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甯來到這裏,倒也見怪不怪了。果然無論是現實中還是電視劇裏,抓住一個人的家人,就跟抓住一條蛇的七寸一樣管用。


    古人的宗族觀念是深深刻在心裏的,以一個人自身的性命要挾可能並不一定會有什麽用,可若是以一個人全家全族性命要挾,那可就是一抓一個準了。


    “殿下,這事確實是有周娘子摻和。隻不過,皇貴妃娘娘,早就命奴婢這般做了。今次搭上周娘子,不過是皇貴妃娘娘想要找一個替罪羊而已。皇貴妃怕東窗事發,又聞聽周娘子這些日子惹惱殿下被封宮厭棄,這才利用殿下的。”


    “哦?”林樘瞥著齊氏,“周娘子惹惱本宮被封宮,還被皇貴妃知道了?我清寧宮的消息,看來全無秘密了啊。”


    齊氏心虛地抬起頭來看著林樘,語氣弱弱地道:“迴殿下,是奴婢,奴婢告訴皇貴妃娘娘的。”


    “那倒也說的通。”林樘並不意外,當日他雖命眾人不要將周娘子被封宮之事說出去,可實際上並未管控的極其嚴格。


    不過是為著探聽清寧宮眾人忠心而已。


    隻是當日清寧宮之外毫無風聲,更無人議論,他險些還以為清寧宮侍奉之人都是嘴嚴牢靠的。


    卻不想竟將線伸了這麽久。


    “皇貴妃知道周娘子心裏怨恨,便唆使周娘子動了歪心思害殿下。殿下也知道的,周娘子性子剛烈,心思直,自然容易……被人唆擺。”齊氏小心翼翼地看著紓甯與林樘道。


    “知道了。不過這話,其實本宮聽不聽也都一樣罷了。”林樘拿起手邊茶盞,悠然品嚐著道。


    “殿下……奴婢……”齊氏依舊打量著林樘,滿麵畏懼,似是在祈求什麽一般。


    “奴婢自知性命不保,隻是還請殿下寬恕奴婢的家人。”齊氏想了想,還是勇敢地對著林樘道。


    “你沒有資格與本宮講條件。”林樘麵無表情,仿佛全然不放在心上。


    “殿下……”齊氏不敢相信地癱在地上,猛烈地搖著頭,“殿下不要,殿下不要啊,奴婢的命不要緊,可奴婢的家人……殿下,求殿下寬恕啊!”


    齊氏哭喊的聲音極其慘烈悲壯,竟是比方才還要嚴重幾分,撕心裂肺的聲音雖不至於讓紓甯共情,卻也足夠讓紓甯的心軟了幾分下來。


    “殿下,到底……”紓甯忍不住想要勸說林樘。


    林樘揚一揚手,示意紓甯不要再說。


    “你入宮在冊的名字就是齊氏,既然如此,還請你把你的名字貫徹到底。至於你犯下的罪行,本宮覺著,你還是去和陛下說才好。不過,你得記著,所有的事情,都和周娘子無關。”


    “這……”齊氏本聽聞不用牽連到自己的家人那一刻是高興的,雖她自己這性命保不住了,不過她自己的性命本就沒有什麽要緊的,能用自己的性命換得家人平安,她是樂意的。


    可要自己隱下周娘子所犯下的罪行,她就有些不明白了。


    “你不用明白,為著你的家人,你照著做便是了。”林樘十分平靜加冷漠地道。


    紓甯卻也與齊氏一樣不解,若是換做自己,肯定不會放過想要害自己性命的人,怎麽可能會替她遮掩?


    這不是自己腦子壞掉了麽。


    隻是這樣的想法也隻能是想法,明麵上自己還是問不出來的。


    “是,奴婢知道該怎麽做了。”齊氏端著凝重麵龐,倒有一種視死如歸的氣息,對著林樘端正行了三拜禮。


    “行了,齊娘子自己迴去罷。本宮也要傳膳了。”林樘漠然道。


    “殿下……”紓甯看向林樘,“臣妾有些不明白,為何……”


    “婧柔,是皇祖母的人,縱使千萬般不是,可她也跟了我這麽久。是我對不起她。”林樘聲音變得有些低落沉重:“她也算是……為了我罷。”


    其實紓甯還是不懂,不過她也不打算再繼續問下去,反正無論是原著裏還是現實中,太子林樘都是極其善良的人,卻也不是善良過了頭的。


    他能留下性命的人,便證明還能有一絲餘地;他不想留下性命的人,本身就是犯下死罪的。


    能做到不遷怒於家人,便已經算是難得了。


    “阿甯。”


    “嗯?”紓甯如今已然很習慣林樘這般叫自己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林樘已然這樣改口了,而自己當日也沒有覺得很奇怪或者是很抗拒。


    “等這事兒過了……我們……”林樘的語氣猶猶豫豫的,最終還是搖著頭道:“沒什麽。好好吃飯罷。”說罷林樘便給紓甯夾了一隻大雞腿。


    ……


    而太子林樘的清寧宮著火之事,足夠震驚朝野,於朝野上下掀起議論的風浪。


    “殿下乃國之儲君,儲君小宮著火,實乃國之大事。還請陛下徹查,究竟是天災還是人禍,以求昭示明路。”朝中言官進言早就此起彼伏,沸反盈天。


    “若是天災,就是上天預示。若是人禍,那就是謀反之罪。無論天災人禍,陛下都不該等閑視之。”


    皇帝本想以一句“意外”先一筆帶過,至於背後緣故則可以慢慢去查明,卻不想這事落在朝臣眼中,竟成了斷斷不能放過之事。


    “此事,朕已然交給了宮正司調查。過不了多久,自然會給眾卿答複。”


    “宮正司隻能管後宮之事,而殿下為國本,殿下意外,乃是國事。懇請陛下命大理司與宮正司一齊審理。”


    這般,皇帝也無法了。


    隻得答允。


    而就在皇帝下令大理司並宮正司一齊審理後的第二日早上,便有宮人發現了侍奉太子的掌膳齊氏上吊自縊而死,屍體之側還留有齊氏親筆的陳詞書。


    其內容大概為她沉迷五石散上癮,而後被皇貴妃發現。於是齊氏就受皇貴妃指使命令手下宮女給太子與太子妃下藥,還在東窗事發之後企圖燒死太子與太子妃。


    目的很簡單,皇貴妃想要扶持手下邵宸妃之子四皇子林杬為太子,隻要林樘一死,皇後無嫡出,儲君之位自然是四皇子的份。


    皇帝震驚不已,而他的第一反應並非是震怒去找皇貴妃問責,也並非是將此次審查結果公開於朝堂,而是先至長陽宮先尋林樘。


    紓甯本以為不過是一場尋常的父子之間的對話,卻不想這對話,如此令人震驚。


    其開頭不過是尋常的詢問身體,父子之間的氣氛也算是輕鬆和樂。


    而皇帝隨後的話則是:“齊女官的事,朕都知道了。”


    林樘點點頭,“兒臣也知道了。”


    皇帝忽地目光遲疑,語氣亦遲緩,“樘兒,朕……朕想知道,你心裏是如何想的?你想怎麽樣。”


    “父皇問兒臣想怎麽樣麽?”林樘並未預料到皇帝竟會是這等說辭,腦子瞬間便如短路一般,他不可置信地看著皇帝:“父皇,兒臣為受害之人,您該當理解罷。”


    “朕是理解。”皇帝麵上漸漸浮現愧疚之色,“隻是這事,背後許是有隱情也未可知啊!若是齊氏以性命誣陷皇貴妃,那……”


    “誣陷與否,交給大理司,想來大理司的大人們,定然是能查出來的。父皇也不用憂心,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兒臣隻想要一個真相。”


    林樘心中“咯噔”一聲,心中隻餘淒然絕望,好似殿中所有的炭火都盡然失去了該有的溫度,此刻此身都如處在冷宮之中一般。


    “樘兒,皇貴妃不會是這樣的人的。你相信朕,朕知道皇貴妃的,她便是不安分,也不會這樣的。”皇帝搖著頭,伸出手緊緊抓著林樘:“樘兒,你是朕的兒子,你能不能為了你的父皇,為了你的父皇,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過去了?一定不會是皇貴妃的,一定不會是她的。”


    紓甯依舊躲在屏風之後親自聽了這一切。


    荒謬至此,可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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