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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合肥到杭州的船裏,王風王雨悠閑地撫摸著失而複得的財物,滿心歡喜。雖然這隻是被偷財物的五六成,縮水了不少,但意義重大,畢竟挽迴了麵子,出了心中的怨氣。


    這是一首兩層的大船,上下共有百餘名客人,王風王雨坐在樓上靠窗的位置上。船開出不久,二騙即打開包袱,取了牛肉幹和燒雞來吃,王雨又從兜裏掏出一小壇酒,二人邊吃邊聊,王雨問道:“哥,你可知道杭州有什麽好玩的?”


    王風一邊吃雞腿一邊說:“好玩的多了。”


    “聽說杭州西湖景色宜人,”王雨說:“到了杭州先去遊西湖。”


    王風道:“你隻知道西湖,其實杭州勝景無數,靈隱寺香火燎燎,嶽王廟幽雅深深,湘湖鱗波閃閃,九溪十八澗古木蔥蔥,杭州城內更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單單一座杭州城就夠你我兄弟玩上三五個月的了。對了,聽說大聖賢方青在九溪十八澗講授儒學二十多年,江浙賢達無人不敬,是一塊儒家聖地,你我雖是以騙為生,既來杭州不可不去造訪。”


    王雨奇道:“大聖賢方青我倒是知道,他是浙江章氏三傑章穎、章禮、章煥的高徒,章氏三傑死後,他繼承師業,廣傳聖教,頗有聲望,光宗皇帝慕其高德,禦賜度罪金牌。隻是,你沒去過杭州,如何對杭州地理也這般熟悉?”


    王風嘻嘻笑道:“我是秀才不出名,能知天下事。”


    王雨見哥哥如此得意,當即潑冷水道:“你懂那麽多有屁用,我隻要精通一行就行,掏心術,有了此術走遍天下如閑庭信步。”


    “是呀,精通掏心術,走南闖北騙人錢財,那可是不費吹灰之力,”旁邊一個聲音傳來。


    王風王雨大為詫異,迴頭一看,隻見魯奇拿著一瓶菊花酒笑眯眯走了過來。


    糟糕,被跟蹤了,二騙暗暗吃驚。


    王雨本能地將剛騙迴來的寶貝往桌子底下收藏起來。


    “你這黃湯哪有菊花酒過癮,來,喝我的吧,”魯奇好像見到老朋友一樣,很自然地在二王對麵坐下,捧起王雨尚未喝完的酒壇放在地上,將自己帶來的茅台春往王雨麵前輕輕一推。


    “跟蹤他人者齷蹉,偷聽他人者卑劣,不請自來者無恥,我們不歡迎齷蹉、卑劣、無恥之人,”王風冷冷地、不緊不慢說道,給滿臉笑容的魯奇一個冷屁股。


    “柳甲、章船、秋光呢?一起露麵吧,”王雨不耐煩地道,表情陰冷,一臉的無畏。


    王風、王雨雖然武藝不精,但走南闖北,混跡江湖多年,也有一些手段,因而驚而不懼。


    魯奇聽了這話,知道他們將自己看成跟柳甲、章船、秋光一夥的了,這也難怪,自己偷了二王的東西,現在東西出現在柳甲三人手中,二王自然有此懷疑了,自己先前不也是將莆田二騙與合肥三詐看成是一夥的嗎?說不定,此時柳甲他們還將我與二王也視為一丘之貉呢!


    魯奇笑道:“王風兄弟言之有理,可惜說漏了許多,潛入“客歸來”客棧房間者齷蹉,偷窺二位船票者卑劣,三座大王廟前眼見別人被騙而偷樂者無恥。”


    王風王雨大驚,沒想到魯奇竟然曾經偷偷進入自己住的客棧房間裏,還早發現了自己的船票,更為可怕的是,他竟然親見自己騙了柳甲三人。


    “你們不是同夥?”王氏兄弟同聲一辭。


    魯奇笑道,“不怕二位笑話,我偷你們的寶貝全被他們三個給敲詐去了,正想找機會懲治他們,沒想到你們又把寶貝騙了迴來,這下可好,物歸原主,故事完美結局,哈哈哈,天意呀。”


    “哦?完美結局?恐怕故事還沒結束吧,”王風不冷不熱地道。


    “難道說你跟蹤而來,僅僅是來祝賀我們的?”王雨嘲笑道。


    魯奇歎息道:“此番經曆過後,魯奇深感不義之財不可長久,我自偷了你們的財物後從未睡過安穩覺,天天背著這許多寶貝反倒心裏不踏實,到頭還是落了個空。柳甲、章船、秋光三人用心良苦詐我,最後還不是跟我一樣空喜一場?至於你們,先是用紫金缽盂騙我,不曾想遭我報複,亦是得不償失。現在物歸原主,誰說不是天意?”


    王風王雨依舊心存戒備,魯奇長歎一氣道:“唉!本想前來交個朋友,不想唬得二位如臨大敵,也罷,魯奇告辭,驚擾了。”


    “哈,笑話,我們兄弟怕過誰?”王雨將藏在桌子下的箱子拿出來往桌上一放道:“奇哥,你既然請我兄弟喝酒,我們豈能白吃你的,我去廚房挑幾個好菜來,今日與你一醉方休。”


    王風暗想,在此船艙裏,量你魯奇也不敢行竊,亦道:“是呀,魯奇兄弟稍等,我和弟弟去去就來。”


    王家二騙走後,魯奇瞅了一眼木箱暗自琢磨:“這兄弟二人也還算豪爽,我堂堂盜俠豈能落後於你二個騙子?”於是端坐在那裏,眼睛瞧都不瞧一眼那木箱。


    不一會兒,二騙果真帶來一隻燒豬腳、一碟花生、一盤羊肉上來,三人開懷痛飲,猶若久別摯友。比及天黑,三人大醉,趴在桌上和衣而眠。


    三人如此吃吃喝喝地過了十幾天,船到杭州的興昌碼頭後,魯奇下船要行,背後王雨喊道:“明日我兄弟二人西湖賞秋,不如同去?”魯奇迴頭道:“也好,西湖何處相見。”王雨笑道:“斷橋乃許仙會白娘子之地,明日已時你我就在斷橋相見如何,哈哈。”魯奇大笑道:“甚好,明日斷橋會。”


    2


    次日已時,西湖斷橋,奇與風、雨果真斷橋相會。


    三人邊走邊聊,魯奇對二王講述了自己在羅山的經曆,二王對魯奇迴憶了在四處行騙的故事,三人談得甚是投緣。走到雷鋒塔下時,魯奇凝神望塔,思緒萬千,王風看出魯奇有心思,問道:“在想什麽呢?”魯奇傷感地搖搖頭,沒有迴答。王雨調侃道:“哥,你何須多問,他自是想那白娘子了。”魯奇道:“白娘子心地善良,為民除害,卻被壓在雷鋒塔下,我朋友一身正氣,除暴安良,竟被打入死牢待斬,相比之下,白娘子雖然冤屈,終究還有出頭之日,可憐我那朋友響當當的好漢,卻要挨那一刀,永做冤鬼!”


    王風見魯奇神情傷感,非似偽裝,關切詢問:“哦?你朋友怎麽了?”王雨也亟不可待地道:“你朋友怎麽個除暴安良,又怎會被關進死牢?”


    魯奇原以為唐喜貪得無厭,作惡為非,是官府和白偉的走狗,對他恨之入骨,故而當乞丐調查鬼殺手時,魯奇供出了親眼看見唐喜在龍王山莊出沒的事。自從得知唐喜殺人真相後,魯奇極為悔恨,自己一時不慎,竟然斷送了真英雄的性命。


    二王這麽一問,魯奇覺得自己有責任宣傳宣傳唐喜的英雄事跡。


    “二位可知羅山鬼殺手案?”魯奇問二王。


    “知道呀,捕頭唐喜偽裝成膽小怕事的滑頭鬼,真麵目乃是一個手段兇殘的殺手,他假扮韋陀害了數十人命,此事天下人人皆知,”王雨道。


    魯奇憤憤道:“那都是官府瞎說的,唐捕頭所殺都是江湖惡魔,沒有一個無辜之人,這些惡人,官府不聞不問,任由為非作歹,唐捕頭隻不過是為民做主,執行天道而已,何錯之有?何罪之有?”


    說到這裏,魯奇咬牙切齒,緊握拳頭,似乎要替唐喜報仇雪恨一般。


    王風道:“唐喜殺人之事,江湖上早有傳聞,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官府和民間各有說辭,奇哥,你就跟我們細說一番,也好教我兄弟二人識得真英雄。”


    魯奇也樂意講述此事,三人找了個偏僻的樹林,坐在兩張石凳之上,魯奇將唐君被人殺害,唐喜暗中調查,扮成天神韋陀劫殺仇人和其他惡人的經過詳細地述說了一遍。


    二王聽後拍手稱快,又對唐喜被判斬刑唏噓不已。王雨見魯奇仍在傷感,既安慰又調侃道:“世道顛倒,黑白不分,朝廷律法懦弱無能,惡人橫行無人能製。不過反過來想倒是好事,如果律法嚴明,朝廷強悍,怕是你我三人現在不是在這裏遊西湖,而是在大牢裏啃窩窩頭呢。”


    “隻要世道好,民無疾苦,魯奇坐大牢也願意,”魯奇道。


    王風接過話題道:“是呀,如今世道,官宦人家冷漠無情,商賈小販唯利是圖,地痞流氓歹毒狠辣,貧苦百姓饑寒交迫。朝廷對此卻視而不見,倒是民間一些仁人誌士迎風而立,孜孜不倦,苦求治國良方,可欽可佩。我聞天下有四大賢才:一個是東儒方青,此人就在杭州;第二個是南佛羅空,在湖廣衡山;第三個是西道王善,修行於四川鶴鳴山;最後一個北法曹印,聽說已被逐出京城。”


    魯奇急問道:“這杭州的東儒方青有什麽能耐?”


    王風道:“我也隻是聽說而已,據說方青年僅四十餘歲,卻是大儒,他以杭州為中心,在周邊數省講學,傳授仁義之道,教化萬民向善。”


    魯奇突發奇想道:“既然聖人就在眼前,我們何不一訪?”


    王雨讚道:“好呀,我倒想去看看他到底是滿腹經綸的真聖人還是嘩然取寵的偽君子。”


    “如果他是個偽君子,我就偷得他身無分文,”魯奇笑道。王雨不甘示弱:“如果他是偽君子,我保證騙得他隻剩一個褲衩。”


    三人哈哈大笑。


    3


    次日上午,魯奇、王風、王雨三人輕裝簡束,一路上談笑風生,興匆匆地來到杭州城外九溪十八澗。大聖方青多年來一直在此收徒講學,不少江浙大官名流也慕名前來。今日正逢講學之日,因此山路上前來聽講的人群絡繹不絕,恰如趕集一般。


    三人進了山來,果然是風景秀麗,但見溪水清澈,樹林茂盛,鳥語花香,道路清潔,在林間石徑上漫步,心情輕鬆舒暢。走著走著,隻見前麵一片古鬆樹林中有一小木屋,小木屋外有一可容納六七百人席地而坐的草坪,草地中間錯亂無章地立有許多形狀各異的大小石塊,每一石塊上或立一二人,或坐三四人,草地上也有二三百人盤腿而坐,大家半繞著小木屋,木屋門口擺著一塊大木板,上麵一人麵朝大家盤腿而坐,這人的右側有一矮小木桌,上麵放著好幾本厚書。


    魯奇三人猜想應是方青正在講課,快步向前走去,路邊果然立有一木牌路標,箭頭指向林子內的小木屋,上麵寫著:“方青講經廬”五字。三人匆匆沿小路穿過樹林,進到草地,也在空石上坐下。


    方青臉容清秀,目光有神,精神飽滿,著一身青色長袍,一臉文雅的樣子。


    巧的是,方青今日所講正好是君子與小人,隻見他盤腿坐在木板上,微笑著娓娓而談。


    “聖賢推崇仁、義、禮、智、信,崇尚君子,鄙夷小人,敢問何為君子?何為小人?”方青聲音洪亮,語言不緊不慢,數百聽講者鴉雀無聲。


    方青說:“漢文帝身為九五之尊,能察囚徒之苦,廢肉刑,仁也。左伯桃與友人同往求官,深山裏缺衣少糧,寧願餓死自己,將糧食省下來助友成就功名,義也。柳子禽夜宿城門,抱昏睡美人而不亂,禮也。管仲雖老,能辨易牙煮子之毒,能知豎刁自宮之偽,能識開方棄王之假,智也。尾聲與人約會於樹下,遇漲水,誓不失約,抱柱而死,信也。”


    “方教授,什麽是小人呢?是不是缺少仁、義、禮、智、信的人就是小人?”一少年起身問道。


    “小人不僅缺少仁、義、禮、智、信。小人者,疾為誕而欲人之信己也,疾為詐而欲人之親己也,縱禽獸之行而欲人之善己也。小人做事貪欲太盛,明智不足、虎頭蛇尾,不能持久。小人自古有,今日最泛濫!當今世道失信、無義、少仁、不忠、缺禮,此乃天下大亂,民生貧窶之禍根!方青在此講學,就是希望大家都做君子,以仁義禮智信為準則,如此,則天下複歸太平,黎民再度安寧”


    複一人起而問道:“方教授,在下錢塘縣典史文思,主巡捕職,我大明天子倡導律法之下,萬民同等,而你在此將人分為君子與小人,致使人有了等級,與前元舊製暗合,似有不妥!”


    方青未及迴答,又有一人拂袖而起道:“晚輩蕭仲春,乃寧波府衙役,身為公門中人,也與這位文思兄一樣,敬仰大明律法,愚以為,國家混亂,隻有律法才能破邪立正,澄清寰宇,方教授所宣揚的儒家綱常乃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用來治學可以,治國嘛,未免是鏡花水月。晚輩愚直之言,幸勿見怪。”


    方青笑道:“原來二位都是官府中的公人,失敬。”


    文思、蕭仲春拱手謝禮:“不敢。”


    方青道:“人有君子、小人之別,從古至今,曆朝曆代,莫不如是,豈是方青分出來的?律法之下,萬民同等,方青推崇,但是律法隻用於公堂之爭,不可推及於江湖之義。我舉一例說之,假如二位在家吃飯時來了一乞丐,你將僅有的一個饅頭給了他,過了一會又來一個乞丐,你沒有饅頭了,後來的乞丐就去縣衙告你厚此薄彼,說你在律法之下歧視乞丐,二位大人,假如我是縣令,你們說我是依據律法判你們給原告一個饅頭呢?還是以道德判乞丐無理取鬧呢?”


    方青說完,下麵哄堂大笑,文思、蕭仲春左右看看大家,很是尷尬。


    方青笑道:“律法有律法的領地,道德有道德的天下,二者可互補而不可替代呀。”


    蕭仲春見陷於窘境,略思慮了一下,起身鞠躬問道:“方教授,請問君子與小人如何甄別?”


    這是一個初聞簡單,細思複雜的問題,蕭仲春提此問題,具有淡淡的挑戰味道。


    方青從容不迫,微笑應答:“古聖先賢們早給了答案,其一,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第二,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第三,君子成人之美,小人成人之惡;第四,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五者,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其六,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君子小人涇渭分明,何難甄別?”


    蕭仲春又問:“請問方教授,君子與小人可有同點?”


    “當然有,君子不承認自己是君子,小人也不承認自己是小人,”大儒也逗起樂來,眾人均開懷大笑。


    蕭仲春再問:“偽君子與小人有區別嗎?”


    方青答:“有。偽君子是內小人,外君子,小人是內亦小人,外亦小人。偽君子平常假扮成好人,如不加細辨,良善之人常誤認為他是君子。”


    蕭仲春問:“真君子與偽小人呢?”


    方青答:“也有區別,真君子內外都是君子,偽小人內心裏是君子,外在行為是小人。有的時候,君子不得已迎合世俗,扮成一副小人的模樣,或為救世,或為全身,或為大道行於天下,如不加細辯,世人也會誤識為小人。”


    蕭仲春問:“真君子與君子有區別嗎?”


    方青答:“有,真君子乃先天自然之君子,其高德源於本性;君子是後天熏陶而成,其高德長於教化。”


    眼見蕭仲春快要黔驢技窮了,文思又起,再次鞠躬發難:“方教授果然學富五車,文思還有疑惑請教,‘立人之道,唯仁與義’對不?”


    方青答:“此乃葛洪《抱樸子》書中之言,強調仁、義之重,我認為符合儒家教義,應當提倡。”


    文思再問:“葛洪又說:‘多仁則法不立,威寡則下侵上。’仁義多了,反倒是法令實施的障礙,後果是以下犯上,國家混亂,這種情況下還能倡導仁義嗎?”


    方青答:“‘多仁則法不立’指的是為官者執法時不可過於仁慈,不然就不能嚴格執行律法。比如一個人殺人了,本該處斬,如果為官者見犯人哭泣求饒而將他放了,這當然是‘法不立’。但儒家倡導的仁是百姓之仁,如果百姓仁義,就沒有人去犯法,豈不是更好?”


    “《左傳》上說:‘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儒家推崇‘立德、立功、立言’,方教授乃當今大聖,請問立的是德?還是功?或是言?”蕭仲春犀利地再次發難。


    方青朗聲笑道:“蕭大人搞錯了,方青一介書生而已,哪是什麽大聖,慚愧!慚愧!方青德行淺薄,品格低微,何來立德?方青手無縛雞之力,胸無經天之才,何來立功?方青隻不過仰慕先賢,借聖賢之書以傳德揚義而已,何來立言?但是,國家危亡之秋,誌士灑血之時,如今世道,天下缺仁少義,盜賊蜂起,百姓困苦,二位身為官府中人,食國家俸祿,受天子大恩,想來必能內撫黎民立宗廟,外驅夷虜安社稷,方青不才,在此九溪十八澗傳仁揚義,竭生平之學為天下蒼生獻微薄之力!論德、論功、論言,怎及二位大人?”


    蕭仲春臉紅而退,文思又起而問:“聖人孔子周遊列國,官拜司空、大司寇,攝行魯相,後開館授學,名揚天下,方教授學識淵博,抱負遠大,為何不遵聖人先例,出仕為官,而後在其位謀其事,宣揚孔學,既能立功揚名,又能獲利自富,豈不是比待在這一隅之地講課更有意義嗎?”


    方青笑道:“內含道德,心懷仁義,行為完美,情操高尚,這就很富有了,何必要錦衣玉食,穿金戴銀呢?誌向遠大,心胸寬廣,積極進取,不屈不撓,這就很高貴了,何必要加官進爵,光宗耀祖呢?方青在此講課傳道,宣揚仁義,讚美禮信,推廣智忠,能夠為天下做些貢獻,這難道不是有意義的事嗎?苟有小偷、騙子,甚至殺人犯前來聽我講課,隻要內心有所震撼,行為有所收斂,心生善念,改過自新,尊崇仁義,那不是一件很有功德的事嗎?所以,方青雖然清貧,但內心寧靜,在此一隅之地,並沒有絲毫委屈之感。”


    方青才辯超群,魯奇聞之激動,大喝一聲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在場眾人聞聽掌聲,都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魯奇,繼而掌聲雷動,喝彩聲四起。文思、蕭仲春見狀,表情尷尬,雖不情願,也不得不隨眾輕拍手掌。


    4


    方青授課完畢,眾人陸續離去,唯奇、風、雨立在原處不動。


    早有侍從收拾桌椅書籍,方青見有三個少年不走,遂笑吟吟地過來,魯奇、王風、王雨趕緊迎上去施禮。方青道:“三位少年朝氣蓬勃,定是哪家書院學生吧?”魯奇臉露愧色道:“方教授,我們不是學生,隻因敬重您,故而前來受教。”方青道:“我講的都是道德品德方麵的儒家精華,三位肯來,說明三位是慕道之士,向善之人。”


    “哈哈,方教授,他就是你剛才說的小偷,”王雨口無遮攔,脫口而出。


    王風大驚失色,狠狠地瞪了王雨一眼,罵道:“在方教授麵前休得戲言,”又對方青道:“方教授休要見怪,我弟弟愛逗樂子。”


    魯奇笑道:“方教授,不瞞您說,我真是小偷,也就是你剛才說的小人,今天來聽您講課,辱沒了你的名聲,著實抱歉!”


    方青微微一怔,看了看這三個充滿朝氣的少年,臉色慈祥,微笑說道:“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君子與小人的一個共同點就是,君子不承認自己是君子,小人也不承認自己是小人,你說自己是小人,說明你不是小人。”


    “不,我真是個小人,這位兄弟沒開玩笑,實話對您說,我是小偷,他們兩是騙子,我們三人慕名前來,以前沒覺得自己怎麽與眾不同,今天聽了您的課,才發現自己所作所為乃小人行徑。”魯奇言辭誠懇,雖然略帶愧色,但卻是不卑不亢。


    王風、王雨則在一旁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


    “哦,真這麽巧,我今天無意中說了小偷和騙子,竟然真遇到小偷和騙子,這就是我們幾個人的緣分呐,三位如不嫌棄,就到我這小木屋裏坐一坐,品一品高山清茶。”方青誠摯相邀。


    魯奇和王風驚訝於方青的寬容,真沒想到大聖人竟然對小偷和騙子如此真誠。


    “好呀,這屋子這麽小,你就住這裏嗎?”王雨可不管王風和魯奇同意不同意,自己邊說邊往小木屋裏鑽了進去。


    小木屋裏,四人圍坐在方桌邊,侍從給每人倒了一杯茶,方青道:“世人總有一個誤會,以為君子潔身自好,不貪財、色、名、利,錯也!其實君子與小人一樣,都愛財,貪色,求樂,喜名利。古人說,‘食、色,性也,’貪吃好色乃人之本性,何錯之有?是故,你們年輕人追求享樂未必不可,方青不僅不反對,還極為支持。但不應違背三法則。”


    魯奇問道:“哪三個法則?”


    方青道:“君子三法則是:愛財,取之有道;貪色,求之以禮;眷命,仁義為先。方青以為,你們隻要不突破這三法則,任何追求財色享樂之舉都無過錯。你們偷人家的財物,騙人家的家產,違背了君子三法則,固然不對,但你三人願意前來聽我授課,說明你們向往高德,追求光明。我相信,你們就是我剛才講的‘偽小人’。”


    “還是小人唄?”王雨哭喪著臉調侃。


    方青笑道:“偽小人讓人家誤以為是小人,但骨子裏還是君子,我希望你們三位脫邪朝聖,從今以後做個真正的君子。”


    聽了這一番肺腑,魯奇為之動容,暗思自己如今已無錢財,無臉迴羅山,莫如暫且隨著方青,日後再做打算,遂起立後整齊衣冠跪下,鄭重其事地道:“方教授,你收徒弟嗎,魯奇願常隨左右,聆聽您的教誨。”


    方青微微一笑,二王卻大為詫異。


    “喂,你不偷東西以後吃什麽呀?”王雨**裸地提醒魯奇。


    魯奇對二王道:“做小偷七八年來,雖也有過樂趣,但吃喝過後,心裏麵並不開心,今天聽了方教授的課,我才找到原由,因為這些錢財都是不義之財,不義之財不長久,我忙忙碌碌這麽多年,最終還是一無所有,至今日始,魯奇希望能夠脫邪朝聖,開始新的生活。”


    魯奇說完,雙眼望著方青,殷切地盼望著迴複。


    “很好,你願意脫邪朝聖,可喜可賀,但是我這裏生活簡樸,你要想好了,”方青熱切地看著魯奇。


    “不怕,我能吃苦。”魯奇堅定地說。


    方青大喜,將魯奇攙扶起來道:“好,以後我們一起宣揚儒學,弘揚仁義,用儒家聖訓來喚起百姓內心善意,淨化民心,淳樸民風,複興中華。”


    對於魯奇地決定,二王極感惆悵,但也無可奈何。


    王風王雨依依不舍離開九溪十八澗,魯奇送至山下,王風道:“真想不到你竟然會作出這樣的選擇,不過我還是為你高興。”魯奇道:“希望你們兄弟倆也不要再去騙人了,跟我一樣拜在聖人門下,雖然生活艱苦一些,但是心裏踏實。”王雨道:“你是偽小人,我們兄弟倆可是真小人,真小人入不了聖殿賢堂。”


    二騙正要離開,魯奇突然叫住道:“二位,有一事魯奇得如實相告,你們騙了柳甲、章船、秋光後,我曾給他三人留信,本是想羞辱他們一番,卻無意中吐露了我們的行蹤,為防萬一,二位還是盡快離開杭州為好。”王雨笑道:“三詐愚鈍,杭州城這麽大,他們如何找得到我?我今日迴去即寫信給他們,將我們住的客棧說得明白了,也好方便人家前來尋找,哈哈!”


    魯奇聞言大驚:“兄弟不可魯莽,你果真致信去,這合肥三詐定會前來尋仇。”


    王雨揮揮手,轉了話題道:“偽小人切莫擔心清貧,過幾天我給你送酒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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