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咱先來講講這智伯,他名叫瑤,是智武子躒的孫子,智宣子徐吾的兒子。這徐吾啊,打算挑個繼承人,就跟族人智果商量:“兄弟,你說我立瑤當繼承人咋樣?”智果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連忙說:“哎呀,可別立瑤,立宵比他強!”徐吾皺著眉頭,滿臉疑惑地說:“宵這孩子才智可比瑤差遠了,我還是覺得瑤合適。”智果著急地跺跺腳,掰著手指頭給徐吾分析:“瑤這小子吧,有五個地方比別人強,可就有一個致命的短處。他長得帥,胡子漂亮,身材高大,這算一長;射箭、駕車技術高超,這是二長;會的手藝多,啥都會一點,這是三長;性格堅毅果敢,這是四長;腦子聰明,口才又好,這是五長。但是呢,他貪婪殘暴,一點都不仁義,這就是他的短處啊!他仗著這五個長處去欺負別人,再加上不仁義,誰能受得了他?你要是真立了瑤,咱智家可就離完蛋不遠咯!”可徐吾根本聽不進去智果的話,還是堅持立瑤為繼承人。智果長歎一聲,無奈地說:“得,我可不想跟著智家一起倒黴,我得趕緊想辦法。”於是,他偷偷跑去見太史,求著把自己的姓氏從智氏改成輔氏。


    後來徐吾死了,瑤就繼承了智氏的家業,開始在晉國專權。他手底下有智開、智國這些親戚幫忙,還有絺疵、豫讓這些有智謀的人出謀劃策,一時間那是權尊勢重,威風得很呐。漸漸地,瑤就有了取代晉國的想法,有一天,他把大臣們召集到一起,偷偷商量這事兒。謀士絺疵站出來,一臉神秘地說:“主公,咱晉國現在這四家卿大夫,實力都差不多,一家要是先動手,其他三家肯定會聯合起來對付他。所以,咱要是想謀奪晉國的大權,得先想辦法削弱其他三家的勢力。”智伯眼睛一亮,著急地問:“那咋削弱呢?”絺疵嘿嘿一笑,湊到智伯耳邊說:“現在越國正強盛,咱晉國已經失去了盟主的地位。主公您就借口要興兵和越國爭霸,假傳晉侯的命令,讓韓、趙、魏三家各獻出一百裏的土地,用這些土地的賦稅來充當軍資。他們要是聽話割地,咱就坐收漁翁之利,白白多了三百裏的封地,智氏的勢力就更強了;要是有不聽話的,咱就假傳晉侯的命令,帶著大軍先把他給滅了,這就叫‘吃果子先去皮’的法子!”智伯一聽,樂開了花,拍手稱讚:“妙啊!妙啊!不過,這三家先從哪家開始割地呢?”絺疵眼珠子一轉,說:“智氏和韓、魏兩家關係還算不錯,就是和趙氏有仇,咱就先從韓家開始,然後是魏家。韓、魏兩家要是都答應了,趙氏也不敢獨自違抗命令。”


    智伯馬上就派智開去韓虎的府上,韓虎把智開請到中堂,客氣地問:“兄弟,你來有啥事兒啊?”智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我家主公奉晉侯的命令,要帶兵去討伐越國,讓三卿每家都割出一百裏的采地交給公家,用這些土地的賦稅來充當公用。我家主公讓我來跟您說一聲,希望您能盡快把地界劃出來迴複我們。”韓虎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笑著說:“兄弟,你先迴去,我明天就給你答複。”智開走後,韓康子虎趕緊把大臣們召集起來商量對策,謀士段規說:“智伯這小子就是個貪婪無厭的家夥,他這是借著晉侯的名義來削弱咱們的地盤。咱們要是跟他動武,那就是違抗君命,他正好有借口來治咱們的罪。不如就先答應他,等他得到了咱們的地,肯定還會去找趙、魏兩家要,趙、魏兩家要是不給,他們肯定會互相攻擊,到時候咱們就可以坐山觀虎鬥了。”韓虎覺得段規說得有道理,就點了點頭。


    第二天,韓虎就讓段規畫出一百裏地界的圖,自己親自送到智伯那裏。智伯高興得合不攏嘴,在藍台擺下宴席,招待韓虎。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智伯讓人拿出來一幅畫,放在桌子上,和韓虎一起看。原來是魯卞莊子刺三虎的圖,上麵還有題讚:“三虎啖羊,勢在必爭。其鬥可俟,其倦可乘。一舉兼收,卞莊之能。”智伯看著韓虎,一臉壞笑地說:“我翻了翻史書,發現列國中和你同名的人還不少呢,齊國有高虎,鄭國有罕虎,現在加上你,都有三個了!”這時候段規在旁邊伺候著,一聽這話,趕緊上前說:“主公,按照禮儀,是不能直接叫別人名字的,怕觸犯了忌諱,您這樣戲弄我家主公,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這段規長得身材矮小,站在智伯旁邊,才到智伯的胸口。智伯撇了撇嘴,用手拍了拍段規的腦袋,嘲笑地說:“你這小個子懂什麽,也來多嘴,三虎吃剩下的,是不是就是你啊?”說完,哈哈大笑起來。段規氣得滿臉通紅,但又不敢頂嘴,隻能用眼睛狠狠地瞪著韓虎。韓虎呢,假裝喝醉了,閉上眼睛,隨口應道:“智伯說得對!”然後就趕緊告辭離開了。


    智國聽說了這件事,趕緊跑來勸智伯:“主公啊,您今天戲弄了韓虎,還侮辱了他的臣子,韓氏肯定恨死您了。咱們要是不防備著點,大禍可就要臨頭了!”智伯卻滿不在乎地瞪大眼睛,大聲說:“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誰敢來惹我?”智國急得直跺腳,說:“螞蟻、黃蜂這些小蟲子都能傷人,何況是一國的卿相呢?主公您要是不防備,以後後悔都來不及了!”智伯卻不耐煩地擺擺手,說:“我要像卞莊子一樣,一舉把這三家都收拾了,這些小蟲子,我才不怕呢!”智國無奈地歎了口氣,搖搖頭走了。


    史臣有詩雲:


    智伯分明井底蛙,眼中不複置王家。


    宗英空進興亡計,避害誰如輔果嘉?


    第二天,智伯又派智開去向魏桓子駒要地,魏駒本來想拒絕,謀臣任章卻說:“主公,他要地咱就給他。那失去土地的肯定會害怕,得到土地的肯定會驕傲。驕傲了就會輕敵,害怕了就會互相親近。咱們就用這些互相親近的人,去對付那個輕敵的人,智氏的滅亡就不遠了!”魏駒一聽,覺得這主意不錯,就說:“好,那就給他吧。”於是也獻出了萬家之邑。


    接著,智伯又派他的哥哥智宵去趙氏那裏,要蔡皋狼的地盤。趙襄子無恤想起以前和智伯的仇,氣得火冒三丈,大聲說:“這土地是我祖先傳下來的,怎麽能隨便給別人?韓、魏兩家願意給地,那是他們的事,我可不會討好智伯!”智宵迴去把這話告訴了智伯,智伯頓時大怒,把智氏的軍隊全都拉出來,還派人去邀請韓、魏兩家,一起攻打趙氏,還約定好滅了趙氏之後,三家平分趙氏的土地。韓虎、魏駒一方麵害怕智伯的強大勢力,另一方麵也貪圖趙氏的土地,就各自帶著一支軍隊,跟著智伯出征了。


    智伯親自率領中軍,韓軍在右,魏軍在左,浩浩蕩蕩地朝著趙氏殺過去,一心想要抓住趙無恤。趙氏的謀臣張孟談早就料到智伯會來這一手,趕緊跑去告訴無恤:“主公,敵眾我寡,咱們打不過他們,您還是趕緊找個地方逃難吧。”無恤著急地問:“那我逃到哪裏去呢?”張孟談想了想,說:“不如去晉陽吧。以前董安於在城裏修建了公宮,後來尹鐸又好好地治理了一番,那裏的老百姓都受過尹鐸幾十年的寬厚照顧,肯定願意為您拚死效力。而且先君臨終前也說過:‘以後國家要是有危難,一定要去晉陽!’主公您得趕緊走,不能再猶豫了。”無恤聽了,立刻帶著家臣張孟談、高赫等人,朝著晉陽飛奔而去。智伯則帶著韓、魏兩家的軍隊,在後麵緊追不舍。


    話說無恤有個家臣叫原過,走得慢,落在了後麵。在半路上,他遇到一個神人,這神人一半身子在雲裏,一半身子在霧裏,隻能看到上半身穿著金冠錦袍,臉也看不太清楚。神人拿著兩節青竹交給原過,囑咐他說:“你把這個交給趙無恤。”原過追上無恤後,把遇到神人的事告訴了他,還把竹管呈了上去。無恤親自把竹子剖開,隻見裏麵有兩行紅字:“告趙無恤,餘霍山之神也,奉上帝命,三月丙戌,使汝滅智氏。”無恤趕緊讓人把這件事保密起來。


    無恤一行人到了晉陽,晉陽的老百姓因為感激尹鐸的仁德,都扶老攜幼地出來迎接他們,無恤就駐紮在了公宮。無恤看到老百姓這麽擁護他,又看到晉陽城的城牆又高又堅固,糧倉裏也滿滿的,心裏稍微踏實了一點。他馬上向老百姓宣布,讓大家登上城牆防守。


    無恤又去檢查兵器,這一看可不得了,戈戟都鈍了,箭也不到一千支,頓時愁眉苦臉的,對張孟談說:“守城最重要的就是弓箭,現在箭這麽少,根本不夠分,這可怎麽辦呢?”孟談笑著說:“我聽說董安於治理晉陽的時候,公宮的牆都是用荻蒿楛楚這些東西築成的,主公您不妨讓人把牆拆了,看看是不是真的。”無恤讓人拆了牆,果然發現裏麵都是做箭杆的材料,高興地說:“這下箭的問題解決了,可是沒有金屬來鑄造兵器啊。”孟談又說:“我聽說董安於建宮的時候,堂室的柱子都是用精銅做的,把這些柱子拆下來,用來鑄造兵器,肯定綽綽有餘。”無恤又讓人把柱子拆了,發現都是練過的精銅,馬上讓冶工把柱子碎了,鑄造成劍戟刀槍,這些兵器都鋒利無比,老百姓的信心也更足了。


    無恤感歎地說:“哎呀,治國可真是需要賢臣啊!有了董安於,兵器就不缺了;有了尹鐸,民心就歸附了。看來老天還是保佑我們趙氏的,我們趙氏的氣數還長著呢!”


    再說智、韓、魏三家的軍隊到了晉陽,分成三個大營,互相連接著駐紮下來,把晉陽圍得像鐵桶一樣。晉陽的老百姓們都很勇敢,願意出城作戰的人很多,都跑到公宮來請戰。無恤把張孟談叫來商量,孟談說:“他們人多,我們人少,出城作戰不一定能贏,不如深挖戰壕,高築城牆,堅守不出,等待時機。韓、魏兩家和趙氏本來沒有仇,他們隻是被智伯逼迫的。而且他們兩家割地也不是心甘情願的,雖然一起出兵,但心裏肯定各有各的想法。用不了幾個月,他們肯定會互相猜疑,到時候這聯盟自然就瓦解了,我們還怕什麽呢?”


    無恤覺得張孟談說得有道理,就親自去安撫老百姓,告訴大家要齊心協力堅守城池,軍民們互相鼓勵,就連婦女兒童都願意拚死效力。隻要有敵兵靠近城牆,就用強弩把他們射迴去。三家圍困了晉陽一年多,也沒能攻下來。


    有一天,智伯坐著小車在城外巡視,看到晉陽的城牆這麽堅固,不禁感歎道:“這城簡直像個鐵甕一樣,怎麽才能攻破呢?”他正鬱悶著呢,走到一座山腳下,看到山下有無數道泉水,滾滾向東流去。他攔住一個當地人問:“這山叫什麽名字?”當地人迴答說:“這山叫龍山,山肚子裏有塊大石頭像個甕,所以也叫懸甕山,晉水就是從這裏向東流,和汾水匯合的。”智伯又問:“這裏離城有多遠?”當地人說:“從這裏到城西門,大概有十裏路。”智伯爬上山頂,望著晉水,又繞著城的東北方向看了一圈,突然眼前一亮,高興地說:“我想到攻破晉陽的辦法了!”


    他馬上迴到營寨,把韓、魏兩家的人請來商量,說要引水灌城。韓虎驚訝地說:“晉水是向東流的,怎麽能讓它往西流去灌城呢?”智伯得意地說:“我不是要引晉水,晉水是從龍山發源的,水流很大。我們在山北的高地上挖一條大渠,先把水蓄起來,然後在晉水的上遊築起堤壩,截斷水流,讓水不能流到晉川,這樣水就隻能流到新挖的渠裏了。現在馬上就要下春雨了,山水肯定會大漲,等水漲起來的時候,我們就把堤壩決開,讓水灌進晉陽城,到時候城裏的人都得被淹死,就像魚鱉一樣!”韓、魏兩家聽了,都齊聲稱讚:“這主意太妙了!”智伯接著說:“今天我們就得把任務分配好,各自幹好自己的事。韓公你守把東路,魏公你守把南路,一定要日夜小心,防止他們突圍。我把大營移到龍山,兼守西北二路,專門負責開渠築堤的事。”韓、魏兩家領命離開了。


    智伯馬上傳令下去,讓士兵們多準備鍬鍤,在晉水的北麵開始挖渠。同時,把各處泉水下流的通道都用堤壩截斷,又在渠的左右兩邊築起高堤,凡是山坳裏出水的地方,都築起了堤壩。這樣一來,那些泉水沒有地方流,就隻能向北流進新挖的渠裏了。智伯還讓人逐漸增加鐵枋閘板,把水口截住,水就隻能進不能出,越來越多了。現在晉水北流的那一支,叫智伯渠,就是當時挖的。


    一個月後,果然下起了春雨,山水暴漲,渠裏的水很快就和堤岸一樣高了。智伯讓人決開北麵的堤壩,水從北麵溢出來,一下子就灌進晉陽城去了。


    當時城中雖然被圍困,但老百姓一直都很富庶,也不覺得凍餓。而且城基築得非常堅固,雖然被水浸泡,也沒有損壞。過了幾天,水勢越來越高,漸漸灌進城裏,房屋不是倒塌就是被淹沒,老百姓沒有地方住,也沒有地方做飯,隻能在樹上搭窩,把鍋掛起來做飯。公宮雖然有高台,但無恤也不敢安心住在那裏,和張孟談不時地坐著竹筏,在城牆上巡視。隻見城外水聲嘩嘩,一片汪洋,就像大海一樣,水再漲四五尺,就要沒過城頭了。無恤心裏暗暗害怕,但又慶幸守城的軍民日夜巡邏,沒有一點疏忽,老百姓都發誓要和城池共存亡,沒有一點二心。


    無恤感歎地說:“今天我才知道尹鐸的功勞有多大啊!”他偷偷地對張孟談說:“雖然民心沒有變,但水勢不退,如果山水再漲,全城的人都要被淹死了,這可怎麽辦呢?難道霍山神是在騙我嗎?”孟談說:“韓、魏兩家獻出土地,肯定不是心甘情願的,現在跟著智伯出兵,也是被形勢所迫。我請求今晚偷偷出城,去勸說韓、魏兩家的國君,讓他們反過來攻打智伯,這樣我們就能脫離危險了。”無恤擔心地說:“現在兵圍水困,我們就是插翅也飛不出去啊。”孟談說:“我自有辦法,主公您不用擔心。您隻要讓將領們多準備船筏和兵器,如果我運氣好,說動了韓、魏兩家,智伯的腦袋很快就能拿到了!”無恤答應了他。


    孟談知道韓康子在東門駐紮,就假扮成智伯的軍士,在夜裏用繩子從城牆上吊下去,直奔韓家大寨,對守門的士兵說:“智元帥有機密事,派我來當麵稟報韓將軍。”韓虎正在帳中坐著,讓人把孟談叫進來。當時軍中戒備森嚴,凡是進來的人都要搜身,確定沒有危險才能放行。張孟談穿著和智伯軍士一樣的衣服,身上也沒有帶什麽東西,所以士兵們並沒有懷疑他。


    孟談見到韓虎後,請求屏退左右,韓虎讓隨從們都退下,然後問他:“你有什麽事?”孟談說:“我其實不是軍士,我是趙氏的臣下張孟談。我家主公被圍困的時間太長了,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家族也要滅亡了。他怕一旦身死,就沒有機會說出心裏話,所以特意派我假扮成軍士,在夜裏偷偷潛到這裏來見將軍,有話要對您說。如果將軍願意聽我說完,我就敢開口,如果您不願意,我就在您麵前自殺。”


    韓虎說:“你有話就說吧,說得有理我就聽。”


    孟談說:“以前六卿和睦,共同執掌晉國大政,自從範氏、中行氏不得人心,自取滅亡後,如今剩下的,就隻有智、韓、魏、趙四家了。智伯無緣無故地想要奪取趙氏的蔡皋狼之地,我家主公念在先世的遺業,不忍心輕易割讓,並沒有得罪智伯之處。智伯自恃強大,糾合韓、魏兩家想要攻滅趙氏。趙氏一旦滅亡,那麽災禍必然會緊接著降臨到韓、魏兩家!”韓虎聽了,低頭沉吟,沒有迴答。孟談又接著說:“如今韓、魏兩家之所以聽從智伯來攻打趙氏,無非是指望攻破城池後,能瓜分趙氏的土地罷了。韓、魏兩家之前不也割讓了萬家之邑獻給智伯嗎?連祖傳的土地,他都垂涎三尺想要奪走,也沒見韓、魏兩家敢說一個‘不’字,更何況是別人的土地呢?趙氏滅亡後,智氏就會更加強大,韓、魏兩家能憑借今天的功勞,與智氏爭得厚薄嗎?即便今天三家平分了趙氏的土地,又怎能保證智氏日後不會再來索要呢?將軍您可要仔細想想啊!”


    韓虎抬起頭,問道:“依你之見,該怎麽辦呢?”


    孟談連忙說:“依我愚見,不如韓、魏兩家與我家主公私下和解,反過來攻打智伯,這樣大家都能得到土地,而且智氏的土地比趙氏多得多,還能除掉日後的禍患,三家齊心協力,世世代代互為唇齒,這難道不是好事嗎?”韓虎微微點頭,說道:“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等我和魏家商議商議,你先迴去,三天後來聽我的迴複。”孟談著急地說:“我這次是冒著萬死一生的危險來的,非常不容易,而且軍中耳目眾多,難保不會泄露消息,我願意留在將軍麾下三天,等待您的決定。”


    韓虎派人秘密召來段規,把孟談的話告訴了他。段規之前受過智伯的侮辱,一直懷恨在心,所以對孟談的計謀大為讚賞。韓虎便讓孟談與段規相見,段規留孟談住在自己的營帳裏,兩人很快就結為好友,無話不談。


    第二天,段規奉韓虎之命,親自前往魏桓子的營中,悄悄地把趙氏有人來談合作的事告訴了他,還添油加醋地說:“我家主公不敢擅自做主,特來請將軍裁決。”魏駒皺著眉頭,擔憂地說:“智伯那家夥狂妄悖逆,我也恨他,隻是怕打虎不成,反被老虎咬了。”


    段規拍著胸脯保證道:“智伯肯定不會容忍我們,這是必然的。與其日後後悔,不如現在就做決定。趙氏快要滅亡了,如果韓、魏兩家能救他們,趙氏一定會對我們感恩戴德,這難道不比和智伯那個兇人共事要好嗎?”魏駒想了想,說:“這件事得好好考慮考慮,不能草率行事。”段規見他有些動搖,便告辭離開了。


    到了第三天,韓虎、魏駒也在智伯營中擺酒,答謝他前兩天的宴請。智伯舉起酒杯,還沒來得及喝,就對韓、魏兩人說:“我這個人一向直來直去,心裏藏不住話。昨天有人跟我說,二位將軍有中途變卦的意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韓虎和魏駒對視一眼,齊聲迴答:“元帥,您相信這種謠言嗎?”


    智伯笑著說:“我要是相信,還會當麵問你們嗎?”


    韓虎連忙說:“聽說趙氏拿出了大量的金銀財寶,想要離間我們三人,這肯定是有奸臣收了趙氏的好處,讓元帥懷疑我們兩家,從而放鬆對趙氏的進攻,好讓他們逃脫災禍。”


    魏駒也跟著說:“韓將軍說得對。不然的話,城馬上就要攻破了,誰不想瓜分趙氏的土地呢?怎麽會放棄眼前這必能到手的利益,而去做那不可預測的冒險之事呢?”


    智伯哈哈大笑,端起酒杯,灑在地上,說:“好,既然如此,以後我們就不要再互相猜疑了,如有違背,就像這杯酒一樣!”


    韓虎、魏駒連忙拱手稱謝,這天的酒喝得格外暢快,直到傍晚才散去。


    絺疵得知此事後,急忙來見智伯,著急地說:“主公,您怎麽能把我的話泄露給韓、魏兩家呢?”


    智伯驚訝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泄露了?”


    絺疵跺著腳說:“剛才我在轅門遇到韓、魏兩位將軍,他們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然後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們肯定以為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心思,所以害怕我,這才慌慌張張的。”


    智伯卻滿不在乎地笑著說:“我已經和他們把酒灑在地上發誓了,彼此不再猜疑,你就別瞎說了,免得傷了和氣。”


    絺疵無奈地退了出來,長歎一聲,說:“智氏的命數不長了。”於是,他假裝突然得了寒疾,出去找醫生治病,趁機逃到秦國去了。


    再說韓虎、魏駒從智伯營中迴去後,在路上就商量好了計策,與張孟談歃血為盟,約定:“就在明天半夜,我們去決堤放水,你們看到水退了,就是信號,就帶領城內的軍士殺出來,我們一起活捉智伯。”孟談領命後,偷偷迴到城裏,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無恤,無恤高興得不得了,立刻悄悄傳令下去,讓士兵們做好準備,等待接應。


    到了約定的時間,韓虎、魏駒暗中派人襲擊並殺死了守堤的軍士,在西麵掘開水口,水從西邊決堤而出,反而灌進了智伯的營寨。智伯的軍隊頓時大亂,喊叫聲、求救聲此起彼伏。智伯從睡夢中驚醒,發現水已經淹到了臥榻,衣服被子都濕透了,他還以為是巡視的士兵疏忽,偶然出現了堤漏,急忙叫左右的人快去救水堵堤。可沒想到,水勢越來越大。


    幸好智國、豫讓率領水軍,駕著竹筏趕來,把智伯扶上了船。


    智伯迴頭一看,自己的營寨已經被波濤淹沒,軍糧器械也都被衝走了,營中的軍士們在水中拚命掙紮。


    智伯正在淒慘無助的時候,突然聽到鼓聲震天,原來是韓、魏兩家的軍隊各乘小船,借著水勢殺了過來,他們一邊砍殺智伯的士兵,一邊大喊:“抓住智瑤的人重重有賞!”智伯絕望地歎道:“我後悔啊,當初沒有相信絺疵的話,如今果然中了他們的計。”豫讓咬著牙說:“主公,現在事情緊急!您趕緊從山後逃走,去秦國搬救兵,我在這裏拚死抵抗。”智伯聽了他的話,和智國一起駕著小船轉到山後。


    誰知趙襄子早就料到智伯會逃向秦國,派張孟談帶著韓、魏兩家的軍隊去追擊智軍,自己則率領一隊人馬埋伏在龍山之後。巧的是,智伯和他們正好相遇,無恤親自衝上去,抓住了智伯,曆數他的罪行後,將他斬首。智國見勢不妙,投水自盡了。


    豫讓見大勢已去,仍然鼓勵殘兵奮勇作戰,但畢竟寡不敵眾,手下的士兵漸漸散去。當他聽說智伯已被擒殺,無奈之下,隻好喬裝打扮,逃到了石室山中。智氏的軍隊全軍覆沒,無恤查了一下日子,正好是三月丙戌日,這和天神所賜竹書上說的一模一樣,看來真是天意啊!


    三家收兵後,聚在一起,把各路壩閘全部拆毀,水又重新向東流,迴到了晉川。晉陽城中的水也慢慢退去了。


    無恤安撫好居民後,對韓、魏兩家說:“這次全靠二位的幫助,我才能保住晉陽,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智伯雖然死了,但他的家族還在,斬草不除根,終究是個後患。”韓、魏兩家也點頭說:“對,應該把他們全部滅掉,以泄我們心頭之恨。”


    於是,無恤和韓、魏兩家一起迴到絳州,誣陷智氏有叛逆之罪,包圍了智氏的家宅,不論男女老少,全部殺光,智氏宗族就此滅絕。隻有智果因為早已改姓為輔氏,才幸免於難。到這時,大家才明白智果當初的先見之明。韓、魏兩家收迴了之前獻出的土地,又把智氏的食邑平均分成三份,一點都沒有留給公家。這就是周貞定王十六年發生的事。


    無恤論功行賞,大家都推舉張孟談為首功,但無恤卻認為高赫功勞最大。孟談不服氣地說:“高赫在圍城的時候,沒出一個主意,沒出一點力,憑什麽他能居首功,受上賞?我實在不明白。”無恤嚴肅地說:“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大家都驚慌失措,隻有高赫舉止恭敬,不失君臣之禮。功勞隻是一時的,而禮義卻能流傳萬世,他受上賞,難道不應該嗎?”


    孟談聽了,心中慚愧,對無恤的決定也服氣了。無恤感激霍山神的保佑,在霍山為他立了一座祠,讓原過一家世代守護祭祀。


    無恤對智伯的仇恨仍然難以消除,他讓人把智伯的頭顱漆成了溺器。


    豫讓在石室山中,聽說了這件事,淚流滿麵,痛心疾首地說:“‘士為知己者死’,我受過智氏的厚恩,如今他的國家滅亡,家族滅絕,連他的遺骸都受到了侮辱。我要是還苟且偷生,還算什麽人呢?”


    於是,豫讓改名換姓,假扮成囚徒,混進了趙氏的內廁,想要趁無恤上廁所的時候,刺殺他。無恤剛走進廁所,突然心中一動,覺得有些不對勁,便讓左右的人搜查廁所,結果把豫讓揪了出來,帶到無恤麵前。無恤看著他,問道:“你身上藏著兇器,是不是想刺殺我?”豫讓麵不改色,正氣凜然地迴答:“我是智氏的亡臣,隻想為智伯報仇。”左右的人一聽,紛紛說:“這個人是叛逆,應該殺了他。”無恤卻擺了擺手,製止道:“智伯死後沒有後人,而豫讓卻想為他報仇,真是個義士啊。殺了義士是不吉利的。”說完,便讓人放豫讓迴家。臨去之前,無恤又把他叫迴來,問道:“我今天放了你,你能不能放下仇恨?”豫讓堅定地說:“您放了我,這是您的私恩;我為智伯報仇,這是我的大義。”左右的人著急地說:“這個人不知好歹,放了他肯定會後患無窮。”無恤卻說:“我已經答應放他了,怎麽能失信呢?以後大家小心避開他就是了。”當天,無恤就迴到晉陽,避開豫讓,以免再生事端。


    豫讓迴到家中,整天想著怎麽為智伯報仇,卻一直沒有想出好辦法。他的妻子勸他去投靠韓、魏兩家,謀取富貴,豫讓聽了,氣得火冒三丈,拂袖而去。他想再進晉陽,但又擔心被人認出來,於是就刮掉了胡須,拔掉了眉毛,用漆把自己的身體塗成了癩子的模樣,在街市上乞討。他的妻子去街市尋找他,聽到他的乞討聲,驚訝地說:“這聲音好像是我丈夫啊!”走近一看,又覺得不像,便轉身離開了。豫讓覺得自己的聲音還是容易被認出來,就又吞下炭火,把嗓子燙啞了,再次在街市上乞討。這下,他的妻子即使聽到他的聲音,也不再懷疑了。


    有一個朋友一直知道豫讓的誌向,看到一個乞丐的行為舉止很可疑,心裏猜測可能是豫讓,便悄悄叫了他的名字,果然是他。朋友把豫讓請到家中,給他準備了飯菜,對他說:“你報仇的決心我很佩服,但是你這樣做很難成功啊。以你的才能,如果假裝投靠趙氏,肯定會得到重用,到時候找機會下手,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嗎?何必這樣折磨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呢?”豫讓感激地說:“我既然已經做了智氏的臣子,就不能再有二心。現在我漆身吞炭,就是為了表明我為智伯報仇的決心,讓那些懷有二心的臣子們知道羞愧。朋友,你別勸我了,咱們就此別過,以後不要再見麵了。”說完,豫讓又奔向晉陽城,繼續乞討,這下真的沒有人能認出他了。


    趙無恤在晉陽看到智伯新挖的渠,覺得這工程已經建成,不能就這麽荒廢了,便讓人在渠上建了一座橋,方便來往,取名叫赤橋。因為赤是火的顏色,火能克水,無恤想用這座赤橋來鎮壓晉水的禍患。橋建成後,無恤乘車出來觀看,豫讓事先得知了這個消息,便懷揣著利刃,假裝成死人,趴在橋梁下麵。


    無恤的車快到赤橋的時候,拉車的馬突然悲嘶起來,不停地往後退,車夫連抽了幾鞭,馬也不肯前進。張孟談警惕地說:“我聽說‘良驥不陷其主’,現在這匹馬不肯過橋,肯定有奸人藏在附近,不能不仔細搜查。”無恤聽了,立刻停車,讓左右的人去搜查。一會兒,左右的人迴來報告:“橋下沒有發現奸細,隻有一個死人躺在那裏。”無恤皺著眉頭說:“這橋剛建好,怎麽會有死屍呢?肯定是豫讓!”讓人把“死屍”拖出來一看,雖然豫讓的容貌已經改變,但無恤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大罵道:“我之前已經饒了你一次,你今天竟然還來刺殺我,難道老天會保佑你嗎?”命令士兵把豫讓拉下去斬首。


    豫讓仰天大哭,血淚俱下,左右的人問:“你是不是怕死了?”豫讓悲憤地說:“我不是怕死,我是痛心我死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能為智伯報仇了。”無恤聽了,心中有些不忍,讓人把他帶迴來,問道:“你之前侍奉範氏,範氏被智伯滅了,你卻忍辱偷生,轉而侍奉智伯,沒有為範氏報仇;現在智伯死了,你卻如此執著地為他報仇,這是為什麽呢?”豫讓擦了擦眼淚,說:“君臣之間是靠道義結合在一起的。如果君主對待臣子像手足一樣,那麽臣子對待君主就會像心腹一樣;如果君主對待臣子像犬馬一樣,那麽臣子對待君主就會像路人一樣。我以前侍奉範氏,他隻是把我當作普通人,我也就以普通人的方式迴報他;後來侍奉智伯,他對我恩重如山,把我當作國士,我當然要以國士的方式報答他。這怎麽能一樣呢?”


    無恤聽了,長歎一聲,說:“你的心誌像鐵石一樣堅定,我也不再赦免你了。”說完,解下佩劍,扔在豫讓麵前,讓他自殺。豫讓拿起劍,看著無恤說:“我聽說,‘忠臣不憂身之死,明主不掩人之義’。您之前赦免我,我已經很感激了。今天我本來就沒打算活著迴去,隻是兩次報仇都沒有成功,心中的憤恨無法發泄。請您把衣服脫下來,讓我砍幾劍,就當是我報了仇,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無恤被他的忠義所感動,便脫下錦袍,讓左右的人遞給豫讓。豫讓接過劍,怒目圓睜,對著錦袍連砍三劍,仿佛那就是無恤本人,一邊砍一邊說:“我今天終於可以到地下向智伯交代了!”砍完後,便自刎而死。


    後來,這座橋還在,人們為了紀念豫讓,把它改名為豫讓橋。


    無恤看到豫讓自刎而死,心中十分悲痛,讓人好好安葬了他的屍體。士兵們拿起錦袍,呈給無恤,無恤看到錦袍上被豫讓砍過的地方,都有鮮血點汙,他知道這是豫讓的精誠所感,心中不禁有些驚駭,從那以後,無恤就生病了。他的病情如何?是否能痊愈呢?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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