭身處洪梧市的解宋帶上景明前往第三名受害者的案發現場進行複勘。


    這是一所獨棟的小型舊公寓,樓齡超30年,地處偏僻街角,在監控盲區。


    “師父,你懷疑我們遺漏了什麽?”


    “你還記得上午解剖時,我在死者的喉管裏發現的那枚斷掉的別針嗎?”


    “怎麽了?”


    兩個人穿戴好鞋套與手套,進入已封鎖的公寓。


    “這一個別針屬於新徽時尚胸針贈送款,成功預訂到胸針的人都會贈送一枚純銀打造的刻字別針,跟胸針屬於子母配套,等於說每一枚別針都代表一個身份。”


    “阿城去查過,死者並沒有收到或是購買過此品牌的胸針,而死者齒縫中殘存著衣物纖維,所以很大可能是反抗期間從兇手胸口咬下的。如果能找到刻了字的另一頭,那就能順藤摸瓜出兇手的身份。”


    “死者咬斷了鋒利的那一頭,舌頭與上顎都有被割破的小口,另一頭可能會沾到血珠,要再排查一下血跡反應。”別針全長隻有2公分,如果掉進了哪個夾縫或衣物裏,確實很難找。


    這棟公寓是死者的常年居住地,雜物繁多,各種生活用品、堆積的購物袋、廢棄的老舊衣物還有瓶瓶罐罐堆滿了屋子的各個角落。


    解宋跟景明的工作量很大,但隊裏其他人目前都有自己的分工,大家也都分身乏術。


    屋子裏十分安靜,兩個人都不再作聲,沉默地投入排查勘驗的工作當中不敢分心,就怕遺漏了哪一處。


    分針有條不紊地走動,勘查箱的工具一個接一個減少,兩個人時而跪時而趴時而蹲,用各種姿勢複勘每一個早已排查過的角落縫隙,一直到腰酸背痛也一無所獲。


    “師傅,我上去看看吧。”


    “嗯。”


    公寓有個小閣樓,連接閣樓的樓梯扶手鏽跡斑駁,木質地板也失了原本的顏色,景明踩著樓梯一路向上,解宋則在勘驗廚房的燃氣灶,室內再度迴歸寂靜。


    約莫兩分鍾的時間,忽聞閣樓上一聲驚懼大喊:“師傅….”話音未落聲音卻陡消。


    解宋當即迴身衝出廚房,眼見一名防護得嚴嚴實實的灰衣男子從樓梯一躍而下……


    他眸色即變,腳步未止上前按住那人左肩試圖將其製服,對方早有防範,錯身一滾掙脫束縛後立即起身。


    對方臉戴口罩頭戴鴨舌帽,隻有一雙陰鷙眸眼與解宋對上,二人都無躲讓之勢,前者眼風往大門口處一掃,直直揮拳而來。


    解宋敏捷地伸臂格擋,臂膀之上青筋暴露,與此同時曲腳撞向對方腰腹,同樣也被避了開。


    兩人一來一迴身手都在差不多水平,打鬥之際解宋不忘留心觀察對方身形,將其與監控中的疑犯比對。


    對方明顯不願戀戰,出手也狠,幾次想衝破解宋阻礙逃之夭夭,但都無果。


    因打鬥激烈,室內的雜物也被撞得分散,解宋腹部受了一拳之後腳步踉蹌,對方乘機朝門外飛奔,卻被身後扔來的茶壺撞到後頸,頓時一陣吃痛。


    箭步上前,解宋從後箍住疑犯脖頸用力往屋內拖去,對方掙紮不休,腳後跟在地板發出動蕩聲響,不休不止。


    騰出一隻手,解宋試圖掀開男人帽子與口罩,但對方力氣也極大,借機猛力從禁錮中掙脫,而其身後便是廚房,順勢抄起一把水果刀飛快刺來…..


    那刀原本直直朝解宋要害部位,半分不打算留情,但被他錯身一避,刀子紮進了腰側。


    嫌犯滿眼陰狠,握住刀柄用力一推,刀子沒進三四公分深,解宋吃痛悶哼,被撞得往後倒去,沾了滿身塵灰…..


    將水果刀拔出,嫌犯轉身就逃。此時景明臉頰掛著血跡,從樓上扶著扶手搖搖晃晃地走下,見狀急喊:“師傅,別針在他手上。”


    跌倒在地的解宋緊捂住汨汨流血的傷口,強撐著起來追去,咬牙扔下一句:“向莫隊支援。”


    景明急急忙忙找電話,同樣拖著受傷的身體緊跟其後。


    嫌犯一路沿著街角往無人的地方逃跑,不時迴頭看向身後,隻見身後的人冤魂一般緊追不舍,死咬住不肯鬆口。


    解宋按緊右側傷口,殷紅鮮血從指縫汨汨湧出,所經之處,地麵都滴下紅色痕跡,他臉色已由紅轉白,額上汗珠如豆,眼見對方將距離越拉越大,環望四周,暫停下來用力敲響一戶家門。


    開門的是一個婦女,乍見他一副痛苦神色,目光再往下一移,赫然嚇了一大跳。


    解宋咬牙強忍暈眩與痛楚向對方出示了證件:“不好意思,征用一下你的車輛。”


    “噢…噢,好,你等等等…..”一瞧這架勢,對方不由緊張結巴,著急忙慌迴頭取了鑰匙。


    跨上摩托車,解宋發動引擎朝嫌犯逃匿方向緊急追趕,手上的血跡弄汙了方向盤,黏稠濕滑得使他不便操控。


    景明隨後追來,但已經見不著他們的影子,可追擊的步伐不停。


    嫌犯就在不遠前,聽聞摩托車聲,邊跑邊迴頭,隻見到眼前一陣黑,而後雙腿便是劇烈的疼痛,砰地直直撲倒!


    解宋以車相撞,而後立即掉轉車頭急刹,輪胎在地麵飛速摩擦中發出無比刺耳的吱吱聲,煙氣似有若無,伴隨一陣短暫的塑膠燒化味。


    嫌犯雙腿受傷,一時掙紮起來要再逃,解宋跨下摩托箭步飛來,將起了一半的男人雙手反扣在身後。


    對方忍痛奮力抵抗,他手上力道加重,再一抬膝跪壓在其後腰,顧不得身上傷口的牽扯,另一隻手騰出按住他的腦袋使之臉龐緊伏於地麵。


    汗浸濕了解宋衣衫,他眉頭緊皺,右側腰腹的血窟窿出血量已有所減緩,衣擺與右大腿的褲子被血染得怵目驚心,勉力使自己堅持到支援到來。


    鄔安。


    一對中年夫妻在上午時分將車駛進《宏達國際》8座車庫,乘坐電梯抵達703,用密碼開了門,換上室內拖,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屋子裏頭走著。


    丈夫手裏提著兩袋生活日用品,妻子拿著自己的包,才一進入客廳,原本好好說話的聲音卻是戛然止住。


    屋內沙發抱枕淩亂散放,茶幾上各種吃完的打包盒、喝剩的牛奶瓶、杯子,入目是一片髒汙狼藉。


    解母立即放了手提包,把袖子挽起來,嘴裏念叨著:“你這兒子不是說一向在隊裏吃的嗎?怎麽淨吃些外賣,吃不飽不說,對身體一點好處都沒有。”


    解父也覺詫異,隨手放下東西拿來垃圾桶跟妻子一起幫著收拾。


    待得把垃圾都清掉,她拿上杯子去廚房,不過半分鍾,解父就聽到妻子在裏頭吃驚喊著:“你可快來看看。”


    他應聲過去,又是讓人始料不及的畫麵。


    廚台上堆著一包一包的方便麵袋子,裝著同樣空了的醬料包,水槽裏堆了不知多久的泡方便麵的碗筷,飄著一層紅紅黃黃的油花。


    解母眉頭已經是皺得快要貼在一處了,除了心疼就是心疼:“這都吃的什麽東西!”說著放下杯子忙忙把垃圾清理。


    解父也擰起了眉頭:“阿宋不是沒有手尾的人,可能這次走得太急了。”


    “不收拾是其次,問題再好的身體長期吃這些都會有影響的。”方便麵袋子在解母手裏發出清脆的聲響。


    “是不是這段時間太忙了,所以胡亂吃些垃圾食品糊弄糊弄。”他把妻子手裏的活接過來,後者又自顧去洗碗,嘴裏說著:“等這次他迴來,叫他迴家來吃吧。”


    時怛夜裏被斷續的咳嗽擾得睡不安穩,淩晨才算睡熟,也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嘈雜動靜驚醒,幹疼的喉嚨又禁不住一咳。


    昨天的藥生了效,咳嗽的頻率多少有所下降。


    待停了後,摸來手機看了看時間——8點46分。


    腦袋還痛著,鼻子也不暢通,強大的壓力作祟,她的精神較之昨天並沒好上多少。


    嗡聲還在繼續,她聆聽了須臾,不確定是隔壁還是樓上傳來的,最後掀被下床出去確認。


    房門打開,動靜似乎就在近前,她提步出去,一眼看見了客廳裏突然多出來的一男一女,前者擦電視,後者在吸塵。


    察覺空間裏多出來一個人,夫妻二人相繼抬首看來,三方皆是齊齊愣住。


    無一人反應過來,連吸塵器的聲音都好像在叫囂此刻的尷尬。


    “咳…..”直到時怛因緊張而再度咳嗽,二老才如夢初醒,一個匆忙關吸塵器,一個連忙站直身。


    “你是?”等人咳完了,解父才友好地、帶著試探地口吻發了腔。


    解母迫不及待地接上:“是阿宋的女朋友吧?”


    眼下這情形,時怛又窘又尷尬,清過了嗓子才謙遜拘謹地向二老確認:“伯父、伯母?”


    “欸,是的。”解母搶在丈夫前搶答:“阿宋是我們的兒子。”與此同時臉上立即蕩開和藹可親的笑容。


    解父往緊閉的主臥看了一眼,不太確定地問道:“阿宋迴來了嗎?”


    “沒有。”時怛忙答,聲音還透著些沙啞,令她的窘迫更深了一分:“他去洪梧了,所以我來借住幾天。”


    怕二老誤會,又加上一句:“住客房。”


    夫妻兩人卻是一臉欣然與友善地把頭一點,“小姑娘快坐,喉嚨不舒服嗎?老解,去廚房給姑娘倒杯水。”


    時怛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三個人便在沙發坐下,夫妻二人坐一起,時怛坐對麵,中間隔著一張茶幾台,她雙腿並在一起,小心地順了順褶皺的褲子,手疊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慈眉善目的解家二老則盯著她瞧,臉上和藹笑意一直不消,末了解母還偷偷跟丈夫咬耳朵:“這姑娘長得好看!”


    解父認同,兩個人就差把‘欣慰、歡喜’二詞貼到瞳仁裏去才好。


    片刻後,解父忽然說:“總覺得你有些麵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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