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血染楓林


    由於周不易剛剛過世,瞿紅袖並沒有立馬隨程錦尚等人去到雲陽。聽聞瞿紅袖答應出山,連成宗也甚感意外,因為在他心裏,對青幕居這些時日的作為有些不滿,更重要的是他始終覺得這青幕居有些神秘,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是個世外桃源,修行聖地。


    “你有何發現?”邊向禽問道。


    “我去了周不易的墓地,並未見異常,但是卻遇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那日我在山上探聽消息時所遇見的那位江湖人士。”


    “就是你說險些發現你行蹤的那位?”


    “不錯。”


    “有什麽不對嗎?”程錦尚問道。


    “此人三十有餘,身高八尺,麵向冷峻,雖未交手,但我能感覺肯定是個高手。”


    “他在這山中做什麽,你可查探清楚了?”邊向禽問道。


    “我私下問了幾名學童,據他們所說,這人名叫聶青雲,是紅狐瞿紅袖的朋友。”


    “那就好,我還擔心他是渤州的人,瞿姑娘已經答應為我所用,那我們就無需擔憂她的這位朋友了。”程錦尚舒了一口氣。


    “可是將軍您不覺得奇怪嘛,這位瞿姑娘在這山中修行,身邊為何會有如此厲害的江湖高手?”


    “按理說是有些奇怪,可是你想想,亂世之中,多少人覬覦周先生的才能,有的人講理,被拒之後也就自行離開了,可有的人卻不這麽想,敵人的朋友那還是敵人,周先生如若被他人所用,對自己就是個巨大的威脅,所以周先生雖遠在深山,卻也有很多危險,同理,瞿姑娘名聲在外,絲毫不遜色於周先生,再加上老先生突然暴斃,身邊有高手保護也不奇怪。”程錦尚分析道。


    “這倒是也說得通,那將軍可曾問過這位紅狐,周先生是如何死的?”


    “一進屋便說到天下大勢,倒真是把這個問題忘了,你可曾打聽到什麽消息?”


    “山中學童都不太願談這件事,隻道是突染惡疾,醫治無效。”


    “人活於世,總是會有很多意外,你有擔憂也是對的,不過目前看來,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這位江湖高手的身份也查探清楚了,其他已經不重要了,我們離雲陽日久,想必將軍府會有很多事情等著咱們,我們還是先迴雲陽再說吧。”


    連成宗心中雖然依舊充滿懷疑,但眼下也確實找不到具體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所以也就隻得先隨程錦尚等人返迴雲陽。


    合圍土龍坎已經一月有餘,戰事並沒有什麽進展,經過多次審問,伍文通幾乎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來,可是這些對於攻打土龍坎基本沒什麽用途,土龍坎山高路陡,上有數萬精銳把守,就算能找到小路上山,但敵人以上攻下,幾乎相當於以一敵百,麵對如此天塹,陶臣末也沒有更多辦法,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畢竟土龍坎居高,糧草供應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定會出現問題。


    閑了這麽長時間,王立陽已然是百無聊賴了,總是繞著彎子試探陶臣末什麽時候可以出兵,但是陶臣末每次都隻是笑說時機未到,王立陽無奈,隻得將氣撒在操練場上。


    相比陶臣末有目的性的等待,楊明珍卻開始慢慢焦急起來,土龍坎確實可以抵擋陶臣末進軍的步伐,春夏多雨,水源倒也不缺,可此地軍糧供應著實讓人頭疼,山高路險,平日裏費些人力也沒什麽問題,可如今陶臣末大軍三麵圍困,哪裏像以前那般輕鬆,而且自己在黔陽的存糧最多也就隻能再供應三個月,如此下去,自己肯定會一敗塗地,心裏焦急,他遣人召迴了在土龍坎的曹靜榮。


    見到曹靜榮,楊明珍十分熱切,眼前這個人可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陶臣末攻我,讓我損失慘重,如今又大軍圍困土龍坎,靜榮老弟可有解急之法?”


    “為今之計隻有等。”


    “當真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府司大人請想想,先前伍文通魯莽冒進,哪一次討到好果子吃了?現如今陶臣末的軍力與我們相當,硬碰硬,誰都討不了便宜,更何況,陶臣末這小子詭計多端,我們要是冒然出擊,說不定便會中了他的圈套。”


    “陶臣末有後援,他能等,可是我們等不得呀。”


    “府司大人不必著急,我想這陶臣末眼下也沒什麽辦法,要不然他早就進開始進攻了,現在土龍坎僅與黔陽互通,陶臣末定然會從這裏做文章,咱們也可以來個請君入甕。”


    “怎麽說?”


    “土龍坎建立防事至今還未曾有人攻破過,陶臣末再有能耐也不可能長上翅膀飛上去,他唯一能想辦法的就隻剩土龍坎與黔陽這條道,想必此刻他定然已經在暗中觀察這條官道的情況,咱們不妨故布疑陣,減少這條道的布防,讓他來攻,之後再給他來個前後夾擊。”


    “如此也好,現在想來,本司確實更願意陶臣末主動出擊。”


    “大人,卑職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兄弟還有何話不能說,講。”


    “事關李秀。”


    “你想為他求情?”


    “大人,李秀丟失黔西,確該治罪,可眼下正是用人之際,何不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呢?”


    “可本司說的話又豈能收迴?”


    “大人,李秀到底有何能力你是親眼見過的,再說了,黔西被破的個中緣由還說不定是什麽呢,最主要的是眼下最頭疼的是陶臣末而不是李秀,李秀與陶臣末打過交道,給他一次機會,說不定還能多幾分勝算。”


    “若不是李秀、伍文通這兩個廢物,本司的黔西又豈會這般輕易的就丟了,陶臣末也不至於囂張至此,更何況,桐平城破就是因他李秀不戰而降,靜榮,你說什麽本司都可以答應,可這件事情,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大人,非常時期得用非常手段,也就可以用用非常之人,大人若是記恨,秋後算賬也不遲,卑職言盡於此,還望大人為大局著想。”


    “事已至此,也不急於一時,靜榮啊,前方戰事就拜托你了,本司、黔州將士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如何對付陶臣末,就依你適才說的辦法去做,至於李秀等等的一些瑣事,本司會好好考慮考慮的,你就不必徒添煩惱了。”


    既然如此,曹靜榮也就不好再講什麽了。


    話說李秀被關了一月有餘,剛開始還試圖掙紮,到後麵也就喊不動了,小卒替他帶的口信也沒有了後文,所以幹脆也就不鬧騰了,隻有季河清每日照舊唿唿睡大覺,李秀是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


    曹靜榮的意見楊明珍不是沒有考慮過,當時黔西大敗,再加之伍文通蠱惑,讓他將怒氣徹底撒在了李秀身上,後來伍文通再敗,楊明珍開始反思自己的決定,想來黔西戰事必然另有緣由,可他這些年在黔州橫行慣了,自己說的話比皇帝還要有分量,既然自己親自下令將李秀打入大牢,此刻要想收迴成命,麵子上總是說不過去,所以才這麽長時間沒有過問李秀,今日曹靜榮再提此事,楊明珍還當真是有些猶豫,不過眼下戰事僵持,他也沒有必要立馬做什麽決斷。


    時間又過去了十餘日,王立陽著實是閑不住了,便再一次前往陶臣末的營帳,詢問何時出戰,陶臣末依舊隻道時機未到。


    “將軍,咱們何必隻盯著土龍坎呢,既然土龍坎打不下來,我們何不繞開他直接攻打黔陽城?”


    魏文忠聽了也表示讚同,眾人便都看向陶臣末。


    “黔陽離土龍坎隻有不到一日路程,我們若是繞開土龍坎直接攻打黔陽,隻有一種結果對我們是有利的,那便是我們必須在三個時辰之內攻下黔陽,如果超過三個時辰,黔陽道的援軍便會陸續抵達,土龍坎大軍也會隨即出擊,到時候我們便會背腹受敵,首尾難顧,這對我們可沒有半點好處,所以,要向攻下黔陽,徹底扳倒楊明珍,必須要先將土龍坎這顆釘子拔掉。”


    這麽一說,眾人貌似也就明白了。


    “將軍,那何時才是合適的時機啊?”


    “我也不知道,但時機不會隨時出現,這需要我們自己把握,我知道諸位想速戰速決,可兩軍交戰,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複,你們一定要記住,我們要的不僅僅是黔州,還有這整個天下,所謂上善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不到萬不得已,我們沒必要玉石俱焚,否則這一切就會變得毫無意義。”


    聽完陶臣末一席話,眾人心中開朗,心裏的浮躁之氣也打消了大半,那便隻好依著眼前形勢,尋找合適時機再戰。


    這日午後,陶臣末正在帳中焚香打坐,衛兵來報說有消息傳來,這便同時進來了兩人,一人來自黔陽道,一人來自雲陽。


    黔陽道傳來的消息便是關於土龍坎與黔陽沿途的布防之事,據來人所報,相比前段時間,黔陽道的布防已經鬆懈不少,且近來糧草運送已不及往日頻繁。


    雲陽來人則是帶來了新的兵器和糧草,此外,還有一封信。


    信中兩個內容,其一,王金易已收服雲州。其二,紅狐瞿紅袖出山赴雲陽。


    心中所說的內容對陶臣末來說無異於都是好消息,至少目前看來是,程錦尚這封信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想告訴陶臣末無需有後顧之憂,雲陽無危,他隻需專注於黔州戰事便可。


    可是,程錦尚的絕對信任對陶臣末來說便也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壓力,自兵發黔州,已過去兩個多月,雖未嚐敗績,但真正的硬仗卻還沒開打。


    沉思良久,陶臣末決定小試牛刀。


    招來眾人,宣布了攻打土龍坎的決定,眾人皆欣喜無比。


    點兵誓師,眾將出擊。


    魏文忠、王立陽、任蒹葭各領三路人馬向前推進。


    土龍坎居高臨下,山上防事皆就地取材,用巨石所築,上山之路皆為小徑,大軍很難齊頭並進,如此衝殺一陣,隻見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雲衛傷亡不小,盡管眾將士奮力拚殺,但卻寸步難進。陶臣末見狀即刻鳴金收兵。


    迴到營帳,眾人鬱悶不已,特別是王立陽,他本以為終於可以大展身手,奈何卻碰了一鼻子灰,任他一身本領卻難有發揮。


    陶臣末來迴踱步,心裏不斷在盤算著。


    良久,陶臣末開口道:“今日一戰,諸位無需氣餒,結果全在我意料之中,此行的目的就在於試探,現在看來,諸位心中應該有底了,要想拿下土龍坎,咱們還得從長計議。”


    “他奶奶的,這土龍坎比咱們的天影關還難打,將軍,咱們接下來該怎麽做。”王立陽問道。


    “這一次,我們敗了,土龍坎的守軍必然士氣高漲,如果咱們再敗幾次,他們必然輕敵,傳我命令,全體將士今日好好休整,明日咱們再攻,再敗,再攻。”


    “我明白了,將軍的意思是咱們隻顧不停的攻打,但不真正拚命,這樣時間一長,敵軍定會疲於應付或者說鬆懈怠慢,之後我們在強攻。”任蒹葭恍然大悟道。


    “不錯,眼下也隻有此計可行。”


    恰這時,有人來報說收拾傷兵的時候帶迴來了兩個土龍坎的士兵,但傷勢較重,怕難以救迴,請示是否需要抓緊對其進行盤問。


    陶臣末一聽,趕緊領著眾人前去查看,要是真能從其口中問出些關於土龍坎的消息,也可能會有用處。


    陶臣末等人剛到,卻見幾名醫官歎著氣。


    “什麽情況?”魏文忠問道。


    “這兩人被刺穿了脾髒,沒有搶救過來。”


    “什麽,那你們可曾盤問他們有關土龍坎的事?”


    “這二人傷勢太重,根本說不出什麽話,我們本打算將其傷勢進行控製之後再行問話,可還是晚了一步。”


    見這二人已經無用,陶臣末等人也隻得悻悻離去,幾個士兵便也將這二人抬出去準備就地埋了。


    “等等。”任蒹葭突然想起了什麽。


    “夫人有何發現?”


    “將軍,我在想,有一個辦法倒可以試試。”


    “什麽辦法。”


    “這二人的甲胄我們先留下,依照將軍的意思,今後我們還會數次進攻,我在想,到時候不妨找兩個機靈的人穿上這甲胄趁交戰之機混上土龍坎,暗地打探一下這山上的布防以及其它對我們有用的消息。”


    “夫人妙計,我看可行。”


    “混上去倒是容易,可每軍人員都有編隊,如若遇到整隊列兵,輪值巡防也很容易被發現啊。”魏文忠表示了自己的擔憂。


    “有一種人便不會列兵,也不會輪值。”任蒹葭微笑道。


    “傷兵!”魏文忠恍然大悟。


    “不錯,傷兵。”


    “既然如此,那我去。”王立陽立即請命。


    “我也去。”魏文忠也趕緊說道。


    陶臣末想了想,說道:“文忠,你挑一個機靈的人,隨你去。”


    “為啥不是我?”


    “你出戰意願最強,我需要你留下來激勵士氣,發動進攻。”陶臣末笑道。


    這麽一說,王立陽竟有幾分高興,魏文忠無奈的搖搖頭,他的這位大哥隻有能打仗,什麽事都好商量。


    注意打定,魏文忠便挑選了一個手下,開始準備。


    第二天戌時,天已泛黑,陶臣末再次整軍進攻,為讓魏文忠等人潛入敵營,這一次的進攻相當猛烈,陶臣末特意安排了長矛進攻,挑落了不少土龍坎的守衛,眼見時機差不多了,陶臣末便又鳴金收兵,魏文忠及其手下便穿著敵軍甲胄躺在了地上。


    待陶臣末退去,土龍坎士兵開始收拾傷員,魏文忠二人便順利的被抬上了土龍坎。


    對於陶臣末這種看似毫無目的的攻擊,曹靜榮很快便參透了其中的用意,他知道陶臣末意在麻痹守軍,伺機而動,所以他叫來左右,下了嚴令,不管陶臣末什麽時候攻打,也不管每次有多少人進攻,都要將之作為最後一戰來打,若有鬆懈,無論何職,皆以軍法論處。


    魏文忠被抬進傷兵營,有大夫要過來治療,他便示意自己傷情不嚴重,讓他先去救其他人,陶臣末兩番強攻,土龍坎也傷亡不小,醫官們自然也樂意遇見魏文忠這種人,所以也沒過問便自行忙去了,魏文忠與自己的隨從假意自己包紮,然後便混在各色傷兵之中等待機會刺探敵情。


    兩次進攻,讓陶臣末又多了一些主意,這土龍坎守軍居高臨下,短兵相接,雲衛討不到任何便宜,要想與敵軍處於同一高度公平較量,隻有在兵器上下功夫,送魏文忠上山這一次,長矛陣形起到了關鍵作用,退迴本營之後,陶臣末便即下令將所有長矛、長戟、長戈集中來用,數量不夠的便製作竹筅輔之,並將戰術交予任蒹葭、王立陽,之後再由這二人負責率兵演練,良祛則在各部奔走,盡量籌集更多的兵器、人員。


    入夜,魏文忠與其隨從相互攙扶著大搖大擺的在各自忙碌的士兵中穿行,盡量沿著土龍坎的防線行走,中途也遇到幾名士兵的盤查,勸解他們好生養傷不要四處走動,魏文忠隻是唯唯解釋說是大夫讓他們多走動,有利於恢複,以便很快參戰,如此一說,幾個衛兵也未再過多盤問。


    約在辰時,眾人正疲憊不堪,山腳下卻又想起了陣陣喊殺聲,魏文忠瞬間清醒,他知道肯定又是雲衛開始進攻了,這土龍坎士兵也反應迅速,很快便集結在了防線之上,此刻形勢緊迫,正是繼續打探的好時機,魏文忠立馬招唿隨從開始在山中轉悠,天雖未明,但各防事位置隱約可見,奇怪的是下層防線兵員堆積,緊張備戰,但山中更高處的守軍卻幾乎未動,魏文忠想上前查探,卻被幾個守衛攔了下來,魏文忠突然怒道:“小的們雖然受傷了,但為何不讓我們參戰,我要去找上將軍說理。”


    這守衛本來很警惕,突然笑道:“我說兄弟,你急什麽急,來了這土龍坎還怕沒有仗打,規矩就是規矩,曹將軍有令在先,下坎將士就算戰死,沒有他的親準,任何人都不能前往上坎,更別說你隻是為了請戰,如此上去,怕是討不了好果子吃。”


    魏文忠氣唿唿的哼了一聲,說道:“上將軍找不著,那咱們自己上陣殺敵去。”說罷便帶著隨從急匆匆的往迴走,這隨從也是機警,也跟著氣衝衝的埋怨了幾句。


    前麵幾名守衛無奈搖搖頭,其中一人說道:“我們被困在這兒一個多月了,竟然還有這樣的傻子想迫不及待上陣殺敵?”其他幾人無語,隻是帶著幾分嘲笑的搖搖頭。


    雖隻有一兩次試探,但是魏文忠心中對這土龍坎的布防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形勢,隻要再有個一兩天,他便可以將這土龍坎的所有布防劃出個道道來。


    陶臣末的進攻持續了大概一個時辰,山下又送來了不少傷兵,隻是到目前為止,魏文忠都還未曾見過這曹靜榮,看樣子,曹靜榮應當是坐鎮上坎,而且他十分自信陶臣末短時間內一定不會攻上來。


    而這一次,陶臣末又有了新的收獲,為了檢驗自己的想法,這一次進攻,陶臣末在上一次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千長矛兵,很顯然,效果不錯,這一次給對方造成的傷亡要大得多,最重要的是他這一次並沒有亮多少底牌,經過各方湊集,目前長兵器可組裝的雲衛在一萬左右,待時機成熟,再將這一萬雲衛全部投入進攻之中,不說就此攻破土龍坎但起碼也得掉幾層皮。


    此次進攻之後不到一日,陶臣末再次下令進攻,但這一次全部都隻是做做樣子,喊殺聲震天,但雲衛衝到山腳之下便又很快退了迴來。入夜,約莫亥時,陶臣末故技重施,隻喊不攻。


    第二日酉時,陶臣末再一次舊戲重演,亥時,雲衛再喊一波,如此反複,弄得土龍坎守軍整日吃不安寧,睡不安生,時間一久,雲衛再次進攻,土龍坎守軍便都變得拖遝,他們篤信陶臣末隻是做做樣子而已。


    眼看時機差不多,陶臣末再次下令進攻,但他也並不要求血拚,隻要給守軍造成傷亡便達目的,等到守軍開始真的防範起來,陶臣末便又下令雲衛隻造勢不真打,如此真真假假的攻打了土龍坎二十餘日,弄得土龍坎守軍毛的毛躁,懶的懶惰,曹靜榮開始感到不安,雖然他已洞悉陶臣末用意,也多次下令嚴防,可任何人都經不起如此這趟,更何況長期精神高度緊繃的守軍,就連他自己也分不清陶臣末到底何時開始進攻,而黔陽道運來的糧草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少了,長此以往,土龍坎怕是難保了。魏文忠也抓住其中的一次機會趁機混下山來。


    見到魏文忠完好歸來,陶臣末、王立陽等人自是十分高興,魏文忠迫不及待的匯報了土龍坎上的具體情況。土龍坎分上下兩坎,下坎又有兩道防線,一道巨石為屏,重兵把守,一道楓林茂密,騎兵、軍械難用,上坎為軍機要地,曹靜榮等軍中高官升帳於此,傳布機密,守衛為軍中精銳,若無特許,外人完全不能入內,上下坎隻有一條山脊相連,兩側均是懸崖峭壁,難以逾越,下坎若破,曹靜榮可迅速將守衛收迴上坎再做抵抗,此兩坎隻能一一攻破而絕無一舉兩得之便宜。此外,土龍坎上有天然山泉,常年不斷,水源充足,坎上兵糧已有減少,但並未斷絕,以此情況土龍坎再堅守兩三月並不會有太大問題,但如今因陶臣末不斷襲擾,坎上士兵多有躁動,特別是曹靜榮本部以外的士兵,如今的土龍坎看是牢不可破,實則暗藏危機,


    軍中異動,曹靜榮自由察覺,思來想去,曹靜榮命人迅速傳遞兩個消息迴黔陽,要求楊明珍務必配合,否則土龍坎必危,其一,黔陽道必然布滿了雲衛的探子,糧草運送哪怕是以沙石充當也絕不能減少,否則一旦探子知悉,陶臣末定然會料到土龍坎糧草斷絕,必會抓住機會不斷強攻。其二,盡快決斷,釋放李秀、季河清,讓其從黔陽抽調兵力從後方攻擊雲衛,以此前後夾擊,反攻陶臣末。


    聽聞曹靜榮的兩個建議,楊明珍立馬安排人手著手實施第一件事,至於第二件事,楊明珍猶豫了很久,最後為了自己的前程,還是決定按照曹靜榮的意見去做。


    接到被釋放而且還要帶兵打仗的消息,李秀竟然十分開心,這次就該輪到季河清不高興了,他深知楊明珍從未將他與李秀當作自己人看待,若不是迫在眉睫,這一次他倆恐怕是絕難翻身的。


    看到季河清甚是鬱悶,李秀便出言寬慰道:“無論怎樣,楊府司對我等也算是有恩情,哪怕長期以來總是受小人誹謗排擠,但你我終究還是在軍中能作些主,陶臣末這一次誌在必得,你我二人盡力而為,就算是報答楊府司的恩情了,至於結果如何,那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倘若我們真的打敗了陶臣末,今後便又隻安於黔州一隅嗎?大哥,你可甘心?”


    “若真打敗了陶臣末,雲陽勢力必然減半,到時候入渝州,進泰安也並不是不可能,更何況,若真眼睜睜的看著陶臣末攻下黔州,那你我又何去何從,降了他,又如何保證今後在雲陽軍中的待遇能比我們在黔州好?”


    “你說得不錯,可是程錦尚何許人?他英名在外,豈是楊府司可比的,陶臣末不過二十餘歲,他程錦尚便可交予他近十萬大軍主持南征大計,這是何等的氣魄,想想這麽些年來,你我在黔州帶的兵也就萬餘被流放的兒郎,我季河清祖上光耀,如今卻落到這般田地,不闖出功名,將來死後,我有何臉麵去麵對列祖列宗?”


    “可是背信棄義,投靠敵人,就算將來功成名就,你就能安心嗎?”


    季河清瞬間氣急,但介於李秀是他上司,他也不好發作,隻得氣唿唿的說道:“行,那我們便把自己的命交給老天,我隨你去攻打陶臣末,但是如果我們這一次再敗,我便要履行當初在桐平時與陶臣末的約定,至於大哥你守不守約,我不會再說半句。”


    李秀突然笑道,搖搖頭說:“你這是料定我們要敗呀。”


    “大哥放心,既然領兵出戰,我必然全力以赴,至於結果如何,看天命。”


    “好,你我這就去麵見楊府司。”


    見到李秀、季河清,楊明珍態度並沒有好太多,依舊一臉嚴肅的說道:“你二人丟了黔西,本是大罪,但曹靜榮將軍多次建議本司給你二人機會戴罪立功,如今看來正是時候,陶臣末圍攻土龍坎近兩月,曹將軍應對疲乏,為永絕陶賊兵患,本司決定命你二人領兵攻打陶臣末後方,與曹將軍前後夾擊,將這陶臣末給本司滅了,此戰若成,你二人前罪可恕,若是不成......好了,兵員已集結完畢,你二人準備好了便去吧,曹將軍派來的人已在等候你們,具體事宜,他會傳達。”如此是非之時,楊明珍也十分清楚有些話還不能說得太絕。


    稍稍做了些準備,李秀、季河清便點兵出發,如今的黔陽隻有不到兩萬守軍,楊明珍孤注一擲,為李秀、季河清點了萬餘兵馬,隻留了幾千人守衛黔陽,李秀一敗陶臣末,心裏一直不甘,這一次,他既重掌兵權,便決定真刀真槍的與陶臣末比試一番。


    隻是他不曾料到,前腳剛出黔陽城,雲衛探子便已將黔陽大軍出行的消息傳迴了雲衛本部。


    當然,與黔陽大軍異動一同傳迴來的還有黔陽道糧草運送恢複原有規模的消息。


    兩道消息擺在麵前,眾人皆沉入深思。


    “卑職願帶兵前去截擊李秀,再將他抓到將軍麵前,看他還冥頑不靈。”王立陽首先請戰。


    “卑職也認為此計可行,楊明珍重新啟用李秀的目的很簡單,無非就是想與土龍坎士兵前後夾擊我等,隻要我們先一步截斷李秀,土龍坎照舊隻是孤山一座。”魏文忠附和道。


    任蒹葭並未言語,而是扭頭看著陶臣末。


    陶臣末盯著沙盤,緩緩道:“你二人說得一點沒錯,隻要截斷李秀,土龍坎照樣翻不起任何波瀾,可是一旦如此,我們便又迴到了先前的樣子,依舊圍著土龍坎,戰事將毫無進展,你們不是早就想開戰嗎,現在機會來了。”


    “怎麽說?”王立陽急切的問道。


    “首先,糧草恢複供量多半隻是一個假象,楊明珍意在迷惑我們讓我們不敢輕易攻打土龍坎,這愈發說明土龍坎已經出現了危機。其次,他們既然想前後夾擊,說明曹靜榮已經按捺不住了,他要主動出擊,這正是我所期望的,但是,曹靜榮主動出擊有一個前提,那便是楊明珍的援軍,也就是李秀,所以,如果我們半道截擊了李秀,曹靜榮定然不會再出擊了,那我們便又隻有圍住土龍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所以將軍的意思是我們將計就計,等著李秀來,然後讓曹靜榮自己下山,我們再分兵擊之?”任蒹葭說道。


    “正是如此。”


    “可是楊明珍前後夾擊,我們能應付過來嗎?”任蒹葭不無擔憂。


    “我沒有十全的把握,可這世上有些事值得冒險,黔州戰事該有一個結果了。”


    “具體怎麽做,將軍你說,我等奉命行事便是。”王立陽道。


    “夫人、良伯,你二人率一萬雲衛加上從其他各部征調來的將士在我軍外圍迎戰李秀,記住,我不要你們一定贏,隻需保持陣形,一定要將李秀擋在身後。我會親率剩餘將士來對付曹靜榮,具體事宜,我會詳細交代你二人,諸位記住,此戰隻許勝不許敗。”陶臣末斬釘截鐵的說道。


    見主帥堅定,眾人亦氣勢翻湧。


    次日戌時,夜幕。雲衛後方火光四起,喊殺聲大作,任蒹葭與良祛依計各率人馬嚴陣以待。


    果不其然,見山下火光,土龍坎士兵隨即便叫嚷著從山上傾瀉而下,如山洪迸流,氣勢磅礴。


    雲衛在山下擺出半月陣,月口朝向土龍坎士兵下山方向,陶臣末居中位,王立陽、魏文忠則各守月之兩端。陶臣末示意三軍穩住,待約有一萬餘人下得山來,再舉火示意王、魏二人,二人會意,瞬間從兩翼包收,半月變滿月,長矛方陣及時堵住山口,延緩下山士兵的攻勢,而月形陣迅速收攏,將先前衝下山來的萬餘土龍坎士兵未在陣中,一陣亂砍,幾無活命。計成,陶臣末再舉火傳令,王、魏二人即刻散開,圓月變半月,長矛方陣亦隨之退卻,再一次請君入甕,土龍坎士兵不明就裏,隻見雲衛攻擊減弱便又一股腦往下衝去,這一次,陶臣末放了更多的人入陣,以此反複,土龍坎將士折損過半。


    這時候,曹靜榮見幾次衝擊竟寸步不進,惱怒難止。而另一邊,李秀雖然心氣高昂,但雲衛以逸待勞,有備而戰,彷如鐵桶一般,李秀自是寸步難行,他隻見前方喊殺聲震天,卻久久未等來兩軍會和,隨著時間的推移,心中開始暗道不妙,相比李秀的專注,季河清更加在意李秀的安全,他並沒有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戰場之上,而是時時關注著李秀周邊的情況。


    多番衝擊,曹靜榮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自己麵對的並不是一個初出茅驢的白麵書生,而是一個自己從未遇見過的戰術高手。他在發現問題之後立馬下令停止攻擊,可是陶臣末卻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跟隨退去的人流,雲衛如水潮水般向土龍坎湧去,夜色暗沉,遠處的李秀雖然看得並不清楚,但是他已大致知曉了前方形勢,越是如此心裏越急,所以便加快了攻勢,奈何自己手中兵力有限,任蒹葭等人又都是防禦為主,任憑自己百般焦急亦是無計可施。


    土龍坎的地勢在此刻開始發揮作用,雲衛的進攻節奏慢慢緩了下來,但是陶臣末誌在必得,所以全然不顧危險,一馬當先,槍挑眾將,王立陽、魏文忠率領長矛方陣緊隨其後,一步步的蠶食著曹靜榮的地盤,因為在山下吃了大虧,潰退的守軍有些慌不擇路,抵抗自然少了幾分,加上陶臣末平時不斷襲擾,部分士兵甚至以為這一次又隻是做做樣子,所以守軍想法不一,戰力一時間大打折扣。


    魏文忠在山上待了數日,自然也是摸清了不少地勢,在突過第一道防線之後,便帶著兩千好手往山南一側突去,這裏地勢陡峭,正因如此,守衛十分薄弱,魏文忠險中求勝,很快便越過山腰,再由上往下折迴砍殺阻擋陶臣末等人前進的守軍。曹靜榮賣力的集中兵力想要組織有效的防禦,但奈何此時自己的兵力已折損過半,再加上眾人心中慌亂,哪裏還能再作有效抵抗。陶臣末一鼓作氣,將曹靜榮的主力逼進了山腰的那一片茂密楓林之中。


    陶臣末此時下令暫緩進攻,隨後將自己的長槍倒插與楓林之外,下令所有士兵放棄長兵器,全部換成短刃,再一步步向前逼近。夜色凝重,四下蟲鳥噤聲,隻有雲衛踏斷林中枯枝和火把燃燒的吱吱聲,陶臣末提著泛白的砍刀,白衣飄紅,麵色冷峻,一聲不言,隻是堅定的朝著曹靜榮的士兵走過去,曹靜榮卻並未做好硬拚的準備,他知道此刻雲衛士氣正盛,他需要避其鋒芒,但是陶臣末此刻不會給他半分時間,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漸漸退去,他要退迴上坎再做抵抗。陶臣末氣沉丹田,大喊一聲“殺”便即殺將過去,王立陽、魏文忠等隨即唿號著也都掩殺而去。


    見陶臣末等人已攻上山去,任蒹葭開始向李秀喊話:“受陶將軍所托,蒹葭特在此恭候李統領,李統領,大勢已去,你當日說的話可還算數?”


    李秀迴應道:“夫人這話說早了吧,在下可還未敗呢?”


    “你真打算拚光一兵一卒?既知結果又何必做無謂犧牲?”


    “允人之諾,必當踐行,今日我李秀絕不會就此罷手。”


    “陶將軍早料到你會這樣,好,既然如此,你我便分個高下。”


    說罷,二人也不再多言,便都招唿左右開始應戰,雖說如此,但是任蒹葭早就吃透了李秀的心思,她知道李秀著急,所以她依舊隻是照著陶臣末安排的陣形迎戰,而不主動進攻。


    李秀心急,自然討不了好,久攻不下,包括季河清在內的人都已漸無戰意。


    而那頭,陶臣末殺得興起,雲衛眾將也鏖戰正酣,初夏的夜晚伴隨著陣陣腥風漸漸起了涼意,曹靜榮在黔州征戰多年,幾乎未嚐敗績,今日一戰,他終於體會到了失敗的窒息感,在沉悶的血腥氣息裏,他邊打邊退,勉強退迴到了上坎。陶臣末帶領雲衛一步步滲進了坎下的茂密楓林,上坎地勢有限,擠不下那麽多殘兵,退不迴去的黔軍或是互踐墜崖,或是棄械投降,見此情景,曹靜榮知道大勢已去,他在黔州屠殺征戰多年,仇家數不勝數,就算今晚活著離開土龍坎,想必也活不了幾日,所以他並不算就此放棄,橫豎都是一死,不如選個有尊嚴的方式,主意打定,他開始向左右咆哮,打算做最後一搏,突然,隻覺背心一涼,低頭一看,帶著血光的刀尖穿胸而出,曹靜榮一臉錯愕,他想不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了自己彪悍兇狠的一生,他想要迴頭看看到底是誰以如此手段結束了自己的性命,可還未來得及便喪失了意識,撲通一聲,栽倒在地,在閉眼之前,他仿佛看見了那個人,好像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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