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橙兒咚咚敲了幾下門,被子隨之動了動,一條光潔纖細的胳膊先伸了出來,繼而露出一張女人的臉。


    女人睡眼惺忪,嬌聲喚著,“誠,誠……是你嗎?你不陪人家多睡會兒,好困……”


    江橙兒心頭暗驚,大事不妙!


    她冷然出聲:“是我,江橙兒。”


    江曼曼大驚失色,下意識呲溜鑽進被子裏,緊緊蒙著頭,希望自己變成隱身人。


    她叫苦不已,該死的,大妮怎麽能找到這裏來?


    完了,徹底完了!


    “出來,我們談談。”江橙兒壓下心裏七上八下的驚疑,冷靜道。


    江曼曼緊張得死死拽著被子,嘴上故作強硬,惡聲惡氣罵著:“我們沒什麽好談的,我的死活與你無關,我的事情你也管不著,識相的快滾!”


    “如果不是你娘跪求我,我也不願來找你。既然知道你在這裏,我就可以迴去跟你娘說一聲了,你自求多福吧。”


    江橙兒不願跟她吵,拉著門,作勢欲走。


    “別……別告訴我娘!”江曼曼急了眼,騰地坐起來,被子滑落,不小心露出了多半個**的肩膀。


    她脖頸和鎖骨上布滿了一個個暗紅色的梅花印,江橙兒雖然沒親身體驗過,卻也聽說過,這些梅花印是吻痕。


    再看江曼曼胳膊上的守宮砂也沒了,如果說之前僅僅是懷疑,此時則是確認無疑了。


    江橙兒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江曼曼和陸誠這對表姐弟睡在了一起。


    江曼曼趕緊拉被子蓋住自己的身子,她的唇角勾起羞澀、幸福的笑容。


    她等了多少年,盼了多少年,昨晚終於和心愛的男人同床共枕,盡享魚水之歡了。


    江曼曼知道瞞不過江橙兒的眼睛,她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得意地炫耀起來。


    “江大妮,不妨告訴你,陸誠已經是我江曼曼的男人了,以後沒你什麽事兒了,你最好離他遠點。”


    事到如今,江橙兒還能說什麽呢。


    她歎口氣,隻幽幽問了句:“把喝醉酒的陸誠變成你的男人容易,可你有本事把他變成你的丈夫嗎?”


    江曼曼愣了愣,江大妮怎麽知道陸誠昨晚醉了,難道她在路上遇到他了?


    江曼曼嘴硬反駁:“我和誠是你情我願的,為什麽不可以?我從馮家逃出來就沒打算再迴去,我就要嫁給陸誠。”


    “別忘了你的身份,這裏離你婆家並不遠,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找到你了。寡婦與男人,該受到什麽懲罰,你應該清楚吧。”江橙兒覺得有必要提醒江曼曼,別做夢了。


    浸豬籠!


    江曼曼臉上的得意之色瞬間不見了,變得一片慘白。


    不!她不要被處死,她曆盡磨難才和陸誠在一起,她要和他成親,幸福地過一輩子。


    江曼曼慌了神:“大妮……橙妹妹,你千萬別把我藏在這裏的秘密告訴任何人,我被馮家抓迴去,隻有死路一條。


    你不知道那個老禽獸昨晚對我做了什麽……我是拚了命才保住清白,我跌跌撞撞逃出來,好不容易摸黑爬到這裏。


    你不看在我們是堂姐妹的份上也行,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苦命的女人,幫我一把,行嗎?”


    江橙兒暗道,進了馮家後,江曼曼的遭遇的確挺慘,可那有怎樣?她已經用盡了自己對她的憐憫,自己不會再幫她了。


    “橙妹妹,好妹妹,姐姐知道錯了,你幫我最後一次吧。”


    江曼曼拉被子擋著前身,在床板上跪下,苦苦哀求,“求你為我保守秘密,並給我拿個主意,怎樣才能徹底擺脫馮家。”


    她的眼淚撲簌簌往下落,神色淒楚極了。


    江橙兒不看她,拉上門離開了。


    江曼曼發出壓抑的哭聲,聽起來格外悲傷。


    江橙兒走到第三棵蘋果樹下,迎麵遇見了陸誠,他手裏抱著個瓦罐,看樣子是迴家裝了飯菜,拿來給江曼曼吃的。


    冷不丁被江橙兒撞見,陸誠像是做賊被發現,嚇得拔腿就跑。


    江橙兒喊他:“誠表哥,等等。”


    陸誠猝然停住腳步,手跟著一抖,瓦罐噗地掉到地上,幸虧是鬆軟的泥土地,才沒有摔碎。


    江橙兒搖搖頭,瞧把他嚇成什麽樣了,這個時候按說應該避開他,免得他尷尬。可是她現在有重要的話跟他講,顧不得其它了。


    江橙兒走過去,換了個方向,與陸誠麵對麵。


    兩人有些日子沒見了,今天突然看到他的模樣,江橙兒一陣心酸。


    他瘦了,瘦了很多,胡子拉碴,顴骨突出。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顯得更大了,裏麵沒有了昔日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被憂傷浸泡的黯淡。


    他似乎蒼老了二十歲,一下子從朝氣蓬勃的少年郎,變成了內心失去生機的中年人。


    江橙兒知道他巨大的變化是因為什麽,她嗓子一梗,竟不知該如何對他開口。


    江橙兒和陸誠站在綠葉婆娑的果樹下,靜默了好一會兒。


    陸誠羞愧地低著頭,心理上有種被妻子捉奸的負罪感,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難過。


    他這些日子抑鬱傷懷,一直住在自家果園的小屋裏,時常借酒澆愁。昨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今早才知自己做下了糊塗事……


    江橙兒緩緩開口:“誠表哥,恕我冒昧打擾,我受了江曼曼母親的委托特來尋她,知她安然無恙,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她的好壞我不管,我隻想多嘴勸你幾句,她的公公正帶人到處找她,一旦她被抓住,你也會受到懲罰,甚至危及生命。當務之急,必須盡快送她走。”


    陸誠窘迫,頭垂得更低了,腳在地上畫圈,什麽也沒說。


    為了不使他難堪,江橙兒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她走了幾步,身後傳來陸誠費了老大力氣,才說出口的低沉沙啞的聲音:“月……橙表妹,我要帶她去外地……就此別過,你保重。”


    江橙兒心下一驚,迴眸時,正觸到陸誠目光裏沒來及收迴的不舍和傷痛,那麽濃重,壓得她喘不上氣來。


    江橙兒默了默,輕聲問:“你決定了嗎?”


    陸誠點頭,神色裏添了幾分堅毅。


    不管昨晚他是在什麽狀態下,錯誤已經鑄成。他必須對江曼曼負責,帶她遠走高飛,逃離她公公的魔爪,脫離馮家的苦海,給她一份應有的保護。


    江橙兒能讀懂他的心思,他是個負責任,有擔當的好男人。他不可能為了自身安危,把江曼曼交出去,撇清他自己。


    江曼曼被抓迴去兇多吉少,他當即決定帶她走,是為了讓她遠離危險,遠離苦難。


    因為懂他,江橙兒反而沒法勸說了,隻是很擔心,關於近親結婚對後代的影響,之前跟他講過了,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隻希望他和江曼曼是幸運的,生的孩子是健康的。


    既然都這樣了,說什麽也不合適,多耽誤他一會兒,就多給他帶來一會兒的危險。


    有時候語言是多麽蒼白無力啊,那麽多道別的話,全都凝成了一句,“祝福你們,珍重萬千!”


    陸誠垂眸,遮住了眼中的離愁別緒,這一別,再見她不知何年何月,也許一別就是一輩子。


    江橙兒也很傷感,“誠表哥,這籃子香皂花,是我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請務必收下。”


    陸誠沒有抬頭,眼睛隻盯著江橙兒的腳尖。


    “山不轉水轉,我們日後終會再見的。”江橙兒把籃子放在地上,靜靜離開了。


    陸誠的目光始終落在江橙兒的鞋子上,追隨著她的腳步,直到她轉過彎去,消失不見。


    他頹然蹲在地上,抱起籃子,那些漂亮的香皂花在他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他感覺籃子沉甸甸的,把香皂花拿出來才發現,裏麵有一大包銅錢。


    這是江橙兒留給他的盤纏,也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江橙兒迴到家,江大娘子還在等著,哭得眼睛成了爛桃子,


    一見江橙兒,她從炕上跳下來,急著問是否找到了她女兒。


    江橙兒點點頭,示意江大娘子稍安勿躁,先聽她把話說完。


    江大娘子愈加心驚,大嗓門一扯:“我這半上午如坐針氈,哪裏還能再坐得住,你有話趕緊一禿嚕說出來,橫豎是一刀,我受著就是了。”


    江橙兒皺眉,江大娘子的聲兒在屋後都能聽得見,她就像大喇叭,告訴她個秘密,就等於告訴了全世界。


    陸誠要帶江曼曼私奔,絕對不能讓江大娘子知道。


    江橙兒輕描淡寫地說:“放心吧,你女兒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她臨時不迴馮家,你也不用去找她,先讓她安靜安靜吧。”


    江大娘子多少鬆了口氣:“你有沒有問她為什麽從婆家逃跑,她是自己待夠了,還是受了委屈?”


    江橙兒略一沉吟,如果把江曼曼被公公欺辱的事兒告訴江大娘子,以她的火爆脾氣,很可能當即就跑到馮家大鬧一通。


    沒有證據在手,馮父絕對不會承認,最後反而鬧得醜聞沸沸揚揚,毀了江家的名聲。


    江橙兒冷然道:“誰願意年紀輕輕地守寡,你們不管她的死活,把她賣進馮家,就等於斷了與她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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