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秀姑說要逃離太子府的話,劉毅心中一驚,臉色一變,連忙四顧,急道:“怎麽了,這裏的人誰得罪你了?我去收拾他們!”


    秀姑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誰得罪我,他們都很好,我也從來沒享受過這麽好的生活。


    “以前什麽事情都是我自己處理,以前在青山寺的時候,師兄們有事,都是我自己生火做飯,連我小師弟從小的衣服破了都是我縫的,也沒有說很苦,哪裏比得上這裏。”


    劉毅想了想,又說道:“莫非是我平時說話造次了,使你厭煩了?”


    秀姑聞言,把臉飛紅,搖搖頭說道:“也不是你的原因。”


    劉毅著急道:“這又不是,那也不是,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呢?”


    秀姑歎了口氣,說道:“我想著你是理解我的,原來你也不和其他人一樣,罷了。”


    劉毅急得搓著手道:“你得說清楚,讓我明白啊。其他的我倒是理解,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要走。這裏有你的長兄,又是錦衣玉食,小蘭也伺候得好,也不是我得罪了你,到底為什麽?”


    秀姑沉默了一會,說道:“我問你,太子以前每日都會來看望我,這些日子可曾來看過我一次?”


    劉毅聞言,想了想,點點頭說道:


    “你說的倒是,自從前兩個月太子被武帝叫進宮去,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迴來就像變了個人。他言語少了好多,悶悶不樂的,也不見客,也不像以前那樣走動。就是你這裏,他也不露麵了。前麵聽說太子還要親率兵馬去剿滅······”


    他說到這裏,醒悟過來,連忙住了口,隻拿眼看著秀姑。


    秀姑微微搖頭,說道:“這件事我知道,他突然轉向攻伐佛道,我雖然失望,但是也並不隻為了這件事。”


    劉毅道:“你不要誤會,太子親口和我說的,說是若是別人帶兵剿滅佛道叛亂,或許會趕盡殺絕,永絕後患。而他帶兵前去,總還能暗中操作,為佛道留點道義火種。”


    秀姑眼中神色閃動,沉吟半天,說道:“他是否真的是這麽想,我也不在乎了。他對我怎麽樣,若是放在我與他尚未相識之前,我還心有期待。


    “但時至今日,我突然明白了,這世上,並不是血緣關係近,便非得要好。有些人,或許與你並無血脈相關,卻同樣是你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劉毅聞言,心中一暖,點了點頭道:“你也別多想,太子或許是因為武帝的八大金龍令剿滅佛道,讓太子的處境十分尷尬,所以變得沉默了好些,性情也變了不少。


    “但是他也成熟許多了,比如剛剛那件事,他主動請纓,既可以在武帝麵前呈現尊重皇命帝令的一麵,也可以趁此暗自實現自己的目的。


    “這顯然是經過慎重考慮的,隻是世人都看不清楚而已。他對佛道的感情,遠比世人想象的更深。你等他緩過這段時間,說不定就會過來看你了。”


    秀姑搖著頭道:“我說了,並不隻是為了他。我為的是,外麵佛道被大武國軍團如此趕盡殺絕,萬千佛寺,朝夕之間皆成飛灰。


    “我本是佛門弟子,是佛門養育我長大,而不是太子。我更擔心的是我的小師弟和各位師兄的安危。


    “尤其是小師弟那個人,從小就老實,看起來聽話,可有的時候,又執拗得很,喜歡鑽牛角尖。


    “他現在沒有一個親人在身旁,不知道有人照顧他沒有。本倩雖好,但是她一個人,一風身邊又總是風波劫難不斷,她自己可能都照顧不好,更別說一風了。”


    她秀目流轉,盯著劉毅道:“所以,於情於理,我都必須要走了。”


    劉毅歎了口氣,說道:“也不知武帝哪來那麽大的火氣,連下八道金龍令,非要剿滅佛道,搞得整個大武國烏煙瘴氣。


    “不過話說迴來,佛道這次展現出的戰力實在驚人。我身在軍伍中,知道的很清楚。


    “各州境的軍團戰鬥力也就算了,有精練的,也有草包的。但君州的八大軍團可是實打實的頂級戰力,沒想到還是被糾纏在各州境的戰場中。要不是這次的事,我還真看不出佛道有這麽大的力量。”


    緩了一會,他又說道:


    “戰彥章那個大老黑也是,自己沒本事把人帶迴來,還說了些什麽佛子入魔,是不祥之兆;又說了些什麽佛子能鼓舞人心,在戰場上能發揮驚天動地的功效,恐怕留下他是剿滅佛道最大的禍患。


    “亂七八糟的,明明是自己丟臉,說的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聽說武帝因此大怒,對佛道更加憤恨,也波及到了南宗寺,喝令霸敦侯親率五萬羽林軍征剿南宗寺。這會,已經快到了那裏吧。”


    劉毅不說還好,一說沒忍住收住嘴,把情況越說越遭。


    他反應過來,想要說點什麽來挽迴,又想不出來,隻好漲紅著臉瞪著眼睛看著秀姑。


    秀姑看著他的窘境,倒笑了一下,又蹙眉幽幽說道:


    “我在這裏,便如那籠中鳥,雖然吃喝有人伺候,也不過是等死罷了。我親生的父親和母親,一個至今也不知道我在他眼皮底下,一個扔下個玩意兒就走了,連麵都沒見過一次,你說這裏有什麽意思?


    “我寒了心,橫豎在這裏等死就算了,偏偏我又放不下一風。”


    她說著,又盯著劉毅說道:“說了這麽多,你到底是什麽個意思,放不放我走?”


    劉毅為難道:“太子命我鎮守這裏,我要是放你走了,迴頭太子那裏如何交代,還有——”


    “你不放我走,我就自己走!死了便死了!別這麽婆婆媽媽的!”秀姑未等他說完,臉色一變,搶口厲聲道:


    “我生來便是孤兒,死了也不過如此。要被人死死拿捏住,如寵物般豢養一生,還不如就此死了!”


    看到秀姑又迴到了剛來的時候那種果斷潑辣的性格,劉毅臉色著急,脫口而出道:


    “你別老是死啊死的,你死了,我可怎麽辦?”


    剛說完,他自己也紅了臉,眼睛不敢再盯著秀姑了,四處亂看,身體也坐不住,扭來扭去。


    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的心裏話說出來,也是此生第一次表露心跡。


    他此前從未經曆過,隻覺得臉上發熱,心口猛跳,比上陣殺敵還要緊張萬分。


    秀姑聽聞此言,不由得一怔,臉上緋紅,瞬間便低下頭,手不由得緊緊抓住軟塌上的褥子,生怕放跑了什麽似的。


    屋內頓時陷入了沉默,兩個人兩種姿態,都扭捏不安。


    半天後,還是秀姑抬起頭來,眼中自有一種骨子裏的堅毅,說道:“那便你和我,兩人一起走!”


    劉毅也被她的想法嚇了一跳,愣了一下,隨即又擰緊了眉頭,兩眼出神,發起呆來。


    秀姑看到他的樣子,心中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


    “什麽意思,我一個姑娘家,雖然是野生野長的,也並不是沒有臉皮。原來,是我唐突了,劉將軍原來不過是一句玩笑話,我倒當了真,真是好傻!


    “既然如此,我也不敢奢求劉將軍的承諾,還懇求劉將軍把我想走的事情告訴太子,就是我的大恩德了。天色將晚,雖然將軍奉命看守我,但孤男寡女淡淡,也不能讓你久留,還請離開吧!”


    劉毅卻突然反應過來,一把抓住秀姑的手,急道: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是不想離開這裏,隻是先前從未想過。你這麽一說,我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而已!這麽多日子,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


    秀姑急忙掙脫他的手,喝道:“你放開我!走不走隨你,反正我是走定了!幹嘛要拉拉扯扯的!”


    外麵隨身的護衛迴來了,正巧聽到裏麵的叫喊聲,怕出什麽事,又不敢進去,在外麵喊道:“劉將軍,那個搭神仙脈的太醫被我們綁迴來了!”


    劉毅尷尬地放開秀姑的手,轉頭對外麵的護衛怒喝道:“讓他滾迴去!這麽晚了,來幹什麽?!明天再把他綁來!出什麽事有我!”


    外麵的護衛心裏嘀咕,不是他自己要綁過來的,又說天色晚了。


    但是沒辦法,隻好轉身迴去,將那個台階下塞著一團破布,反剪雙手的太醫踢了一腳,罵道:


    “讓你天天吹什麽牛皮,活該!明天來,看不好小姐的病,小心你的腦袋!”


    可憐那個太醫被他們一綁,嚇得不輕,又被他一踢,頓時吃痛,嗚嗚哇哇地亂叫,幾個護衛連忙把他拖走了。


    劉毅側著耳朵聽了一聽,知道他們走了,心智也因剛才的打攪冷靜下來了。


    他臉色也平靜了許多,皺著眉頭,想了想道:“秀姑,若是你真的想走,我便陪你一起離開。”


    秀姑臉色一喜,劉毅搖了搖頭:“但是此事不能太急,我與太子,雖然似君臣,實則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容我緩幾天,這是一個。


    “另一個,要想悄悄離開這裏,甚至悄然離開君州城,也不太容易。雖然這裏和君州城是我鎮守,但是肯定不能明目張膽地帶你離開,太惹人耳目了。


    “況且,那樣的話,太子事後一問,便知道我們往哪逃離了,如此也逃不遠。給我幾天時間,我慢慢計劃,你去天涯海角,我也隨你去。”


    秀姑聽了,知道他說的在理,心中也十分感動,但還是故意問道:“你舍得這身將軍衣麽?”


    “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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