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狼煙漸起


    聶無相以衛戎國相的身份再一次來到泰安,一如既往,他帶著豐厚的賀禮先入宮恭賀了皇帝及太子,並表示如果大淵信任,衛戎願借兵相助。對於衛戎的態度,宋繼及秦庸都十分滿意,麵對四起的流言,這對他們來說無疑是最好的定心丸,起碼不用擔心衛戎趁機作亂,安撫好了大淵皇帝,聶無相再一次拜訪了貴妃戚凝玉。


    相比前一次見麵,這一次對他們來說自是輕鬆不少,上一次聶無相前來是為了防止大淵出兵衛戎,攪亂他們的計劃,而這一次來則是徹底蒙蔽了大淵朝廷,讓他們放下心來內鬥,他們的計劃正一步步的按著他們的期望在發展。兩人又有年餘不見,再次相擁,自然少不了纏綿悱惻。


    雲雨之後,兩人又恢複了平靜。


    “如今渝州已落入程錦尚之手,而晉安王又成了太子,可以說這一切與我們先前的計劃毫不相差,不知師兄打算何時行動呢?”


    “不急,眼前的局勢對我們十分有利,晉安王被立為太子,長寧王流落渤州,陸守夫正欲大作文章,朝廷與渤州免不了衝突,再加之北棄在大淵北境厲兵秣馬,我們不妨再等等,他們耗得越厲害對我們就越有好處。”


    “那便聽師兄的,另外,眼下局勢已如我們所願,那接下來各部當如何行動呢?”


    “師妹繼續利用與皇後的關係,多探探晉安王的口風,秦庸的一些計劃他也一定會知道,至於其他各部如何行動,待我出宮見了走馬的人再行安排,另外,等這一次迴到衛戎,我便會把血蝙蝠派過來。”


    “師兄要動淩劍了?”


    “這也是淩劍堂自己的意思,如今各部活動頻繁,師妹身在皇宮,危險相對其他人來說要小一些,可禦風部的其他人會有越來越多的事要辦,禦風使的危險自然也會增加,所以讓血蝙蝠來中原也確有必要。”


    “禦風使有淩劍堂主護著,應無大礙。”


    “很多事情,淩劍堂主不宜親自出麵,就目前來看,他唯一的任務就是保護禦風使安全,其它的事情,便由血蝙蝠來做,如此各司其職,對我們的計劃推進也就更有幫助。”


    “可是......”


    “師妹放心,我會讓走馬堂安堂主給淩劍傳話,沒有十分必要,不會輕易讓血蝙蝠出動,眼下,我們還不宜與歸一城正麵衝突。”


    “如此便好。”


    與戚凝玉見過麵之後,聶無相便即召見了安影棟,一來交代他繼續在相府活動,盯緊秦庸的一舉一動,二來則要求他傳信給禦風堂,血蝙蝠不日便可到達大淵境內,但非萬不得已不得輕易動用。安影棟知道,一旦動用了血蝙蝠,便表明他們的計劃已經開始進入另一個階段了,所以絲毫不敢怠慢,下來之後便將聶無相的交代及時傳了下去。


    此刻的程錦尚心情非常不錯,一來因為太子之事,渤州厲兵秣馬,朝廷已無暇顧忌他在渝州的所作所為,二來嘛,重新入主渝州之後,更多的誌士仁人陸陸續續的投入到了他的帳下,兵員也自然是越來越多,自己已經完全具備了稱霸一方的實力,細細數下來,如今的王府之中,文有瞿紅袖、邊向禽為他出謀劃策、理政治民,武有王金易、陶臣末為他攻城拔寨、開疆擴土,而且這兩人一個幫他收服了陳振剛,一個幫他帶迴了李秀、季河清,再加之魏文忠、王立陽、丁康陽等得力幹將,程錦尚自己幾乎不用再過問任何具體的事務,隻需坐鎮王府居中協調便是,最重要的是他對這些人都很放心,用人不疑,向來就是他的風格。


    此外,王府最近還收到一個好消息,吳長青將曾盈盈送迴黔州之後帶迴了任蒹葭的消息,任蒹葭已經徹底掌控了黔州,並在原桐平部主力的基礎之上重建了黔州大軍,所以她便將原來陶臣末留給他的三萬雲衛送迴了雲陽,不日便可抵達渝州,不光如此,她還在黔州發榜征兵,待成勢力便將之派到渝州。聽到這些消息,程錦尚更是高興得不得了,如今大淵南境,已經不會再有人與之抗衡了,不過陶臣末最後還是建議,任蒹葭征兵之後可將之直接派往尹州,協助王金易、李秀、季河清鎮守尹州,在尹州,他們直麵的對手是渤州陸氏,所以起碼要保持兵員上的優勢,程錦尚自然也同意陶臣末的建議。


    介於蘇木上次說過的話,陶臣末最近對這聶青雲多有注意,他發現這聶青雲確實是幾乎跟在瞿紅袖身邊寸步不離,且整個人始終較為警惕,但除此之外,他對人尊敬,彬彬有禮,又沒有什麽異常,幾次觀察下來,陶臣末也似乎理解了一些,畢竟這瞿紅袖剛出山不久,且一女子之身,長得又十分好看,身邊有個機警的護衛也並沒什麽奇怪,慢慢的,也就不再覺得這件事奇怪了。


    那一日,他還與連城宗特地探討了一下這個聶青雲,連城宗跟他的感覺一樣,這個人看似總有那麽幾分機警、淩厲,但除了護衛瞿紅袖,也沒有其它什麽讓人不放心的,說到這裏,連城宗還誇獎說青幕山下來的人除了瞿紅袖,其它幾名隨從也都是些厲害人物,比如袁尚,擅長算數,一些軍中的收支打理得十分順暢,還有一名叫做曹煥的人,武藝不錯,這瞿紅袖也沒有憑借自己的關係給他安排軍職,而是讓他自己從一名步兵做起,剛到渝州便被安排去了尹州。這麽一說來,陶臣末倒是覺得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想了想,之前的一些疑慮便也作罷了。


    相較於南境各方勢力的暗自較量,遠在北方的圖蘭冰穆便要輕鬆得多,北境各方勢力完全被他收服,且有生力量皆為他所用,而剛好秦庸為了保太子坐穩東宮之位,陸陸續續將自己的親信和相關軍力都布置在了中州,目的自然是為了防著陸守夫和程錦尚,圖蘭冰穆經過上一次的試探,已經知曉了大淵駐軍主要弱點,那便是戰馬乏弱,兵力轉移緩慢,圖蘭骨柔在大淵桐州繞了個圈,淵軍始終沒能進行有效攔截,所以他現在的戰略十分簡單,那便是充分發揮北棄騎兵的優勢,調動大淵不妨,然後在尋機攻打兵力薄弱之地,他本意這一次繼續由墨蘭關南下,想來這大淵打死也不會料到北棄會故技重施,但邱心誌卻不以為然,他建議北棄主力往墨蘭關移動,作出要攻打墨蘭關的樣子,調動大淵邊防往墨蘭關集中,然後再改道滁州邊境,由滁州鏡城南下。


    圖蘭冰穆很快便接受了這個建議,這邱心誌不愧是個鬼才,再加之他對大淵和秦庸的了解,天下之圖在他心中早就了然。


    主意拿定,圖蘭冰穆親率北棄狼師主力,帶著圖蘭骨柔、圖蘭兀考先等人驅師南下,根據邱心誌的建議,他們這一次的目的不再是搶奪軍資、試探軍情,而是要攻城略地,並駐軍長守,以此納入北棄版圖,為今後入主中原做準備。


    北棄二十萬大軍迅速向桐州靠近,桐州各邊防重鎮聞之色變,軍情急要如雪花般飛至泰安,若論行軍打仗,秦庸是真不通透,無奈之下,隻得召集兵部要員合議此事,同時也將冉明栗叫了去,兵部官員多數認為圖蘭冰穆會故伎重演,集中兵力攻打墨蘭關,也有少數人認為邊防城鎮眾多,上一次北棄人在墨蘭關也折了不少兵力,所以這一次可能會從其它關口南下,一時眾說紛紜,難成意見。情況也確實複雜,桐州與北棄相接,邊境關口數十個,圖蘭冰穆任挑一個也夠大淵吃的,這時候,冉明栗站了出來,他以為,戰場之事瞬息萬變,遠在皇城泰安,要想吃準北棄人的心思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請命北上,率軍抵抗圖蘭冰穆,但是卻被秦庸給否了,秦庸在意的依舊是皇權,他之所以掉冉明栗迴來可不是為了又把他派出去鎮守北境的,他的目的是讓冉明栗迴來護衛皇城,保太子大業,冉明栗無奈,隻得聽從秦庸意見,如此一來,兵部與內閣難成決議,隻得了“隨機應變、聚兵圍剿”幾個字傳到了桐州,桐州各軍隻感迷惘,沒有辦法,因為上一次吃過大虧,桐州的雲麾將軍蔡琦無奈之下隻得合兵一處,固守墨蘭關。


    圖蘭冰穆大軍壓境,直臨墨蘭關外,蔡琦暗自慶幸自己押對了方向,就整體兵力而言,桐州二十萬守軍足以與圖蘭冰穆一較高下,而且眼見圖蘭冰穆向桐州靠近,滁州部分守軍也漸漸移往桐州,他們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將圖蘭冰穆徹底限製在墨蘭關外,甚至趁機絞殺他的主力。圖蘭冰穆毫不掩飾的讓自己的二十萬大軍紮營在墨蘭關城關守軍所能目擊之處,隻見遮天狼旗,千裏連營,加之上一次慘敗,城上士兵多有餘悸,就連雲麾將軍蔡琦本人都莫名生寒,深知此戰必憂。


    圖蘭冰穆也真的下令攻城,當然,肯定不會有效果,眼見時機成熟,他親率十萬騎兵借夜轉戰滁州,而第二日,圖蘭骨柔依舊率軍攻打墨蘭關。


    滁州鏡城守軍做夢也不會想到,明明前幾日還在墨蘭關外的北棄大軍怎麽會突然兵臨城下,圖蘭冰穆十萬大軍幾乎未廢吹灰之力便拿下了鏡城,待滁州各地駐軍反應過來,圖蘭冰穆已經由鏡城入境,迂迴拿下了五座邊關重鎮,在滁州沿線將大淵的邊防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墨蘭關守軍聽聞北棄大軍突然出現在滁州,竟都十分詫異,有人自然看出了圖蘭冰穆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所以推斷墨蘭關外的北棄人肯定已經不多,建議蔡琦趁機主動出擊,拿下關外的北棄勢力,但蔡琦見關外北棄人的營帳並未絲毫減少,心中疑慮,不敢貿然出擊,圖蘭骨柔壓陣漸退,北棄剩餘將士井然轉向了滁州,這時候,有人又建議蔡琦追擊,或者及時分兵滁州,一定要將北棄人堵住,但蔡琦暗自盤算,如今桐州危機已解,北棄人轉向了滁州,自己便沒有了丟失城池的隱患,所以暫時還是決定先穩住再看,不能冒然分兵,以防北棄人殺個迴馬槍,就這樣,直到圖蘭骨柔等盡數退往滁州,蔡琦都沒有任何要與滁州將士合力絞殺敵軍的意思,如此一來,圖蘭骨柔與圖蘭冰穆再一次合兵一處,二十萬北棄大軍向一把巨大的尖刀,深深的插在了大淵的胸口之上。


    麵對宋繼的大聲質問,朝堂之上鴉雀無聲。事前,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圖蘭冰穆會往桐州進發,所以桐、滁兩州的兵力都有意往桐州墨蘭關一帶聚集,就算有分歧,也隻是在爭論他會選擇攻打桐州的哪一個關口,沒有人會想到北棄人會突然改道迂迴四百餘裏在滁州邊境出現,所以宋繼有理由發怒,堂堂大淵,北棄的宗主國,竟然被自己的藩屬下邦耍得團團轉,朝堂之上竟然沒有一人能事先分析出北棄人究竟是何企圖,關鍵這還是短時間內第二次被戲耍,自大淵建國以來的天威之尊,讓宋繼無比憤怒,他越憤怒,朝堂之上便越沒有人敢講話,大家也都有意無意的望向秦庸。


    秦庸自然也沒辦法,他心裏十分清楚,如果讓冉明栗北上,或許還能讓北棄人有所畏懼,但眼前形式不允許他這麽做,太子新立,他不願意冒任何險,而且在他心裏,北棄永遠都隻是蠻族,數百年來,大淵不是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但每一次都沒有人能撼動大淵天威,他相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在朝堂之上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秦庸有些不悅,但無論如何,總不能讓北棄人在北境為所欲為,所以一迴到相府,他便讓張昭奕叫來了安影棟,想要讓這位先生為他出出主意,看有沒有什麽限製北棄人進攻勢頭的辦法。


    “屬下以為,宰相也不必過於憂慮。”安影棟安慰道。


    “本相如何能不憂慮啊,如今這北棄收服了北境諸部,兵力強大,而我大淵內憂重重,實難與之周旋,先生可要為本相想些辦法才是啊。”


    “秦相,大淵北境有近四十萬守軍,如何會怕了北棄人呐?”


    “單論數量,北境守軍自然是占有優勢,但自這圖蘭冰穆收服北境諸部以後,桐、滁二州與北棄邊境線已延長了數百裏,邊境關口數十個,哪裏能做到處處提防,這北棄人的騎兵機動靈活,實難堵截啊。”


    “如今北棄主力已經破了我大淵門戶,進我大淵境內,又豈能容他為所欲為,宰相何不讓冉將軍北上統兵,將其圍在滁州境內,北棄人擅長奔襲但卻並不擅長長時間相持對攻,冉將軍多年來在邊關統兵,自然會有辦法對付北棄蠻人。”


    “冉將軍不能北上,本相調他迴泰安,自然是另有他用,先生,你想想,我大淵究竟還有誰能但此大任?”


    “這......”安影棟有些危難,他不是假意不知,是真的為難,數十年來,秦庸為強化自己在朝中的根基,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官,多任用他自己的人,而這些人又並非真的有學識,多是些溜須拍馬、阿諛奉承之輩,若隻是朝堂弄權,這些人口蜜腹劍自能相助秦庸得勢,但若是生死關頭,多半都隻是貪生怕死,毫無用處。


    有那麽一瞬間,秦庸也想到了顏青摘、梁平川,可如今這些人都消失於茫茫山野,何處再尋?更何況,如今局麵也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他又怎會放下宰相威嚴再去啟用他們。他有時候甚至會想到陶臣末,相比起來,當年一同進入朝堂的那些武將,包括那位武狀元也都泯然於眾人,哪裏擔得起如此重任。


    “當真沒有合適人選了嗎?”


    “宰相,桐、滁兩州的雲麾將軍鎮守邊關也有多年,想必他們二人聯手,對付北棄蠻人應該也不是沒有辦法吧?”安影棟故意問道。


    “要真有辦法,也不至於是眼下這種局麵。”秦庸有些氣憤。


    “那王驚瀾將軍和鍾傑將軍呢?”


    “王驚瀾?先生你可不要再提這個廢物了,若不是他,我大淵何故會白白折了二十餘萬將士,至於鍾傑,雖說他在渝州隻身抵抗程錦尚多次,但他畢竟是文官出身,要去北境統兵,怕是難以服眾。”


    “唉,宰相恕罪,除了冉將軍,屬下一時半會兒也確實想不到合適人選。”鍾傑這會兒自然是死死的盯著冉明栗不放。


    “不行,無論如何,冉將軍都不能北上,太子新立,長寧王與陸守夫在渤州虎視眈眈,他若北上,後果難料。”


    “說道渤州,屬下倒是有了一個主意。”


    “噢?你說。”


    “滁州與渤州相接,滁州若陷,北棄人有兩個選擇,或者直進中州,威逼泰安,或者南下渤州,搶占我大淵最富饒之地,以此消耗朝廷實力。陸守夫非泛泛之輩,唇亡齒寒的道理他不會不懂,屬下以為,不妨將北境守軍移駐佑州東境,阻止北棄人跨過佑州危及中州,而將他們的進攻勢頭引向渤州,如此一來,他陸守夫不得不出兵抵抗,這樣,一來可解中州之危,二來則可讓陸守夫與圖蘭冰穆鷸蚌相爭。”


    “一石二鳥,先生妙計,那就這麽辦。”秦庸顯得十分高興,這安影棟雖然前幾次給自己出的主意讓他有些吃虧,但這一次確實是雪中送炭,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對了,宰相,這鍾將軍已迴到泰安多日,不知宰相打算如何安置?”


    “說到鍾傑,本相想問問先生,你在渝州可曾發現他有何異常之處?”


    “異常之處?秦相何有此問?”安影棟心裏咯噔一下。


    秦庸笑了笑,說道:“倒也沒什麽,當初太子與長寧王南征,程錦尚的人繞過渝州,突然半道殺出,險些害了太子性命,本相隻是擔心會不會是渝州走漏了消息。”


    “應該不會吧,屬下到了渝州之後,謹記宰相交代,幾乎與這鍾傑是朝夕相處,他對於自己被宰相任命為雲麾將軍甚是感激,事事親為,生怕有所疏忽以辜負宰相厚愛,所以屬下也未見得有何異常。”


    “那便好,雖說鍾傑拚死不降,但畢竟還是丟了渝州,於陛下來說,那也是罪責一件,所以眼下還不宜讓其接手更多軍務,不過可以讓他參與一些內務,待形勢好轉,再尋他用。”


    “宰相若是不說,屬下倒還未曾想過個中利害,畢竟丟了渝州,且未及時救援太子,以致太子負傷,這其中與程錦尚是否有什麽瓜葛自然也還要暗自觀察,宰相的擔憂自然是有道理的。”鍾傑之所以說這句話是在為自己留後路,既然秦庸對鍾傑開始有了懷疑,那他便要暗自與鍾傑劃出界限,而不能再替他說話,將來若真有什麽事,那便舍棄鍾傑,而讓自己能安然留在相府繼續打探消息。


    “非常時期,凡事都要謹慎,但近來諸事不順,本相也難免多慮,不過先生下來還要多幫本想忖度忖度如何對付渝州的程錦尚,此人很可能趁北境生亂而趁機搗鬼。”


    “如今世道不太平,朝廷隻有一個,可各地反叛勢力卻不少,也確實為難宰相了,宰相放心,屬下定盡全力為宰相為朝廷分憂。”安影棟言辭誠懇。


    秦庸歎了一口氣,他有些累了,便示意安影棟先退去。


    待安影棟退去,秦庸向張昭亦說道:“鍾傑兩度落入程錦尚之手,但都全身而退,其中緣由也無人知曉,本相雖有多疑之嫌,但萬事還需小心則個,你下來多多注意一下他的動向,若有異常要速速報予我知,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他並無二心,本相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予他。”


    其實不管秦庸用不用安影棟的辦法,陸守夫都不會放任圖蘭冰穆在滁州予取予求的,他是個聰明人,一來唇亡齒寒的道理他自然懂,二來嘛,圖蘭冰穆南侵,正好給了他出兵滁州、擴大領地的最好借口。


    陸文昭已經養成了在去往將軍府商議要事之前先向焦連宋征詢意見的習慣。


    麵對陸文昭的問詢,焦連宋的腦海裏飛快的盤算著,他必須想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如果沒有收到上峰的特別指示,那便意味著他依舊可以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


    “屬下以為,二公子不僅要支持陸將軍的北進計劃,還應當自薦領兵,做好表率。”


    “那是自然,我陸家男兒向來都是身先士卒。”


    “不不不,公子領會錯屬下的意思了。”


    “噢?那先生的意思是?”


    “二公子武藝高強,要衝鋒陷陣自然不是問題,但此次北上,公子要做的可不僅僅是攻城掠寨這麽簡單的事。”


    “請先生明示。”


    “此次北進,一是擴土,二是立威,特別是第二點,公子想想,北棄南下,桐、滁兩州人心惶惶,軍心渙散,若公子能夠趁機減弱甚至滅了北棄人的威風,那滁州眾軍對公子自然是另眼相看,將來若有用處,必然一唿百應。”


    “我倒是疏忽了,先生想的當真是長遠,隻是滁州各級將領多半是秦庸裙帶,這些人如何會響應我渤州的號召?”


    “將領是秦庸的人,可是數十萬士兵皆是在拿自己的命過活,秦庸隻顧權爭不顧將士死活,不顧疆土分裂,哪裏會得人心,隻要公子在滁州立下戰功,將士們自然知道孰好孰壞,更何況,還有長寧王呢。”


    “先生的意思是讓我與長寧王一道北上?”


    “不錯,若說北境軍中多數是秦庸裙帶,普通士兵敢怒而不敢言,但是如果長寧王駕臨,他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有他號召,公子再攻城相助,士兵們自然會倒向長寧王和公子,而且屬下早已聽聞滁州軍中對於長寧王被秦庸設計陷害多有不滿,此次若是能建寸功,這些人必然能為公子和長寧王所用,一旦如此,這將來,要是公子有何需要,這些人不都會隨時聽命嗎。”


    陸文昭仔細想了想,心中大悅,讚賞道:“先生果然奇才,看來要爭天下,渤州少不了先生相助,那好,我便依先生的意見行事。”


    陸文昭按照焦連宋的主意向陸守夫提出了意見,並請命領兵北上,陸守夫自然十分認同這個想法,這不僅讓他師出有名,特別是有長寧王的旗號,更讓他對把控滁州兵力充滿了想象,陸文霆沒料到私下裏有些莽撞的弟弟今日竟有如此妙計,心裏自然也十分高興,如此,陸文昭領兵十五萬,打著長寧王的旗號開始北進阻擊圖蘭冰穆。


    光是兵發滁州自然是不夠的,在陸守夫的授意之下,渤州軍以長寧王宋堯的名義發布的驅虜檄文,文中有言“奸相秦庸為助太子爭奪帝位,囤積兵力固守帝京,置北境將士於不顧,不省王土丟失之恥,罔聞黎明身死之痛,今有大淵皇子長寧王願身先士卒,共召大淵男兒共赴北境,驅除蠻夷,護衛大淵國土”。此文一出,原本就同情長寧王的仁人誌士皆備受鼓舞,特別是北境守軍聽聞長寧王親臨,信心大振。


    拿到檄文,秦庸怒不可遏,安影棟隻得以渤州兵力至此分散為由不斷安慰秦庸,相反,圖蘭冰穆和邱心誌卻是哈哈大笑。


    他們自然不是笑長寧王幼稚,而是笑大淵皇室相互傾軋,各自為陣。


    “笑歸笑,不過這陸守夫的兵確實都是些硬骨頭,況且還有長寧王親臨,大淵士氣必然有所提升,不知先生可有破解之道。”


    “要何破解之道,依卑職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淵士兵如此熊樣,就算再來十個長寧王也擋不住我北棄男兒的勇猛。”圖蘭兀考先大聲道,其實他本來就對邱心誌建議圖蘭冰穆嚴禁北棄士兵燒殺擄掠十分不滿。


    “唉,將軍此言差矣,陸守夫何許人也,當年鮮真人那般不可一世,不也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嗎?他既然敢北進滁州自然也就有自己的打算,切不可輕敵。”邱心誌說道。


    “是啊,本王早就說過,如今群雄並起,不到最後一刻,誰也說不準鹿死誰手,任何一方勢力都可能給我們造成致命打擊,本王在泰安為質十餘年,可不僅僅是為了迴北棄繼承一個王位,以後可切莫再說如此莽撞的話了。”


    圖蘭兀考先趕緊躬身說道:“王爺說的是,是卑職莽撞了,那依王爺和先生之見,我們該如何對付長寧王。”


    “大淵三百年基業,我們想要將之一口吞下是不現實的,所以眼下還不能與渤州軍硬拚。”邱心誌說道。


    “那當如何?”兀考先繼續問道。


    “我們不想硬拚,陸守夫亦是如此,他此次之所以願意出兵北上,道理很簡單,無非就是想借此機會擴軍滁州,與此同時,在北境軍中建立長寧王威信,這也是對秦庸擁立晉安王為太子的迴應,陸守夫並非草寇,自然也知道逐鹿天下不可莽撞而為,老夫如若沒猜錯,渤州軍此次前來最多是阻止我們南下而並不會主動出擊攻打我們。”


    “他不主動出擊,難道就任由他擋在我們南下的大道上?”兀考先一心求戰。


    邱心誌擺擺手說道:“要想兵臨泰安,又豈隻滁州一條道?”


    圖蘭冰穆微微笑道:“陸守夫出兵早在我們預料之中,我與先生早有計較,如今我北棄與大淵邊境線綿亙數百裏,隨便從哪撕一個口子都足夠他們喝一壺的,不能在滁州硬拚,那我們便從桐州下手。”


    “又要返迴桐州,那郡主何必來滁州與我們匯合,為何不一直留在桐州?”


    邱心誌與圖蘭冰穆相視一笑,說道:“讓郡主來滁州是為是為了調動桐州守軍東移,如今大淵已經將大部分守軍調往了滁州與中州之間,如此桐州兵力空虛,正是將軍大有可為之地呀。”


    “原來如此,那依先生之意,我這便可以移師桐州,再打他們個措手不及?”圖蘭兀考先雖不喜邱心誌的彎繞心腸,但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謀劃布局。


    “不錯,這一次你便與郡主交換,郡主留下來陪本王對付宋堯,你便迂迴北境,出兵桐州。”圖蘭冰穆說道。


    “是,哈哈哈。”說到能出兵打仗,圖蘭兀考先那是無比的高興,先前的不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那南境的戰況呢?”這時候,圖蘭骨柔突然問道。


    “南境?”這一問倒是把圖蘭冰穆問得有些懵。


    “對,南境。”


    圖蘭冰穆突然明白過來,圖蘭骨柔其實是在問陶臣末,隻是她不好直接說明而已。


    “哦,相比起來,程錦尚的日子可比你我要舒服得多了,如今大淵朝廷忙著對付我們還有渤州陸氏,暫時怕是沒有心思去考慮程錦尚還有陶臣末了。”


    “說到這裏,我們如此動作會不會便宜了程錦尚,朝廷忙於針對我等,這程錦尚要是趁機殺進泰安,那我們還真是為他人作嫁衣了。”圖蘭博秀說道。


    “如今冉明栗已經迴了泰安,並授領京畿防衛大將軍之職,無論是陸守夫還是程錦尚都一定不敢輕舉妄動,這秦庸雖說奸猾,但這一招也確實算是精妙,冉明栗此人品性雖說不高,但論才識,也算是大淵朝中難得的佼佼者了。”邱心誌說道。


    “怕就怕萬一這程錦尚鋌而走險,而且最後還成功了。”圖蘭博秀繼續說道。


    邱心誌清了清嗓子,說道:“京畿衛少說也有二十萬,程錦尚與陸守夫都知道,無論誰先出頭,就算是勝也必然損失慘重,一旦受損,另一方便可以昨收漁翁之利,所以以這二人的精明,他們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進軍泰安的,博秀將軍不必擔憂。”


    “不錯,雖說程錦尚眼下看似清閑,但實際上他與陸守夫早就成了相互鉗製之勢,我們現如今沒有必要過多擔心南境局勢,相反,一定要讓大淵自亂陣腳,如此才大有可為。”圖蘭冰穆說道。


    既然自己的王爺和他最信任的謀臣都如此放心,圖蘭博秀也覺得無須再過多擔憂,隻是這圖蘭骨柔在問了這麽一句之後又陷入了沉默,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待眾人退去,她才有些憂慮的問道圖蘭冰穆:“王兄,若真有朝一日當我們剪除了所有對手,再與陶臣末對峙,王兄將要作何處理?”


    “骨柔啊,實話說,直到今天,本王都還對沒有收服陶臣末耿耿於懷,說也奇怪,當初泰安初見,本王與他並無交情卻兀自十分喜愛這個陌生人,後來有了兩分交情,更是覺得這個人非同凡響,本王相信,這種感覺不會無緣無故,所以有時候本王也不得不去想今後再見便是敵人,又當如何自處,卻是為難呐。”


    “從渝州到雲陽,臣妹親自見識了程錦尚與其麾下諸將的關係,程錦尚任人唯賢,而他帳下將士更是對他忠心耿耿,陶臣末也不例外,如若當真有一日再次相見,恐怕也隻有以對手相待了,唉,多可惜呀。”圖蘭骨柔有些淡淡的憂傷。


    “要爭天下,勢必有所割舍,雖然我一直想將陶臣末招為己用,但如若他執意不肯,又妨礙本王大事,那本王也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是啊,我北棄族人數百年以來都總是看他人臉色活著,如今正是改變這一切最好的機會,所以不能有攔路的人,隻是,多可惜呀。”也不知怎麽的,越深入大淵領地,圖蘭骨柔越害怕有一天與陶臣末麵對麵。


    “好了,我的好噠伊,別想那麽多,聚散離合皆是天定,你我凡人強求不得,真到了那一天再說,好嗎?”圖蘭冰穆柔聲的安慰道。這噠伊便是北棄人語言中最原始的妹妹的意思,隻有至親才會如此稱唿。


    圖蘭骨柔無言,隻是微微點著頭。


    此時的渝州一片安寧,前來投奔程錦尚的人絡繹不絕,雖說沒了戰事,程錦尚與陶臣末等人也並無過多閑暇的時間。在聽聞陸守夫分兵北進之後,王府之中有不少人建議趁機出兵渤州,但都被瞿紅袖所否定,她的意思很簡單,與其拿拿不定的結局作賭注,還不妨先讓陸守夫與圖蘭冰穆甚至是朝廷掰掰手腕,而渝州軍可以借機養精蓄銳,提升實力,陶臣末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在他看來,如今尹州戰事本就僵持不下,渝州也暫無更多精力去針對陸守夫,更何況渤州軍的素養可比大淵軍要強上許多,如今局勢複雜,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這一日,陶臣末正在府上休息,瞿紅袖突然上門拜訪。


    看茶請坐之後,陶臣末緩緩問道:“瞿姑娘登門拜訪,不知有何要事?”


    瞿紅袖微微一笑,說道:“早在之前便聽聞將軍英名,自在下下山伊始,還未曾特意登門拜訪,今日前來也無要事,隻是難得空閑,特意來看看將軍。”


    “瞿姑娘有心了,你我同為王爺效力,姑娘又何必如此客氣。”


    “下山之前,在下還一直擔心會不會與王爺帳下舊人多有分歧,不過現在看來,在下諸多建議竟然多與將軍不謀而合,實在是榮幸之至。”


    “姑娘哪裏話,既為王爺效力,當然是要就事論事、各抒己見,就算有分歧也都屬正常,再說姑娘滿腹謀略,天下在心,所出計策也都近乎萬枚,我自然也都支持。”


    “將軍謬讚,不過說到這裏,不知將軍對眼下局勢有何看法?”


    “如今形勢微妙,我也無過多想法,不過就目前看來,渝州最大的敵人恐怕還是渤州與北棄。”


    “不錯,現在幾乎是個死局,就看下棋的人誰先出錯,但在下以為,我們也不能總是等。”


    “噢?姑娘有何建議?”


    “眼下還不好說,不過一旦北境戰事發生轉變,我想,我們也應當有所作為了,不知將軍以為我們是應當先動渤州還是先入泰安呢?”


    “泰安有大淵精銳所在,這塊骨頭怕是比較難啃。”陶臣末緩緩說道。


    “隻要北棄人能在北境給大淵造成更多麻煩,那這塊骨頭也必然會有所鬆動,將軍以為這圖蘭冰穆能掀起多大風浪?”


    “此人在泰安蟄伏十餘年,爾後能夠全身而退,並在不到兩年時間裏收複北境諸部,其能力不得不說是北棄部落數百年來第一人,且此人早就流露過一統天下的野心,再加之其得到邱心誌輔佐,更是如虎添翼,所以我以為他定然能在北境讓大淵吃盡苦頭,甚至很可能會成為我們最大的敵人。”陶臣末對圖蘭冰穆自是十分了解。


    “縱觀曆史,凡異族作亂,鮮有成功者,大淵史上也是有過類似的事情,不過最終也都沒有威脅到大淵根基,相比前幾次四夷同亂,如今隻有北棄一族異動,再說,在我們前麵還有朝廷和陸守夫呢,想必這北棄最後也威脅不到我等。”


    “姑娘所說也有道理,可換個角度想想,如今雖說隻是北棄一族作亂,但這是因為圖蘭冰穆收服了北境所有部族,其力量之強大前所未見,更何況,在我看來,衛戎反叛也隻是時間問題。”


    瞿紅袖沒料到陶臣末會突然說到衛戎,她有幾分驚訝,問道:“這衛戎向來都對大淵俯首帖耳,自大淵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反叛,將軍為何突然想到衛戎?”


    “衛戎老王先前突然減貢,這本就是起了反叛之心,若不是迫於冉明栗鎮守靖州的形勢,想必早就迫不及待要向大淵要地了,反觀如今,新王即位,衛戎反倒是表現得過於安份,這並不是一件好事,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向來便是如此。”


    瞿紅袖暗地驚歎,她本以為這陶臣末近來應當是著眼眼前戰局,沒曾想他的目光竟放得如此長遠,她微微一笑,說道:“在下倒還真未曾想過衛戎的事,不過在下以為,衛戎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未有異動,想必是其自身實力有限,衛戎國力向來虛弱,就算真有一日叛亂,對王爺來說也最多是個小麻煩,不會妨礙王爺大計。”


    “不錯,而且這也不是眼下我們所要斟酌的問題。”陶臣末說道。


    “我看將軍難得有清閑時間,那在下也就不打擾了,隻是今後怕是會隨時到府上叨擾,還望將軍莫要嫌棄。”瞿紅袖微微笑著告別道。


    “瞿姑娘不必客氣,我府上的大門可隨時為姑娘敞開。”


    瞿紅袖告別陶臣末,便即離開了陶臣末的住處,這時候,聶青雲輕聲問道:“怎麽樣,與陶將軍交流得可還順暢?”


    “寧安王說得沒錯,咱們這位陶將軍可不僅僅隻是個武將那麽簡單,以後咱們還得常來。”瞿紅袖意味深長的說道。


    “姑娘,他們到了。”聶青雲話鋒一轉,輕聲說道。


    瞿紅袖停下腳步,複又向前走去,緩緩卻又有些嚴肅的說道:“很好,青雲你記住,沒有我的命令,所有人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


    “姑娘放心,我保證,一定不會出差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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