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楚成王假裝老老實實地坐著普通馬車去赴會,嘿,他帶的那些隨從可都是精挑細選的壯小夥兒,衣服裏頭都藏著鎧甲,身上還帶著各種暗器,全是成得臣、鬥勃訓練出來的,一個個如狼似虎,勇猛得很。而且,他還安排蔿呂臣、鬥般二將帶著大隊人馬在後麵跟著,就等著到時候大幹一場。可宋襄公呢,就像個傻麅子似的,啥都沒察覺,一頭就鑽進了人家設好的圈套裏,這可真是“沒心人遇有心人,要脫身時難脫身”咯。楚王輕輕鬆鬆就抓住了襄公,那些甲士們就跟土匪進村似的,把公館裏準備用來招待大家的好東西,還有倉庫裏的糧食,搶了個精光,連宋襄公的車馬都被楚國給霸占了。


    陳、蔡、鄭、許、曹這五位諸侯,嚇得腿都軟了,誰都不敢吭聲,更別說上去幫忙說句公道話了。楚成王把眾諸侯都叫到館舍去,當著大家的麵,掰著手指頭數落宋襄公的六大罪狀,說道:“你呀,趁著齊國辦喪事就去攻打人家,還擅自廢立國君,這是第一條罪;滕子就因為來參加會盟稍微晚了點,你就把人家給關起來羞辱,這是第二條罪;你竟然用人去代替牲口,祭祀那些亂七八糟的邪神,這是第三條罪;曹國不過就是沒盡到地主之誼,這麽點小事兒,你卻仗著自己厲害就去圍攻人家,這是第四條罪;你宋國都是殷商亡國的後代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天象都給你警示了,你還想著當霸主,這是第五條罪;你求我幫你召集諸侯,可到了會上卻妄自尊大,一點謙讓的意思都沒有,這是第六條罪。老天爺都看不慣你了,讓你傻乎乎地一個人來赴會。我今天帶著上千輛戰車,上千員猛將,非得把睢陽城踏平了不可,給齊、鄫各國報仇。諸位就先在這兒待著,看我怎麽拿下宋國,到時候再和大家痛痛快快喝上十天酒。”眾諸侯聽了,都像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不敢說個“不”字。


    襄公呢,嘴巴就像被縫住了一樣,啥話也說不出來,整個人就像木雕泥塑的,隻有兩行眼淚在那兒吧嗒吧嗒地掉。沒一會兒,楚國的大軍就都到齊了,號稱有千輛戰車,其實也就五百輛。楚成王犒勞了軍士們,就下令拔營出發,帶著宋襄公,浩浩蕩蕩地朝著睢陽城殺過去了。其他列國諸侯呢,都奉了楚王的命令,在盂地駐紮著,誰也不敢迴去。史官還為此寫了首詩來譏笑宋襄公的愚蠢,詩是這麽寫的:


    無端媚楚反遭殃,引得睢陽做戰場。


    昔日齊桓曾九合,何嚐容楚近封疆。


    再說說公子目夷,他從盂地盟壇上像腳底抹油似的逃迴國後,趕忙去找司馬公孫固,把宋公被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楚國的大軍說不定啥時候就到了,咱們得趕緊調兵遣將,上城防守啊。”


    公孫固皺著眉頭說:“國家可不能一天沒有國君,公子您得先暫時代理國君的位置,這樣才能發號施令,賞罰分明,大家才會聽話。”目夷湊到公孫固耳邊,悄悄地說:“楚國人抓了咱們國君,就是想拿他來要挾我們。咱們得這麽這麽辦,楚國人才會乖乖地把國君放迴來。”


    公孫固一聽,眼睛一亮,說道:“您這主意太妙了。”於是就對群臣們說:“咱們國君恐怕是迴不來了。我看咱們應該推舉公子目夷來主持國家大事。”


    群臣們都知道目夷是個賢能的人,一聽這話,都高興得不得了。公子目夷到太廟祭告了祖先,然後就大模大樣地坐在國君的位置上開始攝政。這一下,宋軍可就有了主心骨,士兵們個個都精神抖擻,防守得那叫一個嚴密,睢陽各個城門,都被守得像鐵桶一樣,水泄不通。


    剛安排好一切,楚王的大軍就到了。紮下營寨後,楚王派將軍鬥勃到城前喊話,說:“你們國君已經被我抓起來了,他的生死可就在我一念之間。你們要是識相的,就趕緊乖乖地獻上土地投降,這樣還能保住你們國君的一條小命。”


    公孫固站在城樓上,大聲迴答道:“多虧了祖宗神靈保佑,我們國人已經立了新國君了。國君的生死隨你們便,想要我們投降,門兒都沒有!”


    鬥勃一聽,瞪大了眼睛,說:“你們國君還活著呢,怎麽能又立一個國君呢?”


    公孫固理直氣壯地說:“立國君就是為了保住國家啊。國家不能沒有主人,不立國君怎麽行呢?”


    鬥勃又說:“我們可以把你們國君送迴去,不過你們怎麽報答我們呢?”


    公孫固冷笑一聲,說:“舊國君被你們抓了,已經讓國家蒙羞了。就算他迴來,也不能再當國君了。他迴不迴來,都得聽你們楚國的。要是你們想打仗,我們城裏的戰車可都還好好的,隨時奉陪,大不了拚個魚死網破。”


    鬥勃看公孫固迴答得這麽硬氣,隻好迴去報告楚王。楚王一聽,氣得火冒三丈,大喊一聲:“給我攻城!”城上的宋軍也不含糊,箭像雨點一樣射下來,石頭也不停地往下砸,楚國士兵可倒了黴了,死傷了不少。就這樣連攻了三天,楚國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幹瞪眼沒辦法。楚王氣得直跺腳,說:“他們國家既然不要宋君了,幹脆把他殺了算了。”


    成得臣趕忙勸道:“大王您之前因為宋襄公殺鄫子而指責他,現在要是您殺了宋公,不就跟他一樣了嗎?殺了宋公就像殺個普通人似的,還得不到宋國,反而白白招人怨恨,不如把他放了吧。”


    楚王皺著眉頭說:“攻不下宋國,又把他們國君放了,我這臉往哪兒擱啊?”


    成得臣眼珠一轉,說:“臣有個主意。現在沒參加盂地會盟的,就隻有齊、魯兩國。齊國和我們已經兩次交好,不用太在意;魯國可是個講禮義的國家,一直幫著齊國稱霸,根本不把咱們楚國放在眼裏。要是我們把在宋國搶到的戰利品送到魯國去,請魯君到亳都來相會,魯國看到宋國的俘虜,肯定嚇得不輕,肯定會乖乖來的。魯國和宋國是葵邱同盟的國家,而且魯侯很賢明,肯定會為宋國求情。我們賣魯君一個人情,這樣一來,我們不就一下子把宋、魯兩國都拉攏過來了嗎?”


    楚王一聽,樂了,拍手大笑道:“子玉啊,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兒,這主意太棒了!”於是就下令退兵,駐紮在亳都。


    派宜申當使者,帶著好幾車戰利品,到曲阜去向魯國報捷,信上寫著:


    宋公傲慢無禮,寡人已幽之於亳,不敢擅功,謹獻捷於上國,望君辱臨,同決其獄。


    魯僖公看了信,嚇得臉都白了,心裏想:“這可真是兔死狐悲啊,宋國倒黴,說不定哪天就輪到我魯國了。”他心裏明白,楚使來獻捷,話裏話外都是嚇唬人的意思,可魯國弱小,楚國強大,要是不去赴會,楚國一生氣,派兵來攻打,那可就慘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沒辦法,隻好好好招待宜申,先寫了封迴信,派人快馬加鞭送給楚王,說:“魯侯一定遵命,馬上就去赴會。”


    魯僖公隨後就出發了,大夫仲遂跟著一起去。到了亳都,仲遂因為宜申提前打過招唿,就私下裏先去見了成得臣,偷偷拜托他在楚王麵前多美言幾句,多多關照。成得臣就帶著魯僖公去見楚成王,大家表麵上都客客氣氣的,互相表達敬意。這時候,陳、蔡、鄭、許、曹五位諸侯,也都從盂地趕來相會,加上魯僖公,一共六位諸侯,聚在一起商量事兒。


    鄭文公率先發言,說想尊楚王為盟主。其他諸侯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吭聲。魯僖公卻一拍桌子,站起來大聲說:“盟主可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得有仁義之名,讓大家都心服口服才行。現在楚王仗著自己兵多,偷襲抓住了上公,隻有威風,沒有德行,大家心裏都害怕,都不服氣。我們魯國和宋國可是有同盟之誼的,要是我們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不管,隻知道討好楚國,肯定會被天下的英雄豪傑笑話。楚國要是能把宋公放了,繼續和我們友好相處,我魯僖公絕對唯命是從!”


    眾諸侯一聽,都紛紛點頭,說:“魯侯說得太對了!”仲遂偷偷把這話告訴了成得臣,成得臣又轉告給楚王。楚王無奈地歎了口氣,說:“諸侯們都拿盟主的大義來指責我,我也不能不聽啊。”於是就在亳郊又重新築了個盟壇,定在十二月癸醜日,歃血盟誓,一起赦免宋國的罪過。


    約會定好了,前一天就把宋襄公給放了,讓他和眾諸侯相見。宋襄公又羞又氣,臉漲得通紅,心裏像吃了蒼蠅似的,別提多難受了,可又不得不向諸侯們道謝。


    到了盟會那天,鄭文公拉著眾諸侯,一個勁兒地請楚成王登壇主盟。成王得意洋洋地拿起牛耳,宋、魯以下的諸侯們一個接一個地歃血。襄公站在那兒,氣得渾身發抖,可又不敢吭聲,隻能在心裏把楚國人和鄭文公罵了個狗血噴頭。盟會結束後,諸侯們就各自散了。


    宋襄公聽說公子目夷已經當了國君,氣得要跑到衛國去避難。這時候,公子目夷派的使者到了,對他說:“臣之所以代理君位,是為了給國君您守住國家啊。國家本來就是國君您的,您為什麽不迴來呢?”沒一會兒,國君的車馬儀仗都準備好了,恭恭敬敬地把襄公接了迴去。目夷也很識趣,乖乖地迴到臣子的位置上。


    胡曾先生評論說,宋襄公能被放迴來,全靠公子目夷足智多謀,鎮定自若,根本沒把舊君的位置放在心上。要是他當時慌了神,急著求楚國放迴襄公,楚國肯定會把襄公當成寶貝,怎麽可能輕易放了呢。後來有人寫詩稱讚目夷,詩是這麽寫的:


    金注何如瓦注奇?新君能解舊君圍。


    為君守位仍推位,千古賢名誦目夷。


    還有人寫詩說這六位諸侯公然討好楚國,求楚國放了宋國,簡直就是把中原各國的控製權,拱手送給了楚國,楚國眼裏哪還有中原各國啊?詩是這樣的:


    從來兔死自狐悲,被劫何人劫是誰?


    用夏媚夷全不恥,還誇釋宋得便宜。


    宋襄公一心想當霸主,結果被楚國人耍得團團轉,還受了這麽大的恥辱,心裏那個恨啊,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深入骨髓,可又沒辦法報仇。他又怪鄭伯帶頭倡議尊楚王為盟主,氣得火冒三丈,正想找鄭國的麻煩。這時候,周襄王十四年春三月,鄭文公到楚國去朝拜。宋襄公一聽,暴跳如雷,立刻發動全國的兵力,親自去討伐鄭國。他讓上卿公子目夷輔佐世子王臣守城。目夷趕忙勸阻道:“楚、鄭兩國關係正熱乎著呢,宋國要是去攻打鄭國,楚國肯定會來救鄭國,咱們這次去恐怕打不贏。不如好好修養德行,等待時機,這才是上策。”


    大司馬公孫固也跟著勸。


    襄公眼睛一瞪,生氣地說:“司馬你要是不想去,我就自己一個人去!”公孫固嚇得不敢再吭聲。


    於是宋軍就出發去攻打鄭國。襄公親自率領中軍,公孫固當副手,大夫樂仆伊、華秀老、公子蕩、向訾守等都跟著一起去。


    宋國的探子得到消息,趕緊報告給鄭文公。文公一聽,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派人向楚國求救。楚成王說:“鄭國就像我的親兒子一樣,我得趕緊去救他。”


    成得臣卻上前說:“救鄭不如伐宋。”


    楚成王一愣,問道:“為啥呢?”


    成得臣解釋道:“宋公被咱們抓了一次,宋國人都嚇破膽了。現在他居然不自量力,帶著大軍去攻打鄭國,宋國國內肯定空虛。咱們趁機去攻打宋國,宋國肯定害怕。這不用打就知道誰勝誰負了。要是宋國撤兵迴來自救,他們也已經疲憊不堪了,咱們以逸待勞,還不是想怎麽贏就怎麽贏?”


    楚王一聽,覺得有道理,就任命成得臣為大將,鬥勃當副手,出兵攻打宋國。


    宋襄公正和鄭國僵持不下的時候,得到了楚國出兵的消息,隻好日夜兼程往迴趕,在泓水之南紮營,準備抵擋楚國。成得臣派人下戰書。公孫固對襄公說:“楚國軍隊來,是為了救鄭國。咱們要是放棄攻打鄭國,向楚國求和,楚國肯定會退兵。千萬不能和他們打仗啊。”


    襄公卻梗著脖子說:“當年齊桓公都能興兵伐楚,現在楚國來攻打我們,我們卻不和他們打,還怎麽繼承齊桓公的霸業呢?”


    公孫固著急地說:“臣聽說‘一姓不再興’,老天爺早就拋棄殷商了,您想讓宋國再次興盛,這可能嗎?而且咱們的鎧甲不如楚國的堅固,兵器不如楚國的鋒利,士兵也不如楚國的強壯,宋國人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害怕楚國人,您憑什麽覺得能打贏楚國呢?”


    襄公卻不以為然,拍著胸脯說:“楚國人雖然兵強馬壯,但是他們不懂仁義;我雖然兵力不足,但是我仁義滿滿。當年周武王帶著三千虎賁軍,就打敗了殷商億萬大軍,靠的就是仁義。我作為有道之君,怎麽能躲避無道之臣呢?我要是這麽做了,還不如死了算了。”於是就在戰書的末尾批複,約定十一月朔日,在泓陽交戰,還讓人在自己的車上豎了一麵大旗,上麵寫著“仁義”兩個大字。


    公孫固在旁邊聽了,心裏暗暗叫苦,私下裏對樂仆伊說:“打仗是要殺人的,可主公卻老說仁義,我都不知道他的仁義在哪兒。老天爺是不是把主公的腦子給弄壞了?我看這次可危險了。咱們得小心點,千萬別把國家給搞沒了。”


    到了交戰那天,公孫固天還沒亮就爬起來了,跑去請求襄公早點布陣,嚴陣以待。


    再說說楚將成得臣,他在泓水之北紮營。鬥勃建議說:“咱們五更天就過河進攻吧,免得宋人先布陣,擋住我們的去路。”


    成得臣卻滿不在乎地笑著說:“宋公那個人死腦筋,迂腐得很,根本就不懂兵法。我們早過河早打,晚過河晚打,有什麽好怕的?”


    天亮了,楚國的士兵才陸陸續續開始渡河。公孫固趕緊跑到襄公跟前,著急地說:“楚兵天亮才開始渡河,明顯是輕視我們。現在他們一半人在河裏,一半人在岸上,咱們趁這個時候衝過去,就能用全部兵力對付他們一半的人。要是等他們都過河了,咱們人少,肯定打不過,這可怎麽辦呢?”


    襄公卻指著那麵大旗,生氣地說:“你沒看見‘仁義’這兩個字嗎?我堂堂正正地打仗,怎麽能在人家渡河渡到一半的時候去攻擊呢?這不是乘人之危嗎?”公孫固聽了,心裏又涼了半截,隻能在旁邊幹著急。


    沒一會兒,楚國士兵都渡過河了,成得臣戴著華麗的帽子,係著漂亮的玉纓,穿著繡袍軟甲,腰裏掛著雕弓,手裏拿著長鞭,指揮著軍士們,不慌不忙地東西布陣,那派頭,簡直就是目中無人。公孫固又跑到襄公麵前,急切地說:“楚國剛擺好陣勢,還沒站整齊呢,咱們趕緊擊鼓進攻,他們肯定會亂。”


    襄公一聽,氣得臉都綠了,一口唾沫吐到公孫固臉上,罵道:“呸!你就想著占這點小便宜,難道不顧及我一直堅守的仁義嗎?我堂堂之陣,怎麽能在敵人還沒列好隊的時候就擊鼓進攻呢?這像什麽話!”公孫固被罵得狗血噴頭,心裏徹底絕望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局勢越來越糟。


    楚國的陣勢擺好了,人強馬壯,漫山遍野都是楚軍,宋兵們都嚇得臉色蒼白。


    襄公這才下令擊鼓進攻,楚國軍中也同時擊鼓。襄公自己揮舞著長戈,帶著公子蕩、向訾守二將,還有一群門官,駕著車就朝著楚陣直衝過去。成得臣一看,來勢洶洶啊,不慌不忙地暗中傳令,打開陣門,隻放襄公這一隊車騎進來。


    公孫固在後麵拚命趕上,想要保護襄公,可這時候襄公已經殺進陣裏。隻見一員上將擋住陣門,扯著嗓子喊道:“有本事的快來決戰!”這員將乃是鬥勃。公孫固眼睛瞪得像銅鈴,怒發衝冠,挺著戟就直刺鬥勃。鬥勃也不含糊,立馬舉刀相迎。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大戰了不到二十迴合。這時候,宋將樂仆伊引軍殺到,鬥勃心裏“咯噔”一下,有點慌神。恰好陣中又衝出一員上將蔿氏呂臣,截住樂仆伊廝殺起來。公孫固瞅準這個空當,猛地撥開鬥勃的刀頭,像一陣風似的馳入楚軍陣中。


    鬥勃哪肯罷休,提著刀在後麵緊追不舍。說時遲那時快,宋將華秀老又趕到了,一把牽住鬥勃,兩人就在陣前殺得難解難分。公孫固在楚陣中左衝右突,那真是如入無人之境,殺得興起。過了好一會兒,他望見東北角上甲士密密麻麻,像樹林一樣,圍得水泄不通,心裏一緊,覺得襄公肯定在那兒有危險,於是快馬加鞭趕過去。正好遇到宋將向訾守,隻見他滿臉是血,像個血人似的,看到公孫固,急得大喊:“司馬可速來救主!”公孫固二話不說,跟著訾守就往包圍圈裏衝。


    等殺進重圍一看,哎呀我的媽呀,隻見那些門官們一個個都身負重傷,可還是咬著牙,和楚軍拚死搏鬥,沒有一個退縮的。為啥呢?原來襄公平時對下人們那是恩重如山,關懷備至,所以這些門官們都心甘情願為他賣命。楚軍看到公孫固如此英勇,心裏有點發怵,稍稍往後退了退。公孫固上前一看,公子蕩要害部位被楚軍刺傷,躺在車下,已經奄奄一息。再一看,那麵“仁義”大旗也被楚軍奪去了,在風中飄著,仿佛在嘲笑宋襄公的愚蠢。


    襄公自己也慘不忍睹,身上被楚軍砍了好幾刀,右股還中了一箭,箭把膝筋都射斷了,疼得他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根本站不起來。公子蕩看到公孫固來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睛,虛弱地說:“司馬好扶主公,吾死於此矣。”說完,頭一歪,就斷了氣。公孫固心裏像被刀割一樣,悲痛萬分。


    他強忍著淚水,把襄公扶到自己車上,然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襄公,像一頭憤怒的獅子,奮勇殺出重圍。向訾守在後麵斷後,門官們也緊緊地簇擁著,大家一邊和楚軍廝殺,一邊拚命往迴跑。好不容易脫離了楚陣,再一看,那些門官們全都壯烈犧牲了,一個都沒剩下。宋國的戰車也損失慘重,十輛裏麵有八九輛都被楚軍繳獲或者摧毀了。樂仆伊、華秀老看到宋公已經脫離危險,也不敢戀戰,各自逃迴宋國。成得臣一看宋軍大敗,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乘勝追擊,宋軍被打得丟盔棄甲,那些輜重器械,扔得到處都是,都成了楚軍的戰利品。公孫固帶著襄公,連夜馬不停蹄地奔迴宋國。


    宋兵戰死的消息傳迴國內,那些戰死士兵的父母妻子們,都悲痛欲絕,在城門外放聲大哭,一邊哭一邊罵襄公:“你這個昏君,不聽司馬的話,害死了我們的親人,你拿什麽賠給我們!”襄公在宮裏聽到這些怨言,長歎一聲,無奈地說:“君子不重傷,不擒二毛。寡人將以仁義行師,豈效此乘危扼險之舉哉?”可老百姓們才不管他這些大道理呢,都在背後譏笑他,說他假仁假義,活該倒黴。


    後來,人們說起宋襄公的事兒,都覺得他就是因為太執著於所謂的仁義,結果失了人心,最後把國家都搞衰敗了,說的就是泓水之戰這檔子事。有個叫髯翁的詩人為此還寫了一首詩感歎道:


    不恤滕鄫恤楚兵,寧甘傷股博虛名。


    宋襄若可稱仁義,盜蹠文王兩不明。


    楚兵大獲全勝,再次渡過泓水,高奏凱歌,得意洋洋地迴國。剛出宋國國界,哨馬就來報告:“楚王親率大軍來接應,現在駐紮在柯澤。”


    成得臣一聽,不敢耽擱,立刻趕到柯澤去拜見楚王,向他獻上戰利品。楚成王高興得合不攏嘴,說:“明天鄭君將帶著他的夫人,來這兒慰勞咱們大軍,到時候咱們可得好好炫耀炫耀這些戰果。”


    原來啊,鄭文公的夫人羋氏,是楚成王的妹妹,也就是文羋。她因為兄妹情深,坐著輜車,跟著鄭文公一起來到柯澤,和楚王相會。楚王得意地把繳獲的那些戰利品都擺出來,讓他們看。鄭文公夫婦趕緊點頭哈腰,一個勁兒地向楚王稱賀,還拿出好多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犒賞楚軍。鄭文公又恭恭敬敬地邀請楚王明天到城裏赴宴。


    第二天一大早,鄭文公就親自出城,像個小弟迎接大哥似的,把楚王迎進城裏,在太廟中擺下盛宴。這宴會可不得了,行的是九獻禮,這規格,那可是隻有天子才能享受的待遇。桌上的食品多得數都數不過來,還外加籩豆六器,這排場,其他列國見都沒見過。


    文羋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叫伯羋,一個叫叔羋,還沒嫁人。文羋就帶著兩個女兒,按照甥禮去拜見舅舅楚王。楚王一看這兩個外甥女,長得那叫一個如花似玉,心裏樂開了花。鄭文公和他的妻女輪番給楚王敬酒祝壽,從中午一直喝到晚上,楚王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搖搖晃了。楚王醉眼朦朧地對文羋說:“寡人今天可真是太高興了,你們兄妹對我太好了。妹與二甥,送我一程怎麽樣?”


    文羋不敢拒絕,隻好說:“一切聽大王吩咐。”


    鄭文公先把楚王送出城,然後就迴去了。文羋和兩個女兒,陪著楚王一起迴到軍營。誰知道啊,這楚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上了文羋的兩個女兒長得漂亮,當天晚上就把她倆拉進寢室,幹起了禽獸不如的事。文羋在帳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可又不敢出聲,畢竟楚王的權勢太大了,她隻能在心裏把楚王罵了個遍。第二天,楚王為了顯示自己的大方,把一半的戰利品送給了文羋,還把她兩個女兒帶迴楚國,納入後宮。鄭大夫叔詹知道了這件事,搖頭歎息道:“楚王這麽胡作非為,肯定不得好死。享受這麽高規格的禮儀,卻做出這種違背倫理的事,肯定沒有好下場。”


    暫且不說楚、宋兩國這些糟心事。


    再來說說晉公子重耳,他從周襄王八年跑到齊國,這一待就是七年。這期間,齊國發生了好多變故,齊桓公一死,他那些兒子們就為了爭國君的位置,打得不可開交,國內亂成了一鍋粥。等到齊孝公即位後,又把他老爹以前的政策全給推翻了,去和楚國交好,還和宋國結仇,搞得諸侯們都對齊國不滿意,關係也變得緊張起來。趙衰他們幾個大臣私下裏商量說:“咱們當初來齊國,是想著齊國是霸主,能借著齊國的力量幫公子複國。可現在齊國自己都亂套了,諸侯們也都不跟齊國好了,很明顯,齊國是不能幫公子實現大業了。咱們不如換個國家,再另做打算。”於是大家就一起去見公子重耳,想跟他說說這件事。


    可重耳這時候正沉浸在溫柔鄉呢,他和齊薑整天卿卿我我,花天酒地,根本就不關心外麵的事。眾豪傑在外麵等了十天,連重耳的麵都見不著。魏犨氣得吹胡子瞪眼,大罵道:“咱們跟著公子,是覺得他有誌向,能成就一番大事,所以不怕吃苦受累,鞍前馬後地伺候他。可現在倒好,在齊國待了七年,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混日子。咱們等了十天都見不到他,還怎麽幫他成就大業啊?”


    狐偃說:“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大家都跟我來。”於是眾人就一起出了東門,走了一裏多地,來到一個叫桑陰的地方。這裏全是老桑樹,枝葉茂密,遮天蔽日,陽光都透不進來。趙衰等九位豪傑就在這兒找了個地方,圍成一圈,席地而坐。


    趙衰皺著眉頭說:“子犯啊,你有什麽主意嗎?”


    狐偃想了想說:“公子的命運,可就掌握在我們手裏了。咱們先商量好,把行裝都準備好,等公子一出來,就說請他去郊外打獵,出了齊城,大家一起動手,把他劫走,逼他上路。不過,咱們得先想好去哪個國家。”


    趙衰說:“宋國現在正想當霸主,而且他們國君是個好名之人,咱們不如去投奔宋國。要是在宋國不得誌,再去秦國、楚國,肯定能找到機會。”


    狐偃點點頭說:“我和公孫司馬有點交情,先看看情況再說。”


    眾人就在這兒商量了好久,才各自散去。


    他們以為這地方偏僻,沒人會知道他們的計劃。可俗話說得好:“若要不聞,除非莫說;若要不知,除非莫作。”當時薑氏有十幾個婢妾正在樹上采桑喂蠶,把他們商量的話聽得一清二楚。這些婢妾迴宮後,就嘰嘰喳喳地把聽到的話都告訴了薑氏。


    薑氏一聽,臉色一沉,嗬斥道:“休得胡言亂語,不準再提這件事!”


    可她心裏卻不踏實,生怕這些婢妾把消息傳出去,壞了大事。於是她一狠心,當天晚上就把這十幾個蠶妾都關到一個屋子裏,到了半夜,偷偷地派人把她們都殺了,這才把嘴給堵上。然後她跑到重耳房間,把重耳從床上拉起來,著急地說:“你那些手下打算帶你去別的國家,有個蠶妾聽到了他們的計劃,我怕消息泄露,有人會阻攔,就把她殺了。公子啊,你得趕緊拿個主意,早點離開齊國。”


    重耳卻滿不在乎地說:“人生在世,圖個安樂,想那麽多幹啥?我就打算在齊國待一輩子,哪也不去。”


    薑氏苦口婆心地勸道:“自從公子你流亡在外,晉國就沒太平過。夷吾那家夥昏庸無道,兵敗受辱,晉國的老百姓都不喜歡他,鄰國也都不願意和晉國親近。這是老天爺給公子你的機會啊。你要是這時候迴去,一定能得到晉國,千萬不要猶豫了。”


    重耳還是舍不得離開薑氏,死活不肯走。


    第二天早上,趙衰、狐偃、臼季、魏犨四人早早地就站在宮門外,讓人傳話進去:“請公子去郊外射獵。”


    重耳還在唿唿大睡呢,聽到這話,懶洋洋地讓宮人迴複說:“公子身體有點不舒服,還沒洗漱,不能去。”齊薑一聽,心裏一動,知道這是個機會,於是趕緊派人把狐偃單獨叫進宮裏。薑氏屏退左右,看著狐偃,直截了當地問:“你們是不是想劫公子離開齊國?我都知道了,別想瞞我。我昨天晚上也勸了公子,可他不聽。今晚我設宴,把公子灌醉,你們趁夜用車子把他帶出城,這樣肯定能成功。”


    狐偃一聽,又驚又喜,趕緊跪下磕頭,感激地說:“夫人深明大義,為了成就公子的大業,竟然能舍棄夫妻之情,這賢德之舉,真是千古罕見啊!”


    狐偃說完,就告辭出宮,把薑氏的計劃告訴了趙衰等人。大家一聽,高興得不得了,趕緊把車馬、人員、兵器、幹糧等東西都準備好。趙衰、狐毛等先把東西押到郊外藏起來。隻留狐偃、魏犨、顛頡三人,駕著兩輛小車,躲在宮門左右,就等著薑氏送信,然後馬上行動。這可真是:“要為天下奇男子,須曆人間萬裏程。”


    到了晚上,薑氏在宮裏擺下豐盛的酒宴,和公子重耳對飲。重耳端起酒杯,疑惑地問:“今天這酒是為啥而設啊?”


    薑氏微笑著說:“我知道公子你胸懷大誌,不甘心一輩子待在齊國。這酒啊,是為公子餞行的。”


    重耳一聽,把酒杯放下,搖搖頭說:“人生短暫,就像白駒過隙一樣,能過得開心自在就行了,何必到處奔波呢?”


    薑氏勸道:“隻知道貪圖安逸,這可不是大丈夫該做的事。你的那些隨從都是忠心耿耿,為你好,你應該聽他們的。”


    重耳一聽,臉一沉,生氣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就不想走!”


    薑氏看他生氣了,也不著急,笑著說:“走,是公子的誌向;不走,是公子的感情。這酒本來是為公子餞行的,現在看來,隻能留公子再住一晚了。咱們今晚就好好喝一場,怎麽樣?”


    重耳一聽,轉怒為喜,哈哈一笑,說:“好,那就喝個痛快!”於是夫婦倆你一杯我一杯,喝得不亦樂乎。薑氏還讓侍女們唱歌跳舞,給他們助興。重耳本來就不勝酒力,再加上薑氏和侍女們輪番勸酒,沒一會兒就喝得酩酊大醉,像一灘爛泥似的倒在席上。薑氏趕緊讓人拿被子給他蓋上,然後派人去叫狐偃。狐偃知道公子已經醉了,急忙帶著魏犨、顛頡二人進宮,連被子帶重耳一起抬到車上。車上事先鋪了厚厚的褥子,把重耳安頓好後,狐偃對著薑氏拜了又拜,感激涕零。


    薑氏看著重耳遠去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心裏像被掏空了一樣。有詞為證:


    公子貪歡樂,佳人慕遠行。


    要成鴻鵠誌,生割鳳鸞情。


    狐偃等人趕著兩輛小車,趁著黃昏,出了齊城,和趙衰等人會合後,就馬不停蹄地連夜趕路。大約走了五六十裏路,這時候,東方漸漸泛起了魚肚白,雞也開始打鳴了。重耳在車兒上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感覺口幹舌燥,就對宮人說:“快拿水來,我渴死了。”


    狐偃在旁邊駕著車,聽到這話,笑著說:“要喝水啊,得等到天亮才行。”


    重耳感覺車子搖搖晃晃的,不對勁,就伸手一摸,奇怪地問:“這怎麽不是床呢?我怎麽在車裏?”


    狐偃迴答說:“公子,這不是床,是車。”


    重耳一聽,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看到是狐偃,頓時恍然大悟,知道自己被他們算計了。他氣得一把推開被子,坐起來,指著狐偃大罵道:“你們這些家夥,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就把我弄出城,到底想幹什麽?”


    狐偃不慌不忙地說:“我們這是想幫公子得到晉國啊。”


    重耳卻不領情,生氣地說:“還沒得到晉,就先失去了齊,我不願意走!”


    狐偃眼珠一轉,騙他說:“公子,我們已經離開齊城百裏遠了。齊侯要是知道公子逃走了,肯定會派兵來追,現在迴去已經來不及了。”


    重耳一聽,更加惱怒,看到魏犨手裏拿著戈在旁邊侍衛,他猛地站起來,一把奪過戈,朝著狐偃刺去。


    不知狐偃性命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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