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頌說完話,長街上眾人便是瞬間凝滯了起來,皆是斂聲屏氣,一句話都不敢說。


    皇貴妃更是氣的麵色如茄子一般,渾身顫抖著,連著聲音都有些發顫:“你這是在以腹中龍種要挾本宮麽?”


    潘頌微微一笑,繼續輕緩地撫著自己的肚子,“娘娘這話,真是說笑了。臣妾懷著陛下龍種,慎重些也是應該的。您這話倒是顯得臣妾有多不懂事似的。”


    “難道你頂著一個大肚子來本宮麵前說三道四,就是懂事了麽?”皇貴妃繼續翻著白眼,便是想要吩咐底下幾個內監繼續施行酷刑。


    “臣妾聽聞娘娘懷著大皇子之時,別說是見不得血腥了,便是宮中嬪妃宮中豢養的貓兒狗兒叫聲略高了些都是不行的。如今臣妾相比,豈不是挺善解人意的?”


    “你個賤婢知道什麽?”皇貴妃冷冷一哼,“你不過是個貴嬪,縱使有協理六宮之權卻也不能不將本宮放在眼裏。”


    她輕輕擺動著鬢邊的金鳳步搖,上頭金鳳首垂出的紅寶滴珠鮮豔如血,於陽光下更增添了幾分美豔。


    “娘娘說的是,臣妾可是這宮中最低賤不過的人,隻是千言萬語,終究隻有一句,龍種為上。”


    此間空氣越發焦灼凝滯,皇貴妃更是越發抖動如篩糠,她咬碎一口銀牙,“賤人。本宮今日就要責罰,就要見血,你又能如何?”


    “娘娘……”潘頌主動上前想要阻攔皇貴妃,言辭急切,麵色驚慌,卻是絲毫不被皇貴妃給放在眼中。


    “讓開!”皇貴妃狠狠地將潘頌甩開,卻不想這次潘頌則是直接被摔在了地上,發出痛楚的聲音。


    刹那間,潘頌裙底便被染了血紅,血腥氣息瞬間濃烈厚重了不少,更是使得在場眾人均是為之一驚。


    “皇貴妃娘娘,您……”潘頌有氣無力地道:“臣妾縱使是有千萬般的不好,可您……總該看在臣妾腹中龍種的麵子上啊。”


    之後,潘頌便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伏在地上粗喘著氣,由著底下宮女圍著,顯然情況十分緊急。


    “娘娘……”皇貴妃身邊的綠波最先反應過來,“陛下最重子嗣,端貴嬪既說是見不得血光,咱們便先別責罰了罷。這些人便是先扔到宮正司裏頭去也是好的呀。”


    皇貴妃心中早就慌的不成樣子,怒火雖盛,隻是她卻是忍不住想起皇帝或許會有的神情,怒火便也統統轉變為了擔憂。


    她顫顫巍巍地扶著綠波的手,“她……她怎麽這樣?本宮……本宮沒想害她啊!”


    綠波看著皇貴妃,隻得敷衍她道:“娘娘,事情已然如此了,咱們便是著急也是沒用了呀。”


    說罷,她則又是對著底下幾個忙做一團的宮女內監道:“哥哥姐姐們,你們如此圍著貴嬪娘娘,隻怕娘娘要喘不過氣了。你們還是趕緊去太醫院請個太醫要緊啊!”


    眾人卻隻如未聞一般,依舊是焦急喚著潘頌。


    還是皇貴妃高聲一喝:“都是聾子麽?還不宮趕緊去找太醫來看?趕緊把你們家娘娘挪到宮裏去。”


    這才有人聽著皇貴妃的話,各自四散開來,勉強有了幾分忙碌的模樣。


    六月裏京城的日子,已然十分炎熱了,不消行走便是隻要幹坐著都能浸潤出汗珠來,更不要說是潘頌宮裏眾人皆是忙前忙後仿佛天然便被加快了一般。


    整個宮室,仿佛都是汗水與血液浸潤而成一般,成就極其複雜的氣味。


    因著體力不濟,潘頌生產隻能躺在床上,便是使得她的生產更多了幾分困難。


    她連唿叫聲音都極其細小,力氣更是使用不上,孩子自然也出不來。


    又兼她流血許多,更有血崩之勢,便更是教人看了心急幾分,那些侍奉的接生婆子更是直接哭出了聲來。


    “貴嬪娘娘這一胎實在有些不好,其實本來也能平平安安的,偏生的被摔在了地上,這下子可真是要多上許多波折了。”一個接生老老好不容易喘口氣出了外頭對著皇帝如是稟報道。


    “被摔在地上?”皇帝自然不知,語氣直接添了許多火氣:“怎麽迴事?”


    “是啊,誰如此大膽?”皇帝身邊的皇後亦是端肅道:“端貴嬪還懷著孩子,這般不顧及陛下龍嗣了麽?”


    站在帝後身後的,則是穎嘉,她滿臉焦急柔弱,聽罷皇後所言之後麵上更是多了幾分猶豫,也忍不住歎息了幾聲。


    “慧貴嬪,你何故歎氣?可是太擔憂端貴嬪了?”


    “陛下恕罪,娘娘恕罪。”穎嘉猶豫半晌,還是出麵於皇帝皇後麵前盈盈跪倒:“臣妾倒是有所耳聞,隻是事關重大,倒也不敢胡說了。”


    話說到這個份,也不過是急於說出口的意思了,很快潘頌便將白日的情景繪聲繪色地說了出來,最後還不忘感歎一句:“可千萬別讓龍種有個什麽閃失才好。”


    隻是殿中女子厲聲尖叫,分明在訴說著龍子可能真的不大好。


    皇帝隻覺得神經都被人給挑動擰成一團,無上的權威麵臨著巨大的挑戰,好似被人當麵打臉一般難受,“賤人!不懂事!當真是瘋魔了。”


    “陛下,如今誰瘋魔了,都不是要緊的。”皇後溫言道:“若是端貴嬪的皇子有什麽閃失,便是再議什麽都是晚的了。陛下龍氣重,能陪伴端貴嬪一二,想來也能有所助益的。”


    皇後話音剛落,便聞得裏頭潘頌的聲音更高了幾分,“陛下!臣妾不能陪您了!”


    這一聲高唿,既有柔情,又有憤恨慘烈,皇帝聽在心中自然七擰八彎起來,好似整個心都攪成一團,本有些溫情,卻又好似即將失去。


    “頌兒!”他本能地從座位上站起,便是直直地想要往裏頭衝過去。


    “陛下!男子不可進產房的。”四下裏宮人忙地阻攔,奈何皇帝發了昏,便是誰也攔不住。


    還是皇後直接便是擋在殿門口,麵色冷肅:“陛下若執意想要進去,不若從臣妾身子上跨過去!”


    皇帝便是一愣,更是渾然間發覺,一向溫婉恭順的皇後,如今是越發堅硬端肅起來了,竟是屢屢有犯上狂傲之言行,絲毫不將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


    他很想要生氣,隻是不知何故,他竟覺著怒不起來,或許比照皇貴妃的“大逆狂悖”,皇後的舉止顯得並不是那麽讓人不能接受了。


    “放肆!”皇帝想要嗬斥,隻是最終說出來的聲音卻又柔和許多,倒顯得皇帝底氣不足似的。


    “臣妾不敢放肆,臣妾隻是為祖宗規矩與江山社稷著想,更是為了陛下的孩兒著想。”皇後依舊不可動搖地道。


    “朕就是擔憂孩兒,你還不讓朕去看看孩兒?”


    “陛下這是關心則亂,這孩子本就生的不太平,若陛下壞了祖宗規矩,那這孩子就要承受更多,陛下不會不知道孩子不能福氣太過吧,否則孩子會載不住的。”


    “陛下,皇後娘娘說的有理。”穎嘉亦附和道:“端貴嬪本就念叨著陛下恩寵關懷太過,恨不得陛下少關心幾分才好,若是教妹妹知道陛下為妹妹壞了規矩,隻怕妹妹心裏頭要更難受了。”


    皇後與穎嘉你一言我一語的,倒是教皇帝一時猶豫了起來。


    其實皇帝也沒聽進去什麽話,滿腦子隻記住了潘頌是如何懂事如何為他著想的,心下裏便更是感動。


    一時間,他竟是雙目流了眼淚出來。


    “陛下,”皇後上前抹去皇帝的淚水,柔聲道:“陛下,咱們好好等著,孩子與端貴嬪平安,咱們才能論旁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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