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孫臏來到魏國,就住在龐涓府上。孫臏對龐涓的舉薦之恩感激涕零,那感恩的勁兒,就差沒給龐涓磕頭了。龐涓呢,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神色,心裏想著:“孫臏這小子,以後可就是我的手下了,得好好利用他。”孫臏又跟龐涓講了鬼穀先生把自己名字從“賓”改成“臏”的事兒。龐涓一聽,心裏“咯噔”一下,暗自嘀咕:“臏這字可不太吉利啊,先生為啥要給他改這個名呢?”可臉上還得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問孫臏:“臏這字聽著不太好,為啥要改呢?”孫臏一臉虔誠地說:“先生這麽吩咐,我哪敢不聽啊!”


    第二天,孫臏和龐涓一起入朝拜見魏惠王。魏惠王那是相當給麵子,降階相迎,態度恭敬得不得了。孫臏趕忙拜了兩拜,說:“我就是個鄉下的粗人,大王您這麽隆重地聘請我,我這心裏真是既感激又慚愧啊!”魏惠王笑著說:“墨子先生一個勁兒地誇你,說你得到了孫武子的獨家秘傳,寡人盼著你來,就像渴了盼著喝水一樣,今天你可算是來了,真是讓寡人太高興了!”接著,魏惠王轉頭問龐涓:“寡人想封孫先生為副軍師,和你一起掌管兵權,你覺得怎麽樣?”龐涓一聽,心裏不樂意了,但臉上還是堆滿了笑容,說:“我和孫臏是同窗好友,情同手足,他就像我的兄長一樣,哪有讓兄長做副手的道理呢?要不先封他為客卿,等他立了功,我再把爵位讓給他,心甘情願地在他手下做事。”魏惠王聽龐涓這麽說,覺得他還挺仗義,就批準了龐涓的建議,封孫臏為客卿,賞賜了一座府邸,雖然比不上龐涓的,但也挺氣派。這客卿嘛,說起來是半賓客的身份,不用像臣子那樣行禮,表麵上是對孫臏的優待,實際上是魏惠王不想讓孫臏分走龐涓的兵權。


    從那以後,孫臏和龐涓就經常往來。龐涓這心裏啊,一直打著小算盤:“孫臏這小子肯定有孫武子的兵法秘籍,可他一直沒跟我透露,我得想辦法把這秘籍弄到手。”於是,他就擺了一桌豐盛的酒席,請孫臏喝酒。酒過三巡,龐涓就開始有意無意地把話題往兵法上引,問這問那的。孫臏也沒多想,對龐涓的問題是對答如流,把自己所學的兵法知識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輪到孫臏問龐涓一些兵法問題的時候,龐涓就傻眼了,支支吾吾答不上來。龐涓這人也機靈,眼珠一轉,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哎呀,這些不都是孫武子《兵法》裏寫的嗎?”孫臏一點都沒懷疑,老實巴交地迴答:“是啊。”龐涓一聽,心裏樂開了花,趕緊趁熱打鐵,說:“我以前也跟先生學過,可後來沒用心,都忘得差不多了。今天聽兄長這麽一說,真是受益匪淺啊!能不能把這兵法借我看看,我一定好好研讀,不會忘記報答兄長的。”孫臏皺了皺眉頭,說:“這書先生給我看了三天就拿走了,也沒有副本,而且先生的注解和原本不太一樣,內容很精妙。”龐涓不甘心,追問道:“那兄長還記得多少呢?”孫臏想了想,說:“大概還記得一些。”龐涓心裏那個著急啊,恨不得馬上讓孫臏把兵法全背出來給他聽,可又不好表現得太明顯,隻能強忍著。


    過了幾天,魏惠王想試試孫臏和龐涓到底誰更厲害,就到教場檢閱軍隊,讓他們倆各自演練陣法。龐涓擺了一個陣法,孫臏一看,就像看小兒科一樣,馬上說出這是什麽陣,用什麽方法可以破解。輪到孫臏布陣了,龐涓站在旁邊,看得是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陣。他心裏那個嫉妒啊,就像火燒一樣,但又沒辦法,隻好偷偷地問孫臏:“兄長,這是什麽陣啊?”孫臏笑著說:“這是‘顛倒八門陣’。”龐涓又問:“這陣能變嗎?”孫臏說:“要是攻擊它,就會變成‘長蛇陣’。”龐涓把孫臏的話暗暗記在心裏,然後搶先跑到魏惠王麵前,得意洋洋地說:“大王,孫子布的陣是‘顛倒八門陣’,可變‘長蛇陣’。”不一會兒,魏惠王問孫臏,孫臏的迴答和龐涓一模一樣。魏惠王心想:“這龐涓和孫臏都挺厲害啊,看來我魏國真是人才濟濟。”其實啊,他不知道龐涓是偷聽了孫臏的話才知道的。


    迴到府上,龐涓越想越覺得孫臏是個威脅:“這孫臏的本事比我大太多了,如果不除掉他,以後我在魏國還怎麽混啊?說不定哪天他就把我給取代了。”於是,他就想出了一個毒計。


    有一天,龐涓找了個機會,私下裏對孫臏說:“兄長,你的宗族都在齊國,現在你在魏國當官,為啥不把他們接過來,一起享受榮華富貴呢?”孫臏一聽,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說:“兄弟啊,你雖然和我是同學,但你不知道我家裏的事兒。我四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九歲的時候父親也沒了,是叔父孫喬把我養大的。後來齊國發生了變故,叔父也去世了,我和堂兄孫平、孫卓逃到了周國,還在周國北門給人打過工,後來就走散了,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裏。我聽說鬼穀先生很厲害,就一個人去求學,這麽多年了,家鄉一點消息都沒有,哪還有什麽宗族可以找啊?”龐涓聽了,假惺惺地歎了口氣,又問:“那兄長還記得家鄉的墳墓在哪裏嗎?”孫臏說:“我又不是草木,怎麽能忘了自己的根呢?先生在我臨走的時候也說過,我的功名最終還是在故土。可現在我已經是魏國的臣子了,這些話就別再提了。”龐涓表麵上點頭稱是,心裏卻在想:“哼,看我怎麽收拾你。”


    大約過了半年,龐涓看孫臏已經把之前說的話都忘了,就開始實施他的計劃。有一天,孫臏剛從朝中迴來,突然有個操著山東口音的漢子來找他,問:“請問您是孫客卿嗎?”孫臏把他叫進府裏,問他是誰,來幹什麽。那人說:“我叫丁乙,是臨淄人,在周國做買賣。您的兄長有封信讓我帶給您,我聽說您在魏國當官,就繞路過來了。”說完,就把信遞給了孫臏。孫臏接過信,迫不及待地打開一看,上麵寫著:


    愚兄平、卓字達賢弟賓親覽,吾自家門不幸,宗族蕩散,不覺已三年矣。向在宋國為人耕牧,汝叔一病即世,異鄉零落,苦不可言,今幸吾王盡釋前嫌,招還故裏,正欲奉迎吾弟,重立家門,聞吾弟就學鬼穀,良玉受琢,定成偉器,茲因某客之便,作書報聞,幸早為歸計,兄弟複得相見。


    孫臏看了信,以為是真的,忍不住大哭起來。丁乙在旁邊勸道:“您兄長讓我勸您早點迴家鄉,和親人團聚。”孫臏擦了擦眼淚,說:“我已經在魏國當官了,這事不能這麽草率。”說完,就好好款待了丁乙,還寫了一封迴信,信裏也說了一些思鄉的話,最後說:“我已經在魏國任職,不能馬上迴去,等我做出點成績,再考慮迴家的事。”然後,孫臏給了丁乙一錠黃金當路費,丁乙拿著迴信,就告辭走了。


    其實啊,這個丁乙是龐涓的心腹徐甲假扮的。龐涓從孫臏那裏套出了他的身世和家庭情況,就偽造了孫平、孫卓的信,讓徐甲來騙孫臏。孫臏哪能想到這是龐涓的陰謀啊,他太老實了,就這麽輕易地上了當。龐涓拿到孫臏的迴信後,模仿他的筆跡,把後麵幾句話改成了:“弟今身仕魏國,心懸故土,不日當圖歸計,倘齊王不棄微長,自當盡力。”然後,龐涓就拿著這封假信去見魏惠王,還把左右的人都支開,一臉神秘地對魏惠王說:“大王,孫臏這小子果然有背叛魏國、投靠齊國的心思。最近他私下和齊國的使者勾結,這是我截獲的他的迴信。”魏惠王看了信,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生氣地說:“孫臏這小子,我這麽重用他,他竟然還想著齊國,是不是覺得我這裏不好,不能讓他施展才華?”龐涓在旁邊火上澆油,說:“孫臏的祖父孫武子以前是吳王的大將,後來還是迴到了齊國。這家鄉誰能忘啊?大王雖然重用他,可他的心已經在齊國了,肯定不會真心為魏國效力的。而且孫臏的本事不比我差,如果齊國讓他當將軍,那肯定會和我們魏國爭雄的,這對大王您來說可是個大隱患啊!依我看,不如殺了他,以絕後患。”魏惠王聽了龐涓的話,沉思了一會兒,說:“孫臏是我招來的,現在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有罪,如果就這麽殺了他,恐怕天下人會說我不重視人才。”龐涓眼珠子一轉,說:“大王說得對。要不我去勸勸孫臏,如果他願意留在魏國,大王就給他加官晉爵;如果他不願意,大王就把他交給我處置,我自有辦法。”魏惠王點了點頭,說:“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龐涓離開王宮後,就去找孫臏,裝作關心地問:“兄長,聽說你收到家裏的信了,是嗎?”孫臏是個實誠人,一點都沒懷疑龐涓,就說:“是啊,我哥哥讓我迴家鄉看看。”然後,孫臏就把信裏的內容跟龐涓說了一遍。龐涓說:“兄弟這麽久沒見麵,想迴家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兄長為什麽不向魏王請一兩個月的假,迴去給祖先掃掃墓,然後再迴來呢?”孫臏擔心地說:“我怕主公懷疑我,不答應我的請求。”龐涓拍著胸脯說:“兄長放心去請,我在旁邊幫你說好話。”孫臏感激地說:“那就全靠兄弟你了。”


    當天晚上,龐涓又進宮見魏惠王,說:“我按照大王的吩咐去勸孫臏,他好像不太願意留在魏國,還有些抱怨的話。如果他明天上表請假,大王就可以拿他私通齊國使者的罪處罰他。”魏惠王聽了,說:“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孫臏果然向魏惠王上表,請求請假一個多月,迴齊國掃墓。魏惠王看了表章,大怒,在表章後麵批示:“孫臏私通齊使,現在又想請假迴去,顯然是有背叛魏國之心,辜負了寡人對他的信任。削去他的官職,送到軍師府問罪。”


    軍政司接到命令,就把孫臏帶到了軍師府,龐涓一見孫臏,假裝驚訝地說:“兄長,你怎麽會落到這個地步呢?”軍政司宣讀了魏惠王的命令,龐涓領旨後,對孫臏說:“兄長受了這麽大的冤枉,我一定在大王麵前為你求情。”說完,就叫人準備車子,進宮去見魏惠王。龐涓對魏惠王說:“孫臏雖然有罪,但罪不至死。以臣的愚見,不如把他的膝蓋骨挖掉,在他臉上刺字,讓他變成一個廢人,這樣他就一輩子也迴不了齊國了,既能保住他的命,又能消除後患,大王覺得怎麽樣?這事兒我也不敢擅自做主,特來請大王示下。”魏惠王想了想,說:“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龐涓迴到府裏,對孫臏說:“魏王非常生氣,本來想殺了你,是我再三求情,才保住了你的性命。但是按照魏國的法度,你必須受刖刑和黥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已經盡力了。”孫臏歎了口氣,說:“我師父說過,‘雖有殘害,不為大兇。’現在能保住性命,都是兄弟你的功勞,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龐涓叫來了刀斧手,把孫臏綁在柱子上。孫臏看著刀斧手拿著明晃晃的刀走過來,心裏害怕極了,但他又沒辦法反抗。刀斧手殘忍地剔去了孫臏的雙膝蓋骨,孫臏疼得大叫一聲,昏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蘇醒過來。接著,刀斧手又用針刺他的臉,在上麵刺了“私通外國”四個字,然後用墨塗黑。龐涓在旁邊假惺惺地哭著,讓人給孫臏的膝蓋上敷上藥,用布包紮好,然後讓人把孫臏抬到書館裏,還安慰他說:“兄長,你好好養傷,以後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你。”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孫臏的傷口慢慢愈合了,可是膝蓋沒了,他的兩條腿一點力氣都沒有,根本走不了路,隻能整天坐在那裏。


    孫臏成了廢人後,龐涓每天給他送三餐,孫臏心裏覺得很過意不去,覺得龐涓對自己真是太好了。龐涓呢,看孫臏已經不能對自己構成威脅了,就開始打他兵法的主意。他讓孫臏把鬼穀子注解的孫武兵書默寫出來,孫臏爽快地答應了。龐涓給了孫臏一些木簡,讓他開始寫。


    有個叫誠兒的仆人,是龐涓派來服侍孫臏的。誠兒看孫臏受了這麽大的冤屈,心裏很同情他。有一天,龐涓把誠兒叫去,問:“孫臏每天寫多少啊?”誠兒說:“孫將軍因為腿不方便,坐一會兒就得躺一會兒,每天隻能寫兩三策。”龐涓一聽,生氣地說:“這麽慢,什麽時候才能寫完啊?你給我催緊點!”誠兒迴來後,就問龐涓的近侍:“軍師為什麽這麽著急讓孫將軍寫兵書呢?”近侍小聲地說:“你不知道,軍師雖然表麵上對孫將軍挺好,其實心裏很嫉妒他。他留著孫將軍的命,就是為了得到兵書。等孫將軍寫完了,他就會把孫將軍餓死,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啊!”誠兒聽了,嚇了一跳,趕緊跑去告訴孫臏。孫臏聽了,大吃一驚,心想:“原來龐涓是這麽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我怎麽能把兵書傳給他呢?”可他又一想:“如果我不寫,龐涓肯定會發火,到時候我的命就沒了。”孫臏想來想去,突然想起鬼穀先生在他臨走的時候給了他一個錦囊,說:“到了最危急的時候,才能打開看。”孫臏想:“現在就是最危急的時候了。”於是,他趕緊打開錦囊,隻見裏麵有一幅黃絹,上麵寫著“詐瘋魔”三個字。孫臏明白了先生的意思,心裏說:“原來如此。”


    當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孫臏剛拿起筷子,突然裝作神誌不清的樣子,開始嘔吐起來。過了一會兒,他又發起怒來,瞪著眼睛大叫:“你為什麽用毒藥害我?”說完,就把桌子上的碗碟都扔到了地上,然後拿起寫了字的木簡,扔進火裏燒了。接著,他又撲在地上,嘴裏含糊不清地罵著。誠兒不知道孫臏是裝的,嚇得趕緊跑去告訴龐涓。


    第二天,龐涓親自來看孫臏。隻見孫臏滿臉都是痰涎,趴在地上哈哈大笑,突然又大哭起來。龐涓問:“兄長,你為什麽笑,又為什麽哭呢?”孫臏一邊笑一邊說:“我笑是因為魏王想害我,可他不知道我有十萬天兵相助,他能把我怎麽樣?我哭是因為魏國沒有我孫臏,就沒人能當大將了!”說完,他又睜大眼睛看著龐涓,不停地磕頭,嘴裏叫著:“鬼穀先生,救救我孫臏吧!”龐涓說:“我是龐涓,你認錯人了。”孫臏緊緊地抓住龐涓的衣服,不肯放手,還是一個勁兒地叫:“先生救命!”龐涓讓人把孫臏拉開,然後私下裏問誠兒:“孫子的病是什麽時候發作的?”誠兒說:“是昨天晚上發作的。”龐涓半信半疑地離開了,他心裏想:“這孫臏是不是在裝瘋啊?我得試試他。”


    龐涓讓人把孫臏拖到豬圈裏,豬圈裏又髒又臭,孫臏披頭散發,臉朝下躺在地上。龐涓又讓人送酒食給孫臏,還假裝說:“我是個小人物,同情先生受了刑,這是一點心意,元帥不知道。”孫臏心裏明白這是龐涓的詭計,他憤怒地瞪著眼睛,罵道:“你又來害我了!”說完,就把送來的酒食都打翻在地。接著,龐涓讓人拿狗屎和泥塊給孫臏,孫臏竟然拿起來吃了。龐涓得到迴報後,心想:“看來這孫臏是真瘋了,這下我可放心了。”


    從那以後,龐涓就不再管孫臏了,讓他隨便出入。孫臏有時候早上出去,晚上迴來,還是睡在豬圈裏;有時候出去了就不迴來,在市井裏混日子。他有時候談笑風生,有時候又大哭大鬧。街上的人都知道他是孫客卿,看他可憐,都經常給他送吃的。孫臏有時候吃,有時候不吃,嘴裏還不停地說著瘋話,沒有人知道他是在裝瘋。


    龐涓雖然覺得孫臏瘋了,但還是不放心,每天都讓地方上的人報告孫臏的行蹤。


    這時候,墨翟雲遊到了齊國,住在田忌的家裏。他的弟子禽滑從魏國迴來,墨翟問他:“孫臏在魏國怎麽樣?”禽滑就把孫臏被龐涓陷害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墨翟。墨翟聽了,長歎一聲,說:“我本來是想舉薦孫臏,沒想到卻害了他啊!”於是,他就把孫臏的才能和龐涓嫉妒陷害他的事,都告訴了田忌。


    田忌聽了,心裏很氣憤,就對齊威王說:“咱們齊國好不容易有個這麽厲害的賢臣,卻在魏國受辱,這怎麽行呢?”齊威王聽了,也很生氣,說:“那我發兵去把孫子接迴來怎麽樣?”田忌搖了搖頭,說:“龐涓那家夥本來就容不下孫臏在魏國當官,他肯定也不會讓孫臏到齊國來的。要想把孫子接迴來,得想個巧妙的辦法,悄悄地把他帶迴來,這樣才能保證安全。”


    齊威王覺得田忌說得有道理,就采納了他的建議。他讓客卿淳於髡以進茶的名義到魏國去,想辦法見到孫臏。淳於髡領了旨,押著裝滿茶葉的車子,帶著國書,就到魏國去了。禽滑也裝扮成隨從跟著去了。


    到了魏國都城,淳於髡見了魏惠王,呈上國書,傳達了齊侯的問候。魏惠王很高興,把淳於髡安排在館驛裏住下。禽滑找機會去見孫臏,隻見孫臏背靠井欄坐著,眼神呆滯。禽滑心裏一酸,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他小聲地說:“孫卿,你怎麽落到這個地步了?我是墨子的弟子禽滑啊。我老師把你的冤屈告訴了齊王,齊王很仰慕你,淳於公這次來,表麵上是進茶,實際上是想把你帶迴齊國,為你報被刖足的仇。”


    孫臏聽了,淚流滿麵,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本來以為自己會死在這異國他鄉,沒想到今天還有機會。隻是龐涓那家夥生性多疑,我怕不好帶出去,這可怎麽辦呢?”禽滑說:“你放心,我已經想好了辦法,你就等著吧。到時候我們會來接你的,你可千萬別亂跑。”說完,禽滑就走了。


    第二天,魏惠王款待淳於髡,知道他能說會道,就送了他很多金銀財寶。淳於髡謝過魏惠王,準備離開。龐涓也在長亭擺了酒席為他餞行。禽滑趁著夜色,把一輛溫車藏好,然後把孫臏抱上車,又把孫臏的衣服給一個叫王義的仆人穿上,讓他披頭散發,臉上塗上泥土,裝作孫臏的樣子。地方上的人已經報告說孫臏還在那裏,龐涓也就沒有懷疑。


    淳於髡出了長亭,和龐涓告別後,先讓禽滑趕著裝有孫臏的車子快速離開,自己在後麵押著車隊。過了幾天,王義也找機會脫身迴來了。地方上的人隻看到孫臏的髒衣服扔在地上,人卻不見了,就趕緊報告給龐涓。龐涓懷疑孫臏是不是投井自殺了,派人打撈了半天,也沒找到屍首。他又四處打聽,可一點消息都沒有,他怕魏惠王責怪他,就吩咐手下人隻說孫臏是溺水死了,他也沒想到孫臏會被帶到齊國去。


    再說淳於髡帶著孫臏離開了魏國,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讓孫臏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到了臨淄,田忌親自到十裏之外去迎接,然後把孫臏帶到齊威王麵前。齊威王見了孫臏,和他談論兵法,發現他果然很有才能,就想封他官職。孫臏卻推辭說:“我現在還是個戴罪之身,沒有立下一點功勞,不敢接受爵位。龐涓要是知道我在齊國當官,肯定又會嫉妒生事。不如先讓我悄悄地待著,等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再出力,您看怎麽樣?”齊威王覺得孫臏說得有道理,就同意了,讓他住在田忌家裏,田忌把他當成上賓一樣招待。


    孫臏想去感謝墨翟,可墨翟和禽滑已經不辭而別了。孫臏很是感慨,又派人去打聽孫平、孫卓的消息,可一點音信都沒有,他這才知道自己被龐涓騙得好慘。


    齊威王有空的時候,經常和宗族裏的公子們一起賽馬賭輸贏,玩得不亦樂乎。田忌的馬比不上公子們的馬,每次都輸得底兒掉,金子沒少往外掏。有一天,田忌帶著孫臏一起到射圃去看賽馬。孫臏看了看那些馬,發現馬的腳力都差不多,可田忌每次都輸,就悄悄地對田忌說:“將軍,您明天再賽馬的時候,我有辦法讓您贏。”田忌眼睛一亮,說:“先生,你要是真能讓我贏,我就去跟大王說,用千金來下注。”孫臏胸有成竹地說:“您放心去跟大王說吧。”


    田忌就去對齊威王說:“大王,我賽馬老是輸,明天我想把全部家當都押上,和公子們一決輸贏,每一場都用千金做賭注,您看怎麽樣?”齊威王笑著說:“好啊,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這天,公子們都把自己的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早早地來到了賽馬場,周圍圍了好幾千老百姓來看熱鬧。田忌有點擔心地問孫臏:“先生,你說的必勝之法到底是什麽呢?這可是千金一場的比賽,可不能開玩笑啊。”孫臏笑著說:“齊國最好的馬都在大王的馬廄裏,您要是按常規的方法和他們比賽,肯定贏不了。不過我有辦法,賽馬有上、中、下三等,您先用您的下等馬和他們的上等馬比賽,然後用您的上等馬和他們的中等馬比賽,最後用您的中等馬和他們的下等馬比賽。這樣,雖然您第一場會輸,但是後麵兩場肯定能贏。”田忌聽了,豎起大拇指,說:“妙啊!先生這招真是高明。”


    於是,田忌讓人給下等馬披上漂亮的馬鞍和錦緞,偽裝成上等馬,先和齊威王的馬比賽第一場。這一場,田忌的馬自然遠遠地落在後麵,田忌又輸了千金,齊威王笑得合不攏嘴。田忌卻不慌不忙地說:“大王,還有兩場呢,等我全輸了,您再笑也不遲。”


    到了第二場和第三場,田忌按照孫臏說的方法,用上等馬和齊威王的中等馬比賽,用中等馬和齊威王的下等馬比賽,結果這兩場田忌的馬都贏了,還贏了不少彩頭。田忌高興地對齊威王說:“大王,今天我能贏,可不是我的馬厲害,都是孫子教我的辦法啊。”然後,他就把孫臏的計策跟齊威王說了一遍。齊威王聽了,讚歎道:“就這麽一件小事,就看出孫先生的智慧了。”從那以後,齊威王更加敬重孫臏,賞賜了他很多東西,這就不提了。


    再說魏惠王,他看孫臏已經被廢了,就督促龐涓去收複中山。龐涓上奏說:“中山離魏國遠,離趙國近,與其去攻打那麽遠的地方,不如就近攻打趙國,我請求直接攻打邯鄲,這樣也能報中山被趙國奪走的仇。”魏惠王同意了龐涓的建議。


    龐涓就率領五百輛戰車去攻打趙國,把邯鄲圍了個水泄不通。邯鄲的守臣丕選接連打了好幾仗,都輸得很慘,沒辦法,隻好上表向趙成侯求救。趙成侯想來想去,決定用中山的土地賄賂齊國,讓齊國出兵救趙國。


    齊威王早就知道孫臏的才能了,就想拜他為大將。孫臏卻推辭說:“我是個受過刑的殘廢人,要是讓我當大將,不是讓齊國被人笑話嗎?說我們齊國沒有人才了。還是讓田忌當大將吧,我在旁邊給他出謀劃策就行。”齊威王覺得孫臏說得有道理,就任命田忌為大將,孫臏為軍師,讓孫臏坐在輜車裏麵,暗中為田忌出謀劃策,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田忌本來想直接帶兵去救邯鄲,孫臏卻攔住他說:“趙國的將領肯定不是龐涓的對手,等我們趕到邯鄲,城恐怕已經被攻破了。不如我們在半路駐紮下來,對外宣稱要去攻打襄陵,龐涓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迴來救援。等他迴來的時候,我們在路上襲擊他,一定能打勝仗。”田忌覺得孫臏的主意不錯,就采納了他的建議。


    這時候,邯鄲等不到救兵,丕選隻好開城投降了龐涓。龐涓派人向魏惠王報捷,正準備繼續進軍的時候,突然聽說齊國派田忌帶兵去攻打襄陵了。龐涓嚇了一跳,心想:“襄陵要是丟了,魏國就危險了,我得趕緊迴去救援。”於是,他就下令班師迴朝。


    龐涓的軍隊走到離桂陵二十裏的地方,就遇到了齊國的軍隊。原來,孫臏早就打聽好了龐涓的行蹤,提前做好了準備。他先派牙將袁達帶領三千人去截住龐涓的軍隊,和他們交戰。龐涓的族子龐蔥帶領前隊人馬先到了,和袁達廝殺起來。兩人打了二十多個迴合,袁達假裝打不過,轉身就跑。龐蔥怕有埋伏,不敢追趕,就迴去向龐涓報告。龐涓生氣地罵道:“你連個偏將都抓不住,還怎麽去抓田忌呢?”說完,他就親自率領大軍去追趕袁達。


    等龐涓追到桂陵的時候,隻見前麵齊國的軍隊擺好了陣勢。龐涓坐在車上一看,這不是孫臏以前在魏國擺的“顛倒八門陣”嗎?他心裏一下子就起了疑:“這田忌怎麽也會這個陣法?難道孫臏已經到了齊國?”他心裏有點慌,但表麵上還得裝作鎮定,也指揮軍隊擺好陣勢。


    這時候,齊國的軍隊中打出了大將田忌的旗號,田忌全身披掛,威風凜凜地站在戰車上,手裏拿著畫戟。田嬰也拿著戈站在車右邊。田忌大聲喊道:“魏國的將領,有本事的就出來說話!”


    龐涓親自駕車出來,對田忌說:“齊國和魏國一向友好,趙國和魏國有仇,這和齊國又有什麽關係呢?將軍你拋棄和魏國的友好關係,來幫趙國,這可不是明智之舉啊!”田忌說:“趙國把中山的土地獻給了我們齊王,齊王命令我帶兵來救援。如果魏國也能割讓幾座城池給我們,我馬上就退兵。”龐涓聽了,大怒道:“你有什麽本事,敢和我對陣?”田忌冷笑一聲,說:“你既然這麽有本事,那你能識破我這個陣法嗎?”龐涓心裏有點虛,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這是‘顛倒八門陣’,我跟鬼穀子學過,你從哪裏偷學來的一點皮毛,還敢來問我?我們魏國三歲的小孩子都能識破這個陣法。”田忌說:“你既然能識破,那你敢攻打這個陣法嗎?”


    龐涓心裏猶豫了一下,他知道這個陣法不好對付,如果說不敢打,那不是丟了麵子嗎?於是,他咬咬牙,說:“既能識破,怎麽不敢打?”龐涓轉過頭,對龐英、龐蔥、龐茅說:“我記得孫臏講過這個陣法,也知道一點攻打之法。但是這個陣法能變成‘長蛇陣’,攻擊它的頭部,尾部就會來救援;攻擊尾部,頭部就會來救援;攻擊中間,頭部和尾部都會來救援,攻打它的人往往會被困住。我現在去攻打這個陣法,你們三個人各帶一支軍隊,隻要看到這個陣法一變,你們就一起衝進去,讓它首尾不能相顧,這樣就能破陣了。”龐涓吩咐完,就親自率領五千精銳士兵,向齊國的陣法衝過去。


    龐涓剛衝進陣中,就發現事情不對勁。隻見陣裏的旗幟紛紛變換,他根本分不清哪是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了,東衝西撞,到處都是齊國的士兵,就像陷入了一片樹林,怎麽也找不到出路。隻聽到四周金鼓齊鳴,喊殺聲震天,那些豎著的旗幟上,都寫著“孫”字。龐涓這下害怕了,心裏想:“完了完了,這孫臏果然在齊國,我中了他的計了!”


    龐涓正在著急的時候,龐英、龐蔥兩路軍隊殺了進來,好不容易才把龐涓救了出去。可是那五千精銳士兵,一個都沒剩下。再一問龐茅,原來他已經被田嬰殺死了。這一戰,魏國軍隊一共損失了兩萬多人,龐涓心疼得要命,心裏別提多難過了。


    原來,這八卦陣本來是按照八方布置的,加上中央戊己,一共是九隊車馬,形狀是正方形的。等龐涓衝進來的時候,孫臏讓人抽去了首尾兩隊車馬,變成了兩個角,用來阻擋外麵的救援,隻留下七隊車馬,變成了圓形陣。龐涓不懂其中的變化,就被迷惑住了。後來唐朝的衛國公李靖,根據這個圓陣,創造出了六花陣。這就是桂陵之戰,真是精彩啊!


    龐涓知道孫臏在齊國軍隊裏,心裏害怕極了,和龐英、龐蔥商量了一下,決定放棄營地,連夜逃迴魏國去了。田忌和孫臏得知龐涓逃跑了,就帶著軍隊凱旋迴齊。這是周顯王十七年的事。


    魏惠王看龐涓雖然在桂陵打了敗仗,但是之前有奪取邯鄲的功勞,就將功抵罪,沒有處罰他。


    齊威王更加寵信田忌和孫臏,把兵權都交給了他們。這可把鄒忌急壞了,他擔心田忌和孫臏以後會取代自己當相國,就和門客公孫閱商量,想辦法要奪迴田忌和孫臏的寵愛。


    正好這時候,龐涓派人送了一千金給鄒忌,讓他想辦法除掉孫臏。鄒忌正愁沒機會呢,這下可好了,他馬上讓公孫閱假扮成田忌的家人,拿著十金,在五更天的時候去敲占卜人的門,說:“我是奉田忌將軍的命令,來求你占卜的。”占卜人問:“占卜什麽事呢?”公孫閱說:“我們將軍是田氏家族的人,手握兵權,威震鄰國,現在想做一件大事,你看看是吉是兇。”占卜人聽了,嚇得臉色都變了,說:“這是謀反的事,我可不敢參與!”公孫閱叮囑他說:“先生你要是不肯占卜,也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


    公孫閱剛出門,鄒忌派的人就到了,把占卜人抓住,說他替叛臣田忌占卜。占卜人說:“雖然有人來讓我占卜,但是我實際上沒有占卜。”鄒忌不管這些,就進宮把田忌占卜的事告訴了齊威王,還把占卜人帶過去當證人。齊威王聽了,果然對田忌產生了懷疑,每天都派人去監視田忌的一舉一動。


    田忌聽說了這件事,知道是鄒忌在背後搞鬼,就借口生病,辭去了兵權,這樣齊威王才不再懷疑他。孫臏也辭去了軍師的職務。


    第二年,齊威王去世了,他的兒子辟疆即位,就是齊宣王。齊宣王早就知道田忌是被冤枉的,也知道孫臏很有才能,就把他們都召迴朝廷,恢複了他們的官職。


    再說龐涓,剛開始聽說齊國辭退了田忌,不再用孫臏,高興得不得了,心想:“這下我可沒有對手了,可以在天下橫行霸道了!”


    這時候,韓昭侯滅了鄭國,把都城遷到了那裏。趙相國公仲侈到韓國去祝賀,順便和韓昭侯商量,一起出兵攻打魏國,還約定好滅了魏國之後,一起瓜分魏國的土地。韓昭侯答應了,說:“現在正好趕上荒年,等明年糧食豐收了,就出兵。”


    龐涓得到了這個消息,就對魏惠王說:“我聽說韓國想幫助趙國攻打我們魏國,現在趁他們還沒有聯合起來,我們應該先攻打韓國,破壞他們的計劃。”魏惠王同意了龐涓的建議,讓太子申為上將軍,龐涓為大將,率領全國的軍隊,向韓國進發。


    龐涓這次攻打韓國,能不能取勝呢?孫臏又會想出什麽辦法來對付他呢?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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