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女醫,你覺得如何啊?”


    慢悠悠地聲音驚醒了她,緩緩地抬頭,對麵的男人一臉得意,毫無悲天憫人之人,看到他這副模樣,顧明琴不覺怒火中燒,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和他來個你死我活。但她知道,她不能。現如今,全滬城百姓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身上,為了他們,自己不能意氣用事。縱然是為了那個秘密,司徒遠不敢、也不會殺了自己,可對於其他人……


    “司徒公子想要如何?”顧明琴故作平靜地問道。


    司徒遠揚揚眉:“顧女醫是個聰明人,知道我要什麽。”說著,把手攤開,遞到顧明琴的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身旁,老人的哭聲還在繼續。這個老人,顧明琴認得,兒子早死,媳婦跑路,隻剩下一個孫子,和她相依為命,好不容易孫子長大,老人家可以鬆一口氣、頤養天年了。卻不想被東麗人殺害,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自己,都是因為顧家那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秘密到底是什麽,甚至連顧明琴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刹那,她禁不住捫心自問,為了那個根本就不知道是什麽的秘密,付出這麽多無辜的生命,值得嗎?既然有人要要,那就給他,說不定還可以保護一方平安。可在自己心裏,還有另一個聲音,在反反複複的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千萬不能讓東西落在東麗人手裏,否則的話,華夏真的完了。


    “怎麽,顧女醫還沒想好麽?”司徒遠皺起眉,有些不耐煩。不等顧明琴迴答,他好像是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我明白了,一定是我給顧女醫開的價碼不夠,這個人,和你顧女醫一點關係也沒有。顧女醫當然不願意為了她拿出最寶貴的東西。”說罷,踢了踢腳下的屍體,好像是非常厭惡一般,把祖孫二人踢到一邊。


    那老人本就年紀大了、身體不好,被他一踢,歪到一邊,不省人事了。


    對此,司徒遠毫不理會,仍然是看向顧明琴:“不知道這個價碼,顧女醫覺得夠不夠。”說著,輕輕地拍了拍手。


    隻聽見“唿啦,唿啦”一聲巨響,顧明琴本能地抬起頭,循聲望去,隻見不遠處的城牆上,有幾個人被繩索捆著,緩緩落下。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這些人的麵容對於顧明琴來說,卻是印在心頭,清晰可見……


    “大姐……”


    “明琴……”


    “大小姐……”


    顧明音、顧嶽衝、顧嶽峰、顧家棟,顧忠。


    他們是什麽人,自己的家人、親人。顧明琴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候,以這樣的方式,這麽快就見到了他們,而他們卻是落在了東麗人的手裏,成為了東麗人威脅自己的工具,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腳步聲響起,身後那人靠近自己,幾乎是貼在自己身上,讓顧明琴冷不防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女醫,不得不承認,你的家人隱藏的真好。我在滬城這麽久了,還沒有見全。幸虧杜員外在我身邊,一進入滬城,他一下子就看見了你的弟弟顧嶽衝。”


    腳步聲響起,顧明琴慢慢地抬頭,便看見那杜白文捋著胡須、微笑地向自己走來,眯起眼睛,好不意氣風發。然而就在他得意忘形之時,重物從天而降,直接砸在他的身上,把他掀翻在地。


    “哎呦……”杜白文栽倒在地,隨手一抹,在自己的臉上居然發現了一大團狗屎,甚至是嘴角還沾著些許。


    “漢賊狗子,我呸。”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憤怒的辱罵,話音剛落,隻聽見“啪”的一聲響,人群中有人倒地,瞬間寂靜無聲,再也不敢說話了。


    “杜員外,我替你報仇了。”司徒遠收迴手裏的火銃,輕輕地吹了吹,好似並不在意。迴頭去看杜白文那滿身狼藉,禁不住皺起了眉頭,“你趕快去把衣服換了,我看著惡心。”


    “是是是,多謝司徒公子,多謝司徒公子。”杜員外點頭哈腰,其諂媚的表情,和陳錦顯有的一拚。見司徒遠根本就不理他,反而是捂住了鼻子,一臉厭惡,低頭看看身上的贓物,也不由地撇了撇嘴。不撇嘴還好,一撇嘴,嘴角的汙物立馬趁虛而入,鑽入嘴裏,惡心的他連連呸了好幾下。


    “噗嗤……”


    有人笑了起來,杜員外渾身一震,現在這個時候,誰還敢笑?難道是……抬眼看去,顧明琴抿著嘴,強忍著笑。眼見著顧明琴瞧不起自己,杜員外自然是氣血上湧,恨不得衝過去,將她暴打一頓。可現在,司徒遠、慕容秋兩個人分侍左右,像極了顧明琴的兩大保鏢,逼得自己不敢輕舉妄動,隻是狠瞪她一眼,無聲地威脅道,臭丫頭,咱們騎驢看唱板、走著瞧。


    對於杜員外的憤恨,顧明琴自不會放在心上,隻是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到城牆下,仰頭看著自己的家人。腳步聲再次響起,側目斜睨,司徒俊、慕容秋二人正徐徐地向自己走來—


    “顧女醫,我對你沒有惡意,隻是想拿到東西。”司徒遠來到她身邊,慢悠悠地開口,“顧女醫,現如今,你的家人,還有他們,生死命運,都在你的手裏。隻要你一句話,一伸手,他們都可以活著。而如果你什麽都不做,等著他們的必然是死路一條。眼下,你何去何從?”


    顧明琴返過身,眼看著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群。或許是因為司徒遠剛才的話,此時,他們紛紛迴頭,用那渾濁的、含淚的眼眸望向自己。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顧明琴仍然可以從他們的眼睛裏看出他們此時的情緒,那就是懇求,懇求自己救救他們,懇求自己讓他們活下去。


    或許吧,在敵人兵臨城下之時,他們可以同仇敵愾,盡最大的努力,打擊敵人、共同禦敵;但在敵人攻入城池的那一刻,他們的目標就剩下簡單的一個—活下去。他們明明知道,眼前這個嗜血的軍隊,害死了她們的兒子、丈夫、父親,可現在為了簡單的活下去,他們不得不屈服於仇人。這是本能反應。


    在心裏,顧明琴為那些守城的將士感到悲哀,但對於這些人的行為,卻無法指責。


    “明琴,不能屈服。”


    就在這時,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在耳邊乍然而起,顧明琴抬頭看去,懸掛在半空的顧家棟情緒激動—


    “明琴,我們顧家幾十年來,沒有出過一個漢賊。當初大哥就是不願意和漢賊同流合汙,死於非命,我們全家和東麗人、和那些無恥漢賊勢不兩立,哪怕是死了,家破人亡,全家死光,都決不能把家裏的東西交給東麗人……啊……”顧家棟話音未落,就是一聲慘叫,頭頂的城樓上,有人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


    顧明琴再次仰起頭,城樓上探出一個熟悉的麵孔—胡老二。


    “姐夫,你真的是冥頑不化。我姐姐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好心好意的勸你識時務,你非但不聽,反而打罵我姐,你是不是覺得我姐娘家沒人了……”胡老二說著,又是一皮鞭,狠狠地打在顧家棟的身上。


    顧家棟慘叫一聲,咬著牙,抬頭看著那胡老二,狠狠地罵道:“夫妻?我沒有一個是非不分、善惡不明的妻子,你那個貪得無厭的姐姐,已經被我休出家門,從此以後再無瓜葛。至於你們,跟我就沒有任何關係……啊……”


    很顯然,顧家棟又被打了,那慘叫聲,撕心裂肺,讓人不忍傾聽。那胡老二似乎是氣急了,邊打邊罵—


    “姓顧的,你這個負心漢、王八蛋,你這個孬種,我姐當初怎麽就看上你這樣一個人了。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


    顧家棟此時雙手被覆,懸在半空,既不能反抗,也無法躲避,那胡老二拿著長長的皮鞭,一鞭又一鞭打在他的身上。顧家棟剛開始還可以咬緊牙關,不發出聲音。到了後來,堅持不住了,便是一聲接著一聲的慘叫。


    “顧女醫,實在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誰讓你平日裏不懂得變通,得罪的人太多。有些人得了勢,自然是要十倍百倍的要迴來的。”司徒遠淡笑道,並輕輕地努了努嘴。


    順著他的目光,顧明琴朝上看去,不僅看到了咬牙硬挺的顧家棟,還有越打越爽的胡老二。他等著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吧。耳邊傳來一聲輕笑,不用迴頭,顧明琴就敢肯定,一定是那司徒遠。從家人身上移開目光,顧明琴反問與他:“司徒公子真的想讓明琴打開密室、取出裏麵的東西?”


    突聽此問,司徒遠微微蹙眉,似是不解:“顧女醫此話何意啊?”


    顧明琴沒有說話,隻是目光輕輕地向上挑了挑。


    司徒遠是個聰明人,不用多說,就明白顧明琴的要求,輕輕地一揮手:“不要再打了。”


    胡老二顯然是餘怒未消,並沒有打過癮,本來想趁著最後的機會,再狠狠地來一鞭子,誰成想,鞭子剛舉至半空,就被旁邊的一個東麗士兵奪了過去。胡老二自是不甘心,又惹不起東麗人,隻能暗暗地把這份憤怒藏在心裏,並算在了顧明琴的頭上,小丫頭片子,過了今天,老子要讓你跪在地上給老子磕頭認錯。


    胡老二心裏的彎彎繞,司徒遠自是不知,也不想知道。這些個見利忘義的所謂“漢賊”,他並沒有放在眼裏。現在他關心的隻是對麵的女人—顧明琴,以及她手裏的東西。瞥了一眼掛在城牆上的五個人,再對著顧明琴悠悠地說道:“顧女醫,原諒我暫時沒辦法將你的家人全部放下,因為到目前為止,你我之間,還沒有達到一致。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顧女醫的家人還不得不是我司徒遠的人質。這種先禮後兵之為,司徒遠是迫不得已,還請顧女醫理解。”


    “司徒公子考慮周到,明琴無話可說。”顧明琴麵色平靜的說出此句。


    此話一出,司徒遠微微張口,有些吃驚,這個顧明琴,居然沒有向自己求情。打量她一番,但見顧明琴低眉垂首、神色平靜,絲毫不見家人被捕時,下意識地驚慌失措。不禁對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心生佩服之意,然而更多的卻是懷疑,此女如此雲淡風輕,似乎意味著她對於自己,早有應對之法?顧明琴臉上無悲無喜,倒使得司徒遠越發放心不下。


    “咳咳……”


    有人輕咳一聲,司徒遠迴過神,循聲望去,原來是那慕容秋在提醒自己。眼見他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司徒遠頓生厭惡,但想起此人的幕後靠山,倒是隻能忍氣吞聲。尷尬地咳了一聲,麵向顧明琴:“顧女醫可以說了嗎?”


    顧明琴微微頷首,將要開口,就在此時,頭頂上響起了厲聲喝罵—


    “顧明琴,如果你敢將家族之事,訴之於東麗賊人,我們顧家從此以後,就沒有你顧明琴這個子孫,你也不配做我顧家的女子。”顧家棟警告侄女。


    “大姐,不能說啊,爹爹可是死在他們手裏。”顧嶽衝同樣是被人吊起,卻是臨危不懼,關鍵時刻,還是忍不住提醒姐姐。


    “大小姐,就算是死,也不能說啊……”顧忠也在苦苦哀求。


    “大姐……”顧明音更是控製不住感情,失聲痛哭。


    “顧女醫,看來你的家人都不是安於現狀、恪守本分之人啊,死到臨頭,居然還如此倔強,真的是……”司徒遠搖搖頭,好像是非常失望。說著話,湊近顧明琴,“顧女醫,你會和他們一樣嗎?”


    此時,兩個人距離很近,近到她可以看見男人眼裏自己的倒影,同時也能感受到隱藏的殺氣。她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拒絕,這個很辣的男子會在頃刻之間,把滬城夷為平地,把所有人陪葬於此。她憤怒、她想反抗,可是她又不敢。深吸一口氣,她對他說:“我想和他們一樣,可是我更想活著。”


    “明琴……”顧家棟變了顏色,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為了活著,就可以屈服於敵人嗎?


    不理會頭頂上神色激動的顧家棟,司徒遠隻是繼續逼問顧明琴:“如果你的家人不支持你,不同意你告訴我……”


    “自從父親去世以後,我顧明琴一直是作為顧氏的當家人,主持家務。叔公去世以後,我更是包攬了一切,家務、生意……統統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過去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所以顧家的秘密,給誰不給誰,我顧明琴一個人決定,其他任何一個人,不管長幼,都沒有資格。”


    雖然目不斜視,但也可以想象得出,家人現在的臉上是多麽的憤怒、多麽的失望。所以顧明琴不敢迴頭,不敢去麵對家人各種冷漠的眼神。她隻希望今天的事情過去以後,家人能給自己一個解釋、傾訴的機會……


    聽完顧明琴說的話,司徒遠竟是鼓起掌來:“好好好,好好好,顧女醫雷厲風行、痛下決心,的確是讓人佩服,聽了顧女醫的話,我真的越來越相信,你我之間可以合作愉快了。”


    “司徒公子謬讚了,明琴愧不敢當。”顧明琴微微欠身。


    司徒遠點點頭:“那很好,拿來吧。”說著,再度向顧明琴攤開手來。


    看著他寬厚的手掌,顧明琴擰了擰眉:“司徒公子真的想清楚了,要把東西打開?”


    “顧女醫剛才的話還沒說完?”


    顧明琴低了低頭,算是默認,隨後抬頭看他,接著道:“司徒公子從一開始來到滬城,就是為了我顧家的秘密,也可以說是顧家的寶貝。既是如此,司徒公子應該非常清楚此物為何、能幹什麽?”


    “顧女醫知道嗎?”司徒遠探問。


    “如果明琴一無所知,會說出這樣的話嗎?”


    “可我記得當初在監牢裏,顧女醫親口告知,你對此事一無所知。”司徒遠刻意提醒,似乎是想點破顧明琴的謊言。卻不想顧明琴不為所動,反問與他—


    “當初在監牢裏,是什麽時候,三天前,五天前?這麽長時間,足夠明琴了解事情的真相……”


    “你是怎麽了解的,難道你打開了?”


    “司徒公子想盡辦法試圖從明琴手裏拿到鑰匙,卻沒有強硬的打開,個中緣由,自不必說。連司徒公子都這般小心,更何況是明琴了。司徒公子放心,東西還在老地方,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人動過。”此話一出,便聽見一聲舒氣聲,抬頭看去,司徒遠好像是如釋重負,這使得顧明琴更加肯定心裏的猜測了。


    既然不是親眼所見,難道是……“莫不是有人親口告訴你?那個人是誰?”司徒遠再次走近顧明琴,逼問。


    看來這個司徒遠非常緊張,如此一來,對付他,顧明琴的把握更大了。於是乎,她就坡下驢,接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司徒公子果然聰明,一猜就中,明琴佩服。”說著,欠了欠身,“這件事確實是有人告訴明琴,隻是那人是誰、和明琴是什麽關係,恕明琴無可奉告。司徒公子隻需要明白,明琴知道了一切,那就足夠了。”


    聞聽此話,司徒遠皺起眉頭,看向顧明琴,很是不滿。不給他開口的機會,顧明琴隻是繼續:“那個人告訴明琴,那件寶貝非常厲害,任何人得到它,就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征服天下,讓所有人臣服於旗下。東麗帝國現在的理想是征服世界,用它,那是最好不過了,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把天下收入囊中、玩弄於鼓掌之上。可司徒公子別忘了,這寶貝性情猛烈,若是打開方式有誤,被毀的可不僅僅是滬城,不僅僅是滬城的十萬百姓,還有所有逗留滬城的無辜人員。方圓百裏、無一幸免。司徒公子真的打算為了一時興起,和幾十萬人同歸於盡?”


    說罷,蹙眉看他,好似難以置信。


    對方也不說話,幾乎是和自己一樣的表情。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顧明琴認命地點點頭:“當然,在你司徒公子看來,這個滬城、包括站在你麵前的老百姓、包括我顧明琴,對你來說,隻不過是你征服的一塊土地,而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也隻是螻蟻般的存在,不值一提,可他們呢?”


    顧明琴大手一揮,指向那些衣冠楚楚的東麗士兵:“他們都是你的同胞、兄弟姐妹,跟著你風餐露宿、出生入死,難道你就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同我們這些螻蟻一樣陪葬嗎?不隻是他們,現在在這片華夏大地上,到處都是你們東麗軍隊的身影。一旦毒性爆發,我們死,你們也活不了,到時候同歸於盡,你們東麗帝國如何稱霸天下?”


    “而且據我所知,這個寶貝的毒性持續時間很長,一旦不小心吸入人體,就算是僥幸活著,隨著毒性深入骨髓,慢慢地,也會痛苦而死。司徒公子武功高強,一旦寶貝被打開,毒性釋放,司徒公子說不定可以利用武功,暫時逃離;可是毒性的緩慢侵蝕是不可逆轉的。司徒公子真的有那麽大的把握,保證自己不受毒性的任何幹擾?”


    “照你這麽說,那件寶貝,我們就真的打不開了?”司徒遠聲音低沉,很是不滿。


    “怎麽,司徒公子不懂寶物開啟之法?”


    司徒遠搖搖頭:“我沒有聽說過,自然是不知道的。”


    聽了這話,顧明琴禁不住笑了:“司徒公子知道顧府的寶貝是什麽,知道這件寶貝的威力,也清楚這件寶貝的效果,居然不知道最重要的開啟之法?”顧明琴說到這,不由地笑出聲。


    對於他的嘲笑,司徒遠並未生氣,隻是揚揚眉,反問一句:“顧女醫知道嗎?”


    “不知道。”顧明琴坦誠相告,並不掩飾,如己所料,對方變了臉色。顧明琴也不慌張,隻是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道,“明琴剛剛得知此事,自然是無從知曉。而且自從明琴知曉這個秘密,明琴這些日子,一直在翻找祖父和叔公留下來的遺物,對此物的隻言片語。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明琴終於在叔公留下來的一本日記裏找到了一些心得體會。”


    “上麵寫了些什麽?”司徒遠迫不及待地問道。


    “在日記上,叔公告訴明琴,那東西剛被祖父帶迴來的時候,毒性並不強;但畢竟是毒藥,為了以防萬一,祖父把它暫時藏起來,並且不告訴任何人,叔公也是在祖父去世的時候,才得到消息。所以從那時起,叔公就搬到了祖父的房間,就是為了守衛此物。”


    顧明琴說到這,刻意停了停,抬起頭,查看了一下司徒遠的顏色,對方麵無表情,看不出對於自己的話,信是不信。顧明琴也不多想,隻是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祖父臨終的時候,特別叮囑叔公,此物的毒性越來越強,一旦爆發,方圓百裏,人畜無一幸免。為了以防萬一,最好不要將它開啟……”


    “那篇日記現在何處?”司徒遠突然打斷她的話,問道。


    “我已經毀了。”顧明琴迴答。


    “毀了?”司徒遠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眼見著顧明琴對自己點點頭,接著說道—


    “這些日子以來,兩國交戰,朝不保夕;我擔心叔公的日記本落在奸人手裏,得知此事,被人利用,打開寶貝,殘害同胞,考慮再三,便將裏麵的內容暗暗地記在心裏,然後就毀去了那封信。反正,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那封信對我來說,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


    “那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的話?”


    “司徒公子相不相信的,和明琴無關,明琴隻不過是將知道的據實相告,僅此而已。公子若是不信,明琴也是無可奈何。鑰匙就在明琴手裏,如果司徒公子真的願意豁去性命,把東西取出,明琴願意奉陪。至於這些父老鄉親,司徒公子要殺就殺,不必拿來威脅明琴,反正一旦東西取出來,誰也活不了。不隻是滬城百姓,還有你和你的十萬大軍。”


    此話一出,司徒遠身體一頓,再看那顧明琴,卻是神色平靜,視死如歸,不由地眯起眼睛,心中矛盾萬分。


    “一派胡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這時候,一個異常激動的聲音驚醒了司徒遠,循聲望去,隻見那陳錦顯氣哼哼的走上前來,指著顧明琴,對司徒遠說道—


    “司徒大人,這個顧明琴可不是一般人,口齒伶俐、巧舌如簧,三兩句話,就可以把他人引入歧途。司徒大人,你想想,如果顧瑾真的拿到了寶貝,並且知道寶貝毒性越來越強,他自己為什麽沒有中毒?據我所知,顧瑾當年勞累過度而死,去世之時,沒有任何中毒的現象,既然如此,就說明此物根本就沒有毒性,甚至於毒性沒那麽劇烈。否則,顧瑾每日觀察,毒性釋放,顧家人早就死光光了,怎會活到現在?依我看,根本就是這個顧明琴在拖延時間,尋找各種理由,就是不願意把東西交出來。”陳錦顯說著,狠狠地瞪視著顧明琴,似乎在報複三年前和剛才的羞辱之恨。


    司徒遠細細一想,禁不住點點頭:“有道理。顧女醫,你作何解釋?”


    顧明琴似乎是無所謂:“明琴無話可說,叔公那封信就是這麽說的,明琴如實相告。司徒公子如果不相信,明琴也沒有辦法。其實這些年來,叔公也一直在尋找開啟之法,試圖把東西拿出來,徹底銷毀,以防有心之人拿來害人。隻不過一直以來不得法,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如今司徒公子既然是生死不懼,那明琴也就無所謂了,隨時可以帶著司徒公子去拿鑰匙,打開密室。”


    顧明琴麵色平靜,神色淡淡,仿若真的無所謂。如此這般,讓司徒遠反而對這個女人看不透。於是乎,試探到底:“顧女醫先走一步。”


    “多謝。”顧明琴微微欠身,對家人驚詫憤怒的目光熟視無睹,隻是慢慢地往前走。


    “等一下。”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乍然而起,引得所有人都看向聲音的來源,司徒遠更是皺起了眉頭:“慕容兄還有事?”


    慕容秋嗬嗬一笑:“不是什麽大事,隻是希望司徒大人可以將開寶之日緩和幾天。”


    “這是為何啊?”司徒遠顯然是不解。


    “就是希望司徒大人可以給我幾天時間,讓我逃離此地。”慕容秋打著哈哈。對方蹙著眉,似乎不解。慕容秋嗬嗬一笑,“司徒大人,我這個人,你也是知道的,什麽都不怕,就怕死。如果真的毒性爆發,就此死亡,那豈不是太不值得了?司徒大人,我還年輕,還沒有娶妻生子,還沒有……”


    “難道慕容兄真的相信顧女醫的‘危言聳聽’?”最後四個字,司徒遠刻意加重了語氣。


    慕容秋仍舊是嗬嗬地笑著:“是否危言聳聽,無關緊要,所謂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顧家的寶貝是什麽,你我都清楚。那斷魂草……”話未說完,便聽見對方一陣重咳,然後就是警告的眼神。慕容秋故作驚慌,尷尬地笑了笑,湊近對方,壓低聲音說道,“我們奉命拿下那件寶貝,根本目的是為了拿下華夏、一統天下,讓這些個華夏子民成為我們的子民,對我們俯首帖耳,這是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就算是藥理作用,那也應該是慢慢來。萬一那寶貝在顧府這麽多年,真的毒性增強,我們貿然拿出,豈不是害人害己,就連我們自己的子民,也免不了毒入骨髓。我看過一本書,上麵寫著,斷魂草之毒如果服藥過量,如同砒毒。”


    “真的有這樣的記載?”


    “那本書我帶來了,等一會,拿給你看哦。”


    看著這慕容秋,司徒遠再次蹙眉,想著他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對方的表情非常認真,說出來的話也不無道理。司徒遠還記得,臨行之前,那人千叮萬囑,一定要小心,不可讓毒性泄露。初時,司徒遠雖然答應,卻沒有放在心上,想著自己武功蓋世,取迴一個斷魂草的植株,豈不是易如反掌?現在想來,那人的提醒,並非危言聳聽。或許指的就是這個。


    “慕容兄覺得如何是好?”司徒遠轉向身邊的同伴,接著問道。


    慕容秋低下頭來,“嗯”了半天,好像是苦思冥想,最後左右看看,選擇了一個目標—顧明琴:“顧女醫啊,既然你已知那寶貝到底是什麽,你就告訴我們,現在有什麽辦法既可以讓我們安安全全地把東西取出來,又能夠避免猝不及防的毒性爆發?”說著,衝著顧明琴一陣擠眉弄眼,曖昧之意,挑逗之心,人盡皆知。


    對上他的目光,此人雖是不懷好意,可在顧明琴感受到的卻是此人對自己的開脫和愛護。此人對自己有意,顧明琴自是明白,不過他這番相助,僅僅是因為曖昧之情嗎?潛意識的,顧明琴覺得此人不簡單,但究竟是為何,顧明琴卻猜不透的。最關鍵的,他真的是他嗎?


    “咳……”


    司徒遠重咳一聲,喚迴了顧明琴紛亂的思緒,她定了定神,低下頭來,避開慕容秋那曖昧的目光,迴答他的問題:“開啟之法,明琴的確不知;不過明琴願意在眾位同仁的幫助下,為司徒大人解開密室的機密,安全的拿出裏麵的東西。”


    “這麽說來,你是答應我們的合作呢?”司徒遠求證道。


    顧明琴苦笑:“事到如今,明琴淪為俘虜,求死不能,除了聽從於新任掌權者,還能如何?不過,既然是合作,明琴答應為司徒大人解開機密、取出寶物,禮尚往來,明琴也希望司徒大人可以答應明琴一個不情之請。”說到這,抬頭看著司徒遠,收起笑容,不卑不亢。


    “你想要什麽?”司徒遠毫不動怒,反而詢問顧明琴。


    “我希望司徒大人放過這裏所有的人,不僅是明琴的家人,還有這些個普通的百姓。”顧明琴說著,側過臉去,環視一周。那些個父老鄉親,仍舊是滿懷希望地望著自己,仿若自己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不忍再看,顧明琴轉過頭去,麵對著司徒遠,“司徒大人成功占領滬城,最終的目的,定然不是殺光搶光,而是為了把他們變成自己的子民,不是麽?”


    “你說的不錯,殺人不是目的,殺人是為了讓他們聽話。”司徒遠也感慨道,迴頭,環視那些老百姓,有些人仍舊是怒目而視,對自己恨意滿滿;但大多數人卻是怕了,接觸到自己的目光,縮起了脖子,滿臉懼意。看到這一幕,司徒遠誌得意滿,迴頭卻探問顧明琴,“你能保證,從今以後,他們老實聽話嗎?”


    顧明琴輕輕一笑,答道:“聽話,分兩種,其一是不得已的屈服,就像是現在。司徒大人,你看看,這些人頭也不敢抬,一個個縮成一團,大氣都不敢出,這難道不是聽話?”迴頭看著司徒遠,輕輕挑眉,“但我相信,這樣的‘聽話’,並不是司徒公子內心想要的。”


    “哦,那你說說看,我心裏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司徒遠越來越發現,眼前這個女人越發有趣,怪不得慕容秋千方百計地想留住她。若不是考慮到慕容秋和那個人的關係,自己真的想把這個女人弄到自己身邊。


    “真心實意,心悅誠服。”顧明琴答的擲地有聲。


    “真心實意,心悅誠服……”司徒遠低下頭,喃喃自語,重複著這兩個詞。隨後抬起頭,看向顧明琴,“這話是不錯,可顧女醫別忘了,還有一個詞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顧明琴頜了頜首:“不錯,自古以來,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更何況是像司徒大人這般武力攻占。試想一下,反過來,如果是我們華夏某位窮兵黷武的大將軍,武力占領了司徒公子的國家、家鄉,司徒公子難道就不想反抗,難道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對侵略者俯首稱臣?”


    此語一出,抬頭看去,對方果然變色。顧明琴也不在意,隻是繼續下去。


    “過多的殺戮最後的結果必然是適得其反,不但不會讓他們臣服,反而會更加堅定反抗的信念,因為他們知道,惟有反抗,才能活下去。司徒公子當然可以狠下心來,將他們殺光,隻留下像陳錦顯、杜員外這樣對你們東麗帝國忠心耿耿的人。”說到這,顧明琴下意識的迴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陳錦顯、杜白文二人,好似心虛理虧,二人縮了縮脖子,似在逃避自己的眼神。


    這時,耳畔傳來一聲輕笑,是那司徒遠。想必他對這兩個見風使舵的漢賊狗子,也是打心眼地瞧不起,許以高官厚祿,不過是為了利用,早晚是兔死狗烹的結局。


    “顧女醫覺得鄙人該怎麽做?”


    司徒遠悠悠的聲音再次引得顧明琴迴過神來,穩了穩情緒,她答道:“最起碼的,秋毫無犯。”


    “秋毫無犯?”司徒遠略略蹙眉,有些不解,但見顧明琴接著說道—


    “其實尋常百姓所求,不過是三餐一素、穩定的生活、平平靜靜的日子,至於誰高高在上,誰一統天下,與他們關係不大。俗話說得好,寧做太平犬不做亂離人,就是這個意思。司徒公子想要征服滬城,想要把這裏的土地變成東麗的土地,這裏的人民變成東麗的子民,最好的辦法就是,從現在開始,讓他們像原來那樣,平靜的生活,一成不變。”


    “一成不變?難不成你想讓我退出滬城,將這裏還給你們華夏?”司徒遠說著,笑出了聲,這個顧明琴,太天真了吧。


    等他笑完,顧明琴搖搖頭:“當然不是,好不容易征服的土地,司徒大人自然不肯就此退出。國不可一日無君,城不可一日無主,這道理,明琴還是明白的。明琴的意思是隻不過是希望司徒大人停止殺戮、恢複城裏平靜的生活。司徒大人現如今是滬城的主人,既然要他們聽話,就不應該讓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生活不好,百姓自會反抗,不管對方是不是異族。”


    司徒遠看著眼前的女子,半眯起眼睛,想著她說的話。想好之後,他點點頭,迴答她:“現下這些人都是我帶來的,我一句話,便可以放過此地百姓,隻不過……”說著,側目,輕輕地揚揚眉,好像在說,你看。


    什麽啊,帶著好奇之心,顧明琴迴頭看去,隻見四五個身材魁梧的年輕漢子正在和站在他們麵前實行武力控製的東麗士兵推推搡搡,顯然是發生了激烈的衝突。眼看著情況越發不可收拾,其中一個東麗士兵直接從腰間拿出火銃,“啪啪啪”幾聲槍響,那幾個壯漢瞬間倒地,刹那間寂靜無聲,但不過片刻的功夫,人群中便響起了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


    其時慘狀,顧明琴不忍再看,把頭扭到一邊,緊閉雙眼,但仍無法控製眼角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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