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蘇秦和張儀從鬼穀先生那兒學成下山後,張儀溜溜達達地去了魏國,蘇秦則迴到了洛陽老家。家裏老娘健在,還有一兄二弟。兄長已經去世,隻有寡嫂守著。兩個弟弟是蘇代和蘇厲。這一家人好幾年沒見,如今團聚,那場麵,簡直是歡天喜地,熱鬧得很,自不必細說。


    過了些日子,蘇秦那顆不安分的心又開始躁動了,琢磨著要去列國闖蕩闖蕩。於是,他就跟父母商量,打算變賣家產,當作路費。這可把家裏人急壞了,老娘、嫂子還有老婆都跳出來極力反對,說道:“季子啊,你既不種地收糧食,也不做買賣賺點辛苦錢,就想著靠耍嘴皮子去謀取富貴,放著現成的營生不做,去追求那沒影的好處,以後要是沒了生計,可別後悔啊!”蘇代和蘇厲也在旁邊附和:“哥,你要是真有遊說的本事,為啥不去遊說周王呢?在咱本地混出個名堂,不比跑出去強?何必舍近求遠去遭那份罪呢?”


    蘇秦被家人這麽一阻攔,心裏別提多憋屈了。不過,他還是不死心,跑去求見周顯王,跟他大談特談自強的辦法。周顯王倒也客氣,把他留在了館舍裏。可誰知道,周顯王身邊的人都知道蘇秦是個農民和商人家庭出身的小子,打心眼裏瞧不上他,覺得他說的都是些不切實際的空話,根本沒用,所以都不願意在周顯王麵前舉薦他。蘇秦就這樣在館舍裏幹巴巴地待了一年多,愣是沒找到一點進入仕途的機會。這下,蘇秦可火了,一咬牙,決定迴家。到家後,他把家裏的財產全都變賣了,換了一百鎰黃金,又做了件黑貂皮大衣,置辦了車馬和仆從,雄赳赳氣昂昂地踏上了遊曆列國的征程。


    這一路上,蘇秦到處打聽各國的山川地形、風土人情,把天下的利害關係摸了個透,就這麽折騰了好幾年,可還是沒碰到賞識他的人。


    後來,蘇秦聽說衛鞅被封為商君,在秦孝公那兒混得風生水起,心裏就琢磨著:“這家夥能行,我也不差啊!”於是,他一路向西,直奔鹹陽。可誰成想,等他到了那兒,秦孝公已經去世了,衛鞅也被處死了。蘇秦不死心,又去求見惠文王。惠文王在大殿上召見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問道:“先生大老遠地跑到我們秦國來,有啥高見要賜教嗎?”


    蘇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大王啊,我聽說您想讓諸侯們割地給您,是不是想著舒舒服服地坐在這兒,就能把天下給吞了呢?”


    惠文王微微一笑,說:“是啊,有這想法。”


    蘇秦一聽,來了精神,接著說:“大王您東邊有函穀關和黃河,西邊有漢中,南邊有巴蜀,北邊有胡貉,這秦國簡直就是個天然的堡壘啊!而且土地肥沃,百姓富足,軍隊勇猛,就憑大王您的賢能和這麽多的百姓士兵,我要是給您出謀劃策,幫您吞並諸侯,拿下周室,稱帝天下,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兒?哪有坐著不動就能成功的道理呢?”


    惠文王剛殺了商鞅,對這些遊說之士正煩著呢,就推辭說:“我聽說‘羽毛沒長齊,就飛不高’。先生您說的這些,我倒是想幹,可實力還不允許啊。等過幾年,兵力足夠了,咱們再商量這事兒。”


    蘇秦碰了一鼻子灰,隻好退下。不過,他可沒放棄,又把古代三王五霸靠打仗得天下的方法整理成一本書,足足有十幾萬字,第二天就獻給了秦王。秦王雖然收下了,也看了看,但根本沒打算用蘇秦的意思。


    蘇秦一看這形勢,又跑去拜見秦國的相國公孫衍。公孫衍這人心眼小,嫉妒蘇秦的才能,根本不願意引薦他。


    蘇秦在秦國又待了一年多,帶來的一百鎰黃金花得一幹二淨,黑貂皮大衣也破破爛爛的。這下可好,他是走投無路了,沒辦法,隻好把車馬仆從都賣了,換點路費,背著包袱,徒步往家走。


    等迴到家,那場麵可真是慘不忍睹。父母一看他這副狼狽樣,氣得破口大罵;老婆正在織布,見他迴來,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像沒看見似的;蘇秦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沒辦法,就向嫂子求口飯吃。嫂子卻冷冰冰地說沒柴禾,不肯給他做飯。這可真是應了那句“富貴途人成骨肉,貧窮骨肉亦途人”啊!蘇秦看著眼前的一切,忍不住眼淚汪汪,長歎一聲,說:“我這一身貧賤,老婆不把我當丈夫,嫂子不把我當小叔子,母親不把我當兒子,這都是我的罪過啊!”


    蘇秦垂頭喪氣地迴到自己房間,翻箱倒櫃,在書箱裏找出了太公的《陰符》。看著這本書,他突然想起鬼穀先生說過的話:“要是遊說不順利,就好好研究這本書,自然會有收獲。”蘇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關起門來,專心致誌地研究這本書,日夜不停。晚上困得實在不行了,就拿錐子紮自己的大腿,紮得鮮血直流,疼得他直冒冷汗,可就是不敢睡覺。


    就這麽著,蘇秦還真從《陰符》裏悟出了不少門道。然後,他又仔仔細細地揣摩列國的形勢,整整花了一年時間,這下可好,天下的大勢就像地圖一樣,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腦子裏。蘇秦得意洋洋地對自己說:“我蘇秦有這本事,去遊說各國的君主,還怕弄不來榮華富貴,當不上卿相嗎?”


    於是,蘇秦找到弟弟蘇代和蘇厲,拍著胸脯說:“我這學問算是學成了,以後富貴就像伸手到口袋裏拿東西一樣容易。弟弟們,你們幫我湊點路費,我要去遊說列國。等我發達了,一定不會忘了你們,肯定帶著你們一起飛黃騰達。”說完,他還把《陰符》的道理講給弟弟們聽。蘇代和蘇厲聽了,也似懂非懂地開了竅,各自拿出些黃金,資助蘇秦上路。


    蘇秦告別了父母妻兒嫂子,又踏上了征程。他本來想著再去秦國,畢竟秦國最強,跟著秦國幹,說不定能成就一番帝王霸業。可又一想到秦王之前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心裏就犯嘀咕:“我要是再去秦國,萬一還像上次一樣,被人家像趕鴨子似的攆出來,我這臉可往哪兒擱啊?還怎麽有臉迴故鄉呢?”


    蘇秦想來想去,終於想出了一個對付秦國的主意。他覺得,隻有讓列國聯合起來,齊心協力對抗秦國,削弱秦國的勢力,自己才能有立足之地。於是,他掉轉方向,向東去了趙國。


    當時趙國是趙肅侯在位,他的弟弟公子成擔任相國,被稱為奉陽君。蘇秦先跑去遊說奉陽君,可這奉陽君根本不買他的賬,對他的話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蘇秦沒辦法,隻好離開趙國,又向北到了燕國。到了燕國後,他想見燕文公,可燕文公身邊的人都不給他通報。蘇秦在燕國待了一年多,帶的盤纏全花光了,最後餓得在旅店裏直哼哼。旅店老板看他可憐,就借給他一百錢,蘇秦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說來也巧,有一天燕文公出門遊玩,蘇秦瞅準機會,趴在路邊拜見燕文公。燕文公見他這副模樣,就問他是誰。蘇秦趕緊報上自己的名字,燕文公一聽,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哎呀,我聽說先生以前給秦王寫了十萬字的書,我心裏可佩服了,一直遺憾沒機會讀到先生的大作。今天先生既然來了,這可真是燕國的福氣啊!”說完,燕文公也不遊玩了,趕緊迴宮,讓人把蘇秦帶進來,恭恭敬敬地向他請教。


    蘇秦見燕文公這麽客氣,心裏也很得意,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大王啊,您看看燕國,雖然也算是戰國七雄之一,可地盤不過二千裏,軍隊也就幾十萬,戰車六百輛,騎兵六千匹。跟中原那些大國比起來,連人家的一半都不到。可您再看看,燕國這麽多年一直平平安安的,沒聽到過金戈鐵馬的聲音,也沒見過打仗死人的慘狀,您知道這是為啥嗎?”


    燕文公被問得一愣,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啊。”


    蘇秦笑了笑,接著說:“燕國之所以沒被別的國家攻打,那是因為有趙國在前麵擋著啊!可大王您呢,不知道跟近在咫尺的趙國交好,反而想著割地去討好遠在天邊的秦國,您這不是犯傻嗎?”


    燕文公一聽,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說:“那依先生之見,該怎麽辦呢?”


    蘇秦胸有成竹地說:“依我看,大王您不如跟趙國結成聯盟,然後再聯合其他國家,大家團結一心,一起對抗秦國。這才是長治久安的辦法啊!”


    燕文公有點猶豫,說:“先生說的合縱聯盟能讓燕國安全,我當然願意。可就怕其他諸侯不願意加入啊。”


    蘇秦拍著胸脯保證:“大王放心,我雖然沒多大本事,可我願意親自去見趙侯,跟他定下合縱的盟約。”


    燕文公一聽,高興壞了,馬上給蘇秦準備了金銀財寶、高車駟馬,還派了幾個壯士護送他去趙國。


    說來也巧,蘇秦到趙國的時候,奉陽君趙成剛好去世了。趙肅侯聽說燕國派人送蘇秦來了,趕緊降階相迎,客氣地說:“貴客大老遠地來,有啥高見能教教我呢?”


    蘇秦也不客氣,清了清嗓子說:“大王啊,我聽說天下的賢士都佩服您的仁義,都想來為您效力。可之前因為奉陽君嫉妒賢能,把那些賢士都嚇跑了。現在奉陽君不在了,我就鬥膽來給您出出主意。我覺得,要想保住國家,就得讓百姓安居樂業;要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就得跟別的國家搞好關係。現在山東六國裏,趙國最強。趙國地盤有二千多裏,軍隊幾十萬,戰車一千輛,騎兵一萬匹,糧食夠吃好幾年。秦國最害怕的就是趙國。可秦國為啥不敢來攻打趙國呢?那是因為害怕韓國和魏國在後麵偷襲它。所以說,趙國的南邊屏障就是韓國和魏國。韓國和魏國沒有高山大河的險要地勢,秦國要是出兵攻打,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它們拿下。這兩個國家要是被秦國滅了,趙國可就危險了。我仔細研究過地圖,六國的土地加起來比秦國大十倍,軍隊加起來比秦國多十倍。要是六國聯合起來,一起向西攻打秦國,秦國還能招架得住嗎?可現在秦國那些謀士,老是用秦國的強大嚇唬諸侯,讓諸侯們割地求和。無緣無故地割地,這不是自己削弱自己嗎?是被別人打敗好呢,還是自己削弱自己好呢?依我看,大王您不如約其他國家的君臣到洹水來,大家一起發誓結盟,結為兄弟,互相幫助,就像嘴唇和牙齒一樣緊密。秦國要是攻打其中一個國家,其他五國就一起去救援。要是有誰違背盟約,大家就一起去討伐他。秦國雖然厲害,可也不敢跟天下諸侯作對啊!”


    趙肅侯聽了,連連點頭,說:“我年紀輕,當國君的時間也不長,還沒聽過這麽好的主意。今天先生要聯合諸侯對抗秦國,我一定聽從您的安排。”說完,趙肅侯就把相印交給蘇秦,還賜給他一座大房子,又給了他一百輛裝飾華麗的車子、一千鎰黃金、一百雙白璧、一千匹錦繡,讓他當“縱約長”。


    蘇秦這下可威風了,他派人拿了一百金去燕國,還給旅店老板。


    蘇秦正準備選個好日子出發,去遊說韓國、魏國等其他國家。突然,趙肅侯把他叫進宮去,說有急事商量。蘇秦急忙進宮,趙肅侯著急地說:“剛收到邊境的報告,秦國相國公孫衍帶兵攻打魏國,抓住了魏國的大將龍賈,殺了四萬五千人。魏王沒辦法,割了黃河以北的十座城給秦國求和。現在公孫衍又想帶兵來攻打趙國,這可怎麽辦呢?”


    蘇秦一聽,心裏暗暗吃驚:“秦國軍隊要是打到趙國,趙肅侯肯定也會像魏王一樣割地求和,那我的合縱計劃不就泡湯了嗎?”不過,他這人腦子轉得快,馬上就鎮定下來,裝作不慌不忙的樣子,對趙肅侯拱拱手說:“大王放心,我看秦國軍隊這次出兵也挺累的,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趙國。就算他們來了,我也有辦法讓他們退兵。”


    趙肅侯半信半疑,說:“先生既然這麽說,那就先留在趙國吧。等秦國軍隊真的不來了,您再走也不遲。”


    蘇秦一聽,正中下懷,連忙答應下來,退了出去。


    蘇秦迴到家裏,把自己的心腹畢成叫到密室裏,悄悄地說:“我有個同學叫張儀,是大梁人。我給你一千金,你扮成商人,改名叫賈舍人,去魏國找張儀。要是見到他,你就這麽這麽辦。等他到了趙國,你又要這麽這麽辦。一定要小心謹慎,千萬別出差錯。”


    賈舍人領了命,連夜就往大梁趕去。


    再說張儀,自從離開鬼穀先生迴到魏國後,家裏窮得叮當響,想去魏國朝廷謀個差事,可魏惠王根本不搭理他。後來,他看到魏國軍隊老是打敗仗,覺得這地方沒前途,就帶著老婆離開魏國,去了楚國。楚國相國昭陽收留他做了門客。昭陽帶兵攻打魏國,打了個大勝仗,拿下了襄陵等七座城。楚威王為了表彰他的功勞,把“和氏之璧”賞給了他。


    這“和氏之璧”可大有來曆。想當年,楚厲王末年的時候,有個叫卞和的楚國人在荊山得到了一塊璞玉,就拿去獻給厲王。厲王讓玉工鑒別,玉工看了看,說:“這就是塊石頭!”厲王一聽,火冒三丈,說卞和騙他,就把卞和的左腳砍了。後來楚武王即位,卞和又去獻玉,玉工還是說那是石頭。武王也很生氣,把卞和的右腳也砍了。等到楚文王即位的時候,卞和還想去獻玉,可雙腳都沒了,走不了路,他就抱著璞玉在荊山腳下哭了三天三夜,眼淚哭幹了,接著哭出血來。有人問他:“你已經被砍了兩次腳了,還去獻玉,是不是還想討賞啊?哭有什麽用呢?”卞和說:“我不是為了討賞,我是恨啊!明明是塊美玉,卻被說成是石頭;明明我是個忠誠的人,卻被當成騙子。這是非顛倒,我沒辦法讓別人明白,所以才傷心啊!”楚文王聽說了卞和的事,就派人把璞玉拿過來,讓玉工剖開,果然得到了一塊無瑕的美玉,就把它做成了一塊璧,取名叫“和氏之璧”。現在襄陽府南漳縣荊山的山頂上有個水池,水池旁邊有個石室,就是卞和當年住的地方,也是他哭玉的地方。楚文王可憐卞和的忠誠,就給了他大夫的俸祿,讓他安度晚年。


    這“和氏之璧”可是無價之寶,昭陽因為滅越敗魏功勞大,所以楚威王才把它賞給了他。昭陽對這塊璧寶貝得不得了,走到哪兒都帶著。


    有一天,昭陽去赤山遊玩,帶了一百多個賓客。赤山下有個深潭,傳說薑太公曾經在這兒釣過魚。潭邊有座高樓,大家就在樓上喝酒玩樂。喝到一半的時候,賓客們聽說“和氏之璧”在這兒,都想見識見識,就請昭陽拿出來看看。昭陽讓人從車箱裏把裝著璧的匣子拿出來,親自打開三重錦袱,隻見玉光閃閃,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賓客們一個接一個地傳看,都讚不絕口。正在大家看得高興的時候,有人說:“潭裏有大魚跳起來了。”昭陽一聽,就起身靠在欄杆上看。其他賓客也都跟著跑過去看。這時候,那條大魚又跳了起來,足有一丈多高,一群魚也跟著跳。不一會兒,東北方向湧起了烏雲,眼看就要下大雨了。昭陽就吩咐收拾東西迴去。守藏豎剛要把“和氏之璧”放迴匣子,卻發現璧不見了。大家一下子就亂了套,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昭陽迴到府裏,就讓門客們查是誰偷了璧。有個門客說:“張儀那家夥窮得叮當響,平時就沒什麽德行,要偷璧,肯定是他。”昭陽也有點懷疑張儀,就派人把張儀抓來,嚴刑拷打,讓他承認偷了璧。張儀根本沒偷,怎麽會承認呢?結果被打了幾百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昭陽看張儀快不行了,隻好把他放了。有個好心人把張儀扶迴了家。


    張儀的老婆看到他這副慘樣,流著眼淚說:“你今天受這麽大的罪,都是因為你讀書遊說。要是你安安分分地種地,怎麽會有這禍事呢?”張儀卻張大嘴巴,讓老婆看,問道:“我的舌頭還在嗎?”老婆被他這奇怪的舉動弄得哭笑不得,說:“還在呢。”張儀一聽,笑了笑,說:“隻要舌頭在,就有翻身的本錢,我就不信我會一直這麽倒黴!”


    張儀在家裏養了一陣子傷,身體漸漸好了起來,就又迴到了魏國。賈舍人到魏國的時候,張儀已經迴來半年了。張儀聽說蘇秦在趙國當了相國,混得風生水起,心裏很是羨慕,正打算去拜訪他呢。有一天,張儀偶然出門,看見賈舍人在門外停車,就上前打聽。一問才知道賈舍人是從趙國來的,張儀連忙問道:“蘇秦真的在趙國做了相國嗎?這消息可靠嗎?”賈舍人上下打量了張儀一番,問道:“先生是什麽人?怎麽會打聽我們相國的事?難道你們是舊相識?”張儀就把自己和蘇秦是同學兄弟的事說了一遍。賈舍人一聽,眼睛一亮,說:“既然如此,先生為什麽不去趙國找他呢?相國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會舉薦你的。我在趙國的生意已經做完了,正打算迴去。先生要是不嫌棄我身份低微,咱們可以一起走。”張儀一聽,高興極了,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兩人一路同行,很快就到了趙國郊外。賈舍人對張儀說:“我家在郊外,有點事要先迴去處理一下。城裏各個城門都有旅店,先生可以先去住下。過幾天我再去拜訪您。”張儀和賈舍人告別後,就進城找了家旅店住下。第二天,張儀穿戴整齊,拿著名帖去求見蘇秦。蘇秦早就料到張儀會來,事先吩咐門下的人不許給他通報。張儀在蘇秦的相國府外等了五天,才終於把名帖遞了進去。蘇秦卻推脫說自己事情太多,讓張儀改天再來。張儀隻好又等了幾天,可還是見不到蘇秦。張儀氣得火冒三丈,心想:“這蘇秦也太不夠意思了,我大老遠地跑來投奔他,他卻這樣對我!”於是,張儀決定離開趙國。可是旅店老板卻攔住他說:“先生已經給相國府遞了名帖,還沒得到迴複。萬一相國找你,你卻不在,這可怎麽行呢?所以,你就是再等一年半載,我也不敢放你走啊。”


    張儀心裏鬱悶極了,想去問問賈舍人在哪裏,可周圍的人都不知道。又過了幾天,張儀實在忍不住了,又寫了名帖去辭行。這次,蘇秦傳話來說第二天見麵。張儀趕緊向旅店老板借了一身幹淨衣服,穿戴整齊,第二天一大早就在相國府外等候。蘇秦故意擺足了架子,命人關上中門,讓張儀從耳門進去。張儀剛要上台階,就被左右的人攔住,說:“相國還沒忙完,先生稍等一會兒。”張儀隻好站在廡下,看著堂前拜見蘇秦的官員一個接一個,心裏別提多生氣了。過了好久,太陽都快落山了,才聽到堂上有人喊:“客人在哪裏?”左右的人說:“相國叫客人呢。”張儀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走上台階,滿心以為蘇秦會起身相迎。可誰知道,蘇秦卻穩穩地坐在堂上,動都沒動一下。


    張儀強忍著怒火,向蘇秦行了個禮。蘇秦這才站起來,微微抬手還了個禮,說:“餘子,別來無恙啊?”張儀一聽,氣得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候,左右的人端上飯菜。蘇秦說:“公事太忙,讓餘子久等了,怕你餓著,先隨便吃點吧。吃完飯,咱們再說事兒。”說完,就命人在堂下給張儀擺了個座位,自己則在堂上大吃大喝起來。張儀一看,自己麵前隻有一道肉菜和一些粗糧,而蘇秦吃剩下的飯菜都比自己的豐盛。張儀心裏又羞又怒,但肚子餓得咕咕叫,也沒辦法,隻好忍氣吞聲地吃了起來。


    吃完飯,蘇秦又傳話讓張儀上堂。張儀抬頭一看,蘇秦還是高高在上地坐著,沒有一點起身迎接的意思。張儀終於忍不住了,走上前幾步,指著蘇秦大罵:“好你個季子,我還以為你念在同學舊情的份上,會幫我一把。沒想到你竟然這樣羞辱我!咱們的同學之情都到哪裏去了?”蘇秦卻不慌不忙地說:“以你的才能,我以為你早就飛黃騰達了,沒想到你混得這麽慘。我不是不能在趙侯麵前舉薦你,讓你富貴。隻是怕你誌氣消磨,才能衰退,到時候不但不能有所作為,還會連累我這個舉薦人。”


    張儀氣得咬牙切齒,說:“大丈夫自己就能取得富貴,還用得著你舉薦?”


    蘇秦冷笑一聲,說:“你既然這麽有本事,何必來求我呢?看在同學的情分上,我送你一笏黃金,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就命人把黃金拿給張儀。張儀正在氣頭上,一把奪過黃金,狠狠地扔在地上,轉身就走。蘇秦也不挽留,看著張儀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張儀迴到旅店,發現自己的鋪蓋都被扔到了外麵。他問店主人這是怎麽迴事,店主人說:“今天您去見了相國,我以為相國肯定會留您在府裏住,所以就把您的東西收拾出來了。”張儀無奈地搖了搖頭,心中滿是悔恨和憤怒,嘴裏不停地念叨:“這蘇秦太可惡了!太可惡了!”


    張儀一邊脫衣服,一邊把衣服還給店主人,店主人說:“難道您和相國不是同學?是不是您高攀了人家?”


    張儀歎了口氣,把自己和蘇秦的交情以及今天在相國府受到的羞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店主人。


    店主人聽了,勸說道:“相國位高權重,對您這樣也是人之常情。他送您黃金,也是一番好意。您不如收下這黃金,把欠我的飯錢還了,剩下的還能當路費迴家。何必這麽固執呢?”張儀說:“我一時衝動,把黃金扔了。現在身無分文,這可怎麽辦呢?”


    正說著,賈舍人走了進來,看見張儀,笑著說:“這幾天有點忙,沒來看望先生。不知道先生見到蘇相國了嗎?”


    張儀一聽“蘇秦”兩個字,頓時火冒三丈,用力一拍桌子,罵道:“別提那個無情無義的家夥!”


    店主人把張儀和蘇秦見麵的事跟賈舍人說了一遍,又說:“現在張儀先生欠了我的飯錢,又沒錢迴家,正發愁呢。”


    賈舍人聽了,連忙說:“當初是我勸先生來趙國的,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替先生還了欠賬,再準備車馬,送先生迴魏國。先生覺得怎麽樣?”


    張儀搖了搖頭,說:“我現在沒臉迴魏國了。我想去秦國闖蕩闖蕩,可又沒有路費。”


    賈舍人眼睛一亮,說:“先生想去秦國?難道您在秦國還有熟人?”


    張儀說:“不是。現在七國之中,秦國最強。我要是能在秦國得到重用,就能報蘇秦羞辱我的仇!”


    賈舍人一聽,笑著說:“先生要是去別的國家,我可能幫不上忙。但要是去秦國,那可真是巧了。我正好要去秦國探親,先生要是不嫌棄,咱們還一起走,路上也有個伴。”


    張儀一聽,高興得跳了起來,說:“這世上還有像你這樣講義氣的人!和蘇秦比起來,他簡直就是個小人!”說完,張儀就和賈舍人結拜為兄弟。賈舍人替張儀還了店錢,又準備了車馬,兩人一起向秦國出發。


    一路上,賈舍人對張儀照顧得無微不至,又是給他做新衣服,又是給他買仆從。到了秦國後,賈舍人又花了很多錢,賄賂秦惠文王身邊的人,讓他們在秦王麵前替張儀說好話。


    秦惠文王這時候正後悔當初沒有重用蘇秦,聽了左右的人的舉薦,立刻召見了張儀,拜他為客卿,和他一起商量對付諸侯的大事。


    張儀終於得到了施展才華的機會,對賈舍人感激涕零。他拉著賈舍人的手說:“我當初窮困潦倒,要不是兄弟你,我哪有今天?我正想著怎麽報答你呢,你怎麽突然就要走呢?”賈舍人笑著說:“我可沒那麽大的本事。真正了解您的,是蘇相國啊。”


    張儀一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愣了半天才說:“你說什麽?是蘇秦?這怎麽可能呢?”


    賈舍人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儀:“相國正在推行‘合縱’的盟約,擔心秦國攻打趙國,破壞他的計劃。他覺得隻有您才能掌控秦國的大權,所以先派我扮成商人,把您引到趙國。又怕您滿足於小的成就,就故意怠慢您,激怒您,讓您產生去秦國的想法。相國給了我很多錢,讓我全力幫助您,一定要讓您在秦國得到重用。現在您已經得到了秦王的信任,我的任務也完成了,該迴去向相國複命了。”


    張儀聽了,長歎一聲,說:“唉!我一直被蘇秦玩弄於股掌之間,卻渾然不知。我和他比起來,差得太遠了。麻煩你迴去告訴蘇秦,隻要他在一天,我就絕不敢說攻打趙國的話。這也算是我報答他的知遇之恩吧。”


    賈舍人告別了張儀,迴到趙國向蘇秦複命。蘇秦得知秦國不會出兵攻打趙國,心中大喜,便向趙肅侯告辭,前往韓國。


    蘇秦見到韓宣惠公,滔滔不絕地說:“韓國方圓九百多裏,軍隊幾十萬,而且天下的強弓勁弩大多出自韓國。如今大王您卻要侍奉秦國,秦國肯定會不斷地向您索要土地作為禮物。明年還會要,後年還會要,韓國的土地是有限的,而秦國的貪欲是無窮的。這樣下去,韓國的土地遲早會被割讓殆盡。俗話說:‘寧為雞口,勿為牛後。’以大王您的賢能,率領著強大的韓國軍隊,卻要背負‘牛後’這樣的名聲,我都為您感到羞愧啊。”


    韓宣惠公聽了,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說:“先生說得有理,我願意聽從先生的建議,和趙王一起合縱聯盟。”說完,韓宣惠公送給蘇秦一百鎰黃金。


    蘇秦離開韓國,又前往魏國。他對魏惠王說:“魏國方圓千裏,人口眾多,車馬繁盛,論實力,抗擊秦國是綽綽有餘的。可如今大王卻聽信群臣的話,想要割地臣服於秦國。倘若秦國的貪欲無休無止,到時候大王該怎麽辦呢?大王如果能聽從我的建議,六國合縱相親,共同對抗秦國,就可以永遠消除秦國的禍患。我今天是奉趙王的命令,來和大王您約定合縱之盟的。”


    魏惠王聽了,連連點頭,說:“我真是糊塗啊,以前的決策讓國家遭受了恥辱。如今先生用這長遠的計策來教導我,我怎敢不聽從呢?”說完,魏惠王也送給蘇秦一車金帛。


    蘇秦接著又前往齊國,對齊宣王說:“我聽說臨淄的道路上,車轂相互撞擊,行人肩膀挨著肩膀,其繁華富庶天下無人能比。可大王卻想著向西侍奉秦國,難道不覺得恥辱嗎?而且齊國離秦國很遠,秦國的軍隊根本不可能打到齊國來,大王您何必侍奉秦國呢?我希望大王能聽從趙王的約定,六國和親,互相救援。”


    齊宣王聽了,說:“先生說得對,我願意接受您的教導。”


    蘇秦又驅車前往楚國,遊說楚威王:“楚國方圓五千多裏,是天下最強大的國家之一。秦國最擔心的就是楚國。楚國強大則秦國削弱,秦國強大則楚國削弱。如今各國的謀士,不是主張合縱就是主張連橫。如果合縱成功,諸侯們都會割地來侍奉楚國;如果連橫成功,楚國就要割地去侍奉秦國。這兩種策略,差距可太大了!”


    楚威王聽了,說:“先生的話,真是楚國的福氣啊。”


    蘇秦完成了對各國的遊說,便向北返迴趙國。一路上,各國諸侯都派使者護送他,其儀仗之盛大,前所未有。車騎輜重連綿二十裏,浩浩蕩蕩,威風凜凜。沿途的官員們看到蘇秦的車隊,都紛紛下拜。周顯王聽說蘇秦要迴來,也提前派人打掃道路,在郊外設下營帳迎接他。


    蘇秦迴到家鄉,洛陽的百姓們都紛紛前來圍觀。蘇秦的老母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看著兒子威風凜凜的樣子,驚訝得合不攏嘴;蘇代和蘇厲以及蘇秦的妻子和嫂子都低著頭,不敢正視他,隻能趴在地上迎接。蘇秦坐在車上,看到嫂子的樣子,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問:“嫂子,以前你不給我做飯,現在怎麽這麽恭敬呢?”嫂子滿臉通紅,小聲說:“因為現在季子您地位高、錢財多,我不得不敬畏啊。”蘇秦聽了,長歎一聲,說:“唉,世態炎涼,人都是如此啊!看來富貴真的是不能缺少啊!”


    蘇秦在家鄉停留了幾天後,便帶著家人一起前往趙國。趙肅侯封蘇秦為武安君,並派使者去邀約齊、楚、魏、韓、燕五國的君主,一起到洹水相會。蘇秦和趙肅侯先到洹水,修築了盟壇,安排好了座位,等待諸侯們的到來。


    燕文公最先到達,接著是韓宣惠公。沒過幾天,魏惠王、齊宣王、楚威王也陸續趕到。蘇秦先和各國的大夫們見麵,私下商議了座位的排序。按理說,楚、燕是老牌國家,而齊、韓、趙、魏都是新興國家,但由於此時處於戰爭時期,便按照國家的大小來排序。楚國最大,齊國次之,魏國再次之,然後是趙國、燕國、韓國。其中,楚、齊、魏已經稱王,而趙、燕、韓還稱侯,爵位不同,排序起來有些不便。於是,蘇秦提議,六國一律稱王,趙王作為盟主,坐在主位,楚王等依次坐在客位。


    一切商議妥當後,到了約定的日期,六國君主登上盟壇,按照排好的位置站好。


    蘇秦邁著大步,一步步走上盟壇,向六國君主高聲說道:“各位都是山東的大國君主,都擁有王爵之位,土地廣闊,兵力強大,足以稱雄一方。而秦國不過是一個靠養馬起家的低賤之國,占據著鹹陽的險要地勢,不斷地蠶食各國的土地。難道各位願意以臣子的禮儀去侍奉秦國嗎?”


    諸侯們異口同聲地說:“不願意!我們願意聽從先生的教導!”


    蘇秦說:“‘合縱抗秦’的策略,我之前已經向各位詳細闡述過了。今天,我們就在這裏殺牲歃血,向神明發誓,結為兄弟之邦,務必做到患難與共!”


    六國君主紛紛拱手說:“謹聽先生教誨!”


    蘇秦捧著盤子,依次請六國君主歃血盟誓,拜告天地和六國的祖宗:“今後,如有一國違背盟約,其他五國共同討伐!”隨後,寫下誓書六份,六國各收一份。盟誓完畢,接著便是盛大的宴會。


    宴會上,趙王說:“蘇秦先生用這偉大的策略安定了六國,應該封給他高官厚爵,讓他能夠自由地往來於六國之間,鞏固這合縱之約。”


    其他五王也紛紛表示讚同,說:“趙王說得對!”於是,六國共同封蘇秦為“縱約長”,並讓他兼任六國的相國,賜給他金牌寶劍,讓他總領六國的臣民。又各賜給蘇秦黃金百鎰,良馬十乘。


    蘇秦謝恩後,六國君主便各自迴國了。蘇秦則跟隨趙肅侯迴到趙國。


    這一年,是周顯王三十六年。史官為此寫下一首詩:


    相要洹水誓明神,唇齒相依骨肉親。


    假使合縱終不解,何難協力滅孤秦?


    同年,魏惠王、燕文公都去世了,魏襄王、燕易王繼位。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麽事情,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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