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風昀年從籟風仙府離開,他本可直抵淨水湖,可是誰又能驅使過自己的本心呢?


    未迴神之際,他便出現在音闕小築的門前,而小築的主人感應到自己所熟悉的氣息,二話不說地瞬移到外麵。


    樂音靜靜地看著風昀年,眼眸中的思念都快溢滿整座小築,輕聲呢喃:“風……”


    風昀年此時迴過神來,抬眸就看見樂音的身影,麵色一僵,不自覺地在心裏暗中嘀咕:“我是要找清漓,這具身體真是擁有該死的本能記憶啊,我不該見她的。”


    他在心裏想的言辭,任誰都不知,隻見他明麵上故作輕鬆的迴答:“抱歉,我來錯地方了。”


    風昀年剛想離開,就被樂音從後麵抱住,她的舉動使得他的身體微微一僵,偏巧他藏在袖子裏的手都顫抖起來。


    明明他也想迴抱,可他卻隱忍又克製住自己的行為,最終穩定心神,還將她的雙手從他的腰間扒拉開。


    “樂公主,請自重。”


    風昀年這句冷漠又疏離的語句傳入樂音的耳朵,猶如一把細銳尖利的銀針,一陣一陣地刺痛她的心。


    她的麵容瞬間變得蒼白,眼神中充滿著難過與不可置信,她無法想象曾經與自己親密無間的愛人竟然會如此待自己!


    她顫抖著嘴唇,語氣滿是憂傷:“風,我們之間怎麽會落到如此生疏的境界?你是在怪我?還是說你以為我在怪你?”


    這般隱忍著淚水、憂愁悲傷的樂音,刺得風昀年的內心生痛,他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讓他幾乎無法唿吸。


    可他不能表現出來,隻能平靜地迴複道:“和這些無關,我們已成為過去,音闕小築的音該停下了。”


    風昀年的言辭如同一盆冷水,澆滅了樂音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她呆呆地站在那裏,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


    他並未迴頭看她一眼,默默地轉身離去,留下她獨自心碎成一片片。


    在暗中窺探自家親哥和樂音的風北昀,他將這些對話一一收入耳中,恨鐵不成鋼地小聲吐槽:“哥,我的親哥,有些話不說出來,你要樂公主如何想,當她還是當你自己有什麽上帝視角啊!


    我看你是要把媳婦作沒了,以後肯定後老悔了!明明跟水哥多年知己,怎麽就成為兩個偏鋒了?人家多會,你個榆木腦袋,我都不想說你了!”


    風北昀再是如此吐槽,他也沒有貿然上去安撫樂音,此時讓她的獨自安靜待會或者哭出來是好些的,總比壓抑著情緒為好。


    因為他不了解他們的過往,可他相信他哥不會輕易違背自己的承諾,他和樂音發展成如今的局麵,恐怕是有什麽苦衷。


    也許這個苦衷還和自己沾染一點關係,所以他打算找完修槿,迴家跟他哥喝酒聊聊心裏話,算一個親兄弟暢聊之夜。


    如果都沒有,他尊重他哥的選擇。


    ……


    水玲瓏宮的裏間。


    由於君芩默昨天太累了,她還在香甜的睡夢之中。


    水清漓的後背倚靠在床頭,身體微微傾斜,一隻胳膊還輕輕地摟住君芩默,與她形成一種親密無間的姿勢。


    他的領口微微敞開,已經露出那些明顯是她在他身上用指甲撓過的抓痕,顯得他十分狂野不羈和邪魅性感。


    他的衣服也有些鬆鬆垮垮,若隱若現的腹肌,充滿爆炸性的肌肉,都能普遍地展現出他健碩的身材。


    然而,此刻他的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眼眸中充斥著飽滿的柔情蜜意,仿佛在守護著一件珍貴的寶物。


    水清漓直勾勾地看著君芩默的時間有半小時起,看夠之後,他才想起昨天她跟自己說的事情。


    他在心裏想著:妹妹動心是一件好事,至少她有自己憧憬的未來,但顏爵這隻死狐狸是該修理一頓。


    他給我保證的承諾是幫自己守護妹妹,結果照顧著照顧著,他便給我拐走了。


    死狐狸當我這裏是買一送二的商品活動呢?妹妹就是珍貴價值的“物品”?真是氣笑了。


    就在水清漓思慮至此,淨水湖傳來異樣的動靜。


    他抬手一揮,流水的信使便現身在自己的麵前,它告訴他是風公子過來了。


    縱使水清漓有些困惑,他也知道風昀年是不會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將摟著君芩默的手臂抽迴來,然後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臉頰,生怕驚醒了她。


    緊接著,他施展法術,瞬間變迴原來的精靈服飾。


    最後,他親吻一下她的紅唇,留下一滴水滴作為留言,化作一道藍光消失在原地,朝著水麵之上疾馳而去。


    風昀年出神的神態被水清漓盡收眼底,他飛到他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時念道:“水滴凝結,水之形,結界。”


    一股藍色的仙力從他的手中湧起,迅速向淨水湖和整個森林擴散開。


    原本都有結界的地方,現在又多出一層結界,加之他的實力遠比以前強悍,相當於整個森林都被隱藏起來,任誰都難以窺視。


    除他以外,隻有水王妃和冰公主能夠找到正確的方位,其他仙子和精靈們則會迷失在其中。


    風昀年把自己的思緒整理好,跟水清漓講述:“清漓,在樂憂堡裏,我就發現你和你愛人的秘密甚多,尤其是你未蘇醒時。


    昨日有人通過精神投影來到我的府邸,他是上屆靈犀閣成員,名喚褚青時,他讓我幫忙送個東西給你。


    我思量一番,想著還是應下他的請求,或許能幫到你幾分。”


    聽見這話,水清漓眯了眯眼,語氣不見絲毫起伏:“何物?”


    風昀年沒有磨嘰,把那本無字典籍變出來,利索地遞交給水清漓,接著補充道:“他說你隻需要施展自己的法術便能知曉裏麵的內容。”


    “好,我知道了。”水清漓應和,又伸手接過。


    不過他並未著急驗證裏麵的內容到底是什麽,反而開口詢問風昀年:“你鮮少會察覺不到有人接近你,今日是怎麽了?”


    聞言,風昀年露出苦笑,自從剛才陰差陽錯地和樂音見過一麵,又對她說出那些狠話,他都覺得自己跟失了魂一樣。


    雖然以前的他是隨性灑脫,有些心思擺在台麵,但也很敏銳,基本有任何仙子的靠近都能及時發覺,除非對方是他那倆好友。


    不過水清漓向來行事穩重,不會神出鬼沒,隨之,排除掉這種可能性,星塵不在這裏,誰都不管他是否神出鬼沒,直接淘汰。


    所以風昀年滿臉的憂愁與有心事就差直接刻在他的腦門上了。


    水清漓見風昀年不說話,心中便有定數,直述:“你是從樂公主那裏到我這的。”


    他這平靜的表達簡直是直戳心窩子的言辭啊。


    風昀年渾身的血色就像瞬間被抽走一樣,感到無力又挫敗,他沉重地點點頭,言:“在禁忌之地時,我便裝作不認識她,也裝作和她交情不深,之後一直沒見過麵。”


    話外之意是:就在那天起,我把自己封鎖在籟風仙府,直到你將阿北的消息傳來,我就急匆匆地離開仙境。


    一是急切地想要確認弟弟的消息,二是一定不能和她見麵,我逃避了。


    水清漓比誰都清楚風昀年內心深處的顧慮和恐懼點在哪。


    當年他們幫助樂音擋下世王的攻擊,他被世王封印在深淵之中,無盡的黑暗將他吞噬。


    在那裏,數不清的冰冷且堅硬的鎖鏈緊緊捆綁住他的身軀,生怕他有一絲力氣匯聚水之力,仿佛要將他永遠囚禁在這絕望之地。


    世王不但使用各種法術來折磨他,也對他施以多種酷刑,而且還經常使用禁忌烙印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元神,使得他的身軀與神智都遭受到雙重潰擊。


    他是副相,世王給他施加的恐懼和折磨遠不止於此,每一次痛苦都如同利刃般刺痛著他的心,讓他陷入絕望的深淵。


    法術折磨、多種酷刑、禁忌烙印、滅世夢魘、自己死亡的真相帶給妹妹噩耗的幻境、水下臣民離開水無法生存的幻境、自己變成惡魔的幻境等。


    來來迴迴,反反複複,沒有盡頭,仿佛是進入無限流的循環。


    最嚴重的一次,他差一點失去求生意識,差一點死在世王的手裏。


    是殘留在他體內的那股力量救了他。


    讓他聆聽到一道深沉的嗓音:“水清漓,束縛你的鎖鏈已經被我斬斷,你必須活著,你的妹妹還在等著你,還有那個她。”


    這股力量就是他在九冥一族那邊,沉睡過去並用君芩默的心頭血滋養著的新力量。


    與其說他是擁有新的力量,還不如說是他本來的力量,現在得以重新凝聚,集匯於一身罷了。


    那天過後,世王出乎意料地將水清漓放出深淵,扔迴亞特蘭蒂斯。


    所以才有後麵風昀年和星塵合作把他送離禁忌之地的事情。


    風昀年內心深處的顧慮是怕樂音得知曾經他和水清漓遭受過怎樣的懲戒,怕她愧疚,他知道這樣的私心是非常對不起自己的好友,可他做不到抉擇或放棄任何一方。


    恐懼是他也曾被世王用過幻境折磨,不過他的幻境算得上還好,隻是一遍又一遍看著弟弟和愛人的死亡過程。


    水清漓曾有一個幻境是自己變成惡魔,有一抹粉色的身影和一抹冰藍色的身影同時在勸阻他,他都聽不進去,最後親手斬殺。


    風昀年不敢麵對樂音,隻是他在害怕有一天幻境裏的一切都會演變成現實。


    可惜假的終究是假的。


    幻境是由心底的在意和自身的價值延伸出各種版本的故事線。


    到底要走哪一版本的故事發展,不是取決於編外人員來為自己編造噩夢與幻境,迫使自己變成懦弱逃避之者,而是取決於自己身為主宰現實的強者。


    相比較之下,顯然是水清漓看得萬分通透,他出言相解:“風,你不該優柔寡斷,也不該置於一個死境而形成心魔。


    你害怕樂公主會愧疚,同時清楚自己這般做的行徑是對不起我,那在這兩件事情上,你又對得起誰?”


    “我……”風昀年欲言又止,隨即,他落寞地講:“是啊,我誰都對不起。”


    在他心裏的想法是:弟弟沒有保護好,讓弟弟被別人囚禁折磨;無法麵對樂音,一直逃避;關於知己的水清漓,他也在某些行為上做出損耗情誼的事情。


    水清漓一聽便知曉風昀年是在心裏跑題了,無語地發出一聲:“嘖。”


    他伸出左手,搭在他的右肩,右手一揮就打開了水通道,直接將他一同拉進去。


    片刻後。


    水通道的盡頭地址是音闕小築,水清漓沒有給風昀年任何的逃走機會,用水繩捆住他,直接帶他現身在樂音的背後。


    樂音從風昀年離開後,她就陷入無比悲傷的氛圍之中,一直都在撫琴,隻不過琴聲都是滿含傷感。


    此時他們的出現,她都沒有發現。


    水清漓左看看風昀年,右看看樂音,眼神都染上嫌棄之色,他們聊開是會缺斤少兩嗎?非得上演一個愛人錯過的結局?


    同時他在心裏想著:我怎麽覺得自己是個月老牌的情感解憂所呢?


    前有龐尊,中有金離瞳,後有妹妹與顏爵,現在還來一個身為知己的風昀年。


    此時的他還殊不知後來的情況,因為黎灰和火燎耶也會在某天登門造訪他。


    水清漓拉迴自己的思緒,冷淡地喚道:“樂公主。”


    樂音聽到水清漓的聲音,立馬扭頭看向他,同時看見他身旁的風昀年,她的麵色一驚,眼眸中的悲傷還沒來得及隱去……


    她就聽見對方繼續說:“我來是因為他,你們之間的事情自己說開,我會提取他部分的記憶,以及我和他剛才的一些對話,你全部看完,就能清楚他逃避你的原因。”


    樂音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哪一出,風昀年就瞪大眼睛,氣唿唿地說:“清漓!你!”


    他未說完,就被水清漓冷聲嗬斥:“閉嘴,磨磨叨叨像什麽男人,你要是哪天喝得酩酊大醉,就別來我這耍酒瘋,也別嚷嚷著你失去了誰。”


    水清漓是一拿捏一個準,風昀年被他戳中心事,啞口無言地垂下頭,也不敢和樂音對視一眼。


    樂音聽到這裏,她就明白水清漓此時來她這裏的目的是因何緣故了。


    隻見水清漓抬起手,對著風昀年的額頭,念:“葉羅麗魔法,水滴凝結,水玲瓏,晶奎珠,提取本王所念的記憶碎片。”


    記憶碎片隨著法術的落下,緩慢地幻化成一個水幕呈現在音闕小築裏。


    水清漓見事情已經搞定得七七八八,他沒有絲毫的留戀,轉身離開此地。


    他有留下一句話語,隻不過要等到樂音看完這些記憶,之後就不會打擾到他們的敘舊與談話了。


    選擇繼續編撰故事,還是選擇真正的結束,選擇權在於他們,而不是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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