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醫者,作為一個人,顧明琴做不到熟視無睹。可現在的自己還能如何?


    “給我搜,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聲響徹耳畔,聽到這個聲音,顧明琴不由地渾身一震。這個聲音,這個聲音,她太熟悉了,難道是……


    迅速站起身,顧不得身後之人的好心提醒,顧明琴跌跌撞撞,向外奔去。一出洞口,便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陳思婉,果然是她。


    陳思婉一個迴頭,也看見了山頂上的顧明琴,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四目相對,彼此之間,眼神裏恨意滿滿,仿佛是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惡戰。


    顧明琴居高臨下,打量著離自己不遠的陳思婉。現在的陳思婉,已不複三年前的天真爛漫、清純可人;也不複三個月前的狼狽不堪、楚楚可憐。此時此刻,她仿佛是一個征戰沙場的女將軍,烈焰紅唇、氣勢逼人,那趾高氣昂的姿態、目空一切的眼神,無一不在訴說著屬於勝利者的驕傲。


    她輕輕地一揮手,周圍眾人紛紛停了下來,聚攏在她的身後。她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抬頭挺胸,目不斜視,一點點的逼近顧明琴。


    顧明琴呢,毫不膽怯,迎上她的目光,毫無懼色,站在原地,等著她的迫近,不過幾百米高的山崖,陳思婉卻好像是跋山涉水,終於來到了自己麵前。


    “顧明琴,沒想到吧,我們這麽快就見麵了?”陳思婉來到她麵前,驕傲的揚了揚眉,唇角輕揚,帶著得意之笑。


    顧明琴也是淡淡地笑著,反問一句:“做了漢賊,被人唾罵的滋味很好受吧?”


    聽了這話,陳思婉哈哈大笑,越發得意:“漢賊?自古以來,成則王侯敗則賊。現如今,整個滬城已經被東麗人征服,而我就是開國功臣,誰人敢罵?”


    顧明琴微微頷首,好像是認命一般,說道:“不錯,明麵上,自然是無人敢罵,因為你和你那個禽獸不如的父親狐假虎威,借著東麗人的勢頭,在滬城作威作福,老百姓為了保命,口中自然不敢有那不恭之詞;可暗地裏呢,他們會在心裏詛咒你們千遍萬遍,詛咒你們不得好死。當然,你們可以裝聾作啞,假裝成了人上人,假裝所有人都是尊敬你們的,可你們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全滬城之人都巴不得你們碎屍萬段,死無全屍。”


    顧明琴說著,猛然間瞪大了雙眼,目光淩厲。


    “你……”陳思婉被罵急了,霍的舉起手來,照著顧明琴的臉上就是一巴掌。


    其力度之大,是顧明琴始料未及,瞬間栽倒在地,趴在地上,怎麽也站不起來。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驚唿—


    “顧女醫……啊……”


    抬眼一看,但見那年輕的捕快瞬間從地上飛了起來,頃刻間栽倒在地,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再不動彈。很顯然,陳思婉出手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陳思婉居然如此厲害。脖子一緊,顧明琴本能地順著對方的力道轉過頭去,一抬頭,便對上陳思婉淩厲的目光—


    “顧明琴,放聰明一點,否則的話,他就是你的下場。”陳思婉反手一指,對麵的年輕人再次慘叫一聲,徹底不再動彈了。


    顧明琴沒有迴頭,不敢去看,不忍去看,隻是麵對著眼前心狠手毒的女子,反問一句:“你敢殺了我嗎?”


    “你……”再度突然用力,抓住她的衣領,把顧明琴拖到自己麵前。麵對著她不卑不亢、似笑非笑的眼神,陳思婉難以抑製內心的怒火,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毀了自己一世幸福的女子碎屍萬段。可她知道,她不能。殺了顧明琴,別說是嶽成哥哥不會原諒她,那幫東麗人也不會放過她。


    入城之前,自己費盡心思,好不容易說動那個人,同意自己去找顧明琴的下落,目的就是想在東麗人和顧明琴談判之前,好好地羞辱與她,把這些年來自己受的苦、受的罪,千倍萬倍的加諸在她的身上,讓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些年自己為了活著,是多麽的不易。而這一切的一切,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個女人,顧明琴。


    一想到這裏,陳思婉頓覺氣血上湧,心內沸騰,點點頭,咬牙切齒地說道:“是的,顧明琴,我殺不了你,但我可以讓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說罷,左右開弓,朝著她的臉上,就是一陣“啪啪啪”。誰成想,還沒打兩巴掌,陳思婉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道從自己的背後奔襲而來,還沒來得及迴頭一看究竟,巨大的力量便把自己懸入半空,隨後垂直落下,重重地栽入地麵,胸口一痛,從嘴裏噴出一口血來。


    被打的腦子空白,頭暈腦脹,顧明琴隻覺得死期將至。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勁風襲來,把自己帶入半空,頃刻之間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一抬眼,便對上一雙深沉的眸子。刹那間,熟悉的感覺尤然心生,此人是誰,在哪裏見過?


    男子看著懷裏的女子,嘴角輕揚,露出邪魅之笑,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的陳思婉:“陳都尉,答應我的事,你可是出爾反爾了。”


    陳思婉被人打成重傷,趴在地上,一時動憚不得,過了好半天,才艱難地開口:“顧明琴……咳咳咳……冥頑不化,對大汗陛下……口出狂言……”


    “是嗎?”男子冷笑著,低下頭,修長的手指挑起女人的下巴,半眯起眼睛,帶著些輕佻之意。


    這樣的目光在顧明琴看來,自然是惡心,嗓子發漲,於是便下意識地把頭扭到一邊。很顯然,對方不希望自己如此,捏著自己的下巴,把自己的目光移到他的麵前,與他對視,嘴裏笑著警告自己—


    “不要亂動哦,否則的話,我隻需要輕輕地一用力,這麽動人的下巴,頃刻之間就會化成粉末哦。”這樣威脅的話語從他口裏說出,仿佛是惹人心動的情話,慢悠悠地、溫溫柔柔的,讓人不由地心生漣漪,抬起頭來,與之對視。


    四目相對,那溫柔的目光引得顧明琴心頭一顫。這樣的目光,在自己的夢裏日日夜夜的出現,惹人轉輾反側,難以自拔,難道他是……忽然明白了什麽,顧明琴心頭一震。而就在這時,對方移開了眸子,抬頭看向陳思婉,慢悠悠地開口—


    “顧女醫對於大汗陛下態度如何,我們自有判斷;陳都尉,你隻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即可。”男子說到這,話鋒一轉,“你還記得自己的任務是什麽嗎?”


    “把顧明琴完好無損的……咳咳咳……帶到將軍麵前……”陳思婉說話艱難。


    “你還記得,很好。”男子微微頷首,顯然是表示讚許。隨後變了臉色,厲聲質問,“那你剛才是怎麽做的?陳思婉,我告訴你,如果顧明琴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慕容秋必定會讓你們父女二人同時陪葬。”說完,抱緊顧明琴,一甩馬鞭,頃刻之間絕塵而去。


    陳思婉趴在地上,看著漸行漸遠的兩個身影,暗暗的握緊了拳頭。顧明琴,我就不相信,你能被人保護一輩子……


    窩在男人懷裏,顧明琴緊閉雙眼,一動也不動。此刻的她,放棄了反抗。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他是侵略者、東麗人。他從陳思婉手裏救了自己,絕不是打抱不平那麽簡單,他有他的目的,他的目的便是顧府的秘密。而這個秘密,也是顧明琴救下滬城所有百姓的條件。


    她忘不了,江捕快對自己的托付,忘不了方敏的孤注一擲。現如今,他們都為守護滬城而死,卻仍然改變不了敵國入侵的結局,那麽接下來,就由自己繼續負擔起他們的責任,守護一方百姓吧。顧明琴想到這裏,暗暗地緊握雙拳,痛下決心。


    “你很聰明。”


    耳畔傳來磁性的聲音,顧明琴心頭一震,猛地睜開眼睛,便對上一雙溫柔的、含笑的眸子,一瞬間,心跳漏了一拍。但很快,她鎮定下來,依葫蘆畫瓢,迴了一句:“你很卑鄙。”


    聽了這話,男子好像是微微一怔,而後笑了。“籲”的一聲,停了下來,目視正前方,揚揚下巴:“你看那是什麽?”


    剛才被陳思婉一頓暴打,顧明琴現在仍然是頭腦昏沉、脖子僵硬。但聽了他的話,還是小心翼翼的迴過頭,看向前方。前方不遠處,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攢動,男女老少。看他們的打扮,都是手無寸鐵的滬城百姓。在他們的周圍,盡是荷槍實彈的東麗士兵,他們各個手拿尖銳的武器,對準了這些無辜的民眾。似乎隨時都可以解決一條人命。


    “滬城現在所有活著的人都在這裏,而他們的生死命運,都在你顧女醫的手裏。”


    輕輕的聲音以後,便是一陣曖昧的熱氣,驚得顧明琴不由地打了個哆嗦,猛然間迴頭,才發現那溫柔的眸子就在眼前,距離自己咫尺之遙。顧明琴禁不住臉上一紅,趕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此刻,一聲輕笑響起,又惹得顧明琴心念一動,但她卻緊握雙拳,克製自己,再不迴頭看他。


    對方下了馬,隨著他的遠離,顧明琴禁不住長鬆一口氣,但很快,對方碰了碰自己,遞過來一隻手,並如剛才一般,含著溫柔的笑容望著自己。


    顧明琴咬著唇,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握住他的手,借助她的力,下了馬背。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乍然而起,嚇得顧明琴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地向後倒去。就在這時,前方一隻有力的胳膊摟住自己的腰上,把自己代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猛地抬頭,對上那雙深沉的眸子。四目相對,好似有什麽特殊的情愫,逼得二人誰也移不開眼睛……


    “我的兒子啊……”


    這一迴,是女人的哭聲,振聾發聵,響徹天際。把顧明琴從莫名其妙的思緒中拉了迴來。轉頭看去,雖然還有一定的距離,但顧明琴還是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悲傷女子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站起來,向前衝去:“你殺了我的兒子,老娘和你拚了……啊……”


    那對麵的東麗士兵手起刀落,女子頃刻之間人頭落地。


    在女子發出慘叫聲之前,顧明琴就背過身去,不忍再看。聽見淒厲的聲音,她閉上了眼睛,流下了悲傷的眼淚。此時此刻,她真的想殺盡入侵滬城、入侵華夏的所有東麗賊人,把他們殺光、殺盡,為那些守城將士、無辜百姓報仇雪恨。隻是,自己真的可以做得到嗎?


    “顧女醫現在過去,說不定可以多留下幾條人命。”


    聽到這話,顧明琴再次心頭一顫,睜眼抬頭,對上那雙平靜的眼神。此人似乎是在提醒自己,而顧明琴卻不知道如何迴複。當然,對方也並未等待,輕輕地伸出手,朗聲說道—


    “顧女醫,請。”


    此話一出,所有人紛紛迴過頭來,把目光投向身後不遠處的女人身上。抬眼望去,顧明琴一眼就看見城樓上犧牲的守城將士,他們有的人歪在城牆上,有的人懸在半空,每個人的身上都是血肉模糊,讓人分辨不出各自的身份。但顧明琴卻知道,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那就是英雄。


    耳邊傳來一陣輕咳,似乎在提醒著她。此時,人群自發讓開了一條路,朝前看去,一個身披鎧甲、意氣風發的男子高高在上,笑看著自己。司徒遠,果然是他。


    一步一步,順著人群讓開的那一條路,緩緩地向前走去。在自己的腳下、自己的身旁,隨處可見倒地的屍體,既有尋常百姓,也有守城的將士。他們大多數人是被一擊而中,街道上,滿是紅色的鮮血,顧明琴不忍去看,不想去看,她目不斜視,徑自往前走,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始作俑者,司徒遠。


    “顧女醫,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麵了。”司徒遠唇角帶笑,不乏得意地看著顧明琴。


    “司徒先生。”顧明琴抬頭挺胸,喊了一聲,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就這樣和他對視。


    司徒遠點點頭,似乎是表示滿意,隻是看著她,似乎是在等待著下一個動作。隻是等了許久,顧明琴都沒有再如何,反而是一臉冷漠的麵對著他。司徒遠見此,顯然是不滿的,他輕輕地挑了挑眉,問她:“不跪嗎?”


    “為何要跪?”顧明琴反問一句。


    “敗軍之將,理所當然,選擇臣服。”司徒遠理所當然地說道。


    “敗軍之將?司徒公子麵對的是一群手無寸鐵的貧苦百姓,東麗軍隊虎狼之師,對付一群無辜百姓,豈不是殺雞用牛刀,勝之不武。在這種情況下,結局是注定的,何來言敗?東麗軍隊入侵我滬城,與其說是征服,不如說是侵略,既然如此,還有什麽資格慶賀,有什麽資格讓他人臣服?”


    顧明琴說到這,義正言辭。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毫無懼色。


    聽到此話,司徒遠怔住了,打量起顧明琴,隨後居然是鼓起掌來:“好好好,說得好,顧女醫說得有理。我們占領滬城,的確是不義之舉,說一句趁火打劫,也好不過分。也想你會覺得是我東麗軍隊貪得無厭、不自量力,要怪就怪你們自己奸臣當道、朝廷腐敗,軍隊不堪一擊,才讓我們有了可乘之機。再說了,就算沒有我們東麗帝國,你們華夏內部你爭我鬥、軍閥混戰、農民起義,照樣是水深火熱,照樣是流離失所。最起碼我們占領了此地,能給大家一口飯,隻要你們俯首稱臣……”


    “若有一天華夏的鐵騎衝擊東麗的國土,司徒公子也會帶著自己的同胞為了一口飯,而俯首稱臣嗎?”顧明琴不等他說完,便反問一句。


    聽聞此話,司徒遠瞬間變色,顫抖著唇,滿目殺氣地看著對麵的女孩。


    而顧明琴卻是臨危不懼,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坦然,不卑不亢。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


    就在這時,一個急促的、帶著些許艱難的女聲乍然而起,眾人紛紛迴頭,循聲望去,但見一個麵色蒼白、頭發淩亂的年輕女子騎著馬,搖搖晃晃的飛奔而來。隨著女子越發走近,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了震驚之色。陳思婉,她居然還活著?


    陳思婉沒時間理會眾人的震驚,她跌跌撞撞來到司徒遠的麵前,翻身下馬,卻因為體力不支,重重地栽倒在地。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奔到司徒遠麵前,耳語幾句。司徒遠聽完,立時變了顏色。淩厲的目光從顧明琴的身上轉向了對麵的男子,沉聲問道:“慕容兄,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解釋。”


    “司徒大人想得到一個解釋不難,不過在這之前,我希望司徒大人還是先了解一下你的愛徒,陳都尉,到底做了些什麽嗎?”慕容秋不緊不慢,緩緩地說道。


    司徒遠聽罷,不由地把目光重新轉向了陳思婉。而陳思婉卻因為理虧,把頭壓得很低。


    這時,慕容秋再度開了口:“按理說,這件事與我無關,抓捕顧女醫是陳都尉主動請纓,我也不好越俎代庖。隻是路過那裏,好巧不巧,正好看見陳都尉發起火來,正拿著顧女醫開刀……”說到這,下意識地轉向顧明琴,看了眼。迴過頭來,接著又說,“司徒大人,顧家對我們來說意味著什麽,不用多說。顧女醫現如今是顧家的當家人,家裏的秘密,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司徒大人不也說過嗎,密室的鑰匙極有可能就是在顧女醫的手裏。如果她死了,我們在她身上又找不到線索。這個責任誰來負?陳都尉負的了麽?”


    說著,慕容秋又看向陳思婉。


    “陳思婉,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司徒遠轉向陳思婉,冷聲問道。


    “我……”陳思婉不知如何迴答,而對方似乎也沒給自己機會,直接一巴掌把自己打翻在地。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聽到此話,陳思婉立馬抬頭,望向司徒遠憤怒的目光。她沒想到,自己對顧明琴的一頓暴打,惹來東麗人如此的不滿。為什麽,為什麽,東麗人也要這般護著顧明琴;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一個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為自己想一想,因為她顧明琴,自己付出了什麽、失去了什麽?自己現在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變得這般心狠手辣,不複當初,都是因為她顧明琴。


    越想越氣,尤其是看見顧明琴不卑不亢的站在那裏、毫無畏懼的和自己對視,陳思婉頓時怒火中燒。此時此刻,腦海裏隻剩下三個字,為自己失去的一切報仇,殺了顧明琴。思及於此,陳思婉緊握雙拳,緩緩地從地上站起。就在這時,一股力量突然湧入,把自己仆倒在地。


    “司徒大人,小女年輕氣盛,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諒她的一時衝動吧。”


    陳錦顯,他終於出現了,果然,他還活著。


    再見此人,顧明琴怒火中燒,想到父親的死,激動萬分。時隔三年,終於再次見到了自己的殺父仇人。深埋心裏的仇恨再度湧上心頭,殺了他,為父報仇,這樣的念想在心頭劃過,並且越來越深,即將爆發,緊握雙拳,緊抿雙唇,隨時準備著,完成三年前的心願。


    不曾想,有人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手,很緊很緊,顧明琴隻覺得手背發麻,難以抽離。放開我,放開我,顧明琴在心中暗想,並且奮起反抗,可自始至終卻無法從這個叫慕容秋的男子手裏掙脫出來。


    此時,和顧明琴有著同樣想法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陳思婉。隻不過陳思婉試圖反抗的並不是慕容秋,而是自己的父親—陳錦顯。


    放開我,讓我殺了顧明琴,讓我殺了顧明琴。陳思婉在心裏呐喊。


    這樣的呐喊,陳錦顯自然是聽不見的,就算是他聽見了,也不會在意。自己的錦繡前程、榮華富貴都在這個叫司徒遠的東麗人手裏。得罪了他,自己一個漢賊,恐怕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陳錦顯不同於陳思婉,被東麗人訓練成殺手,而自己,除了錢,什麽也沒有。所以到了司徒遠麵前,他隻能滿臉堆笑、幾近諂媚的為女兒求情。


    對於陳錦顯,司徒遠本就不放在眼裏,若不是想利用陳思婉……


    “慕容兄,你覺得這事情我該怎麽辦?”司徒遠輕哼一聲,瞧不上陳錦顯,隨後轉向慕容秋,慢悠悠地開口。


    “陳都尉是大人的愛徒,卑職也不方便多說什麽。隻是有一個詞叫大局為重。”最後四個字,慕容秋加重了語氣,瞥了眼那陳錦顯父女,然後就慢悠悠地說道,“所謂愛之深恨之切,陳都尉對於顧女醫的偏見,卑職完全可以理解。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入了我東麗,凡事必然要以大局為重。最起碼要以我們大汗陛下的利益為先。你說是不是啊,陳先生?”


    “是是是,慕容大人說的是,慕容大人說的是……”陳錦顯如同剛才一樣,衝著慕容秋連連點頭,諂媚笑著。


    司徒遠聽罷,再次點點頭:“慕容兄說的是,說的是啊。”站起身,慢慢地走到顧明琴麵前,“顧女醫,剛才的事,想必你也看見了,陳都尉對你恨之入骨,其中緣由,不必贅述,顧女醫心裏清楚。老實說,我非常同情陳都尉,就當初的事,顧女醫真的是太過冷漠,太不通情麵了。據我所知,陳都尉當初和顧大公子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情深意重,而你顧女醫卻因為區區一件小事,棒打鴛鴦……”


    “區區一件小事?”顧明琴冷笑,隨後說道,“但願有一天,令尊為人所害,司徒公子也可以不計前嫌、原諒兇手的一個小錯。”


    “顧明琴……”很顯然,此話徹底激怒了司徒遠,對著顧明琴,大喝一聲,厲聲警告道,“顧明琴,我看著你以一己之力支持顧家的魄力上,佩服與你,想給你一個機會、放你一條生路,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你佩服我?”聽了這話,顧明琴如同聽了個笑話,哈哈大笑。笑過後,看著司徒遠,毫不客氣地說道,“司徒遠,你留我性命,和我說了這麽多,目的何在,你我心知肚明。我告訴你,你要的東西現在就在我的身上,但如果你想拿到,不可能的。密室的鑰匙現在在哪兒,隻有我知道,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們把滬城翻個底朝天,也未必找得到。除非你來硬的,炸毀顧府,炸毀密室。可問題是,你敢嗎?”


    聽到這話,司徒遠半眯起眼睛,打量著眼前的顧明琴,心中不由地暗自計較,她知道了些什麽?


    盡管表麵上不卑不亢,坦然麵對,在心裏,顧明琴卻是不停地打鼓,自己的話,到底能不能對這個司徒遠起到震懾作用啊?萬一,密室裏的東西沒什麽,對方真的來硬的……


    “司徒大人,司徒大人……”見女兒暫時安靜下來了,陳錦顯就馬上跑到司徒遠麵前,向他獻殷勤,“司徒大人,你別生氣,別生氣,這個顧明琴,讓我去勸勸她、勸勸她……”


    “你……”司徒遠半眯起眼睛,半信半疑。


    陳錦顯馬上拍著胸脯,自告奮勇了:“司徒大人,你有所不知啊,這個顧明琴,可是我看著長大的,對於她,我最了解不過了。這丫頭脾氣倔,為人執拗,不聽勸。讓我來試試,說不定我說的話,這丫頭還是可以聽得進去的。”說著,對著司徒遠,仍舊是諂媚之笑。


    司徒遠打量他一番,不由地輕蔑一笑,揚揚眉:“那你就去試試吧。”


    “多謝司徒公子,多謝司徒公子……”對著司徒遠一陣點頭哈腰,陳錦顯走到顧明琴麵前,彎下腰來,滿臉堆笑,親切地喊了一聲,“明琴侄女……”


    “陳叔叔,你覺得憑借你害死我爹、殘害同胞的壯舉,你還能說服我什麽?”顧明琴不等他多言,就出口反問。結果就是那陳錦顯漲紅了臉,被噎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噗嗤……”站在顧明琴身後的慕容秋此時,禁不住笑出了聲。


    還有那司徒遠,看著陳錦顯窘迫的樣子,也覺得有趣,禁不住莞爾一笑。


    眼看著自己在顧明琴那裏吃了閉門羹、受了羞辱,東麗人不但不幫忙,反而自顧嘲笑,連帶著女兒都向自己翻了個白眼,表示不滿,再看看周圍百姓憤怒的目光,陳錦顯更是感覺到了莫大的羞憤,自是氣不打一處來,下意識地想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到顧明琴一個人的身上。


    “你你你……你簡直是冥頑不化。”陳錦顯顫抖著手,指著顧明琴,激動的罵道。


    顧明琴抬眼看他:“明琴是冥頑不化,陳叔叔你是什麽?三十年前,若沒有我顧府、若沒有祖父和叔公,你就是個流落街頭、沒爹沒娘的乞丐,若顧府不收留,等待你的命運不是餓死,就是凍死,焉能有今天?祖父和叔公收留你,給你飯吃、送你衣穿,教你本事,甚至是助你娶妻生子,開辦醫館,到頭來,卻換來一個欺師滅祖、行兇殺人、通敵賣國的結局。陳錦顯,你對得起祖父和叔公的養育之恩、再造之情嗎?你以為你通敵賣國、投靠東麗,你就可以從此以後平步青雲、榮華富貴了?像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奸佞小人,不管在哪兒,都會被人瞧不起。做人最起碼的誠心和感恩,你全都沒有,為達目的,你不擇手段。這樣的人,短時間內或許會被需要的人利用;可時間長了,你這樣的人不過是他人的墊腳石,不需要了,隨時可以棄之如敝屣。到時候,你的結局是什麽?家父一生仁義,死後長街當哭;你呢,隻怕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你死了,如何麵對九泉之下的祖父和叔公,如何麵對被你害死的父親和你自己的妻子?哦對了,或許你根本就見不到他們,因為你的結局自然是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了。”


    “你……”陳錦顯一聽這話,怒不可遏,看著顧明琴,臉照得通紅,揚手便打。還沒有下手,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大喝—


    “陳錦顯。”


    聽到這個喝聲,陳錦顯打了一個寒戰,不禁迴頭,迎上的卻是司徒遠冷酷的眸子、無聲的警告,雖是不服,但此人是自己萬萬得罪不起的。思及於此,不甘的偃旗息鼓,手握拳頭,克製著體內的怒火。


    司徒遠卻沒有理會,隻是瞟了他一眼,一聲輕哼,轉向顧明琴:“顧女醫說的精彩,還有嗎?”


    顧明琴不卑不亢:“司徒公子還要我說?”對方閉著眼睛,微微頷首,顧明琴於是就接著問道,“哪怕後麵的話是針對你司徒公子的?”


    “我洗耳恭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我倒是想看看,在顧女醫心目中,我司徒遠是個什麽樣的人?”司徒遠不以為意,反而對她所言,饒有興趣。


    “司徒公子的為人如何,恕明琴愚鈍,了解不多;不過對於你們的什麽東麗帝國,經曆了此事,明琴還是了解一些的。既然司徒公子想聽,明琴就在這裏獻醜了。”顧明琴說著,抬頭查看了一下此人的顏色,倒是平靜,還微笑地點點頭。此人麵上不露太多的表情,可見心思縝密。饒是如此,顧明琴卻也沒有懼怕,和剛才一樣,有話便說。


    “你們東麗號稱帝國,自認是人上之國,在這個天下,無人能及;所以,在你們看來,你們有能力、也有必要統一所有,讓自己成為無人可比的天下第一,所有人都要向你們俯首稱臣。不得不承認,武力方麵,你們的確是銳不可當,否則的話,也不可能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裏,俘虜了周圍十幾個部落小國,讓他們臣服於你們,向你們納貢稱臣,接受你們的侵略。”


    “對於我華夏帝國,你們蓄謀已久,大概是從四十多年前就開始了吧。當然,不得不承認,讓你們能夠有機會趁虛而入的還是我們自己。政治腐朽、官員腐敗、民不聊生,各地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數年不斷,除此之外,還有軍閥混戰。皇帝成了虛設,官員更是不值一提。而這些,給了你們入侵華夏的機會。但是,你真的以為我華夏內患不斷,你就可以征服成功嗎?”


    “你錯了,我們華夏人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不管自己如何的你爭我鬥,一旦外敵入侵,哪怕是你死我活、家破人亡的仇敵,也會握手言和、一致對外。據我所知,南方的陳將軍、馬將軍已經公開宣言,向你們東麗人發起攻擊,除此之外,還有東北的張將軍。這些人可是華夏數一數二、讓人聞風喪膽的軍閥勢力,加在一起,人數超過百萬。”


    “司徒公子,冒昧地問一句,你們的東麗軍隊,真的可以如你們所言,在一兩年之內,征服我華夏帝國的百萬雄師嗎?”顧明琴說到這,歪著頭,再次去看司徒遠。


    “百萬雄師?”司徒遠輕哼一聲,似乎是不以為然,“在我看來,隻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輕輕一擊,就可以土崩瓦解。顧女醫,你可能還不知道,前段時間,我親自帶隊,去攻打西部的劉將軍隊伍,在這之前,他和別人歃血盟約,不把我們趕出華夏,誓不罷休,可結果怎麽樣,隻不過是一天時間,馬上繳械投降,向我俯首稱臣。除此之外,還有北方的王將軍,西南的趙將軍,結局是一樣。”


    “就連你這個自認地處偏僻、無人理會的滬城,現在也臣服於我的腳下,顧女醫還有什麽可說的?”歪頭看著顧明琴,司徒遠好不得意。


    對此炫耀,顧明琴並未放在心上,隻是慢悠悠地說道:“所謂臣服,在明琴看來,並非是被迫,而是由身到心,所謂心悅誠服,就是這個意思。可事到如今,司徒公子覺得自己達到這個目的了嗎?”顧明琴反問一句,“司徒公子,麻煩你迴頭看看,看看這些所謂的被你征服的貧苦百姓,臉上是什麽樣的表情。在他們的臉上,是憤怒,是不甘,是和你同歸於盡的勇氣。在你和你的士兵們手裏,有著他們親人、愛人的鮮血。你們殺了他們的親人、愛人,在他們眼裏,你就永遠是他們的敵人、他們的仇人。當然,你也可以把他們殺的幹幹淨淨、一個不留,隻留下這些對你們俯首帖耳、高唿萬歲的漢賊狗子。但隻要他們之間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他們就不會忘記這樣的仇恨,並且世世代代記在心裏。隻要有時間、有能力,就會想辦法反抗、想辦法複仇。就算是你們東麗徹徹底底征服了華夏,你們也是永生不得安寧。因為在這片土地上,總是有一群人記得當初你們是多麽的狠毒、是怎樣濫殺無辜,讓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家園的……”


    “顧女醫,你會是這樣的人嗎?”司徒遠突然打斷她的話,這般問道。


    “當然,我一直是這樣的人。”顧明琴毫不掩飾。


    “那這麽說,我現在就應該殺了你。”


    “隨便你,落在你們手裏,我就沒打算苟活於人世。”


    “是嗎?”司徒遠唇角微揚,邪魅一笑,“顧明琴,你很聰明,你很清楚,我不會殺你,起碼在我沒有得到東西之前,我不會殺你;可是……”司徒遠說著,看也不看,隨手從旁邊拽過來一個老百姓,手起刀落,頃刻之間要了人命。隨手一扔,拍了拍手,臉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仿佛殺一個人對他來說,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顧明琴驚在那裏,太突然了,她一時間難以消化,隻是呆呆地愣神,直到撕心裂肺般的哭聲響起,她似乎才恍然驚醒,慢慢地低頭看去,在自己腳下,一個看起來麵色稚嫩的少年人躺在地上,滿是血跡,在他的身旁,一個白發蒼蒼的婦人撲在她身上、抱著他,嚎啕大哭,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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