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貴妃迴到未央宮中,當即便是大發脾氣,將殿中一應目光所能觸及到的東西全然給砸了個粉碎,地上全是瓷器琉璃等碎片,教人根本不敢於地上行走。


    綠波找了個安全的地方跪在地上,麵上強行擠出一副難過焦急神情:“娘娘,您別氣惱了,太醫說了,您若是控製不住脾氣,可是實在傷身的呀。”


    “傷身?”皇貴妃不由得厲聲質問起來:“有人直接想要本宮的性命,本宮還怕傷身麽?”


    她越說情緒便越是激動:“是誰?是誰要害本宮?是皇後!是太子!還是賢妃!還是他們都有份!”


    說罷,皇貴妃再次將手邊的一隻琺琅彩花瓶仍在地上,饒是如此,她依舊覺著不解氣,索性直接卸下滿頭釵環首飾,直接上手掰斷然後仍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綠波縱使再小心,也未有能逃得過皇貴妃的釵環劃麵。


    幸好她及時偷偷閃躲了一下,這才沒讓臉破相出血,隻是多了一道紅腫劃痕。


    她強行使得自己平複氣息,再也顧不得麵前的碎瓷片子,隻得上前牽動著皇貴妃的衣袖:“娘娘,您千萬別氣惱了。若是待會子陛下來了,見您如此,便是沒起疑隻怕也要動怒了呀。”


    “陛下……”皇貴妃一怔,卻顯然平靜了許多。


    綠波心知,皇貴妃脾氣越發古怪,正是誰人都鉗製不了的時候,也隻有提起皇帝,她才能稍稍鎮定些。


    又或者說,這一切的根源,本來就是因為皇帝。


    哪怕皇帝打個哈欠,隻怕眼前這位皇貴妃都會為之淒恍不已。


    “可陛下……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心裏頭起疑了罷。”皇貴妃搖著頭,眼中越發是慌張。


    往事重疊下,她便也越發明白白日裏唱詞中的諸般深意。


    那些滴著血的舊日迴憶,如今迴想起來還是會覺著刺痛不堪,更會激發心底裏的恨意。


    所以,自己並沒有心慈手軟,便說是用最為殘忍的手段也不為過。


    可午夜夢迴,卻也有些心驚。


    卻也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麽錯。


    “娘娘,當年的事情,陛下要是知道了,娘娘又如何能有今日富貴?既然娘娘能有今日,便是證明陛下是不知道的。您如今要是自己亂了陣腳,陛下反而是要起疑的。”


    綠波盡量說的平和婉轉,心裏頭隻盼著皇貴妃能聽進去一二,千萬別再對自己發脾氣了。


    “是啊。”皇貴妃思量許久,才緩緩道:“旁人都如常,偏就本宮這般,可不就是要給人起疑了?”


    說罷,她便是自顧坐直了身子,“本宮不能輸。”


    綠波點點頭,心裏頭自是放心了許多。


    隻是事情並不如皇貴妃所想一般,眾人鎮定如常亦是不可能。


    宮中人成千上萬,更有經年的老人在,能活至今日,自然都是長了眼睛的。


    既然長了眼睛,便也知道那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究竟是在講述什麽。


    映襯著當年的風聲,閃溯著舊日燭影。


    便有風言風語席卷紛湧。


    “聽說當年淑妃娘娘從冷宮之中、出來沒有幾日便薨逝了,而後皇貴妃娘娘還說想要撫養太子殿下呢!”


    “對啊,這都是宮裏頭的舊事,你入宮晚,自然是不知道的。”


    “當年陛下差點便同意了,隻聽說是太後娘娘不同意,這才作罷。”


    “那不是真就和那戲本子裏頭一模一樣了?”


    “是呀,我還聽說,當年淑妃娘娘有孕,被皇貴妃娘娘說是肚子裏有個大瘤子,直接給扔到冷宮裏去了。這可不就是狸貓換太子麽?”


    幾個小宮人正在長街角落中拿著掃把小聲議論,一個個麵上皆是顯露驚恐之色,顯然王朝深宮的舊事實在教人心驚。


    自然心驚是為著別人。


    可轉眼間,便也是為著自己了。


    “放肆!”有尖厲女聲傳來,眾人不由得心中一驚,轉身一看,竟是皇貴妃一行人,說話的正是皇貴妃身邊的侍女綠波。


    綠波還好,隻是聲音略高了些,麵色倒尚且有幾分溫和。


    綠波身邊的皇貴妃卻全然是另外一種樣子,高冠博鬢,麵色端肅毫無笑容,眉宇之間竟有隱隱而出的怒火。


    幾人心下便知,完了。


    “平日裏躲在宮中偷懶耍滑,竟也這般嘴碎麽?可真是不想活了?”皇貴妃輕輕扶額,眼中厭惡越發明顯。


    “娘娘……”幾人登時便嚇傻了,盡數跪在地上,淒恍地叩首不已:“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綠波便是直接上前揚手欲打,卻被皇貴妃一把叫住。


    “綠波,你別動手。”皇貴妃慢悠悠的聲音響起:“多累啊。”


    綠波心知不好,更是於心中連連念叨著作孽,“娘娘,這幾個賤婢故意惹惱娘娘,奴婢還是責打其一二為娘娘出氣罷。”


    幾人心知這是綠波心善,想著能用幾個巴掌換來一條性命也算是值得的,隻是皇貴妃又哪裏是那樣好脾氣的?


    “不用了,拖迴萬安宮裏頭,杖斃!教他們司的都過來看看!不敬本宮究竟是什麽樣的下場!”


    幾人登時便傻栽在地上,有的尚且知道磕頭求饒,有的則是直接被嚇得便溺失禁,一片慘淡景象。


    綠波很想去勸,卻心知怎麽也勸不動了,不過又想著此事鬧的這麽大,定是有往來宮人都看見的,便是怎樣,自己都是勸過的,定然與自己無關。


    “娘娘饒命啊!娘娘饒命啊!”


    “有罪之後才來求恕罪,是不是有些晚了?”皇貴妃怒火繼續在熊熊燃燒著,席卷蔓延開來,根本無法遏製。


    幾人隻得繼續淒厲求著,然而越求,皇貴妃便越是生氣,竟是連迴到未央宮都等不到了,直接命人當場杖斃。


    宮中傳刑,自都是得由著宮正司來,然而皇貴妃早就沒了協理六宮之權,便是想要傳宮正司上刑也是不得的。


    “宮正司傳不動,那就你們來。”皇貴妃指著後頭跟著的一堆內監,厲聲嗬斥:“迴宮取板子來罷。”


    幾個內監當下便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本想著靠跪下解決,隻是皇貴妃一再要求,幾人便也隻得硬著頭皮迴宮去取板子了。


    當板子落下,方才那幾個小宮女自是皮開肉綻,慘叫聲音更是直衝雲霄。


    綠波等一直跟在皇貴妃身邊的幾個宮女更是目不忍視,恨不得當即將頭埋在地底下才好。


    “住手!”卻有年輕的女聲傳來,眾人定睛一看,竟是大著肚子的端貴嬪潘頌。


    隻見潘頌扶著腰緩慢朝此處走了過來,隻是微微點頭行了一禮:“皇貴妃娘娘金安。”


    皇貴妃目中嫌棄分明可見,“原是端貴嬪。隻是你臨近生產,不好好於你宮中養著,來此處是做什麽?”說罷,便又是示意身邊的內監繼續責打。


    “臣妾懷著身孕,卻也不敢忘了陛下賜給臣妾協理六宮的職責。娘娘……”潘頌微微上前一步,緩緩地扶著皇貴妃的手:“娘娘,這長街上打打殺殺的,豈不是要整個宮都是血氣了?奴婢們若是有錯,您告訴妹妹,妹妹命宮正司審訊便是了。”


    皇貴妃冷哼一聲,更是打從心底裏覺著厭惡,想也不想便是甩開潘頌的手。


    潘頌未有預料,被皇貴妃這般一甩便是不由得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了地上。


    “娘娘……”潘頌由著周圍侍女攙扶,麵上恭順的笑意不減分毫,“若娘娘執意如此,臣妾自然沒什麽話說,隻是臣妾肚子裏還陛下的龍種,就是不知道龍種能不能受得了這血腥之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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