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屈完又跑到齊軍這兒,要見齊桓公。管仲就跟齊桓公講:“楚使肯定是來求和結盟的,您可得好好招待。”屈完見了齊桓公,“撲通”一下就拜,齊桓公趕忙迴禮,問他來幹啥。屈完說:“我們國君因為沒進貢,惹您來討伐,他已經知道錯啦。您要是能把軍隊往後撤三十裏,他肯定啥都聽您的!”齊桓公一聽,說道:“大夫您要是能幫著你們國君好好履行職責,讓我在天子那兒也有個交代,那我還有啥別的要求呢!”屈完謝過齊桓公,迴去跟楚王報告:“齊侯答應退兵了,我也答應給他們進貢,您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沒過一會兒,探子來報:“八路人馬,全都拔營起寨啦!”楚成王又派人去核實,迴來的人說:“退了三十裏,在召陵駐紮下來了。”楚王自作聰明地說:“齊軍退兵,肯定是怕我!”就想反悔進貢的事兒。子文可不幹了,說道:“人家那八國的國君,對個普通人都不失信,您能讓咱楚國失信於國君嗎?”楚王被說得啞口無言,隻好命令屈完帶著八車金銀財寶,再去召陵慰勞八國軍隊,還準備了一車菁茅,在齊軍麵前展示了一番,然後寫了表文,去周朝進貢。


    許穆公的靈柩迴到本國,世子業繼位主持喪事,就是許僖公。他感激齊桓公的恩德,派大夫百佗帶著軍隊去召陵會合。齊桓公聽說屈完又來了,就吩咐諸侯:“把各國的戰車和士兵,分成七隊,分布在七個方向,齊國的軍隊,駐紮在南方,抵擋楚國的正麵,等齊國軍中戰鼓敲響,七路一起擊鼓,武器裝備,都要整整齊齊,彰顯咱中原各國的威風!”


    屈完進了齊軍營地,獻上犒勞軍隊的東西,齊桓公讓人分給八國軍隊,菁茅檢驗過後,還是讓屈完收著,讓他自己去進貢。


    齊桓公得意洋洋地問屈完:“大夫您可曾見過我中原各國的軍隊?”屈完心裏想,這是跟我顯擺呢,嘴上卻說:“我在南邊偏僻的地方待著,沒見過中原的強盛,今天可算能開開眼了!”齊桓公就和屈完一起登上兵車,隻見各國軍隊,各占一方,綿延幾十裏,一眼都望不到頭。齊國軍中戰鼓一響,七路鼓聲跟著響起來,那聲音就跟打雷似的,驚天動地。齊桓公滿臉得意,跟屈完說:“我有這麽多厲害的軍隊,打仗還能不贏?攻城還能不克?”屈完卻不慌不忙地迴答:“您能在中原當盟主,是因為您能替天子宣揚德行,安撫百姓。您要是用德行來讓諸侯信服,誰敢不服?要是光靠人多勢眾,楚國雖然小,可有方城當城牆,漢水當護城河,城牆又高,護城河又深,就算您有百萬大軍,恐怕也沒地方用!”


    齊桓公一聽,臉“刷”地一下紅了,怪不好意思地對屈完說:“大夫您可真是楚國的人才啊!我想跟你們國家重修舊好,怎麽樣?”屈完迴答說:“您要是能給我們國家帶來福氣,讓我們國君能加入同盟,他肯定不敢把自己當外人,咱們現在就可以結盟!”齊桓公連忙說:“行!”


    當天晚上,齊桓公留屈完在營中住宿,還擺了宴席招待他。第二天,在召陵立了祭壇,齊桓公拿著牛耳第一個歃血,當了盟主,管仲主持盟誓儀式,屈完代表楚君,一起立下盟書:“從今往後,世世代代友好結盟。”齊桓公先歃血,七國國君和屈完依次歃血。


    結盟儀式結束,屈完又拜了拜表示感謝。管仲偷偷跟屈完商量,讓楚國放了聃伯迴鄭國,屈完也替蔡侯向齊國賠罪,兩邊都答應了。


    管仲這才下令班師迴朝。


    迴師路上,鮑叔牙忍不住問管仲:“楚國最大的罪過是僭越稱王,您怎麽拿包茅當借口,我實在想不明白。”管仲耐心地解釋說:“楚國僭越稱王都三代了,咱要是直接指責,就等於把他們當蠻夷。要是逼他們改掉王號,楚國能乖乖聽話嗎?要是他們不聽,肯定得打仗,這一打起來,雙方互相報複,沒個幾年根本停不下來,南北就得亂套了!我拿包茅當借口,他們容易接受。隻要他們認個錯,咱們在諸侯麵前也有麵子,跟天子也好交代,這不比連年打仗強多了?”鮑叔牙聽了,不禁連連點頭,感歎道:“您這主意太高明了!”胡曾先生有詩讚曰:


    楚王南海目無周,仲父當年善運籌。


    不用寸兵成款約,千秋伯業誦齊侯。


    不過也有髯翁寫詩諷刺齊桓公和管仲,說他們這結盟就是敷衍了事,對楚國根本沒什麽約束,所以齊軍剛撤,楚國就又侵犯中原,桓、仲也沒法再組織聯軍討伐楚國了。詩雲:


    南望躊躇數十年,遠交近合各紛然。


    大聲罪狀謀方壯,直革淫名局始全。


    昭廟孤魂終負痛,江黃義舉但貽愆。


    不知一歃成何事,依舊中原戰血鮮。


    陳國大夫轅濤塗聽說要班師,就跟鄭國大夫申侯商量:“大軍要是從陳國、鄭國迴去,糧食衣物啥的,花費可不小,咱兩國肯定吃不消。不如往東沿著海邊迴去,讓徐國、莒國承擔供應的任務,咱們兩國就能輕鬆點。”申侯眼珠一轉,說道:“好主意,你去跟齊桓公說說看。”轅濤塗就跑去跟齊桓公講:“您北伐戎狄,南伐楚國,要是再帶著諸侯的軍隊去東邊威懾東夷,東方諸侯害怕您的威嚴,肯定會乖乖來朝拜!”齊桓公一聽,覺得挺有道理,說:“大夫您說得對。”


    沒過多久,申侯來求見。齊桓公把他叫進來,申侯進言說:“我聽說‘軍隊出征不能超過三個月’,不然百姓就太累了。現在從春天到夏天,風風雨雨的,軍隊已經很疲憊了。要是從陳國、鄭國迴去,糧食衣物就像從自家倉庫拿一樣方便;要是從東邊走,萬一東夷阻攔,恐怕沒法好好打仗,到時候可怎麽辦?轅濤塗是為了自己國家著想,這可不是個好辦法,您可得好好考慮!”齊桓公一聽,恍然大悟,說道:“哎呀,要不是大夫您提醒,我差點就誤事了!”


    於是下令把轅濤塗抓起來關在軍中,讓鄭文公拿虎牢之地來獎賞申侯的功勞,還讓申侯擴建城邑,當成南北的屏障。鄭文公雖然照辦了,可心裏卻很不高興。陳侯派人來送禮,再三賠罪,齊桓公這才赦免了轅濤塗,諸侯們也都各自迴國了。


    齊桓公覺得管仲功勞太大,就把大夫伯氏的駢邑三百戶奪過來,加封給管仲。


    楚王見諸侯軍隊撤了,就不想進貢菁茅了。屈完趕忙勸道:“不能失信於齊國啊!再說了,楚國之前一直跟周朝斷交,才讓齊國鑽了空子,現在要是借著進貢重新和周朝修好,這好處可就跟齊國一樣了。”楚王皺著眉頭說:“那周王和齊桓公那兒怎麽交代呢?”屈完出主意說:“不用講究爵位高低,就自稱遠臣某某就行。”楚王無奈,隻好聽從,派屈完當使者,帶著十車菁茅,還有金銀財寶,去給周天子進貢。周惠王特別高興,說道:“楚國好久都不進貢了,現在這麽聽話,難道是先王顯靈了?”於是到文王、武王的廟裏祭告,還把祭祀用的肉賜給楚國,對屈完說:“好好鎮守南方,別侵犯中原。”屈完拜了又拜,才退下去。


    屈完剛走,齊桓公就派隰朋跟著到了周朝,報告說楚國已經順服。周惠王對隰朋特別禮遇,隰朋趁機請求拜見世子,周惠王一聽,臉色就不太好看,隻好讓次子帶和世子鄭一起出來相見。隰朋偷偷觀察周惠王的神色,感覺他慌慌張張的,心裏肯定有事。


    隰朋迴到齊國,跟齊桓公說:“周朝要亂了。”齊桓公奇怪地問:“為啥呢?”隰朋憂心忡忡地說:“周王的長子鄭,是先皇後薑氏生的,已經立為東宮太子了。薑後去世後,次妃陳媯受寵,被立為繼後,她生了個兒子叫帶,帶特別會討好周王,周王很喜歡他,叫他太叔,現在周王想廢掉世子鄭,立帶為太子。我看他神色慌張,肯定是在為這事發愁呢,我擔心‘小弁’的悲劇又要重演了。您是盟主,可不能不管啊。”齊桓公一聽,覺得事情嚴重,趕緊召來管仲商量,管仲不慌不忙地說:“我有個辦法,可以安定周朝。”齊桓公著急地問:“仲父快說,啥辦法?”管仲迴答道:“世子現在孤立無援,處境危險。您現在給周王寫封信,說:‘諸侯們都想見世子,請世子出來和諸侯們會麵!’世子隻要一出麵,君臣的名分就確定了,周王就算想廢立,也不好辦了。”齊桓公一拍大腿,說:“好主意!”


    於是傳令給諸侯,明年夏天在首止會盟,又派隰朋去周朝,說:“諸侯們都想見世子,以表達尊崇王室的心意。”周惠王本來不想讓子鄭出去,可齊國勢力強大,名正言順,不好拒絕,隻好答應了。隰朋迴來報告,到了第二年春天,齊桓公派陳敬仲先到首止,蓋了宮殿等著世子駕臨。


    夏天五月,齊、宋、魯、陳、衛、鄭、許、曹八國諸侯都聚集在首止,世子鄭也來了,住在行宮裏。齊桓公帶著諸侯去問候起居,子鄭再三謙讓,想以賓主之禮相見。齊桓公連忙說:“我們這些諸侯,見到世子就像見到周王一樣,怎麽敢不行稽首禮呢?”子鄭感激地說:“各位快別這樣了。”當天晚上,子鄭派人把齊桓公請到行宮,哭訴太叔帶想奪位的事。齊桓公安慰他說:“我會和諸侯們立盟,一起擁戴世子,您別擔心。”子鄭千恩萬謝,就留在了行宮。諸侯們也不敢迴國,都住在館舍裏,輪流給世子送吃的喝的,還有各種生活用品。


    子鄭擔心讓各國諸侯勞累太久,就想告辭迴京城。齊桓公趕忙說:“我們想和世子多待些日子,是想讓天王知道我們都愛戴世子,不忍心和您分開,這樣就能阻止太叔帶的陰謀了。現在正是夏天,天氣炎熱,等秋天涼快了,再送您迴朝。”於是選了個結盟的好日子,就在秋天八月。


    再說周惠王見世子鄭老不迴來,知道是齊侯在支持他,心裏很不高興。惠後和叔帶又天天在他耳邊吹風,說壞話。太宰周公孔來拜見,周惠王對他說:“齊侯名義上是討伐楚國,其實根本沒占到便宜;現在楚國進貢順服,比以前強多了,我看楚國也不比齊國差。可齊國還帶著諸侯們留住世子,不知道想幹啥,這不是把我當擺設嗎?我想麻煩太宰您給鄭伯送個密信,讓鄭伯別跟著齊國,改跟楚國,再替我向楚君致意,好好輔佐我,別辜負我的期望。”宰孔為難地說:“楚國能順服,也是齊國的功勞啊,您怎麽能拋棄親近的齊國,去投靠剛歸附的蠻夷呢?”周惠王不耐煩地說:“鄭伯要是不離開齊國,諸侯們就不會散,齊國能沒點別的心思?我已經決定了,太宰您別再說了。”宰孔不敢再勸。


    周惠王寫了一封加蓋玉璽的信,封得嚴嚴實實,偷偷交給宰孔。宰孔不知道信裏寫了啥,隻好派人連夜送給鄭伯。鄭文公打開信一看,上麵寫著:“子鄭違背父命,結黨營私,不配當繼承人,我想立次子帶。叔父您要是能離開齊國,跟楚國交好,一起輔佐少子,我願意把國家大事都交給您。”鄭文公一看,樂開了花,得意地說:“我鄭國以前的國君武公、莊公,都是周朝的卿士,領導諸侯,沒想到後來衰落了,成了小國;厲公還有護送周王複位的功勞,也沒得到重用。現在周王單獨看重我,看來我的好運要來了,各位大夫都該祝賀我啊!”大夫孔叔趕忙勸阻:“齊國為了咱們鄭國,出兵討伐楚國,現在咱們卻背叛齊國,跟楚國交好,這不是忘恩負義嗎?何況擁護世子,是天下大義,您可不能特立獨行啊。”鄭文公卻不以為然,說:“跟著霸主哪有跟著天子強?而且周王現在不想讓世子繼位,我何必還向著他!”孔叔著急地說:“周朝的王位繼承,向來都是嫡長子優先。周幽王寵愛伯服,周桓王寵愛子克,周莊王寵愛子頹,這些您都知道,他們最後都不得人心,死了也沒成功。您要是不遵循大義,難道要重蹈他們的覆轍嗎?以後肯定會後悔的!”大夫申侯卻說:“天子的命令,誰敢違抗?要是跟齊國結盟,就是違背王命,其他諸侯肯定會懷疑咱們,一懷疑就會散夥,結盟肯定成不了。而且世子有外麵的諸侯支持,太叔帶也有宮裏的人幫忙,他們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咱們不如先迴去,看看情況再說。”鄭文公覺得申侯說得有道理,就借口國內有事,不辭而別。


    齊桓公聽說鄭伯逃走了,氣得火冒三丈,就要奉世子的名義去討伐鄭國。管仲趕忙勸道:“鄭國和周朝接壤,這肯定是周朝有人在背後挑撥。一個鄭國的去留,不足以影響大局,而且結盟的日子也快到了,等結盟之後再收拾他們也不遲。”齊桓公想了想,說:“好吧。”於是就在首止的舊壇上,歃血為盟,齊、宋、魯、陳、衛、許、曹,一共七個國家的諸侯參加,世子鄭在旁邊看著,不參與歃血,表明諸侯們不敢與世子平起平坐。盟書寫道:“凡是我們同盟的國家,一起輔佐王儲,匡正王室,有違背盟約的,神明會懲罰他!”結盟儀式結束,世子鄭走下台階作揖感謝:“各位憑借先王的英靈,不忘周朝,親近我,從文王、武王以來,都會感激你們的!我更不敢忘記各位的恩賜!”諸侯們都下拜稽首。


    第二天,世子鄭要迴去,各國都準備了車馬護送,齊桓公和衛侯還親自送到衛國邊境,世子鄭流著淚和他們告別。史官有詩讚曰:


    君王溺愛塚嗣危,鄭伯甘將大義違。


    首止一盟儲位定,綱常賴此免淩夷。


    鄭文公聽說諸侯們會盟,還說要討伐鄭國,就不敢再跟楚國親近了。


    再說楚成王聽說鄭伯沒參加首止的盟會,高興得直蹦:“鄭國歸我啦!”就派人去和申侯聯係,想和鄭國修好。


    原來申侯以前在楚國當過官,能說會道,又貪心又會拍馬屁,楚文王特別寵信他。楚文王臨死的時候,怕後人容不下他,就送給他一塊白璧,讓他去別的國家避難。申侯就跑到鄭國,在櫟地侍奉厲公,厲公也像楚文王一樣寵信他。厲公迴國複位後,申侯就當了大夫。楚國的大臣們都和申侯有交情,所以現在就打通他這個關節,想讓他在鄭國那邊說點好話,好讓鄭國背叛齊國,投靠楚國。


    申侯偷偷跟鄭伯說:“隻有楚國能和齊國抗衡,何況這還是周王的命令呢?您要是不這樣,齊國和楚國都會仇視鄭國,咱們可就招架不住了!”鄭文公被他說得暈頭轉向,就偷偷派申侯給楚國送了降書。


    周惠王二十六年,齊桓公帶著同盟諸侯討伐鄭國,包圍了新密。


    當時申侯還在楚國,他對楚成王說:“鄭國之所以願意投靠您,就是因為隻有楚國能對抗齊國。您要是不救鄭國,我可沒法跟鄭伯交代啊!”楚成王和大臣們商量,令尹子文出主意說:“召陵那次戰役,許穆公死在軍中,齊國人很同情他。許國對齊國最忠心,您要是攻打許國,諸侯們肯定會去救,這樣鄭國的包圍就自動解除了。”楚成王覺得有道理,就親自帶兵攻打許國,也包圍了許城。


    諸侯們聽說許國被圍,果然都不去鄭國,跑去救許國,楚國軍隊就撤了。申侯迴到鄭國,自以為有保全鄭國的大功,整天得意洋洋,就等著鄭伯給他加官晉爵呢。可鄭伯覺得申侯在虎牢那件事上已經得到太多好處了,這次就不想再賞他。申侯心裏很不滿意,嘴裏就忍不住嘟囔起來。第二年春天,齊桓公又帶著軍隊討伐鄭國。


    陳國大夫轅濤塗,從討伐楚國迴來後就和申侯結下了仇。他給孔叔寫了封信,說:“申侯以前為了鄭國討好齊國,獨占了虎牢的賞賜。現在又為了鄭國討好楚國,讓咱們國君背信棄義,招來戰爭,禍害百姓。必須殺了申侯,這樣齊軍就會不戰而退。”孔叔把信拿給鄭文公看。鄭文公想起之前不聽孔叔的話,逃離盟會,導致齊軍兩次攻打鄭國,心裏又愧疚又懊悔,也覺得都是申侯的錯。於是把申侯叫來,生氣地指責道:“你說隻有楚能抗齊,現在齊兵屢屢來犯,楚國的救援在哪呢?”申侯剛想狡辯,鄭伯大喝一聲,讓武士把他推出去斬了。還把他的頭裝在盒子裏,讓孔叔送到齊軍那裏,說:“我們國君之前誤聽了申侯的話,沒有和您保持友好,現在已經把他殺了,派我來向您請罪,希望您能原諒!”


    齊侯一向知道孔叔是個賢能的人,就答應和鄭國講和。於是在寧母會盟。鄭文公始終對周王的命令心存疑慮,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參加會盟,就讓世子華代替他去,到寧母聽候指令。


    子華和弟子臧都是嫡夫人所生。嫡夫人起初很受寵,所以立子華為世子。後來鄭文公又立了兩位夫人,她們也都有兒子,嫡夫人的寵愛漸漸衰落,沒多久就病死了。


    還有南燕姞氏的女兒,作為陪嫁來到鄭國後宮,之前一直沒被鄭文公寵幸。一天晚上,她夢到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手裏拿著蘭草對她說:“我是伯儵,是你的祖先。現在把這國香送給你當兒子,讓你的國家昌盛。”說完就把蘭草給了她。等她醒來,滿屋子都是香味,她把這個夢告訴同伴,同伴們都打趣說:“你肯定會生貴子!”這天,鄭文公進宮,看到這個女子很是喜歡,旁邊的人都相顧而笑。文公問怎麽迴事,女子就把夢告訴了他。文公說:“這是個好兆頭,我來幫你實現!”於是讓人采來蘭蕊讓她佩戴,說:“就把這個當作憑證。”晚上就召她侍寢,她後來有了身孕,生下兒子取名叫蘭。這個女子也漸漸得寵,被稱為燕姞。


    世子華看到父親有這麽多寵愛的人,擔心以後會有廢立之事,就私下和叔詹商量。叔詹勸他說:“得失自有天命,你隻要盡孝就好。”他又去找孔叔商量,孔叔也勸他要盡孝。子華很不高興地走了。


    子臧性格古怪,喜歡標新立異,他用鷸鳥的羽毛做帽子戴。師叔看到了,對他說:“這不是符合禮儀的服飾,公子您別戴了!”子臧討厭他直言不諱,就向哥哥子華告狀。所以子華和叔詹、孔叔、師叔這三位大夫之間都有了矛盾。


    到了寧母會盟的時候,鄭伯讓子華代替自己去,子華擔心齊侯會怪罪,不太願意去。叔詹一個勁兒地催促他趕緊出發。子華心裏更加怨恨,就想找個保全自己的辦法。見到齊桓公後,他請求屏退左右,然後說:“鄭國的政事,都被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掌控。逃離盟會那次,就是這三族的主意。如果您能憑借您的威望,除掉這三個大臣,我願意讓鄭國歸附齊國,像附屬國一樣聽從您的命令。”桓公聽了,說:“行。”就把子華的計劃告訴了管仲。管仲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諸侯之所以信服齊國,靠的是禮儀和誠信。子華違背父親的命令,這不能叫禮;帶著友好的目的來卻想搞亂鄭國,這不能叫信。而且我聽說這三族都是賢能的大夫,鄭國人稱他們為‘三良’。盟主可貴之處在於順應人心。違背人心隻圖自己快意,災禍肯定會降臨。依我看,子華自身都難保,您可別答應他。”桓公就對子華說:“世子您說的可是國家大事,等你父親來了,我再和他商量。”子華一聽,臉漲得通紅,冷汗直冒,隻好告辭迴鄭。管仲厭惡子華的奸詐,就把他的話透露給鄭國人,早就有人報告給了鄭伯。等子華迴來複命,還撒謊說:“齊侯很怪您沒有親自去,不肯答應講和,不如投靠楚國。”鄭伯大怒,嗬斥道:“逆子,你差點出賣了國家,還敢胡說八道!”喝令左右把子華囚禁在暗室裏。子華想挖牆洞逃跑,鄭伯知道後殺了他,果然如管仲所料。公子臧逃到宋國,鄭伯派人在途中追殺了他。鄭伯感激齊侯沒有聽信子華的話,又派孔叔到齊國致謝,並且請求加入盟會。胡曾先生有詠史詩說:


    鄭用“三良”似屋楹,一朝楹撤屋難撐。


    子華奸命思專國,身死徒留不孝名。


    這是周惠王二十二年的事。


    這年冬天,周惠王病重。王世子鄭擔心惠後會有變故,先派下士王子虎向齊國告急。沒多久,惠王駕崩。子鄭與周公孔、召伯廖商議,決定先不發喪,連夜派人秘密報告給王子虎,王子虎又轉告給齊侯。於是齊桓公大規模召集諸侯在洮地會盟,鄭文公也親自來參加盟會。一起歃血的有齊、宋、魯、衛、陳、鄭、曹、許,共八國諸侯。各國都寫好表文,派大夫前往周朝。是哪幾位大夫呢:齊大夫隰朋、宋大夫華秀老、魯大夫公孫敖、衛大夫寧速、陳大夫轅選、鄭大夫子人師、曹大夫公子戊、許大夫百佗。八國大夫車輛相連來到周朝,儀仗非常盛大,借著問安的名義,聚集在王城之外。王子虎先去通報,王世子鄭派召伯廖去慰勞,然後才發喪。大夫們堅決請求拜見新王,周、召二公輔佐子鄭主喪,大夫們借新王旨意進行吊唁。


    於是大家共同請求王世子鄭繼位,百官朝拜祝賀,他就是襄王。惠後與叔帶隻能暗暗叫苦,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了。


    襄王元年,春季祭祀完畢,命令宰周公孔賜祭肉給齊侯,以表彰他擁戴之功。齊桓公事先得到消息,又在葵邱大規模召集諸侯會盟。當時齊桓公在路上,偶然和管仲談到周朝的事。管仲說:“周室嫡庶不分,差點釀成大禍。現在您的繼承人還沒確定,也應該早點定下來,以防後患。”桓公說:“我有六個兒子,都是庶出。論長幼則無虧年長,論賢能則昭兒出眾。長衛姬侍奉我最久,我已經答應她立無虧為繼承人了。易牙、豎貂二人也多次提及此事;我喜愛昭兒的賢能,還沒拿定主意,現在就由仲父來決定吧。”管仲知道易牙、豎貂二人奸佞,並且一向受寵於長衛姬,擔心無虧日後為君,內外勾結,必然擾亂國政。公子昭是鄭姬所生,鄭國剛與齊國結盟,借此機會又可與鄭國交好,於是迴答說:“想要繼承霸業,非賢能者不可。您既然知道昭兒賢能,立他為繼承人即可。”桓公說:“恐怕無虧憑借年長前來爭位,如何是好?”管仲說:“周王的王位,因您而定,此次會盟,您可挑選諸侯中最賢能者,將昭兒托付給他,又有何憂慮呢?”桓公點頭稱是。


    等到了葵邱,諸侯全部到齊,宰周公孔也來了,各自入住館舍。此時宋桓公禦說去世,世子茲父欲將君位讓給公子目夷,目夷不肯接受,茲父即位,便是宋襄公。襄公遵循盟主之命,雖在服喪期間,也不敢不來,於是身著黑色喪服參加會盟。管仲對齊桓公說:“宋子有讓國之美德,可謂賢能。並且身著喪服赴會,對齊國極為恭敬,繼承人之事,可托付於他。”桓公聽從其言,立即命管仲私下前往宋襄公館舍,傳達齊侯之意。襄公親自來見齊侯,齊侯握住他的手,懇切地將公子昭囑托給他:“日後仰仗您主持公道,使他能成為國君。”襄公慚愧地辭謝,不敢擔當,然而心中感激齊侯的托付之意,已暗自應允。


    到了會盟之日,眾人衣冠楚楚,環佩叮當。諸侯先請周王使者登壇,然後依次而上。壇上設有天王的空位,諸侯朝北行稽首之禮,如同朝覲天子的禮儀,隨後各自就座。


    宰周公孔捧著祭肉向東而立,傳達新王的命令:“天子祭祀文王、武王,派我賜給伯舅祭肉。”齊侯欲下階拜受,宰孔製止道:“天子還有後命,因伯舅年事已高,加之有功,賜加一級,不必下拜。”桓公想要聽從,管仲在旁進言說:“君主雖欲謙遜,臣子不可不敬。”桓公於是迴答:“天子的威嚴近在咫尺,我小白怎敢貪圖王命,而廢棄臣子的職責呢!”快步下階,行再拜稽首之禮,然後登堂接受祭肉,諸侯皆欽佩齊侯的守禮。


    桓公趁諸侯尚未散去,再次申明盟好,頌讀周室的《五禁》:“不可堵塞水源,不可阻止糧食買賣,不可廢立嫡長子,不可將妾室扶正,不可讓婦人參與國事。”發誓道:“凡是我同盟之人,應重歸於好。”隻是將盟書置於犧牲之上,派人宣讀,不再殺牲歃血。諸侯無不心悅誠服。髯翁有詩讚曰:


    紛紛疑叛說春秋,攘楚尊周握勝籌。


    不是桓公功業盛,誰能不歃信諸侯。


    盟會之事結束後,桓公忽然對宰周公孔說:“我聽聞三代有封禪之事,其典禮是怎樣的?能否說來聽聽?”宰周公孔說:“古時在泰山築壇祭天,在梁父山掃地祭地。封泰山,是築起土壇,用金泥玉簡祭祀上天,以報答上天之功;天處高遠,故而堆高土壇以象征其崇高。禪梁父,是清掃地麵而祭,以象征大地的卑下;用蒲草編車,以秸稈為墊,祭祀後掩埋,以此報答大地。三代受命而興,承蒙天地庇佑,故而尊崇此盛大典禮。鄗上的嘉黍,北裏的嘉禾,用作祭器中的穀物;江淮之間,有一種三脊的茅草,稱為‘靈茅’,王者受命便會生長,用作祭祀的鋪墊;東海進獻比目魚,西海進獻比翼鳥,祥瑞之物,不召自來的有十五種之多。將這些事跡記載於史冊,以為子孫榮耀。如今鳳凰、麒麟不來,而鴟鴞屢屢出現;嘉禾不生而蓬蒿叢生,如此情形卻欲舉行封禪,恐怕各國中有見識之人定會譏笑君主。”桓公聽後麵露慚色,默默不語,次日,便不再提及封禪之事。


    桓公歸國之後,自認為功高蓋世,愈發大興土木,建造宮室,務求壯麗。其車駕、服飾、器用之規格,堪比天子。國內百姓紛紛議論,指責其僭越禮製。


    管仲於是在府中修築高台三層,號稱“三歸之台”,寓意百姓歸心、諸侯歸服、四方蠻夷歸附。又樹立塞門,以遮蔽內外;設置反坫,用以接待列國使臣。鮑叔牙對這些事心存疑慮,問道:“君主奢侈,您也奢侈;君主僭越,您也僭越,恐怕不妥吧?”管仲迴答說:“君主不辭辛勞,成就功業,不過是圖一時之快意享樂。若以禮製約束,他將心生苦悶而懈怠;我之所以如此行事,不過是為君主分擔一些非議罷了。”鮑叔牙口中雖表示讚同,心中卻不以為然。


    話分兩頭,卻說周太宰孔自葵邱辭歸,於途中遇見晉獻公亦趕來赴會,宰孔告知:“會盟已結束。”獻公頓足懊惱道:“我國路途遙遠,未能目睹會盟盛景,何等無緣!”宰孔勸慰道:“君不必懊惱。如今齊侯自恃功高,有驕矜之態。月滿則虧,水滿則溢,齊國衰敗之期,指日可待,未參與此次會盟亦無大礙。”獻公於是調轉車頭返迴,途中染病,迴到晉國便去世了。晉國隨之陷入大亂。欲知晉亂詳情,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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